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是小船
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會議室裏,楊時嶼坐在最後排,一手拿着筆記本,一邊聽着支隊同事做着彙報。
“死者王大榮,男,四十三歲,昨晚11點32分于××旅館四樓墜樓……”
投影幕布上展示着現場的照片,之前還在賭場裏逍遙自在的王大榮,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根據證人王春霞的證詞,有疑似涉黑涉惡人員找上王大榮,進行拷打詢問,之後王大榮墜樓死亡。”
王春霞就是春姐的真名,彙報警員按了下遙控器,幕布上又出現了另一張照片。
“這是王春霞拍到的嫌疑人。”
只見從上往下俯拍的照片當中,樓道裏有個男人正在下樓。
“雖然王春霞是王大榮的女友,但近期王大榮在躲避警方追查,因此沒有跟王春霞住在一起。事發當時,王春霞正好前去跟王大榮見面,在門口聽到了屋裏的動靜,随即躲到了樓道裏。
“沒過多久,嫌疑人從屋裏出來,為了躲避電梯監控,從樓道離開,當時王春霞正躲在五樓的樓道,用手機拍下了嫌疑人從四樓離開的畫面。”
警員說着放大了這張照片,只見嫌疑人在離開時,右手扶了下樓梯扶手,手背上有個很明顯的蠍子紋身。
“從這個紋身,以及從扶手上提取到的指紋來看,嫌疑人是魏傑,外號叫做‘歪哥’。”
接下來,警員又展示了許多現場照片,只見逼仄的旅館房間裏,所有東西都井井有條地擺放着,絲毫不見打鬥的痕跡,書桌上還留有一封打印的遺書,寫着“好累,不想再逃了”雲雲。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王大榮的女友正好去找他,他很可能會被僞造成自殺。”
彙報結束後,警員們迅速散去,回到工作當中,而楊時嶼則是來到了會議室外,和任雯麗聊起了案情。
一般來說,法官不會在這一階段提前介入,但王大榮的案子影響到另一邊強奸案的判決,楊時嶼随時保持關注也無可厚非。
“他殺僞造成自殺,的确是歪哥這夥人的慣用手段。”
楊時嶼說着往牆邊靠了靠,走道裏響着雜亂的腳步聲,有大批警察正準備着出發抓人。
“只是沒想到他會親自動手。”任雯麗将雙手環抱在胸前,表情凝重地說道,“不過也挺正常,跟他混的那些人,跑的跑了,抓的抓了,”頓了頓,她又道,“也難怪汪和泰這些年比較收斂。”
汪和泰已然成為成功企業家,越是身居高位,自然越是小心謹慎。
楊時嶼問:“還是查不到汪和泰和這些人之間的金錢往來嗎?”
任雯麗搖了搖頭:“他的秘書是會計出身,不好搞。”
楊時嶼道:“無論如何,總之得把王春霞這個證人保護好。”
累犯加故意殺人,大概率能判個死刑。到時候就有了跟歪哥談判的餘地,讓他供出汪和泰。
“放心,我會派一組人專門保護她。”任雯麗說到這裏,走道那頭響起了她手下隊員的聲音。
“任隊,還不出發嗎?”
“馬上。”任雯麗應了一聲,又回過頭來對楊時嶼道,“這次能引出這個歪哥,也算是不錯的進展。洗錢那條線,我的同事會保持關注,有了其他進展我再來跟你說。”
楊時嶼沒有對任雯麗隐瞞他在查汪和泰的事,畢竟他還需要借助警方之手。
而任雯麗手裏有幾個未結的命案,明知是跟汪和泰有關,卻始終找不到線索,因此她本身也想把汪和泰給揪出來。
“好。”楊時嶼說完之後,見任雯麗轉身要走,又叫住了她,“對了,任隊。”
“嗯?”任雯麗停下腳步。
“關于王春霞的證詞裏,兇手對王大榮進行拷打詢問,”楊時嶼頓了頓,“能知道詢問的內容嗎?”
“王春霞沒敢在門口待太久。”任雯麗道,“不過我估計就是問王大榮,受人指使的事,除了在監獄裏對那強奸犯透露過之外,還有沒有對其他人透露過。”
其他人嗎……
從彙報初始,楊時嶼的心裏就一直隐隐不安。
因為王大榮明顯還對另一個人透露過歪哥的事,而那個人就是——靳舟。
街角的停車位裏,靳舟看了看時間,不耐煩地嘟囔道:“怎麽還不出來。”
前方的公安局大門裏駛出了不少警車,一看就是有任務出動。這搞得靳舟越來越好奇,王大榮的案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又等了一陣,他心心念念的身影終于走了出來。
“什麽情況?”
