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輕而易舉地撬開她的牙關,深入其中。◎
明瑤怔了一瞬,擡眸看着面前的男人,淡聲開口,“你叫我什麽?”
那位陸家大少爺眉峰微挑,輕笑着道,“未婚妻,怎麽,不喜歡嗎?”
就連旁邊的初茗宜也愣了下,直接起身質問他道,“不是,瑤瑤怎麽就成你未婚妻了?”
陸戾語調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情緒,“這是我們雙方長輩的共同意思,初大小姐有什麽意見還是保留吧。”
初茗宜輕嗤一聲,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
別以為她聽不出來,他這言外之意擺明了就是——
長輩們敲定的事情,容不得任何人違逆。
明瑤餘光打量着他身旁的那個男人。
他的眼角眉梢挂着微末笑意,那雙細看泛着謎藍的淺灰色眼瞳裏,一丁點兒的異樣神色都尋不見。
也對,這麽多年未見。
他怕是早就忘記她了。
明瑤站起身,勾唇笑了下,語調不疾不徐,“陸公子,我還有事,請你讓一下。”
被稱作陸公子的男人開口道:“你要去哪兒,我跟你一起過去。”
“……不必了,謝謝。”
陸戾低眸瞧着她,嗓音裏含着笑意,“未婚妻,你這是——害羞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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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瑤:“……”
一直在旁邊安靜地站着,未曾開口的男人說出了他到這來的第一句話,至少是明瑤聽到的第一句——
“既然明小姐不願你陪,不如就作罷。”
他的聲音與多年前相比,溫潤無餘,清冷更甚。
陸戾微微颔首,側身往旁邊挪了挪,讓出明瑤眼前的那條小道兒,笑着說,“行,我聽哥的。”
哥?
看來他們兩位關系不錯。
明瑤拉起初茗宜的手,正欲離開。
轉念又想起,他替她解圍,她是該謝謝他的。
可他方才那句明小姐,聽得她哪兒哪兒都不舒服。
明瑤側眸,下巴微微擡起,視線落在陸謹修身上,“多謝陸先生。”
話音未落,轉身離開。
她拉着初茗宜一路走到了洗手間,全程未說一句話。
初茗宜與她畢竟是十多年的閨蜜,自然能夠感知到她目前情緒不佳。
她站在洗手臺前,看着鏡子裏的明瑤,低聲道,“瑤瑤,你倒是跟我說句話啊。”
明瑤拉開手包拉鏈,從裏面掏出粉餅往臉上撲了撲,“沒事。”
初茗宜瞥她一眼,皺眉道,“你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我信啊。”明瑤笑,放下粉餅,旋開一支金管兒口紅往唇上塗。
初茗宜盯着她的側臉,問:“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很讨厭那個陸戾?”
與此同時。
洗手間與外頭建築連通的走廊內,一位穿着藏藍色西裝的男人腳步漸漸頓住,不再往前。
偶有路過的人面帶笑意地同他打招呼。
然而還未等他們把那句“陸總”叫出口,他便示意他們噤聲。
明瑤語調淡淡的,沒什麽特殊情緒,“算不上讨厭。”
“就算不讨厭,你也肯定不想跟他結婚吧。”
“結婚不在我的人生計劃內,和陸戾結婚更不在。”
初茗宜輕咳一聲,“那……那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你對他……”
“提他做什麽,晦氣。”
“那你剛才還跟他道謝。”
明瑤對着鏡子抿了下唇,勾唇擠出笑意,“他幫我解圍,我跟他道謝,這只是出于禮貌而已。”
初茗宜有些懷疑她這句話的真實性,接着問,“你現在……真的對他半點兒感覺都沒有了?”
明瑤把口紅蓋好放進包裏,轉而看向她道,“這個問題你不是早就問過我麽,現在我的答案也是一樣。”
初茗宜望着她,略微失神。
大一下半學期,有位自開學就追了她大半年的機械系學長在被她拒絕後卷土重來,拿着自己剛獲獎的模型作為告白禮物送她,結果她倒好,又拒絕了人一次。
那時候,她問明瑤為什麽不願意和他試試,她特別随意地說了句——
“因為我對他沒感覺啊。”
當時她也是傻,怎麽想的就怎麽問了。
“對學長沒感覺,那你對誰有感覺,陸謹修嗎?”
