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浪◎

白經義眼睜睜看着屋裏的燈暗了下去。

他是個心思極不細膩的人,打小在練武場上被軍棍抽,大了就入了軍營,沒什麽和女人打交道的經驗,也是以這樣,上峰才放心讓他這般年輕的将領護送兩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所以他一開始對王爺深夜還在夏和易閨房裏并沒有太多感觸,只以為王爺是聽聞姑娘病了,來探望姑娘,以顯示體下的仁心。

可是現在,他們滅燈了!屋裏黑了!

白經義震悚極了,只見六河高深莫測地沖他笑了笑,往走廊盡頭的方向比了比手,“将軍請回罷,我們夏二姑娘想來是歇下了。”

屋裏燈火一晃,滅了,黑夜瞬間籠下來。

她俯過去吹滅了蠟燭,撐起胳膊起來。

趙崇湛提了聲調瞪她,“你在做什麽?”

他好像有點被驚到了。

要夏和易自己來說,她知道她在做什麽嗎?要說十分清楚,那自然不能算是太清楚的。

但要說她完全不知道,也不盡然。她畢竟承過幸侍過寝,盡管兩個人都敷衍至極,男女之間的章程,她還是大概齊知道一些。今夜的種種,先前是真的胸悶心堵不舒坦,可後來順勢把動靜鬧大,鬧到武寧王那裏去,說是完全沒有私心,肯定是不能夠的,否則她也不必使出渾身解數把他留下來。

眼睛遲遲适應了黑暗,小方窗外的月華漸漸發銀發亮,那浪拍船舷聲忽的大了起來。

呼吸聲顯得清晰,和水聲合成相稱的浪。依誮

該怎麽說呢?她穿着寝衣接待他,本身已是大大的不妥當。

聽說僖嫔進了他的房間,叫她着實慌亂了一把,不得已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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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從前那些嫔妃為了吸引萬歲爺注意,不少大冬天披着薄紗在禦花園裏跳舞彈琴的,先不論成不成功吧,無非就是一條,豁得出去。

她是使了心眼,心裏頭慌得不行,不知道會不會被他勘破。不過她也沒報太大的期望,武寧王若是被僖嫔留住了,壓根兒不來看她,那她也就認了。

可是他來了。

所以,他來了,接下來該怎麽樣?她已經做到這個地步,再多說什麽都太刻意。

夏和易往他那頭望了一眼,不得不說夜晚真是容易令人鬼迷心竅,明明她白天看見武寧王時沒有任何不應當的想法的,可現在,她黑燈瞎火地盯着他的臉,竟然打心底裏生出了一種靠近他的沖動,難道這就是傳說中“一個人久了看到只蚊子都覺得眉清目秀”?威力也太大了。

趙崇湛看她一眼,說:“夏氏。”

她點點頭,“嗯。“

趙崇湛張了張嘴,又合上,再張開,沒前沒後地抛出一句“本王尚未娶親”來。

夏和易又點點頭,說:“我知道。”

然後就再次長久沉默下去,兩個人幾乎是肩挨肩地坐着,坐啊坐,坐到炙熱的空氣燒紅了耳朵。

夏和易盯着地上的月光邊界發呆,說真奇怪,“滅了燈,我好像就不想找您吵架了。”

趙崇湛眯着眼盯着她,心說她裝了那麽久二愣子,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他冷笑着說好啊,“你平時果然是故意的。”

夏和易無辜地笑,壞事做絕地一攤手,“哎呀,您怎麽能說是故意的呢,多傷感情呀。”

他說她是故意的,或許多多少少有一點兒吧。當初她使了二兩銀子從羅布那兒套話,得知武寧王不愛閨秀愛真性情,她便試着不掩飾自己,讓不受拘束的性子盡情釋放,必須承認,其中是有大把賭的成分在,尤其是在得知羅布并不是武寧王府的人之後。

不過還好,結果還算令人滿意。

說實話,在武寧王一次次以身護她的時候,她還尚有猶疑,保護女人和稚童,或許是爺們兒做人的豪情所致,只能說他人品好,未必說明他對她有多大的情分在。

直到他今夜不情不願地為她喂藥,她就知道賭對了,對于他這樣身份赫赫的人來說,世事千難萬難,最難莫過于放下驕傲,他都能放下身段伺候人了,還圖什麽旁的呢。

她雙手撐在床沿上,輕輕搭住,掌心下,有滾燙的熱意從他的那頭蒸上來。

心思簡直亂成了一團麻,怎麽辦?她是國公之女,就算不是,也肯定不能沒名沒分就做那種事情,畢竟爺們兒的負心是有目共睹的,萬一他做了不認賬,她毀了清白,今後再想找別的靠山也要難上幾分。

可今晚不知道怎麽的事态胡亂着就發展到這個地步了,真是像秋紅說的“月黑風高孤男寡女”了,如果武寧王執意要求要那樣,她能拒絕嗎?她打得過他嗎?把他一腳踹下床,是不是不用等到明兒,今兒夜裏就橫屍江中了?

