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老夫老妻
原則問題到底還是沒有談攏。
到了晚上,靳舟沒法洗澡,只得讓楊時嶼幫他。
他渾身上下只穿着一條褲衩,老老實實地坐在馬桶蓋上,任由楊時嶼用溫水給他擦拭身體。
從耳根到腳踝,楊時嶼擦得甚是仔細,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明明他的眼神與洗碗無異,仿佛靳舟只是一件物品,但靳舟卻莫名覺得口幹舌燥,每一次指尖與肌膚的接觸,都像是楊時嶼對他的挑逗。
“你确定……”靳舟不死心地問,“不坐上來自己動嗎?”
楊時嶼表情淡淡地瞥了靳舟一眼,突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搓得靳舟胸前一片緋紅。
“哎,你故意的吧?”靳舟趕緊用胳膊橫在胸前,擋住那兩顆小豆。
要是楊時嶼再搓下去,指不定還有哪兒會起立。
“不想脫層皮,”楊時嶼重新擰了下毛巾,“就給我閉嘴。”
家裏只有一張床,無論原則有沒有談攏,都不影響兩人睡在一起。
楊時嶼還是面朝着窗戶,寬厚的後背對着靳舟。
要是放在平時,靳舟早就跟個八爪魚似的纏上去了,但今天身體狀況不允許,他只能平躺在床上,幹看着天花板,總覺得雙腿不夾點什麽就不舒服。
“喂,楊時嶼。”靳舟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楊時嶼的後背,“你別老拿後腦勺對着我。”
楊時嶼沒有任何反應,連呼吸的節奏都沒有絲毫改變。
“睡着了嗎?”靳舟偏過腦袋看了看,心裏又生出了鬼主意,“你要是睡着的話——”
說到這裏,他拉開楊時嶼後腰的褲腰帶,把四根指頭探了進去:“你的貞潔可就不保了。”
指尖才剛碰上緊實的皮膚,狗爪子就被楊時嶼一把抓住。
楊時嶼改為平躺,瞥了一眼靳舟,冷聲問:“你又皮癢了嗎?”
“聊會兒呗。”靳舟忍着疼痛,往楊時嶼身邊挪了挪,讓兩人的肩膀緊緊挨在一起,“我睡不着。”
楊時嶼沒有應聲,像是懶得開口,但他保持着平躺的姿勢沒動,算是默許了靳舟的提議。
“你判過非法侵占的案子嗎?”靳舟問。
“非法侵占?”楊時嶼應是沒想到靳舟竟會聊起專業話題,“沒有,這是親告罪,遇到得不多。”
所謂親告罪,即不告不理,只要被害人不提,司法機關就不會管。
與之相反,例如交通肇事罪,哪怕被害人已經原諒了被告人,檢察機關仍然會對被告人提起公訴。
“如果我向法院提起訴訟,”靳舟問道,“可以申請下來搜查令嗎?”
這次楊時嶼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偏過頭來,看着靳舟問:“有人侵占了你的東西?”
“不是我,是我朋友。”靳舟道,“一塊四十多萬的表。”
“你要先分清楚到底是侵占還是盜竊。”楊時嶼說道,“如果是盜竊,公關機關就會介入。”
“不是盜竊。”靳舟倒希望是盜竊,那至少可以讓警察立案,“是我朋友自己把表給了別人。”
“你想申請搜查令的話,”楊時嶼頓了頓,“意思是那人不承認表在他手裏?”
“對。”靳舟說道,“可以申請下來嗎?”
“有些勉強。”楊時嶼說道,“得看現有的證據,以及負責的法官怎麽想。”
靳舟心裏多少有點數,知道這事的可操作範圍很大,全看法官願不願意認真調查。
他突然想到一點,又用胳膊肘捅了捅楊時嶼,問道:“要是這案子剛好分配給你,那你不是正好可以幫襯我點兒?”
“你想得倒挺美。”楊時嶼淡淡道,“你不知道回避制度嗎?”
“什麽回避制度?”靳舟當然知道,但他卻假裝不懂。
“如果法官和案件當事人、代理人是近親屬,或者有利害關系,又或者有其他關系,會影響案件公正,應當自行回避。”楊時嶼公事公辦地說道,“如果你的案件分配給我,我會主動退出審判。”
靳舟的嘴角翹了起來,問道:“我們既不是近親屬,也沒有利害關系,那麽……我們是什麽其他關系?”
如果兩人只是陌生人,誰也不在乎誰,那根本就不需要回避。
反過來說,如果會造成不公平,那恰恰證明了兩人的關系的确不一般。
楊時嶼沒有回答,應是反應過來靳舟這是在給他挖坑。
靳舟臉上的笑容愈加放大:“老公老婆的關系嗎?”
楊時嶼抿了抿嘴唇,蹙眉道:“是老師和學生。”
“我突然想起個事兒。”靳舟又道,“咱們區法院就這麽大,我從來都沒遇到過你,你該不會早就在回避我了吧?這哪兒是老公老婆啊,這明明是老夫老妻。”
楊時嶼橫眉看了過來:“這是你新接的案子?”
