第33章 入顏府

輕飄飄的雪花慢悠悠點綴着發頂,白衣落白雪,遠遠看去,風景如畫,美人如畫。

魏夫人身披火紅色的大氅擡眼看向雪地裏相擁親吻的人,眉目平和。

李樂道:“四小姐這個妾納得很是稱心如意。”

有這妾陪伴,笑容都比平日多了。

“荊河柳家的女人,哪個不是勾人心的?”魏夫人漫不經心撚動佛珠:“多久了?”

“四月零十二天了。”

這是魏平奚寵愛妾室的時日。

四月零十二天,以她喜新厭舊的性子至多再過兩月就會玩膩。

“去尋些膚白貌美家世清白的女子罷,省得她膩了身邊又沒可心人伺候。”

“是,夫人。”

雪地白茫茫,郁枝被她親得意亂神迷,羞極了咬着四小姐舌尖。

魏平奚吃痛,擰眉看她:“怎麽了,不舒服?”

也不是不舒服。

郁枝羞赧看她,不好說四小姐親她親得太色氣,反複玩.弄她舌頭,她舌根都要麻了。

她回抱四小姐,臉頰白裏透紅,整個人水媚多情,身子軟軟的,環在她腰間的手臂也軟軟的。

魏平奚伸出手指為她抹去唇角水漬:“累了?”

郁枝氣息不穩,剛要說話一陣風吹着雪花而來,她險些嗆到,臉色更紅。

“咱們回去?”魏平奚邊為她順氣邊扶她起身,郁枝雙腿打顫一個不留神差點跪地上。

這麽經不起摧殘,惹得某人瑞鳳眼微揚,她俯下.身:“上來,我背你。”

四小姐武功高深,氣力藏于筋骨,看起來文雅似仙,表面也有仙子的纖柔。

背上沒多少肉,細骨伶仃,趴在上面郁枝都怕壓壞她,不敢使力,選擇性地忘記這位在床榻是怎樣的能折騰。

玉臂虛虛環着她的脖頸,不用回頭魏平奚都能感受到她有趣的體貼溫柔。

“放心,摔不了你。”

郁枝看了眼積雪的地面:“你小心,路滑。”

“小心着呢。”

時間仿佛真有它神奇的偉力。

幾個月郁枝站在眷心別院門前忐忑不安,未曾想這一踏進去遇見的會是前世對她有一飯之恩的恩人。

她以為恩人是天大的好人,是上天派到人間拯救她的仙女。

怎料世事又和她開了個玩笑——大恩人貪她的身子,想納她為妾。

她有過掙紮,有過不服,有過糾結困惑,糾結四小姐是好是壞,困惑她的話是真是假。

而後流水巷的種種遭遇令她下定心志:她要找個靠山。

找個能護住自己和阿娘不受欺負的靠山。

短短幾月,她們從幾面之緣的施恩者與受惠者轉變成親昵纏綿的枕邊人。

總之幾個月前郁枝絕不敢想,有一天她會趴在這人單薄的脊背,看盡軟水鎮一望無垠的風雪。

她擡手為四小姐拂落沾在發間的雪,語氣嬌嗔:“你現在待我這麽好,是不是就想着入夜欺負我?”

魏平奚聞言笑得好一朵天山雪蓮花:“學聰明了?”

她面相真的很具有迷惑性,嗓音更是,淸泠泠萬般斯文優雅,說出來的話總有些流氓。

郁枝念起前幾回玩的花樣,渾身沒了力氣。

她不說話,魏平奚也不再逗她。

一路回到鎮上歇腳的客棧,翡翠瑪瑙金石銀錠已經備好沐浴的熱湯。

郁枝先前被她壓在雪地親得唇瓣微腫,進了屋攬鏡自觀才發現這點,羞得她沒臉見人。

怪不得金石銀錠一臉暧.昧地看她。

“姨娘,小姐催您去泡熱湯。”

“你進來罷。”

郁枝趴在桌子慢慢擡起發紅的臉。

金石一進門望着她笑嘻嘻的:“姨娘……”

她指了指唇:“小姐真疼您。”

冰天雪地都消不去那位的火,可見她家姨娘魅力太強。

“胡說什麽呢?”郁枝整日錦衣玉食養着,漸漸也有了做姨娘的派頭,她輕嗔一聲,金石識趣地住了話頭。

只不過沒安靜多久,她又道:“奴總覺得姨娘是當主子的命,以姨娘的福分,前程必當似錦。”