武寧王好像越來越燙了,呼吸越來越急促,月亮落下去,把月光也移走,明月照不到他那一邊,他的身影隐沒在黑夜裏,像一頭蟄伏的獸。

好奇怪,又好令人心潮澎湃,這是在和萬歲爺打交道時沒有的體驗,萬歲爺對她無心,處處都透露着敷衍,偶爾的親近也是草草了事。

從來沒有過哪一次,叫她聽見這樣有力的,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聲。

夏和易頭低下去,輕聲細語幾乎像呢喃,“您在想什麽哪?”

趙崇湛盡量保持目不斜視,看向前方的空氣。他在想,不能,不行,不合适。雖然在他的觀念裏,她是行過兩次正禮的妻子,但至少這一世還沒有。對待婚姻,他或許是個古板拘禮的人,從前就算納嫔納妃也要正式下诏,更別提她是正妻,不是什麽可供亵玩的玩意兒,無媒無聘,若是黑不提白不提地幸了她,這種對她如此不尊敬的方式,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夏和易倚在鑲板上,問了話,其實沒打算要什麽回答,她心裏正忙着熬粥呢。今晚的進展,按照她最初的期望,僅限于摸個小手或是摸個小臉的地步。再往深了,萬一他要是霸王硬上弓,她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別把他逼急了,先小推小拒一下,如果他以蠻力壓制,實在過分了,她可能迫于無奈要大喊大叫求援,可是船上他是最尊貴的,旁人要發現是王爺要對她行不軌,到底有沒有人來解救她也不一定,那她到時候該何去何從。算了,就她的觀察,武寧王還是一個比較靠譜的正人君子,如果萬不得已被她的美色所惑做了那種事,一定會對她負責的。噢!啊!果然自古美人如嬌蕊,命運多舛哪,注定要受到狂風暴雨般的殘酷對待,美貌真是罪過啊罪過……

想想還有點小激動,思緒紛繁亂飄,夏和易連頭一個孩子是生男生女要叫什麽名字都琢磨好了,武寧王還是沒有動靜。

到這個地步了,他要還是無動于衷,她要麽就一頭在紅薯上撞死,要麽就一紅薯拍開他的腦殼看看裏頭到底裝了些什麽。

這時聽見他緩緩籲了一口氣,吐出的氣浪是微燙的,知道他不是無動于衷,夏和易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

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日月同輝,天光蒙蒙亮起來,夏和易困得連看人都有了重影兒,迷迷瞪瞪中一不小心把實話咕囔出來了,“您到底還是不是個爺們兒啊……”

趙崇湛忍了一夜本就心緒不佳,氣得直冷笑,“你還真是什麽話都敢說。”

夏和易根本沒聽清他說什麽,她終于困得撐不住了,眼睛一眯,一頭往前栽去。

趙崇湛被飛身撲來的姑娘晃得眼前一花,還能怎麽辦呢?他告訴自己,只要不行至那一步,就不算是逾矩,就算是逾矩也沒人知道,想得可謂是胡亂,也顧不上是不是自我安慰,順勢展臂把她攔進了懷裏。

手掌裏握住的手很小,指腹撫住的手背是細膩的,他硬生生忍了小半夜,早已憋得生疼,肌膚輕觸都能勾起一片熊熊烈火,火舌席卷燎原,哪怕她現在一個真人大馬猴挂在他脖子上,睡迷糊了跟個二五眼似的,他也能看出萬分風情來。

“夏氏?”他低聲喚她,也不知到底是想把她叫醒還是怕她醒來,“夏和易?”

她顯然是睡着了,而且還入夢了,鬼知道她的夢裏有什麽污七八糟的東西,她嘟嘟囔囔地呵了一句:“是爺們兒就支棱起來!”

趙崇湛聽得是又無奈又澎湃,不過姑娘既然誠心誠意作出了邀請,那他只能敬事不暇了,心潮一陣湧動,于是他惡向膽邊生,朝着蓄謀一整夜的紅唇惡狠狠伏了下去。

“阿噠!”夏和易一拳揮來。

趙崇湛一把抓住飛馳而來的勁風,“你好大的膽子!”

這一聲呵斥着實大聲,夏和易半夢半醒地睜開一條眼縫,不過還辨不辨人是個值得考究的問題,“您怎麽了?”

趙崇湛死死攥住她作亂的手,方才一不留神差點被她戳瞎,氣得高聲怒叱道:“你妄圖謀害本王!”

夏和易睡得稀裏糊塗的,眼睛又閉上了,摸着大概的地方,拍瓜一樣地拍了拍他的後腦勺,人跟醉鬼似的說“別怕”,為了安撫他,噘嘴作勢想給他呼痛,一呼一呼的,一口就貼上了側臉,響亮的一聲“吧唧”。突然生了變故,夢境應該是随着變了,她笑得如同一位浪蕩大爺,提了嗓子高唱一聲“賞”,然後繼續嘿嘿笑了兩聲,“小曲兒彈得不錯,爺下回來還點你。”

所以她扮男裝逛八大胡同的時候,就是現在這副德行?

趙崇湛猝不及防被她輕薄,激動,又可悲,真實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一半火燒一半冰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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