明瑤是怎麽回答她的來着。
她說,“不啊,你不覺得他那種人,根本就配不上我的喜歡麽。”
之後,無論誰跟她告白,無一例外都被她拒絕。
明瑤也被經管學院的那群同學戲稱為他們學院不可亵渎的高嶺之花。
過完今年的生日她就二十二歲了,但迄今為止,明瑤連一場戀愛都未談過。
而她,男友已經換了三任。
明瑤望向她,眼底甚至帶了些清淺的笑意,淡淡道,“沒有,一丁點兒都沒有。”
就像是非要讓自己堅定這個念頭而不被動搖似的,她強調了句,“他那種人啊,不配。”
洗手間外,藏藍色西裝的男人轉過身,徑自離開。
而她剛才那番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明瑤挽着初茗宜的手臂往外走,剛出洗手間,就被陸家某位穿着黑色西裝的年輕管家叫住。
“明小姐,請您随我移步偏廳,老爺子在等您。”
初茗宜眼神微動,将他的話揣摩了一番。
這人只叫了瑤瑤。
——看來是要當着她和陸戾兩位當事人的面,商議他們的聯姻事宜了?
初大小姐看着管家,聲音脆生生的,“我不能跟着一塊去嗎?”
年輕管家道:“抱歉,初大小姐。”
她輕嘆口氣,對上明瑤的視線,“有事随時給我打電話。”
“好,你先回家。”
“可是……”
明瑤瞪着她,“有什麽可是的,時間不早了,早回去早休息。”
“好了,聽你的。”
她不放心,又囑咐了句,“你有事随時聯系我啊,別忘了。”
明瑤低低應了聲,同她告別後,跟着管家走到偏廳。
然而在進門之前,一道低沉清冽的男聲自她身後傳來。
“明小姐。”
明瑤腳步一頓,回過頭,一眼便瞧見了陸謹修。
年輕管家自然認得他是誰,躬身同他打招呼,“陸總好。”
男人語調低淡,卻帶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可否先借用明小姐點時間。”
“有事?”
“自然。”
“好,”明瑤點點頭,轉而對那位年輕管家道,“請你轉告陸爺爺一聲,我有點事要處理,處理完了就過去,很快。”
生日晚宴差不多結束了,花園內的賓客們正陸陸續續散場。
她被陸謹修帶到別墅外頭的走廊上。
走到白玉石柱旁,他腳步微頓。
明瑤也跟着他站定,擡眸看向他,淡淡地問,“陸先生,你找我要說什麽事?”
男人微微側首,俯下身,居高臨下地瞧着她,清淡的嗓音裏偏生含着淺薄的笑意,“叫什麽陸先生,我不是白眼狼麽?”
他與她近距離說話時,明瑤才聞見了微醺的酒氣。
她讨厭酒精的味道,因而不由蹙起眉。
身體也下意識地往後縮。
然而他颀長的身形擋在她面前,她的身後則是那根寬闊高聳的羅馬風白玉石柱。
她退無可退。
她對上他的視線,一股無名火起,冷聲道,“陸先生,偷聽人講話這種行徑真的很無恥。”
“晦氣、無恥,”男人清冽的目光裏壓下層層陰郁,“我倒是還想聽聽你還會拿什麽詞來形容我。”
聽完這句話,她胸腔裏幾乎要冒出火來,氣惱更甚,“這些詞拿來形容你,難道不是很合适麽?”