她說的前程似錦是由妾擡為正妻。

大炎朝為妾者多,然被擡為妻的一個都沒有。

郁枝不知她哪來的把握篤信四小姐會愛她愛得願将正妻之位拱手相送。

她張張嘴,本想教她以後莫再說僭越的話,話到嘴邊不知怎的咽回去。

“姨娘,小姐催您呢。”

銀錠在外輕喚。

“看,小姐可是半刻都離不了您。”

沐浴都要人陪。

郁枝感慨自己遇上魏平奚就是操勞的命,日操夜操,嚴謹點或許還得在前面加個被字。

她想得有點遠,面帶紅暈地出了房門。

小鎮最好的客棧,店家為接待貴客專門新辟了一處池子,等貴人走後這池子還要拆。

貴人嘛,講究,不願和後來人用一處浴池。

冬天泡溫泉是件極其享受的事。

白霧蒸騰,水氣上湧,熱乎乎的,熏得人小臉比桃花還豔麗。

魏四小姐身在水池頗為惬意,白花花的,郁枝見了直接捂臉的程度。

“下來。”

一陣水花響起,很快白花花水嫩嫩的成了兩人。

魏平奚懶洋洋地趴在她背上:“怎的這麽慢?”

溫軟觸感分明,郁枝心猿意馬:“和金石說了幾句話。”

“金石有我重要?”魏四小姐占有欲作祟,細長的眼睛眯着:“你是誰的女人?”

“……”

郁枝嗔她不講道理,再過分的事都對她做了,得了便宜反而問她是誰的女人。

她沒法和四小姐講道理,顧念四小姐小她五歲,她耳尖竄紅,忍着‘老牛吃嫩草’的羞臊:“是你的。”

魏平奚胸腔的那點不舒服這才散去。

“那你要好好記着,你是我的女人,我玩膩之前誰也不能越過我去。”

話不是什麽動聽的話,郁枝偏偏從中聽出一絲半點的別扭。

四小姐總說玩膩玩膩,玩了這麽久不也還沒膩?

“你在想什麽?”

想你玩多久才會膩。

郁枝轉過來身抱着她:“沒想什麽。”

她看着就沒說實話,念在她主動投懷送抱的份上,魏平奚捧起她的臉親得投入。

風停雪止,陽光出來照在地上融化一灘灘水。

天氣又幹又冷。

魏家的車馬浩浩蕩蕩進入京城。

魏字旗随風飄搖,久等在城門前的衛道士們自發組建一道人牆堵在路中央。

馬車遇阻。

“母親,您在裏面好好呆着,孩兒出去看看。”

魏平奚朝另一輛馬車交代一句,得到魏夫人的簡短回應她撈起手邊長劍。

郁枝跟着下車。

還沒在人前露面,魏平奚斥她:“你跟着做甚?回去。”

郁枝眨眨眼,不懂她哪來的脾氣。

“我的妾,才不給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看,快回去!”

她好歹有了一句說得過去的解釋,郁枝抓着她衣角:“在魏家能給人看,為何來了京城反要我藏着?”

魏平奚哼笑:“管這麽多幹嘛?睡過和沒睡過能一樣嗎?”

“……”

她掀開簾子,威風凜凜下了車。

“孽海滔滔,勸四小姐回頭是岸!你一介女子,怎能納妾?豈不是丢盡我大炎朝女子的臉面?”

身穿儒服的老頭子頭發花白站在最前面,怎一個苦口婆心,痛心疾首:“你要颠倒陰陽倫常,這是大逆不道啊!”

“然後呢?先生想殺了我?”

四小姐執劍揚眉。

白衣墨發,道路兩旁凡見到她的無不驚呼,天人下凡也莫過如此了罷?

男人們失魂落魄,稍稍緩過來又是重重嘆息。

有趣的是,衛道士們不見她面什麽嚴苛的話都罵得出來,可一見到她,立時成了乖巧的貓。

試問多喪心病狂的人才會對天眷的美人口出不遜?

他們只道她受了妖女迷惑。

被扣帽子而不知的郁枝身在車廂豎耳聽着外面的動靜。

老學者撫須:“文人仁善,四小姐改過自新便好,無需打打殺殺。”

“是嗎?你們都要我改過自新?”

