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孤注一擲。◎
陸謹修自然捕捉到了她微末的神情。
面對旁人的時候,她可以有說有笑,一旦面對他,連笑容都吝啬。
很好。
他眼眸微垂,那雙淺灰色的眼瞳對上她的視線,聲線沉沉,“不能是我?”
明瑤不願意讓旁人覺察出她與陸謹修之間的關系。
連面部表情都有在刻意控制。
她深深吸氣,唇角輕抿了下,淡聲詢問道:“陸先生來這裏做什麽?”
陸謹修站在門口,淡淡瞧她一眼,嗓音有條不紊,“找人。”
陸戾聽見聲音,起身走到門口,看向他,挑眉喊了聲哥,而後問:“你是來找我的嗎?”
男人菲薄的唇不動聲色地扯了下,淺灰色眼瞳裏的笑意淡而薄,“不請我進去坐坐?”
明瑤低聲道,“沒這個必要吧,我們已經打算走了。”
陸戾同她使了個眼神,掀唇笑了下,輕佻的語調帶着痞氣,“我的未婚妻是連一分鐘都不願意與我多待嗎?”
明瑤自然聽懂了他的意思,側身往裏走,為陸謹修騰出了門口那點兒空間。
陸謹修側眸,無聲打量她一眼,而後看向陸戾,低沉着嗓音開口,“你和明小姐感情交流得如何了?”
陸戾擡手摸了下後腦,痞氣的笑轉換成了略害羞的那種笑,“那個服務生也太不像話了,我剛才還千叮咛萬囑咐不讓他跟別人說這些事,他倒好,轉眼就把我和我未婚妻的八卦賣給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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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聞言,唇角扯出不鹹不淡的笑,嗓音清隽淡漠,“指望他們保守秘密有些不現實。”
“我覺得也是,以後這種事兒我還是不跟別人講了。”說這話的時候,他偏頭望向明瑤。
別說,他這眼神若是給那服務生瞧見,估計會直接同旁人說——
“陸氏集團繼承人與其未婚妻疑似好事将近。”
他眼裏的脈脈柔情比真的都真,哪裏像演出來的啊。
明瑤低頭看了眼腕表,勾了下唇角,淡聲開口:“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家了。”
陸戾:“我送你。”
“不必了,我自己打車就好。”
“未婚妻,你總是拒絕我,會讓我很難做的。”
陸謹修靜默地立在那裏,包廂吊頂上的燈光打在他纖長濃密的睫毛上,在眼睑處落下一片深深淺淺的陰翳。
明瑤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下意識覺得,這種關于她的小事,他不會在乎。
注意到陸戾跟她使的眼神,又想到她與這位陸公子剛剛達成的交易。
安靜片刻,明瑤道:“你待會兒開穩一點,我不喜歡坐快車。”
“你這是答應我了?”
“不明顯嗎?”她勾唇,朝他淺淺笑着,并未去看陸謹修一眼。
陸戾淡淡應聲,随手撈起桌上的車鑰匙。
男人那雙淺灰色曈眸裏逐漸溢出寡淡的笑,唇畔似是凝了不可消解的冰霜,聲音淡到聽不出什麽情緒,“這就要帶你的未婚妻走,不再交流會兒感情了?”
明瑤站在那裏,安靜地聽着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
是,哪怕她成為別人的未婚妻,他也可以絲毫不在意。
該說他薄情寡義,還是她太過執迷。
她也說不清了。
“哥,”陸戾望向他,微微挑起的眉梢彰顯着落拓,“你就別取笑我們了。”
陸謹修稍稍側身,有條不紊的嗓音落入空氣中,“我送你和明小姐出去。”
陸戾應了聲,倒沒推辭。
他拿起桌上那瓶未開啓的洋酒,垂眼時忽地發覺明瑤手裏那瓶黑咖啡還是滿滿一瓶。
她方才似乎沒喝。
陸戾走到結賬臺買了單。
明瑤低眸瞧了眼他手裏的洋酒,問:“你不喝酒買它做什麽?”
