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皇後娘娘
“我也要進宮?”郁枝柳葉眼圓睜,可可愛愛的樣子像只傻眼的貓。
屏風後魏平奚褪去常服換好老夫人特意派人送來的華裳,輕撫衣袖:“當然了,你是我的妾,娘娘想見見你。”
娘娘對這個外甥女有多溺愛郁枝多多少少是知道的。
陵南府距離京城千裏遠都要派宮中使者為其撐腰,說句逾越的,這姨母當得比母親還稱職。
中宮疼愛四小姐,四小姐來了京城更沒少惦記中宮,宮中一行想來無可避免,郁枝猶豫一二,抱着衣服往內室走。
魏平奚穿好衣服從屏風後出來,見沒她的影子,笑:“還不想讓我看?也罷,本小姐都看多少回了,不差你這回。”
她喊來翡翠瑪瑙為她整理儀容,入宮見駕,自是要體體面面滿身光鮮。
女婢奉娘娘口谕而來,此刻坐在太師府正堂靜待魏夫人母女。
“娘娘近來身子可安好?”
“回老夫人,娘娘身子安康,只是久不見親人,心有挂礙,此次聽說四小姐随母來京,連着幾宿都在高興,乾寧宮的偏殿一早收拾好,只等夫人和四小姐來。”
一家子親戚,打斷骨頭連着筋,再親厚也合情合理。
老夫人前幾日才陪長女在乾寧宮住了三天,不好總去,聞言面帶笑容:“娘娘和阿晴素來姐妹情深,奚奚又深得她喜愛,難得來京,合該多親近親近。”
“老夫人說的是。”
話說着魏平奚攜妾登門,女婢擡眸望去,霎時被四小姐清皎仙姿迷了眼,大喜:“四小姐好仙容,奴拜見四小姐!”
“雲姐姐快請起!”
雲姐姐?郁枝心思一動:你這人,怎麽桃花都能招到宮裏去?
那被稱為“雲姐姐”的女婢年方二十,容貌不算絕美,只清秀二字可以概括。
雲纖拜見魏平奚後餘光瞥見簇擁而來的魏夫人,高呼道:“見過夫人!”
“起來罷。”顏晴看了眼衣着鮮豔仙姿佚貌的女兒,擡手為她撫平衣衫上的微小褶皺。
“娘,我與奚奚這就去了。”
老夫人樂得見她們兩姐妹感情好,笑呵呵地目送這對母女離開。
這是郁枝生平第一次進宮。
皇城巍峨,宮道筆直寬闊,馬車一路暢通無阻進入直陽門,郁枝偷偷挑開一側的車簾往外面瞥了一眼:“這就是皇宮啊。”
“小土包子,快把簾子放下。”
“……”
放下就放下,喊什麽“土包子”?
郁枝郁悶地放下簾子,眉眼耷拉:“你嫌我給你丢人了?”
魏平奚拿眼斜她:“進了這深宮你就是我的臉面,學乖點,機靈點。人人都知我魏四今日入宮,你探頭探腦張望什麽?有機會早晚帶你将這皇宮逛遍。”
美人眉梢含喜,湊近她:“真的?”
“還能是假的?”
郁枝喜不自勝。
她美得在一旁安靜冒泡泡,魏平奚看她幾眼,忍不住想親她。
然想到過不了多久就要面見娘娘,她忍了下來,全然一副清心寡欲的出塵模樣。
馬車忽然停下來,郁枝一驚:“這就到了嗎?”
“沒有,是該下車了。”
魏平奚先行下去,回身抱她落地:“看到這兩塊碑沒?左邊寫着‘卸劍’,右邊刻着‘下馬’,到了‘風雲臺’,管你多大來頭,都得守宮裏的規矩。”
郁枝深感受教。
天冷風寒,魏平奚為她重新系好大氅帶子,牽着她的手與母親同行。
前方負責帶路的宮婢一聲不吭,連最無所忌憚的四小姐都老老實實閉嘴,郁枝緊張地腿軟。
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不知長如何模樣?
她心慌慌地用餘光偷看魏夫人,都說顏家姐妹長相相似,魏夫人容貌已是一頂一的好,而能讓當今陛下空置後宮只取一瓢飲的皇後娘娘,又該是怎樣的絕色?