楊時嶼剛一上車,靳舟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是歪哥。”楊時嶼說着系上安全帶,“殺人滅口。”
“是掌握證據了嗎?”靳舟松下手剎,“我看好多警車出來。”
“嗯。”楊時嶼應道。
“然後呢?”靳舟挂上檔,準備起步,“王大榮怎麽死的?”
“墜樓。”楊時嶼道。
“怎麽知道是歪哥?”靳舟又問。
“春姐看到了。”楊時嶼道。
“春姐?”靳舟奇怪,“她沒被滅口嗎?”
“沒有。”楊時嶼道。
聊到這裏,靳舟總算覺得不對勁,他倏地踩下剎車,拉上手剎,看着楊時嶼問道:“你怎麽跟個牙膏似的,我問一點兒,你答一點兒?”
楊時嶼淡淡道:“你問的我都回答了。”
但這感覺還是讓人很不爽。
這就好比你問對象今天吃了什麽,他就回答一個字:飯。具體什麽飯,他卻懶得跟你說。
“你是壓根就不想告訴我吧?”靳舟來了勁,直接在車位上把車熄火,“要不是我正好在你家,我看你連王大榮死了都不會告訴我。”
“這倒不會。”楊時嶼道,“他死了還是會跟你說一聲。”
王大榮畢竟是撞死靳舟父母的直接兇手,于情于理,都該給靳舟知會一聲。
但靳舟聽出了楊時嶼話裏的意思——除此以外,你就別管了。
“你又來了。”靳舟火大地說道,“什麽都不告訴我。”
“我已經給你說了,現在警察出動去抓歪哥。”楊時嶼微微蹙眉,耐着性子道,“你還想要怎樣?又去插一腳嗎?”
“如果他們沒抓到呢?”靳舟道,“我不介意自己去抓。”
“靳舟!”楊時嶼明顯也來了火,靜靜垂着的防滑鏈都抖動了起來,“就算你不摻和,警方也會推進,但你看看你幹的好事,讓王大榮知道你在查他,現在好了,他要是在死前給歪哥提過這事怎麽辦?”
楊時嶼噼裏啪啦地說了一大堆,眼裏滿是生氣的愠怒。
靳舟從來沒有被楊時嶼這麽兇過,一時間還有些不适應。
“如果他提了,”楊時嶼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歪哥下一個滅口的就是你。”
“哦……”靳舟的氣勢被兇得萎了下來,幹巴巴地說道,“現在警察不是去抓歪哥了嗎?”
“要是沒抓到呢?”楊時嶼冷聲問。
“不至于吧。”靳舟沒個正經地說道,“咱們應該相信警察同志不是?”
楊時嶼沒有再搭理靳舟,把臉別向窗外,平複着呼吸。
“楊時嶼?”靳舟叫了一聲,但楊時嶼沒反應。
“小楊老師?”靳舟放輕聲音又叫了一聲,語氣中帶着幾分讨好,“你別生我的氣嘛。”
“你真是一點也不讓人省心。”楊時嶼總算回過頭來,緊皺的眉頭卻仍舊沒有舒展。
“那不是我爸媽的事嗎?”靳舟啓動汽車,慢悠悠地往回開,“我肯定得關注着啊。”
“我沒讓你不關注。”楊時嶼已經平複了下來,“我只是讓你別插手。”
“那可不行。”靳舟半開玩笑似的說道,“一個月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靳舟掰着指頭數日子,還在手機上設了鬧鈴,就是在等楊時嶼的下一個親親。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談判計劃,下次一定不能親一口就抵一個月。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只是兩人之間的玩笑罷了,真要到關鍵的問題上,這種玩笑肯定還是不會作數。
楊時嶼聽出了靳舟親親的暗示,又把臉別向窗外不說話了。
靳舟看着道路前方,語氣平靜地說道:“楊時嶼,我說過很多次,我已經二十七了,你別老想着自己解決,你也可以依靠我。”
“就你這沒個正經的樣子?”楊時嶼淡淡地瞥了靳舟一眼。
“不是,你是沒見過我出庭的時候,我很靠得住的好嗎?”靳舟不禁覺得冤。
楊時嶼沉默了下來,片刻後,他無奈地呼出一口氣,懶得再跟靳舟争:“你依靠我就好。”
“憑什麽啊?”靳舟不爽道。
“因為你是小船,我是小島。”楊時嶼看着窗外說道,“你理應依靠我。”
什麽鬼啊,靳舟心想,拿名字說事。
但意外的,他心裏軟趴趴的,像是醉酒了一般,竟沒法反駁。
“你別以為你這麽說,”靳舟略微有點害臊,故意扯開話題,“我就會放棄當大猛1。”
楊時嶼頭疼地收回視線,沒想到這種時候靳舟還在插科打诨。
“……你本來就不是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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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舟:我是,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