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執紅還未看清楚來者何人,眼前再次是一片黑暗死絕。
女子愛憐百般地将她的手放在唇上貼住,又小心地蜷住執紅的手,吻了吻,聲音非常痛苦,仿佛不堪記憶的重壓,女子嘶聲說,“請原諒我的自私和不得已,我只是想留住你。”
約莫又是過了半個月左右,這一日,百邪谷常年不見天日的陰濕土地上開出了兩朵嫩紅的小花朵。女子蹲下身,看着一地的小紅菊,非常滿意地笑了笑。伸出根手指攪了攪那花骨朵,興奮道,“執紅一定會喜歡的!”
執紅清醒過來,精神稍微比之前好上一些。她側過身體,趴在木竹床的柔軟被窩裏,睜着眼睛看着前方忙碌的身影。這救了自己命的女子一會兒熬藥,一會手忙腳亂地切着草根,一會兒打來水燒,弄得不大的小屋蒸汽騰騰。執紅心中琢磨該如何感激對方,也琢磨着怎麽快去找夜玲珑,她想告知夜玲珑自己撿了條命。
“醒了?傷口還疼嗎?”女子朝執紅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柳眉粉唇,倒也是出塵的動人容貌。然後她繼續忙着手裏的活計。
“謝謝你救我……”執紅嗓音幹燥沙啞道。
“喝藥了。”女子拿起托盤,端上一小碗黑乎乎的藥。
“我已經失去神珠,如何可以活下?”
“當然是我妙手回春呀。”
既然死過一次了,此刻又還活着,那就好好珍惜生命吧。本以為與夜玲珑從此緣分已斷,可如今……神職天位已成往事,做到親王也就是那麽回事。如果,做回一個普通閑人會如何呢?不若報答完恩人,就帶夜玲珑隐居。她在雲中渺那裏,得知自己的事後,不知會不會太傷心,我必須早些回去她身邊安慰她才行。
執紅輕聲問話,言語帶上感激。“請教恩人姓名。”
“魅舞。”女子回過頭,上挑的眼角掠過一絲邪魅。
執紅皺緊眉頭,不知為何,覺得那股神采哪裏似曾相識過。“魅舞姑娘,執紅此刻或許無以為報姑娘恩德,若執紅能重新做人,定會還恩于姑娘的。”
“什麽恩不恩的,你以身相許吧!哈哈。”魅舞玩笑般彎了彎嘴角,坐在執紅床邊,将她扶了起來靠在床帏旁。然後小心翼翼地、眼帶笑意地,手中遞上一勺藥。執紅只當她在說笑,眼下身體虛弱,也沒有拒絕魅舞的好意。便張開嘴喝了一口。她對魅舞心懷感恩,自然也笑得溫和,“謝謝你,魅舞姑娘。”
“不用謝了,你沒有靈珠,靈力也就無法再凝結。身體以後可能就是這樣了。”魅舞惋惜地撅了撅嘴。
執紅睫毛一垂,眼神黯然了下去,一沉入底。但她的面色仍舊保持如瓷器般的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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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罪了誰,自己心裏清楚嗎?”
“執紅性子執拗,剛愎自用,免不了,會有跟人原則沖突。”執紅雖是自嘲,但面上表情很放松,一股劫後餘生的超然态度。仿佛從此以後,三界的事,神道仙道的都跟她無關了。
魅舞又給她耐心地喂了幾口藥,掏出手帕擦了擦執紅嘴角。嘆息,“算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這裏是……”執紅舔了舔餘有藥香的嘴角,心中猶豫片刻,悶聲開口,“是魔界嗎?”
“你有意見?”魅舞的語氣變得輕佻,她頑皮地歪過頭來打量執紅的表情,似乎非常感興趣。
執紅的眼角眨動的很快,在不斷地思考。她此刻心裏只慶幸能撿來一條命,既然苦修多年遭受的是報應不爽,倒不如重新回到滾滾紅塵,與心愛的人執手一生,自在。“事到如今,我能有什麽意見。我倒覺得,有時候,魔界的人反而更加重情重義。”
“我之前迂腐恪守神道,決不與魔界之人往來。沒想到真正遇難了,救我的确實魔界之人。命運諷刺,我如何抱怨?”