她環顧擋在前面的人群。

“女子嫁人生子乃本分,四小姐肯回頭是岸,傳揚出去乃我大炎朝女子向善的佳話,我等——”

魏平奚皺眉,劍光一閃,劍氣劈碎不遠處的長桌。

木屑飛揚。

一錠銀子扔到小販懷裏:“一時失手,賠你桌子錢。”

一張桌子才幾個錢,她出手大方,小販恨不能再搬出幾張桌子随她劈得痛快,感恩戴德,喊了一聲“四小姐高義”,歡歡喜喜揣手看熱鬧。

一劍驚得衛道士們臉色發白,倒退幾步。

這不由的讓人想起四小姐納妾之日以劍開路,若非帝後旨意來得及時,她沒準真會拿文人的血殺一殺不服之人。

這還怎麽攔?

罵舍不得罵,打又打不過。

算起來他們與四小姐是‘老交情’了。

他們将四小姐看做家中叛逆的兒,恨鐵不成鋼,但也見不得她出事。

看得見她的時候恨她悖逆,看不見的時候還會想她。

京畿重地若真逼她揮劍傷人,恐怕不妙。

老學者讓開幾步。

身後的衛道士們也跟着讓開。

長路暢行無阻,魏平奚抱拳:“承讓。”

她難得來京一趟,圍在這的不少人是随着她的腳蹤而來,說了沒幾句話她就要回到馬車,才看了幾眼人又要跑?

魏家的馬車噠噠行駛,甩開一衆瞧稀罕景的百姓。

基于四小姐一路來京在途中的表現,當着她的面平民百姓們不敢多加議論。

親眼見着她劈了張桌子還記得賠幾十倍不止的銀子,說起來比京城不講道理的權貴要明事理多了。

“那就是魏四小姐?還真是人美如仙!”

“誰說不是呢?穿白衣也煞是好看,我是女人都被她迷住了……”

“你看他們早早圍在這,憋着一股勁要罵得四小姐幡然醒悟,我還以為他們有多恨她,人走了,看樣子他們還挺舍不得?”

“……”

自诩捍衛陰陽綱常的文人面上挂不住,惱羞成怒:“吾等男子,豈能以女子計較?”

“哎呀,臉紅了,說不過開始扯旁的了。”

“就是,就是!”

文人以彰顯正義立世,百姓可不怕他們。

這便是京城。

繁華自由矛盾喧嚣的天子之都。

“挺熱鬧的罷。”

魏平奚根本沒把方才的事記在心裏,一手掀起簾子看望外面的風景:“當今陛下是位好陛下,大炎朝蒸蒸日上民生富足,有機會我帶你出來玩。”

“你不是也是第一次來?”

都是初來乍到,哪談得上誰帶誰玩?

郁枝捧着暖爐和她一起瞧長街兩邊的景。

“幼年來過,長大以後算是第一次來,不過這不重要,我有圖啊。”她甩開一張牛皮卷,上面密密麻麻詳細寫明京城好玩的地方。

她有備而來,郁枝和她不能比,兩人頭探頭看一張圖,商量有閑暇最先去哪玩。

城門口的小插曲很快傳到太師府,得知女兒和外孫還算順利地朝這趕來,顏老夫人笑道:“我就說咱們家奚奚有能耐罷?”

“是是是,祖母說的是。”

一衆兒孫哄着她,顏如傾顏如毓攙扶她的胳膊,外面風涼,一家子不怕冷地守在門前。

魏家的馬車拐進這道長街,旗幟飛揚。

“來了!”下人一聲喊。

顏太師身子前傾,眯眼看去。

“快到外祖家了,到時別緊張,跟着我喊人就好,他們待我好,不會難為你。”

郁枝點頭如搗蒜,說不緊張是假的。

不過想到顏家雙璧先前送來的十幾口紅木箱子,她心下稍安。

能在外孫納妾之前還記得送如此大禮撐場面的,應當不是難相與的人家罷?

