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占我便宜?◎
這通電話來之前,她已經用手機訂了張去江城的高鐵票。
南城到江城路途實在遠,高鐵都要花上半天時間。
原本她是想訂機票來着,誰知明早的航班皆已售罄,若是訂下午的,趕到那兒基本就沒時間去處理問題了。
這會兒秋老虎正肆虐,白天熱得緊,最近又頻發暴雨,但即便如此,似乎也阻擋不了人們的出行熱情。
明瑤長指捏緊機身,慌了神,安靜了許久,都未能開口說出只言片語。
什麽意思,這人為什麽要問她是不是陸謹修的家屬?
他,是不是……
八點檔肥皂劇裏的情節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明瑤深深吸氣。
她克制着情緒,盡量不讓聲音那麽抖,“他怎麽了?”
中年男醫生的聲音沉穩,“這裏是南城第一人民醫院,陸先生出車禍了,目前仍在昏迷狀态,可能需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希望您作為家屬能盡快過來一趟。”
他的話音堪堪落下之際,明瑤胸腔裏的活物便像是生生被人用手攥緊了般,痛得要命。
她眉心緊緊蹙起,低聲道:“我這就過去。”
對方應了聲好。
“醫生,”不知怎的,明瑤嗓子瞬間就啞了些許,“拜托您了。”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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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斷電話後,明瑤直接套上衣服往外趕。
她躊躇一瞬,終是從抽屜裏拿出了串車鑰匙。
她的車技的确是不怎麽樣,不遇事還行,遇到事就免不了胡思亂想,車就更開不好了。
之前載着裴嶼回來的那次,路上還差點與別人追了尾。
可深夜不好打車,她必須得盡快趕到醫院。
她想他。
想見到他。
明瑤一刻都沒耽擱,換上運動鞋直奔電梯口。
明家的別墅安了電梯,可以直通地下車庫。
她按下電梯下行鍵,正等的時候,身後傳來裴嶼的聲音——
“姐姐,這麽晚了你要去哪兒?”
酒吧的工作時間分兩班,前一班是下午四點至晚上十一點,後一班則是晚上十一點至淩晨六點。
裴嶼的工作時間基本都排在前一班。
這會兒他剛從浴室出來,下身穿了件短褲,上身則赤|裸着,一條淺灰色的浴巾頗為随意地搭在肩上,黑色短發半幹不幹,小部分支棱在耳側。
十八歲的少年,精瘦的腰腹處竟也隐隐能夠瞧出腹肌的雛形。
不過,明瑤并未看他一眼。
這個時候,連回個身她都覺得是在浪費時間。
電梯門恰好開了,剛開出一條縫隙時明瑤便探身擠進去,只道了句,“有急事,不要跟我爸說我出去了。”
透過縫隙,裴嶼只勉強能夠看清她黑色外套的衣角,“我知道了,姐姐你路上小心。”
就算她不特意囑咐他這句,他也不會多嘴到将這事告訴明叔叔的。
只是,她口中的急事,會是什麽。
是不是,與那個人有關。
裴嶼視線在電梯上停留了半秒,扯開浴巾擦了擦半幹的短發,輕嘆口氣,往屋內走去。
***
明瑤趕到第一人民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十二點三十五分。
她車飚得很快,但架不住明家別墅與第一醫院的距離遠。
明瑤直奔急診臺,一臉焦急地望向值班護士,詢問她那位叫陸謹修的病人現在在哪裏。
護士如實回答。
明瑤找到她說的那間病房。
然後,她就看到了守在門外的年輕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裝,坐在走廊的藍色鐵質長椅上,眼睑微垂,一臉疲态。
許是聽到動靜,他擡起眼。
明瑤對上他的視線,認出他就是陸謹修身邊的特助。
姓簡。
明瑤開口,幾乎是下意識的,“謹……”
她頓了下,改口問,“陸先生他現在怎麽樣了?”
簡況起身,上下打量她一眼,“您是……明家的……”
方才醫生打電話的時候他也在旁邊,他聽到了手機那端傳來的是道女聲,卻沒想到。
陸總他設置的緊急聯系人,竟然就是這位明家大小姐麽。
上司的私生活他不了解,也沒想過要了解,斷然不敢也不會評價些什麽。
她點頭,“我是明瑤。”
簡特助:“簡況,陸總的特助。”
明瑤深深吸了口氣,蔥白的細長手指倏然捏緊。
她站在病房外面往裏看,漂亮的烏瞳裏暗色盡顯。
她站了片刻,推開病房門,擡腳走進去。
病房裏很安靜,安靜到只能聽見他輕輕淺淺的呼吸聲。
他額頭上纏着紗布,傷口應該是已經被處理過了。
只是,純白紗布上沾染到的暗紅色血跡,她怎麽瞧怎麽礙眼。
明瑤手攥成拳,視線下移。
她注意到,就連他的頸側也貼着一小塊創口貼。
那顆淺紅色的小痣,被創口貼完完全全地遮掩住了。
他冷白色的長臂外側,附着青紫的淤青。
大抵是碰撞到哪裏造成的。
明瑤擰起眉,呼吸驀然一窒。
她将手包輕輕放到病床旁的木桌上,深呼吸了下,低聲對站在門旁的那位特助說,“你先回吧,我來照顧他就好。”
簡況遲疑了一瞬,“……明小姐。”
明瑤差不多能猜到他要說什麽,怕打擾病床上的人休息,她努努下巴,示意簡特助往外走。
簡況走出病房,她也跟着出去。
明瑤小心翼翼地阖上病房門,“他是怎麽出的事,你知道嗎?”