“我剛才說了,我救你,你得以身相許。”魅舞詭異百般地重複了一次,不過這一次,有一些變味了。
執紅眉頭一緊,方才以為魅舞是說笑,這下聽她反複強調,不由蒼白的臉上情緒浮了浮起,費解道,“魅舞姑娘,你……”
“哼!”魅舞站起身來,給了執紅一個芊芊後背。她一瘸一拐地走向前方,似乎右腳曾受過什麽傷,所以走起路來有些吃力,幾乎只是用左腳的力量拖着那右腿在走。她把藥碗重新放回在桌上,坐了下去,随着吱嘎的研磨聲響,她又開始開藥了。
執紅微微嘆了一口氣,靠在床帏上看見魅舞的動作,微微閉起眼睛,養神。看着她時而提起燒水壺,時而急步跑動的身影,甚至還有手握剪刀的細節,這股似曾相識的感覺越來越濃烈了,有什麽種子開始了萌芽,并且正在快速茁壯了起來。執紅慢慢地、緩緩地、疑惑猜測地挺直了背,漆黑的眸子轉動,目光正在移到魅舞長短有些不一的腳上。她前後一共确認了三遍,臉色比剛才更加慘白了下去。
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仿佛天地間就剩下了執紅和魅舞兩人,安靜得要窒息。曾經有多少次,把酒言歡,撥琴仙宵;有多少次,壯志未酬,執筆春秋,千杯嫌少?記不清了,因為記憶深處太多次重疊的事件都跟她有關。
“哥哥,請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背叛你。”
“我只想第一眼就見到哥哥回來的模樣。”
“犧牲一只腳有什麽關系,只有哥哥沒事,這條命拿去也行!”
“哥哥,你做不來的事,我替你。你等着,我一定找到證據!”
“哥哥,你莫傷心,女人死了,可還有小武陪你。”
“哥哥才華橫溢,天帝老兒殘暴自私自利,竟是這樣随意封王,封什麽色彩之王?簡直豈有此理!光武也替哥哥不值!哥哥修道這麽多年,神界竟然是以這樣的人為尊!”
“但無論如何,王權高于神族之上,為哥哥平安着想,光武希望哥哥不要與天帝陛下作對,才是明哲保身的做法。”
“實在不行,光武保護哥哥就是。”
第七節 相見時難 (2)
這樣彼此在一起的情景正在重複疊影,世界安靜如雪埋大地,仿佛再也想不起,這個世間是否還有了別人要參與。顫抖開口的時候,執紅的聲調哆嗦,她伸出一半的右手明顯抖動得非常厲害,下唇也顫個不停,“光武……是……是……你嗎?”
“我對你的感情,你不懂。早就超越了愛情,超越了親情。”
“哥哥,他們都是來害你,你要相信我才行!”
“你當真如此絕情?割袍斷義?”
魅舞拿着小磨刀的動作停了停,聲音一下由剛才的千嬌百媚,轉換成了深沉。如同一坨重金沉入水底,“你又要趕我走嗎?”她一邊說着,一邊非常緩慢地擡起了眼睛,跟往日了的神色一致,帶着深情無悔、也有強烈占有欲的眼神看向了執紅——又愛又恨的火焰,她掩飾的并不好,或者,也根本沒打算掩飾了。
“你……”執紅本是大病,這下一口氣卡在胸口,幾乎提不上來。說出的話聲微不可聞,她一再确認鐵打的事實,“你是……你是?你是女兒身?!”她瞪大了充血的眼睛。
“你不也是女兒身嗎?”魅舞嘴角一勾,頂撞了執紅一句,語氣十分輕蔑。說得好像我們這樣真公平,大家都是女兒身嘛。
果然執紅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方才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這下是完全變成了白紙,不說,還有點發青。她右手一撈被褥,朝右一扯,幹脆雙腳落地,就站了起來。那模樣,真是一點時間都不想給赤光武(魅舞)。
她渾身發抖得相當厲害,畢竟當初被天帝老兒射成刺猬,此刻少了靈珠哪裏是說恢複就能恢複的。執紅站着都是問題,魅舞也篤定了她跑不了,所以坐在小板凳上,一動不動,饒有興致地看着執紅的所有吃力動作。嘴角似有似無露出了陰謀得逞的笑意。
執紅确實走不動,她一手按着胸口,才這麽一下,已經額角鼻尖盡是冷汗直冒,她喘得很厲害,聲音大得呼呼地。看來,她身上的痛楚仍舊極其難以忍受,勉強朝前走了兩步,眼前馬上就再與黑暗打交道,鋪天蓋地罩下來的黑,胸口悶的厲害,她雙腳一軟,人就往後直直倒了下去。不知過了多久,能睜眼,再次看清晰的時候,自己已經倒在魅舞懷裏了。她受傷後,魅舞給她清理傷口早就給她換了女裝白紗內襯,此刻白衣黑發的虛弱模樣,倒是女人味十足地躺在小魔女的懷中,黑發鋪了一地。
“你昏倒了。”魅舞說得有些得意,眉角翻飛,快意大增地低頭去看執紅。
“我不認識你。”執紅看清面前那魔族容貌,一偏眼神,拗了一根筋倔強到底。
“我抱你回床上呀。”魅舞完全是故意刺激執紅,她的雙手帶上力氣,果然把人完全抱了起來。執紅卧床三個月未醒,原本清瘦的身材可以說更是有些駭人的萎縮成一把骨頭,不對,一把頭發了。
執紅咬緊了牙關,眼睛都閉了起來。知道此刻根本打不過魅舞,屈辱的要命。氣得胸膛起伏不止。
“我真的不能明白,執紅。”魅舞有些沒好氣地把執紅‘甩’上了床。幾乎粗魯地用被子把人包好。“你說幻漣郡主有什麽好?你非要那麽喜歡她?”
