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尊老愛幼,對中間拳打腳踢◎
吃飯的時候,小傅上心,特意拿消毒濕巾幫薄耘和鐘明珪擦碗筷。
鐘明珪無語地瞥了眼薄耘,對小傅說:“沒事兒,不用,你別管薄耘,他事兒多,家裏人都嫌。”
小傅忙說:“不是,沒……”
村支書和校長在旁邊笑。薄耘一看就是大城市貴養的孩子,講究點很正常,對人還是挺有禮的。鐘大善人也很和氣,沒架子。
薄耘白他小舅一眼,把小傅的碗筷挪給小舅,讓小傅用擦幹淨的那副。
小傅本來很不好意思,但鐘明珪擺擺手示意沒事,就照做了。
天太熱,薄耘暈了回車,看着飯菜沒什麽胃口,但怕大家誤會自己嫌棄,就應付地吃了點。其實味道很不錯,自家種的菜、放養的鵝,新鮮,舍得放油鹽。薄耘家的保姆兼職(業餘)養生專家,做的飯菜很清淡。
薄耘心不在焉地吃着,忽然注意到身邊小傅光低頭扒飯了,很少夾菜。他略想下就明白了,拿公筷夾了滿滿一筷農家小炒肉到對方碗裏。
小傅愣了下,擡眼看他。
薄耘言簡意赅:“吃。”
小傅愣愣地點頭,把這筷子小炒肉就着米飯吃完了,然後一筷子蒜苗臘肉送了過來。
“……”
小傅再度看向給自己夾菜的薄耘。
“正是長高的時候,得多吃。錯過這個年紀,以後想長都長不了了。”薄耘很認真地跟他說。
小傅只好繼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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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耘這下子來了興趣,自己不吃了,專門投喂小傅。小傅咀嚼時的樣子特有意思。
鐘明珪跟大人聊着天,忽然見校長欲言又止地瞅自己身邊,就跟着瞅了過來:“……薄耘,你幹什麽呢?”
只見小傅滿臉通紅,挺為難的,而薄耘皺着眉頭,一副要搞事的相。
校長笑着說:“沒事,就是、小耘給健威夾菜。小耘啊,健威他是真的胃口不大,剛吃不少了,估計是真吃不下了。”
“沒吃多少啊。”薄耘不滿地說。他又不是傻子,肯定不會沒限度地給人狂塞,他照自己平時飯量來的,但現在小傅吃了還沒他平時一餐的一半呢。
校長解釋:“他平時就吃得少,胃小。”
薄耘看了眼小傅瘦弱的身子,撇了撇嘴:“哦……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小傅忙搖頭,倒是怪自責的。他知道薄耘是好意。
解決了這個小插曲,鐘明珪繼續剛才的話題:“我之前把小傅的資料給一朋友看了,她在市一中教務處工作。這事兒她肯幫忙,小傅的學雜費都能申請減免。他們校宿舍挺大一棟樓,條件不錯,小傅進去住沒問題。小傅就好好讀書,成績好了,學校還有專門的獎學金發。除此之外,如果還有填不上的,都我出。”
村支書和校長都松了一口氣,連聲拍鐘明珪的馬屁。村支書一個勁兒地對驚喜到傻愣的小傅使眼色:“憨娃兒……快給你鐘叔磕個頭!”
小傅回過神來,胡亂擦了把眼淚,起身就往地上跪。
“哎!不用!別!”鐘明珪急忙去拉小傅,但被外甥搶先了一步。
小傅膝蓋還沒碰到地,薄耘已經眼疾手快地拽起了他:“不至于,沒必要,什麽年代了。”
薄耘沒辦法理解,這對小傅而言,就是“至于”;在同一個年代裏,不同地方的不同人群,就是過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這回小傅沒聽薄耘的話,身體一個勁兒地往下沉,輕輕掙紮,非要給鐘明珪下跪磕頭。
但薄耘死活不松手,架着他,不讓他跪。
鐘明珪不贊同地看了眼村支書:“哎呀,沒必要,搞得小孩兒這樣……”
他倒是比薄耘能理解小傅的心情,他見多了這種場面,每回都挺感慨的。
這對他而言,甚至可以說只是“業餘愛好”,對這些孩子來說,卻是一次新生的機會。
他投了個好胎,錦衣玉食,周末出次海沖次浪的小錢,可以讓一個生在困窘中的優秀學生讀完高中,改變命運。
這個世界确實很不公平,他作為既得利益者的所謂善心不值一提。說穿了,是富人的僞善游戲。1%的富人霸占了99%的社會財富,閑暇時,從中拿出0.1%去美其名曰幫助窮人,窮人對此感激涕零,富人則自我感動。挺好笑的。
眼看薄耘要發火了,鐘明珪也不太高興,村支書和校長忙幫着勸小傅。小傅這才不堅持了,讪讪地看鐘明珪和薄耘。
薄耘扯了濕巾給他擦臉,邊扯開話題:“那寒暑假怎麽辦?”