“是啊。”靳舟還在興頭上,“有什麽問題?”
“給我推了。”楊時嶼說着翻了個身,“反正你也出不了門。”
靳舟:“……”
起初這幾天,靳舟确實是沒能出門。
不是他不想出,也不是楊時嶼把他鎖了起來,只是他身體條件不允許,走起路來傷口總是扯着疼。
後來等傷口好了一些,他開始在白天悄悄出去溜達,偶爾還會跑去修車店上坐一坐。
誰讓楊時嶼這強制愛一點也不合格呢?
都不用鐵鏈把他給拴起來,也怪不得他到處跑了。
漸漸地,靳舟膽子大了起來,公然把買來的瓜子和汽水放在茶幾上,而楊時嶼明明看出他白天出了門,卻什麽也沒說,于是靳舟基本摸透了楊時嶼的底線——只要他晚上不出門就沒事。
但問題是,劉茜說的那個酒吧經理白天不上班,靳舟又不可能直接找到人家裏去。
本來都想給劉茜商量商量,要不這事就算了,結果這天下午,靳舟突然收到了楊時嶼發來的消息。
【楊時嶼:晚上加班,九點之前到家。】
靳舟簡直歡天喜地,就差沒回一句十二點到家也行,不過在消息裏,他還是沒太敢表現出來。
【靳舟:老婆辛苦^_^】
消息發出去之後,靳舟後知後覺地想到,這笑臉應該還不至于暴露吧?
在出發之前,靳舟習慣性地收拾打扮,不過他在衣櫃裏翻找了半天,突然發現不太對勁。
——他去夜店的衣服呢?
怎麽楊時嶼給他收拾過來的衣物,不是家居服就是運動服,這還讓他怎麽出去混?
勉勉強強找到一件楊時嶼的白襯衫,由于楊時嶼的肩比他稍寬一些,白襯衫對他來說是寬松版型。
敞開領口之後,多少有點性感的意思,好歹是應付了過去。
套上楊時嶼的黑色外套和棒球帽,靳舟跟做賊似的,太陽剛一落山,就偷偷摸摸地把車開出了老街區。
下班的高峰期,路上有些堵,等靳舟到巴黎聖殿時,正好是熱鬧的時候。
巴黎聖殿不愧是傳說中的富婆天堂,服務員都是年輕男性,并且顏值都不低。
靳舟才剛進去沒多久,就有一個路過的女人掐了把他的屁股,抛着媚眼對他道:“來樓上找我?”
靳舟早已習慣酒吧裏的鹹豬手,也懶得回應,找了個空着的卡座坐下,結果立馬又有一個女人端着酒杯過來,問他道:“你也是這兒的少爺?”
“不是。”靳舟專心看着手裏的酒水單子,“我是大爺。”
女人見他沒有聊天的意思,興致缺缺地端着酒杯離開了卡座。
不多時,一個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又走了過來,在靳舟的斜對面坐下,問他道:“一個人來玩?”
靳舟擡起視線看了看,好巧不巧,這人正是張瑞,劉茜口中的那個經理。
在來之前,靳舟事先做過了解,巴黎聖殿不提供同性服務,而他之所以能引起張瑞的注意,是因為這裏總是會有一些同行過來挖客人。
“一個人,但不是來玩。”靳舟放下酒水單子,開門見山地看着張瑞道,“找你有事,張經理。”
“找我?”張瑞挑了挑眉,“有何貴幹?”
張瑞不愧是劉茜看上過的人,長着一張五官立體的臉,如果稍微注意一下氣質,應該會很不錯,但偏偏噴着濃烈的香水,熏得靳舟有點窒息。
“我是劉姐——也就是劉茜——的律師,關于你戴走她百達翡麗手表的事,有點細節想問問你。”
“又來?”張瑞後背倒在沙發上,給自己點上一根煙,“找警察都沒用,她怎麽就不死心呢?”