“與你何幹?”
“哦哈,與我何幹?”魅舞絲毫不客氣,笑得太大聲,眼角發着黑,目光十分不友善。“執紅,你猜的不錯,是我叫人□□了她,侮辱她。因為她根本配不上你。那時候在绛紅宮,她就跟碧樹仙子偷情,我說的可是千真萬确。”
“她已經過世,欲加之罪,你何患無詞?”執紅憤怒又虛弱不堪地瞪着魅舞。
“我們魔只有本性,雖然狠厲,卻從不撒謊。”魅舞哼出聲,目光狂傲,“執紅啊執紅,你何苦不接受現實呢?其實你也知曉幻漣她偷情不是?所以那時候,在夜玲珑面前,你不想再提當日事,鐵了心要趕走我。”
“随你理解。”執紅剛醒來的時候動搖過自己的——對魔界之人絕不妥協的心思。但此刻,她非常懊惱,并且後悔不已自己曾經那樣想過!曾經想過要原諒和理解魔界的人!
到底是自己修行之路厭惡魔界,還是——至始至終都是因為當初那個凡女堕落去了魔界,所以自己一直在厭惡?若是赤光武是天界之人,自己就跟他是推心置腹。但一旦知曉是魔界,就接受無能!為什麽這一切混亂如斯,執紅咬緊了牙齒。
“別逃避,”魅舞又挪了挪屁股朝執紅靠近了一點,魔眸一轉,“執紅,我再告訴你,夜玲珑也是來殺你的,你還是不願意相信我,對不對?”
“就因為我是魔道的人,所以,不管我做什麽——你都永遠不相信,是也不是?!”魅舞加高了聲音,随着她尖銳的聲音顯露的,是她兩邊的虎牙驟然長長的可怕模樣。
執紅見魅舞似乎要發洩魔力,心頭難免亦有驚慌,只是仍舊抿着嘴,并不作答。
魅舞拍着胸脯,激動上升,氣憤不已,“你的腦子當真冥頑不靈!我的真心,也就是被你踐踏了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一輩子兩輩子三輩子,永無休止。一直到,我再也不愛你了,再也愛你不起,一直到我放棄了愛你,把當初對你的癡戀活活地、殘忍地變成了——親情。”
執紅不明所以地瞪着幾乎暴躁的魅舞,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麽。非常不自然地挪了挪身體。
“你對我,當真從來沒有愛情?”
“你化妝成赤光武,做我弟弟的時候,我對你只有兄弟情誼。”執紅坦然。
“呸!”魅舞歪了歪嘴角,一臉不屑,“跟你做了百多年弟弟,也不見你愛男人。我是男人,是女人,總是不得你待見。”魅舞酸溜溜地說道。
“魅舞,我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麽。”
“我問你!你為什麽喜歡幻漣?”
執紅非常不想回答,為什麽回答?但轉念想,是不是回答了,魅舞就會死心?故而對曰,“一見鐘情。”
“那你為什麽喜歡夜玲珑?”魅舞的牙齒不免又長長了一些,這一下,瞳孔都豎成了午後的貓眼。
“也是一見鐘情。”
“真是混蛋!”魅舞刷地一下站起身來,大口喘着氣,她又拍上自己的胸脯,那胸膛氣得一起一伏,“那我呢?你怎麽剛才不一見鐘情?”
“因為我認出你來了。我們認識。”
“混帳!混帳啊!”魅舞雙手捂着耳朵,尖叫三聲。簡直忍無可忍,她雙手指甲都突然間拉了長,變得不饒人的尖利,摳住執紅的雙肩,猛地搖晃,“氣死我了!你也對我一見鐘情一下啊?我愛你都快要五百年了!五百年你懂不懂?懂不懂什麽概念?”