鐘明珪順着話題說:“我記得寒暑假一中宿舍是關閉的吧。”
“哪個學校寒暑假宿舍不關的?”薄耘很沖地回了他一句。
鐘明珪莫名其妙被外甥頂了一句,很是委屈,但好脾氣地忍了,只說:“到時候小傅就回……”他想起小傅的情況,停了下,問村支書,“村裏有空房子嗎?我給他租一間,買也行,到時候放假回來住,你們多照看下。”
“你有毒吧?”薄耘立刻反應激烈地說,“他才多大啊,自己住?”
鐘明珪覺得這破外甥才有毒:“那你說怎麽辦?”
薄耘說:“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行啊?你反正自己一個人住,就讓他去你那裏呗。”
倆嘴皮子上下一嗑,你倒是說得很輕松!
鐘明珪都要無語了,看一眼小傅,欲言又止。資助歸資助,他可沒打算讓個陌生小孩進入自己的生活中。都說是僞善游戲了,點點錢是灑水,真做犧牲他可沒這打算。但這話一下子又不好說。
好在除了薄耘,其他仨人都腦子清醒,反過來勸薄耘。
小傅低聲跟薄耘說不必那樣,他放假回村裏可以住他媽媽留下來的房子。
村支書記得那房子被小傅他叔賤價賣給了村裏人當倉庫,但沒說。他看出鐘明珪只想出點錢、不想收養小傅,擔心貪心不足蛇吞象,竹籃打水一場空。
薄耘被柔柔弱弱的小傅拉着衣角勸,盯了對方好一會兒,保護欲上腦,扭頭沖小舅輸出:“你反正都這年紀了還打光棍,估計是真沒人要了,收養他當兒子算了,也不用我給你養老了,我獨生子,到時候一堆人要我養,照顧不過來!”
衆人:“……”
年僅三十向來自诩單身貴族人上人的鐘明珪深深呼吸,反複默念:他媽給了我二十萬,他媽給了我二十萬,他媽給了我二十萬……可算知道為什麽一個學期不見,這貨身價又上漲了!
小傅和村支書、校長連聲勸阻薄耘,但薄耘任性慣了,這時候英雄主義上頭,死活要慷他小舅之慨,非要他小舅收養小傅。
鐘明珪一向和氣,但在底線上卡得穩,毫不含糊地拒絕:“你別鬧了,這不是小事,不可能。你再鬧,現在就回去。”
薄耘梗起脖子:“我不回去了!”
村支書瞥一眼鐘明珪,勸薄耘:“小耘啊,別讓小傅難做……”
他們好怕鐘明珪一氣之下不管小傅進市的事了,真沒必要得這個寸進這個尺!
薄耘看一眼要急哭的小傅,更心疼了,緊緊攥住小傅的手,皺着眉頭安撫:“其實他那兒也沒什麽好待的,天天吃垃圾,亂七八糟,衣服都長黴了。你到我家來,我家地方大。”
鐘明珪也皺起眉頭,制止他亂許諾:“薄耘!”
但薄耘聽不進去,越說越覺得自己對,改而攬住小傅肩膀,說:“我正好缺一弟弟,他住我家去,他成績又好,我倆一個年級,一塊兒上學一塊兒玩,互相進步,不挺好嗎。”
好個屁。鐘明珪要被他氣死了,抽空一盤算,二十萬虧大了,都不夠自己買靜心藥吃。
薄耘非要小傅現在就跟自己回去,不然他也不回去了。小傅夾在中間,真被他吓哭了。但薄耘不覺得這是自己的問題,他以為小傅是被鐘明珪的态度難受哭的,越發來勁兒。
鐘明珪勸了自己八百遍“這不是我兒子,我拿了他媽二十萬,小孩不能靠打&&%#@¥*()#”,終于松了一點點口:“先讓小傅過去,熟悉熟悉環境,也不錯,不然到時候開學不适應,影響學習。”
薄耘一聽有戲,忙說:“對啊,我就是這個意思!”