她手心都是汗。
眼看要到乾寧宮,魏平奚停下來,所有人跟着停下來。
郁枝掌心被攤開,汗津津的小手惹得四小姐發笑:“至于麽,瞧把你吓得,我姨母人最好了。”
她說起她那位中宮之主的姨母滿是自豪,随即摸出錦帕為郁枝擦手。
白嫩嫩的手擦幹淨,魏平奚再次握上她:“走罷。”
四圍的宮婢眼神微變,感嘆四小姐待這位妾室可謂用心。
魏夫人面容平靜地走在最前頭,耳畔依稀萦那句“我姨母人最好了”。
阿姐的确是好。
溫柔果敢,睿智深情。
乾寧宮到了。
守在宮門口的大宮女翹首以待,在看清來人面容時,折身行禮:“夫人,小姐,娘娘有請。”
郁枝握緊四小姐的的手邁入這道門。
乾寧宮很大,不似一般皇家宮殿的富麗堂皇,比起那些屬于人間的繁華豔麗,這裏更似仙境。
而端坐棋盤前手拈棋子的女子,身着鳳袍,宛若九天玄女,仙意渺渺,芳容絕世。
是脫去人力能及的想象,褪去生而為人、肉.體凡胎的不足,怕是幾千年幾萬年方能孕育出的美,一眼動人心魄。
“姨母!”魏平奚驚喜喊道。
郁枝先被女人的容貌氣質驚了一驚,再被身邊四小姐脫口而出的話驚了驚。
這便是中宮之主?
好一位不染塵俗的中宮之主!
棋盤前的女子落下一子白棋,揚眉沖外甥女招手:“過來,奚奚。”
魏夫人斂袖屈身:“臣婦拜見娘娘,娘娘千歲!”
“阿晴,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見。”
皇後笑着撫摸外甥女嫩白的臉蛋:“賜座。”
“姨母,您真是越長越美,方才乍見,外甥都不敢認了。”魏平奚脫履挨着她坐下,宮婢忙着為她整理動作間衣服堆起的褶皺。
“說不敢認,最先喊人的不也是你?”皇後與她投緣,喜愛她這無法無天的性子,轉而一對美目看向魏夫人:“你将這孩子養得很好。”
魏家三子一女,也就這唯一的女兒養得出挑。
“不敢當阿姐一句好。”
“我說好便是好。”
她目光移開去看魏夫人身畔正襟危坐的美人:“你就是奚奚的妾?”
郁枝喉嚨幹澀,直面皇權威嚴的壓力比她預想的還駭人,她強行穩住心神,無意瞥見四小姐朝她投來的眼神。
那眼神藏着取笑、得意、竊喜,便如一個人在她耳旁不住地喊“小土包子”“小土包子”。
她才不是土包子!
心性被激起,面對娘娘的問詢她反而泰然許多,壓下喉嚨裏的輕顫:“回娘娘,正是。”
她百轉千回的思緒沒逃過皇後慧眼,便聽她贊賞道:“奚奚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
“姨母謬贊。”
魏平奚眉梢上揚,小聲趴在她耳邊說悄悄話,逗得皇後嗔笑她兩句。
她二人的視線若有若無落在自己身上,郁枝局促地抿抿唇。
魏夫人面上帶笑,對這一幕見怪不怪。
郁枝坐回原位,沒有出現之前在顏府被好多人圍着誇的情景,她悄悄松了口氣,心湖泛起一絲古怪。
都說顏家姐妹感情深厚,這怎麽看都不到深厚的程度罷?
娘娘待四小姐和氣熱絡,言語之間常能見到寵溺,待魏夫人,統共說了不多的話,離親厚仍差兩分。
諸多疑團纏住她的心,郁枝不動聲色打量這對姐妹。
魏夫人單看容貌頂好,可與娘娘放在一處就顯得大不如了。
試問紅塵中人怎可比仙子比肩?
四小姐這身仙氣約莫是随了她的姨母,也唯有她坐在娘娘身邊才不顯得突兀。
“來京要多住一段日子,魏家一團亂麻,少摻和。”
魏平奚嘗了一口新鮮荔枝:“姨母說的是,我這不來‘避難’了?随他們怎麽鬧,火燒不到我身,我就不愁。”
皇後有幾年沒見她,不知為何總想她想得厲害,捏着帕子親昵地替她擦去唇角果漬:“小滑頭。”
當她不知道魏府如今的亂象全是魏四小姐的手筆?
聰明人說話一個眼神便能領會,魏平奚暗暗豎起大拇指:“姨母手眼通天。”
“阿晴。”皇後正色道。
魏夫人起身:“娘娘。”
“此次來京莫要急着走了,過了年再呆一年半載,再不濟要儀陽侯搬回京城,一家子,何必骨肉分離?”
她難得說了句親近話,魏夫人笑容真摯幾分:“聽娘娘的便是。”
“枝枝。”
郁枝脊背繃直:“娘、娘娘?”
魏平奚笑倒在皇後懷裏:“喊什麽娘?姨母,我都和你說了,她膽子小,你就不要再吓她了,吓傻了我給哪再找個合心意的妾?”