“是你拿了吧?”靳舟問。
他倒沒指望張瑞會承認,只是想看看張瑞的反應,多半能判斷出他到底有沒有拿。
“有證據嗎?”張瑞空出一只手,重重地戳了戳靳舟的肩膀,“虧你還是個律師,你倒是把證據拿出來。”
靳舟掃了眼張瑞的手,沒有接話。
“還是說,你壓根就不是律師,她随便找了個小白臉來吓唬我?”張瑞說着在煙灰缸裏抖了抖煙灰,“你以為我是吓大的嗎?連警察都拿我沒轍,你覺得你又算老幾?我最後再說一遍,表不在我這裏,趕緊給我滾,別髒了我的地方。”
聽張瑞說了這麽一堆,靳舟總算明白為什麽劉茜會這麽篤定就是他拿走了她的表。
要是真的沒拿,那這樣被冤枉,可能會覺得生氣,也可能會覺得委屈,總之再怎麽也不至于會這樣嚣張。
沒錯,就是嚣張。
他那樣子好似在說,就是老子拿了表,有本事就來抓我。
“看樣子還真是你?”靳舟來了點興致,“我提醒你,別不識好歹。”
“你提醒我?”張瑞笑了,用胸前的對講機叫來四五個人高馬大的保安,用下巴指着靳舟道,“把他給我攆出去。”
要是換作平時,靳舟壓根不帶怕的,大不了把酒瓶敲碎,抵着人的脖子,跟人講道理。
但今天他身上有傷,實在是不方便。
他不怕傷口撕裂,就怕血把衣服弄髒,回頭不好跟楊時嶼交代。
四五個保安很快就把靳舟從大門口給推了出去,他腳步不穩地跨下臺階,盡管已經盡量站穩身子,但還是沒能避免扯到傷口,疼了他好一陣。
他掃了眼巴黎聖殿那閃爍的招牌,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沉聲道:“給我叫點人過來。”
在路邊抽了兩根煙,靳舟看了看時間,還不到八點半,來得及趕回去。
又等了沒一會兒,馬路上駛來了七八輛車,三十多個大漢從車上下來,虎子走在最前頭,來到靳舟面前問:“靳哥,誰找你麻煩?”
靳舟懶得解釋,擡起手來,指了指巴黎聖殿的大門道:“走。”
烏壓壓的一群人湧向巴黎聖殿的大門,守在大門兩旁的保安見到這陣仗,不由得面面相觑,有的去了店裏叫人,有的想要攔住靳舟,卻被虎子一把推開。
三四十個大漢一齊擠進巴黎聖殿裏,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女客人們吓得紛紛離去,就連服務員也大都躲了起來。
張瑞見狀趕緊過來,神情中略帶着幾絲慌張:“你們這是幹什麽?妨礙我們正常營業嗎?”
“營啊,沒讓你們不營。”靳舟将雙手抄在褲兜裏,對身後的兄弟們揚了揚下巴,“去找座位坐着,該點酒點酒。”
“文明砸場”這種事,靳舟這幫兄弟很有經驗,都不約而同地專挑有客人的地方坐。
這下店裏僅剩的客人全都跑光,保安們不敢輕易動手,服務員也不敢上前給人點單。
虎子大喇喇地坐在吧臺邊,不耐煩地踹倒一把高腳凳,吼道:“點單呢?都死了嗎?”
砸場講究一個氣勢,巴黎聖殿的那些保安,臉和身材倒是不錯,但給人的感覺就像健身教練,在虎子的大花臂面前,沒一個敢吱聲。
張瑞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看着靳舟道:“哥,剛才我……多有得罪,您看我們坐下來好好聊聊怎麽樣?沒必要把氣氛搞得那麽緊張。”
“這什麽音樂?”靳舟皺眉道,“這麽難聽。”
張瑞趕緊朝DJ揮了揮手,擡着兩條胳膊比了個大大的“×”。
酒吧裏徹底安靜下來,顯得空曠又冷清,靳舟掏了掏耳朵,問:“你剛才叫誰滾?”
“誤會,都是誤會。”張瑞讨好地笑着,“您說您是……律師?”
“別以為文化人好欺負。”靳舟學着剛才張瑞戳他那樣,使勁戳了戳張瑞的太陽穴,“好好給你說話的時候,你他媽就給我聽着。”
“是是是。”張瑞低着腦袋,連連應聲,不過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又擡起頭來,對靳舟道,“哥,那個表吧,真的不在我這裏,您看是不是劉姐她記錯了呢?”
如果張瑞一開始就是這态度,靳舟可能還會半信半疑。
但剛才見過了張瑞那麽嚣張的樣子,他全當這人是在放屁。
“不承認是吧。”靳舟道,“那你最好給我藏好了,別讓我逮着你。”
“不是,真的不在我這裏啊。”張瑞為難地說道。
靳舟不再跟張瑞廢話,招呼身後的兄弟們道:“想留在這喝酒的随意,酒錢算我頭上。”
“哥,大哥,”張瑞趕緊說道,“您看,咱們這兒還得做生意呢。”
靳舟才懶得管這些,他又不是不給錢,還不準他兄弟在這兒喝酒?
不過這場子冷清,又沒有美女,他身後那幫兄弟們商量了下,覺得沒意思,還是打算回自己的地盤去。
虎子從高腳凳上下來,把張瑞給撞到一邊,小聲問靳舟道:“靳哥,劉姐什麽表啊?”
“沒事。”靳舟擺了擺手,“我來解決就好。”
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往外走去,這時,靳舟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他毫不在意地拿出來看了看,結果當他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時,當即膝蓋發軟地定在了原地。
糟糕,暴露了。
他連忙招呼身邊的兄弟保持安靜,一些正在收拾桌椅的服務員也不明所以地停下了動作。
“喂?”靳舟在所有人好奇的眼光中,心驚膽戰地接起了電話,“老婆?”
楊時嶼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帶着冰凍三尺的寒意:“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