馬車慢悠悠停在太師府門前。

郁枝手心冒汗。

魏平奚笑她膽小,竟忘了許久不來這,她自己也有些緊張。

比起魏家,顏家人與她更親,待她更好。

可惜前世她腦子被驢踢了,轉不過那彎,有苦從不與人說。

鬧得身死都不曉得外祖一家拿她當心肝肉疼。

她心中有愧。

翡翠瑪瑙卷起車簾扶小姐下來,魏平奚轉身抱郁枝落地。

顏老夫人眼睛登時不夠用,看看一身素衣的女兒,再看看白衣耀眼的外孫,雙手發顫:“阿晴,奚奚……”

顏晴斂衣跪地,雙手交疊:“女兒見過爹娘,盼爹娘安好。”

魏平奚随母親下跪:“平奚見過外祖,外祖母,見過舅舅、舅母。”

老夫人熱淚盈眶地趕去攙扶女兒。

顏太師忍着眼眶發酸的沖動彎腰扶起他的外孫女,女大十八變,才幾年沒見倒像是幾輩子沒見。

“好,好,快起來,讓祖父好好看看你,老夫的乖孫哦,怎麽越長越仙氣了?平時可吃得飽?”

郁枝忐忑地跪在四小姐身側,聽着太師大人的寒暄問好,緊張的心一下子松緩下來。

太師莫不是真以為四小姐是喝露水長大的罷?她只是看着仙,骨子裏一點都不寡欲。

魏平奚忙着與外祖言語,方要伸手拉扯一把跪在地上的妾,她大舅母宋氏極有眼力地扶起郁枝,說話和和氣氣:“你就是奚奚的妾?生得真好。”

“這就是奚奚的妾啊。”老夫人拉着女兒的手走近幾步,瞧清郁枝的長相,心裏猛地一突。

“這是你的妾?”她問外孫女。

魏平奚溫婉笑道:“外祖母,這是孫女的妾,枝枝,快喊人。”

郁枝沒想到變來變去最受矚目的忽然成她自己,急忙屈身行禮:“見過外祖母。”

“生得好,生得好啊!”老夫人一手牽着女兒,一手牽着外孫踏進門。

魏平奚眼疾手快撈了她的妾的小手,郁枝被迫跟着一家子手牽手入府。

顏如傾、顏如毓喜滋滋地跟上去。

顏如秀、顏如纓是二房嫡子,方才搶着先和他們搶手的表妹說了統共一句話,這會熱乎勁才起來還沒過去,走在後面竊竊私語。

“表妹好漂亮。”

“她的妾也好漂亮。”

“不一樣的漂亮。”

“對對!養眼,同桌進食看着她們我能多吃兩碗飯。”

“我能多吃三碗!”

兩兄弟互相嫌棄地望着對方。

“走走走,好不容易見到天仙似的表妹!”

顏如傾聽了一耳朵折身回來,笑得賤兮兮的:“不是我說,天仙似的表妹一拳能把你們打哭哦。”

“不信!”

“不信就走着瞧,或者哪天你們去試試?別怪我沒事先告知。”

他背着手走開,跑前頭去和大哥顏如毓交換小情報。

……

進到正堂老夫人拉着女兒外孫的手不放:“可算見到你們了,這一日日過得,哎呦!我的阿晴、我的乖孫哦!”

她一口一句“乖孫”,魏平奚耳尖微紅。

長這麽大她都不覺得自己是孩子了,來到這顏家陡然成了輩分最小的,又是被老太太摸頭摸臉,若不然就是被誇出花來。

在魏府那樣的地方待久了,她驚悚地發現自己真是不經誇。

臉皮還是薄了點。

她這邊如此,另一頭顏夫人、顏二夫人圍着郁枝閑話家常,能被平奚來外祖家都要帶上的妾,自然不是一般的妾。

聞名不如見面,這一見面才知這妾姿色竟是如此的好,不怪平奚喜歡。

郁枝回話之際沒忘留意四小姐的動态,無意瞥見她泛紅的耳尖,她心道:她竟也有害羞的時候。

這位老夫人能耐委實不小。

四小姐那麽個厚臉皮都能受不住,她眼睛微彎。

顏太師畢竟是男子,與女人家搶話唯有落敗的份。

父子三人揣着一肚子話憋悶在那,不想錯過她們談話的內容,又愣尋不到良機插話。

努力繃着一張臉,盡力不要讓苦悶從臉上流出來。

大喜的日子,親人團聚是最好的了。

回一趟外祖家活像是打了一場仗,魏平奚躺在外祖母親自為她置辦的閨房,地龍燒得熱,她解了外衣。

郁枝也累得不輕。

席間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三人加起來不帶重樣地誇她數十遍。

這等誇人的功夫,她終于理解為何四小姐會耳朵紅紅。

“過來。”

郁枝眼皮微動,慵慵懶懶身子趴在她胸前。

魏平奚托着她的下巴瞧她這張臉:“你知道荊河柳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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