皇後娘娘扶穩她的身子,面上的寡淡清然繃不住,一笑有了春暖花開的美:“你也過來。”
“是……”
郁枝沒四小姐的膽量,畢恭畢敬上前,感慨娘娘笑起來可真美,正想着,正前方傳來一道聲音:“伸出手。”
一只瑩白玉镯戴在她手腕。
“這镯子奚奚也有一只,如今這只本宮送了你,你要好好珍惜來之不易的緣,她性子燥,鬼主意多,想法多與世人不合,你既是她的人,萬事上當待她真心。”
“姨母!”魏平奚羞紅了臉,扯着她衣袖小聲道:“她就是個妾,您送她這镯子做甚?我拿她當玩意弄的。”
皇後不客氣地睨她,一副“你就作罷”的無語情态。
若當真拿着當玩意,吓吓她都舍不得,那這玩意未免過于精貴了。
“本宮覺得她好,你住嘴。”
魏平奚一臉幽怨,難得有個能鎮住她的人,郁枝誠惶誠恐要褪下那镯。
“想好了再褪不遲,送出去的禮你不要,多的是人要。你考慮清楚。”
郁枝動作微僵,瞅瞅皇後娘娘,再瞅瞅不服氣的四小姐,四小姐似乎對她得了這镯子相當不滿。
退出半截的玉镯戴回細腕,郁枝感恩戴德:“多謝娘娘!”
魏平奚輕哼一聲,背着身不看她。
魏夫人臉色微冷,顯然覺得一個妾配不上她千嬌百寵的女兒。
玉镯戴在腕間有了另一重保障,有這玉镯在,郁枝好歹能在四小姐喜新厭舊時鎮一鎮她。
她不知自己哪點入了娘娘的眼,心尖竄出滿滿的感激。
魏夫人被宮婢帶去偏殿休息,魏平奚垮着小臉:“姨母,您怎能如此呢?我又不喜歡她,您把镯子給了她,反過來她用您賜的镯子拿捏我,那怎生是好?”
“拿捏你就拿捏你,你還委屈了?再沒人管着你,你怕是要飛上天。”
“我飛上天,我飛上天不還是姨母慣得?您倒好,歡歡喜喜做了好人,反正不是您犯難。”
皇後扭頭看她,在她頭上摸了一把,沒摸夠,又摸了一把。
魏平奚正生她氣,不讓摸,惱了:“別薅了,不想理你!”
乾寧宮的宮婢有來得早的有來得晚的,伺候娘娘身側的老人都禁不住捂嘴笑,倒是那些後來的新人,早就忍不住白了臉。
紛紛感嘆這位四小姐膽肥,敢和娘娘這般說話。
陛下好多時候都得哄着娘娘,這四小姐難不成比陛下還得寵?
“不讓摸就不摸,小氣。等入夜我去摸陛下的頭。”
“……”
她滿嘴“陛下的頭比她破外甥的頭好摸”的驕傲,魏平奚清咳一聲:“姨母,萬一我和她就是玩玩呢,您這不是坑我嗎?”
皇後娘娘明眸含嗔:“呵。玩玩?那你好好玩,本宮管不了你了。”
“欸?怎麽就管不了了?”魏平奚纏着她。
“去找你的妾玩,別纏着本宮,本宮要看書了。”
“哦……”
她前腳走,皇後掀開書頁,自言自語:“玩玩還這麽用心,你這個小笨蛋。”
……
偏殿,折花殿,郁枝貓在屋裏反複欣賞腕間的玉镯,這無疑是娘娘好心送她的‘尚方寶劍’,看在镯子的份上,四小姐該是會愛惜她一二罷?
門推開,魏平奚恹恹地掀起眼皮:“這镯子你不能要,還回來。”
“不還。這是娘娘賜給我的。”
“還回來!”
郁枝不去看她:“有本事你就搶。”
魏平奚深吸一口氣,上前兩步作勢要搶,卻又不知顧忌什麽慢吞吞收回手。
镯子是她及笄之日姨母送給她的禮物,是一對,這幾年她随身戴着一只,另外一只一直由姨母代為保存,揚言她有了心儀之人會原物賜還。
如今還是還了,還給她院裏的妾。她心裏一頓煩:姨母怎麽會以為她愛一個土包子呢?
她眼神複雜,半晌沒動靜。
郁枝轉過身來看她,看她臉色古怪,心生好奇:“你怎麽了?”
“噎着了。”
“啊?”郁枝忙去為她倒水:“被什麽噎着了?要不要緊?要不然咱們喊太醫?”
魏平奚瞟她,看她倒杯水都慌慌張張的,打心眼裏不服氣,木着臉道:“被土包子噎着了。”
土、土包子?
郁枝羞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