你是個屁!鐘明珪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暗暗發誓這輩子都不帶他出遠門了。同時慶幸自己是丁克,不然要有個這種傻叉熊孩子,指定英年早逝。
現在總之先把人弄回去,然後跟他媽告狀,讓他爸媽去揍吧。鐘明珪這麽盤算着,問村支書和校長能不能現在帶走小傅、小傅願不願意跟着走。
村支書和校長自然願意,趕緊替小傅博同情,說孩子留在這兒,估計又是幫叔叔家幹活兒。
不過這也是實話,小傅在他叔家就是舊社會長工看了都要搖頭的情況。
薄耘一聽,恨不得把小傅揣自己兜裏,想了想,從小傅兜裏摸出根棒棒糖,撕了紙塞小傅嘴裏,一疊聲地安慰說去他家不用幹活兒只用玩。
鐘明珪瞅傻叉外甥這樣子,心情微妙,想了想,覺得這像網上說的貓,尊老愛幼,對中間拳打腳踢。對,沒錯,他就是這個中間。
……算了,能尊老愛幼也不錯。就用小傅來培養培養這貨的愛心耐心,學着照顧弟弟比拆家強。鐘明珪這麽安慰自己。
小傅想去,但又怕鐘明珪生氣,猶豫着沒說話。
鐘明珪看出來了,和氣地安撫他:“小傅,你別有心理負擔,我知道不是你的問題。薄耘一直這樣,不是頭一天了。沒事兒,真不怪你,啊。你要沒別的問題,現在跟我們去了也好,跟小耘處處,他也就跟你在一塊有個哥哥樣子。”
小傅這才放心了,點點頭。
和大人鬥智鬥勇多年的薄耘深谙遲則生變的道理,忙說:“時候不早了,趕緊拿了東西走吧,不然回去半夜了!”
村支書和校長也深谙這道理,忙附和:“是啊是啊。”
鐘明珪嘆了聲氣:“嗯,好。”
但沒想到,他們到小傅的叔叔家時,變故發生了。
小傅他叔聽完整件事,上下打量了一番鐘明珪和薄耘,又看看小傅,突然發起了前十六年都沒見過的叔侄深情:“你們說我就信啊?健威,過來!我大哥可就這一個兒子,我親侄子,當親兒子養的,你們不是想把他騙去賣了吧?”
他見小傅不動,過來拉扯,還叫老婆孩子都出來扯。
薄耘看這人滿臉橫肉戾氣就惡心,趕緊把小傅往身後藏,攔着喊:“誰敢碰我!我衣服兩三萬,碰髒了要賠的啊!”
“你閉嘴!”鐘明珪忍無可忍。這特麽一看對方就是想訛錢,傻叉外甥還上趕着跟人證明自己真有錢!
果不其然,對面那仨聽薄耘說衣服兩三萬,眼都直了,這輩子沒想過這麽套短袖短褲能兩三萬,金線縫的啊?
小傅他叔質疑地問:“真的假的?”
薄耘鄙夷地看他:“我騙你幹什麽?我還只是說這衣服,我鞋——”
“薄耘!”鐘明珪喝止他。
小傅他叔和老婆對視一眼,眼珠子一轉,比剛才拉扯得更來勁了:“健威,過來,別讓壞人騙了你去!傅強,去叫人,就說有人要搶你哥!”
他兒子拔腿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尖叫:“搶人啦!搶人啦!”
鐘明珪的臉色很難看,眼神裏透着居高臨下的冷漠和蔑視。
當地的村支書在這,而且小傅的情況想必村裏都知道,所以他并不怕這幾個人真能搞出事來,頂多就是等下給點錢打發。他只是很厭煩這種底層刁民。
村支書的臉色也很難看,怒吼了幾聲。
但小傅他叔嬸怕歸怕,想想兩三萬塊錢就硬起頭皮裝沒聽見。反正小傅的監護權在他們手上,只要豁出去鬧鬧,說不定蓋新房的錢就出來了。
再一想,傅健威這幾年吃他們的喝他們的,現在要跟人去城裏過好日子了,以後家裏髒活兒累活兒都缺個人手幹了,他們要點賠償怎麽了?天經地義!村支書也沒理說!
作者有話說:
咱就是說,薄耘這孩子能處,遇事兒他真能上。
鐘明珪:确定事兒不是他找出來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