陸謹修那雙淺灰色的曈眸遽然而猛烈地收縮了下,眼底的光消散殆盡。
他望向她的目光,倏然收成鋒銳的尖。
如一把利劍,刺在她身上。
下一瞬,他的指間穿過她發絲,扣住她的後腦,猛然向前一扯。
明瑤吃痛到倏然擰眉。
然而,他卻陡然逼近。
她擡起腿,想要避免與他進一步接觸。
陸謹修扯唇,低低笑了下,蓄着冷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不過一瞬——
他筆直修長的腿壓了上來,死死抵住她的。
隔着一層薄薄的布料,明瑤甚至能感知到他的溫度。
她的心髒忽然就不受控地劇烈跳動起來。
明瑤蹙眉望向他,再開口時,聲音裏混了些輕蔑意味,“別碰我,我嫌你——髒。”
她的話音堪堪落下之際,唇便被他堵住。
緋色的柔軟唇瓣被他卷入齒間,他輕而易舉地撬開她的牙關,深入其中,重重地舔咬着她的軟舌。
痛感傳來,明瑤後知後覺他正在做什麽。
她的發絲被他扯在指間,雙重的痛感讓她瞬間擰起眉。
這一刻,她耳邊像是有顆顆驚雷炸落,惹得她頭皮發麻。
她本能地想要推開他。
她明明使了全力,他卻一動未動。
明瑤攥起拳頭,直接往他身上捶。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終于被他松開。
明瑤想給他一巴掌,剛擡起手,手腕卻被他輕而易舉地鉗住,又被他順勢壓下去。
千百種情緒在那一剎一齊湧上心頭,她竭力克制着沒讓眼淚落下來,委屈地控訴,“陸謹修,你真是個瘋子。”
他并未言語,擡手從西裝口袋裏抽出一方竹青色帕子,俯下身,用帕子輕輕拭去因方才激烈的吻而被蹭到她嘴角處的口紅。
明瑤眸色一滞。
她垂眼,視線落在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上。
原本就在劇烈跳動的心髒此時顫得更厲害了。
沒出息。
她在心裏低咒了一聲。
明瑤深深吸氣,擡手攥住他的手腕,想要将他的手挪開。
他覆着薄繭的長指搭上她的唇,心思清晰而惡劣地抹了下,低沉的嗓音裏混着喑啞意味,“別動,再動口紅又要花了。”
***
明瑤說不清自己究竟是怎麽走到偏廳的。
外頭的賓客現已走得差不多了,而偏廳內此時倒是熱鬧得很。
陸老爺子,陸戾的父母,他本人,他的妹妹,以及她的父親明盛先生,都在這裏。
明瑤進來的時候,他們正面對面坐着商議事情。
許是聽到了高跟鞋的聲音,他們的議論聲倏然停住。
陸老爺子率先看到了她,指指自己對面的空位置,示意她道,“瑤瑤,來坐這邊。”
明瑤笑着走過去,同陸爺爺問了聲好。
她沒忘記堂哥的囑托,同在場的人一一打過招呼後,又代明徹同陸爺爺道歉問好,并就他目前的身體狀況詢問了幾句。
陸老爺子老态龍鐘的聲音落入空氣中,“瑤瑤別擔心,我身子骨硬朗着呢。”
明盛側首看了眼自己的女兒,面帶笑意地開口,“興許不久之後您就能抱上重孫了。”
陸老爺子望了眼自家孫兒,笑着道,“說句實話,我可就盼着這一天吶。”
明瑤眼眸微垂,并未再搭話。
偌大的偏廳陷入寂靜。
明瑤猜測,在她來之前,他們幾位長輩該談的似乎都已經談妥了。
現在,怕是要聽她這位當事人的意見。
兩分鐘後,傭人阿姨将一杯紅茶端到她面前。
陸阿姨看向明瑤,适時開口,“我知道瑤瑤你從不碰酒精和飲料,最喜歡喝紅茶,所以就特意讓家裏的阿姨幫你泡了一杯。”
“現在溫度應該剛剛好,你嘗嘗看喜不喜歡。”
明瑤勾唇,笑着對她道,“謝謝陸阿姨,您有心了。”
說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水入喉,她淡聲評價,“香味濃郁,入口回甘,好茶。”
陸戾把玩着一個做工頗為精致的紫色魔方,掀了掀眼皮,“我媽對她未來兒媳婦可謂是下了血本了。”
像是絲毫不懂這東西的價值所在,他語氣不屑,“就這茶,一兩十萬塊。”
他的妹妹陸蘊寧伸手扯了下他酒紅色的西裝衣角,壓低聲音道,“哥,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陸戾淡淡瞥她一眼,偏頭看向右側時,卻恰好對上母親的淩厲視線。
他瞬間緊閉雙唇。
陸老爺子:“瑤瑤,你覺得陸戾這小子怎麽樣?”