陸謹修淺灰色的眸暗了一瞬。
這才多久,她連他的喜好都摸清了。
“送我爸的。”
“還挺孝順。”她笑着道。
陸戾欣然接受了她的恭維,“除了孝順,我還有很多優點呢,未婚妻。”
陸謹修垂眼,那雙淺灰色的眸遽然而猛烈地收縮了一瞬,旋即勾出森森寒意。
他長指微微收緊,一句話都沒有說。
三人先後走出會所。
南城已經早早入了秋,最近頻頻下暴雨。
晝夜溫差大更是這座城市氣候的明顯特征。
會所外清風獵獵,吹起她黑色吊帶裙的裙擺,涼風直往她領子裏灌。
明瑤整個人輕輕顫栗了下。
她蹙起眉,擡手緊了緊明紅色的西裝外套。
陸戾察覺到她步子慢了下來,垂眼瞧見她手上微微豎起的毛孔,随手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
明瑤愣了下,而後稍稍擡眸,大方地朝他笑笑,“謝謝了,未婚夫。”
陸戾扯唇,笑着回應道,“不必跟我客氣。”
陸謹修跟在他們身後,那雙淺灰色的眸落下層層陰鸷,唇畔僅存的淺淡笑意也毫不客氣地收斂殆盡。
她居然叫他,未婚夫麽。
他長指輕撚,眉心微蹙了下。
陸戾繞過車頭,直奔駕駛座。
落座後,他才發覺剛才自己沒有主動為明瑤開車門。
秉承着做戲做全套的原則,他剛想動彈,卻發覺——
陸謹修長臂繞過明瑤,俯身為她拉開了車門。
他身體微躬,動作明顯帶有服務的意味。
看見這一幕,饒是名號為“上流圈百曉生”的陸戾也晃了下神。
往往細枝末節才最能體現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态度,他方才飽含服務性質的動作,倒是襯得他這個“未婚夫”太不合格了。
以後在旁人面前演戲可得注意這一點,陸戾默默告誡自己。
明瑤邁腿上車之前,瞧了眼陸謹修,淡聲道,“謝謝陸先生。”
陸謹修做了個“請”的手勢,未發一言。
陸戾側身,腦袋朝副駕駛這邊探過來,看向陸謹修,笑着道,“謝謝哥替我做了本該我做的事。”
陸謹修扯了下嘴角,眼底的笑寡薄清冷,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深靜,“不必客氣。”
明瑤沒再多說什麽,長腿一邁上了副駕駛。
男人淡然而深靜地伫立在那裏,目送着她上車。
陸戾搖下車窗,扯着嗓子對他道了聲再見。
陸謹修眼底笑意并未消散,朝他微微點頭,算是致意。
就在明瑤以為他不會對她說什麽的時候,卻瞧見他搭在車窗上的修長手指。
陸謹修微微俯身,居高臨下地瞧着她,菲薄的唇輕扯,“再見,明小姐。”
他這張無數次出現在她夢裏的清隽面容放大幾倍出現在她面前時,明瑤恍然間覺得一切都不那麽真實了。
她的心髒跳速驀然加快。
連呼吸也沉了一瞬。
明瑤放在一側的手悄然捏緊,掀唇回應道,“……再見,陸先生。”
陸謹修:“嗯,相信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
他的聲音溫和清隽,細聽卻發覺裏面夾了細微的凜冽寒意。
就像是,穿過了未來冰川才來到她耳邊的聲音。
明瑤淡笑了下,沒再出聲。
銀灰色的蘭博駛入夜色,又漸漸被夜色所吞沒。
陸謹修轉過身,進了會所。
他剛走到會所監控室前,就聽到了簡況的聲音。
“陸總。”
陸謹修腳步一頓,回過頭。
簡特助走過去,朝他鞠了一躬,将手裏的東西遞給他,畢恭畢敬道:“陸總,您要的文件,還有兩張明早飛江城的機票。”
他接過,淡淡開口,“辛苦了。”
簡況搖頭笑笑。
陸謹修推開監控室的門,側眸瞧他一眼,“跟我來。”
簡特助跟上去。
陸謹修掂起桌上那瓶紅酒遞給他,“送你了。”
“陸總,您……”
“拿着。”
簡況眼眸微垂,“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他方才就掃到了這瓶紅酒的品牌和年份。
完全是可以用來珍藏的好酒。
價值至少十萬元。
無論是賣給喜歡收藏紅酒的人,還是留着自己享用,都是很好的選擇。
陸謹修的嗓音清冷淡漠,卻帶着不容置喙的威嚴,“我讓你拿着。”
“……謝謝陸總。”
“客氣什麽,這是你應得的。”
簡況小心翼翼地接過那瓶酒,沒再多言。
“你開車過來的?”
“是的,陸總。”
他低頭瞧了眼黑色腕表,嗓音冷淡成線,“跟我去個地方。”
“好。”
陸謹修拿上整理好的文件和車鑰匙,離開1997。
簡況跟在他身後,手裏拿着那瓶已經被服務生重又包裝好的紅酒。
陸謹修:“你開着自己的車,方便回去。”
簡特助應了聲。
前後不過兩三分鐘,1997的地下車庫裏便駛出了一輛黑色的賓利慕尚。
賓利後方則跟着一輛黑色奔馳。
兩人一前一後行駛着。
黑色賓利車廂裏流淌着舒緩動人的古典樂,陸謹修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搭在方向盤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叩着。
二十多分鐘後——
他打開右轉向燈,轉彎時速度放緩了些,從四車道的主路駛入寬度縮減了一半的小道。
夜色已深,這裏又臨近郊區,這條不算多寬闊的公路上幾乎沒什麽車。
陸謹修将油門緩緩踩下去,黑色賓利像是離弦的箭,速度比方才快了不知多少倍。
而後,“砰”的一聲,震天響。
連這條并不算寬闊的公路似乎都跟着震動了下。
——黑色賓利慕尚的車頭穩穩地撞上了公路左側的護欄。
跟在後面的黑色奔馳車立刻靠邊停了下來。
簡特助推開車門,跑到賓利車前。
他伸手,不住地拍打車窗,“陸總,陸總,您快醒醒!”
裏面的人卻沒能給他任何回應。
簡況站在那裏,深呼吸了幾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而後掏出手機,撥出了120急救電話。
***
淩晨十二點十二分。
明瑤剛收拾整理完畢,正準備躺下休息,擱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然就“嗡嗡”地震個不停。
她随手撈起,按下接聽鍵。
這個號碼,她很熟悉。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他這麽多年,都沒有換號麽?
可是,怎麽會……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下一刻,電話裏傳來一道陌生的中年男聲。
“您好,請問您是陸謹修陸先生的家屬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