簡特助輕嘆口氣,簡要描述了下當時的情況。
明瑤安靜地聽着他講話,從方才就皺起的眉心一直都未舒展開。
她問,“他要帶你去哪兒?”
簡況:“陸總沒說。”
走廊上一陣冷風吹過,明瑤身子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下,“為什麽會突然撞到護欄上?”
簡特助眉心微垂着,沉聲道,“陸總他可能是……太累了,之前公司有項系列産品要趕在七夕前上市,他陪着産品組那群人連續加了兩個月的班,那段時間,他連家都很少回,經常睡在公司。”
明瑤晃了下心神。
工作重要還是命重要?
他怎麽還是那麽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
這種事情,只能慢慢同他講,慢慢引導他讓他改。
可,他需要她的引導麽?
他會不會又嫌她煩?
明瑤忍下紛雜的思緒,問:“他是在哪條路上出的事故?”
簡況回答道,“松歧路。”
明瑤細白的牙齒咬着下唇,聽到這三個字,她搭在身側的手臂忽然就竄上來一股冷意。
緊跟着,連手臂上的細小絨毛都戰栗了起來。
松歧路?
她曉得的。
她對那條路,稱得上熟悉。
那是通往觀仁仙墓園的必經之路。
觀仁仙墓園地處南城北郊,與位于城中的1997着實有一段距離。
所以……
他原本是打算,去祭拜阿姨的麽。
思及此,明瑤感覺到自己的心髒驟然窒了瞬。
她的眉心始終蹙着,纖長濃密的鴉睫微微顫抖。
她緊緊絞着手指,低聲開口,“交警那邊……”
“明小姐放心,我已經處理好了,後續賠償也都已經與相關部門協商好了。”
松歧路那段的監控近來壞掉了,還未維修,所以值班交警也并未多查問什麽,與公路維護方那邊商量完護欄賠償的費用後,這事兒就算徹底了了。
“陸總的車也已經送去檢修,4S店那邊說大概一周左右能夠修好。”
“好,”明瑤扯了下唇角,勉強擠出點笑意,“辛苦你了,簡特助。”
簡況搖頭,“我沒關系。”
“我來照顧他就好了,很晚了,你可以先回去休息的。”
“明小姐,我已經給陸總聯系了護工,明天一早她就過來。”
“嗯,好。”她微微颔首。
簡特助望向她。
這位明小姐既然能被陸總設為緊急聯系人,那只能說明她與陸總的關系極不一般。
而且,陸總讓他訂的那兩張機票,其中一張就是給明小姐的。
簡況并不是那種特別執拗的人,從西裝口袋裏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她,“明小姐,那我先回,有什麽事您可以随時聯系我。”
明瑤接過名片,“好,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與簡特助道別後,她又獨自在病房外站了一會兒,而後轉過身,推門進去。
她搬來椅子,在病床邊坐下,低眸時瞧見陸謹修幹燥發白到龜裂的唇。
她起身出去,問醫護人員拿了一小袋棉簽,而後接了杯溫水,将棉簽潤濕,輕輕點在他的唇瓣上。
明瑤看着他的長睫和幾近完美的唇形,輕笑了下,“你怎麽生得這樣好看。”
當初她就是在報紙上看到他的模樣,然後央着爸爸帶她去福利院找他的。
可惜的是,到了福利院之後,她并沒有見到他。
當時她問過福利院的生活老師後,才知道陸謹修去了菜市場打工。
他也不過大她五歲而已。
可那時候兩人的處境卻孑然不同。
所以,她生出了将他帶回家做她哥哥的念頭。
怕攪擾到他,明瑤的動作很輕。
他的唇被溫水潤濕,總算恢複了些許的血色。
她細細端詳着他的唇瓣,有那麽一剎,竟生出了吻上去的沖動。
明瑤單手支着下巴,托腮望向他。
她被他吻了兩次。
但那兩次的接吻體驗實在太差。
她先前都不曉得,他何時變得如此強硬霸道了,吻技也讓她極不滿意。
不是同許多女人關系都好得很麽,可吻技怎的如此差。
她們沒教過他?
還是,他其實并不樂意跟她們學?
他與她接吻的時候,最喜歡的動作是吮咬,像狗一樣。
攪得她舌根發麻嗚咽求饒也不曾罷休。
明明他的屬相不是這個。
明瑤瞧着病床上的男人,終究是沒有吻上去。
她覺得,趁人之危是不好的。
他現在這副樣子,也不适合做那種事。
而且有些事情,她還是更喜歡趁他清醒的時候做。
明瑤視線下移,仔細瞧着他頸側那塊不大不小的創口貼。
她蔥白瑩潤的長指伸出,輕輕撫上他的喉骨,緩緩向下,落在他精致漂亮的鎖骨中央。
明瑤深吸氣,克制着情緒,聲音低得不像話,“哥哥……”
自己到底有多久,不曾這樣叫過他了。
她也記不清。
微涼的觸感讓病床上男人那雙好看的眉眼輕蹙了瞬。
他擡起那只沒紮針的手,輕而易舉地捉住她細白的手腕,清冷陰郁的聲音偏生含笑——
“占我便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