明瑤抿了下唇角,打好腹稿後開口,“在大學裏,像他這種陽光大男孩兒一般都很受女生的歡迎。”
話音甫一落下,她腦海中卻倏然回現了方才的吻。
那一刻,他近乎兇狠地掠奪幾乎讓她窒息。
酒精的味道,清淡的煙草味,以及清冽的松針香……
他慣會做那種打人一巴掌再賞顆甜棗的事。
她早就清楚。
緋色悄然爬上耳根,明瑤眼睫微垂,唇角微微抿起,緊緊地絞弄着搭在身側的手指,避免情緒外露。
老爺子對她的回答甚是滿意,于是,開始切入主題,“既然這樣,不如你們倆就先相處一段時間,過一兩個月再把婚事定下來吧。”
“瑤瑤,你覺得如何?”
明瑤動了動唇,正欲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卻被截了胡。
是陸戾的聲音。
他面色倏地一冷,喊了聲,“爺爺。”
陸老爺子:“怎麽,你有意見,有意見也給我憋回去。”
“……您就會搞封建大家長那一套。”
“那你倒是說說,對我給你安排的婚事到底有什麽不滿?”
陸戾不動聲色地捏緊手指,直至骨節泛白也未松開。
用聯姻一事刺激一下他喜歡的人,似乎也未嘗不可。
若是她依然無動于衷,那……
他翹起二郎腿,朝明瑤那邊看了眼,語氣淡淡,“我下個月就要去集訓了,集訓完後要去打比賽,沒時間同她發展感情。”
明瑤手指輕撚,唇角勾出笑意。
這個陸戾,到底打的什麽心思。
之前那幾聲未婚妻喊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敢情是故意演出來的?
不過,唱戲的是他,那聽曲的人是誰?
陸老爺子臉一沉,“打完這場比賽你就給我退役。”
“爺爺,你說這話格局就小了,國家隊不能失去我。”
老爺子瞪他一眼,沒再接他的茬,轉而問,“瑤瑤,你剛才想說什麽?”
考慮到陸爺爺的身體狀況,有些話她不能說得太直接,但她也的确無法說服自己接受與陸戾聯姻。
“陸爺爺,”她擡起眸,目光清澈,不帶絲毫遲疑地開口,“陸公子樣貌品性都很出衆,這一點毋庸置疑,但很抱歉,我對他沒有那種感覺。”
陸阿姨眼神微變,稍稍挪了下身子,“瑤瑤,感情都是可以培養的,我在嫁給你陸叔叔之前,也沒想到自己以後會對他産生那麽深的感情。”
不過,她身旁的男人,也就是那位陸叔叔,在聽到她這句話以後,面色相較方才卻沒有絲毫變化。
明瑤動了動手指,唇角輕輕抿起,朝她彎了彎唇。
卻并未再多說。
——陸阿姨說的沒錯,感情是可以培養。
但感覺不能。
她之前在一本書上看到過這麽一句話,并深以為然。
“許多念念不忘,只是一瞬;許多一瞬,卻是念念不忘。”
陸老爺子略微渾濁的眼珠動了動,似是在思忖接下來要說些什麽。
說實話,他是真的喜歡明瑤這姑娘。
也打心眼兒裏覺得那些年輕的千金名媛裏頭,再沒有哪個人比她更适合做他們陸家的孫媳婦。
明瑤趁着暫時無人說話,找機會給初茗宜迅速發了條微信。
十幾秒後,她的手機嗡嗡地振了起來。
明瑤起身,笑着對長輩們道,“陸爺爺,叔叔阿姨,不好意思,緊急電話,我出去接一下。”
明盛自然了解他的女兒,沉聲問:“什麽緊急電話?”
明瑤回答得幹脆,“公司領導的。”
話音未落,她起身離開偏廳。
為了躲避陸家的傭人,她特意找了個燈光昏暗的位置。
然而剛站定兩秒。
腳卻不受控制似的,朝方才她與陸謹修待過的白玉石柱那邊走去。
她的手機仍在持續振動。
明瑤往四周掃了圈,握緊機身,在走廊西側站定。
她一擡眼,便注意到草叢旁有樣東西。
明瑤将電話挂斷,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朝草叢邊走去。
初初不會同她生氣,待會兒再給她回個電話就好了。
借着手電筒的光亮,她看清了那樣東西。
——帕子。
——他的,那方竹青色的帕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