“五百年、五百年!多少滄海化桑田!”她眼角血紅,情緒膨脹,大力搖晃執紅。執紅就像一張柔軟紙片一樣晃動不已。
“你放開……咳……咳咳咳……”執紅被她搖得猛咳不止,她一手壓着心口,“你放開我……咳咳……”急急再咳了三聲,卻是一口朱紅噴了出來。
魅舞眼神一紮,見執紅被自己搖得咳血了,當下眉間一閃,立刻雙手同時收了回。驚慌得一下臉上的和指甲的魔性特征全部收斂了進去,急急叫了一聲,“你怎麽了?”連忙勾下頭,伸手也不顧執紅願不願意,就把人摟在懷裏。低聲竟然帶着撒嬌,“我不是故意的啊……”
執紅的頭七個大,閉上眼睛,滿臉痛苦,根本無法回答。她此刻沒被直接晃暈過去已經很不錯了。
魅舞輕柔地伸出手指,擦拭執紅嘴角的點點血跡,口氣非常委屈,“你心脈破損,靈脈也全斷,為了救你,我耗掉了兩百年的元功呢。”
執紅微微喘過一口氣,還是沒有回答,終于睜開了清明的眼睛。但眉宇間還是流露了明顯的淡淡不悅,知曉自己欠了恩情,此刻,她也不想那般絕情。
“為什麽不能對我,也一見鐘情一下?”
“……”
“夜玲珑真的是去害你的。”
“我很難受,你別再搖了。”執紅費力地解釋。
魅舞聽得那一句‘我很難受’後,就撅起嘴巴,伸出雙手攬住執紅,又把人放倒在被窩裏。然後,不死心地補充,“我也喜歡你。而且……我喜歡的時間是最長的。其他的人,根本沒有競争力!”
執紅聽魅舞這樣說,反而刺激得來了些精神,她瞪圓了眼睛,看着床帏頂,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關閉眼簾。不知是不是心情也跟瞪圓的眼睛一樣,情緒難以表達,非常僵硬。
“我給你在外面種了小紅菊,等你好一點,它們就陪着你。”魅舞站起身來,面色有些天真,她眉角翻了起來,似乎心情不錯。
執紅的眼珠終于動了動,慢慢移向魅舞的背影,內心不斷地思考,逐漸掙紮不斷。魅舞——赤光武——五百年的感情?魔界?
繞了這麽大一圈,竟然,是她……女兒身……
執紅低低又咳嗽了幾聲,殘破的身體狀況也不允許他想得太深。眼前忽明忽暗地,所有的景色都最後全部變成了棉絮一般飛來飛去,她腦中暈暈乎乎,沉沉昏睡過去之前,她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我不能再與騙了我這麽多年的小武(舞)瓜葛了,一定要回到玲珑身邊,帶她徹徹底底隐居起來才行。這一次,我不能因為我的軟弱,再痛失所愛。
“玲珑——”許久不曾聽見的心之音,讓對着畫卷發呆的夜玲珑一下驚得腳趾發直!
“執紅?”她蹭地一下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咣啷一聲,凳子也翻倒在地。“執紅,執紅!她還活着!”夜玲珑忙不疊奔向流螢的地方,一個勁地大叫,“殿下,殿下!”
“玲珑?你何事驚慌?”
“執紅她還活着,方才她喚我了!”
流螢站起身來,揮手屏退侍女,目光真誠也帶着縷縷愧疚,“真的?”
“沒錯,一定是她。方才我聽見了她的心之音的呼喚。”夜玲珑欣喜過望,臉色難得這三個月終于開霁。拉起流螢的手,“殿下,一定幫我好不好!她受了那麽重的傷,現在才能喊我一次,處境一定很不好。”
流螢拍拍她的手,真誠地點頭,“之前都是我的錯,我當然要幫你!”
“嗯!那我現在請求公主把消息帶給其他兩位三彩王,還有其他執紅的好友!”
第七節 相見時難 (3)
“等我消息。”流螢肯定地握緊了夜玲珑手,點頭回答。
“竟然被你找到了!”魅舞憤怒地一把搶過那串項鏈,執紅還沒有摸熱,速度太快,她的手掌被鱗片的邊緣挂出一道血口,小血珠立刻就冒出尖尖頭,一點點滲透出來。
“還給我。”執紅即刻擰了細致的眉頭。
“你休想再去找夜玲珑!”
執紅握緊了掌心流血的手,鎮定道,“魅舞,我不可能一直留在魔界。”
“你以為你還能去哪裏?天界你是回不去了!”魅舞口氣得意,姿态跟魔大王一般嚣張。
“魅舞,你別逼迫于我。”執紅微微搖了搖頭。
“執紅,是你在逼迫我。信不信,你若不願意留下與我一起,我一定會殺掉夜玲珑。”
“不信。”執紅冷着臉,“從認識你開始,你就居心詭異。我如何信你?”
“愛你就是居心詭異?我才是最沒有居心,真正愛你的。其他的才都是有居心的!”魅舞呸了一聲,“我呸!天帝當真沒有看錯,你這個腦子,也只配做色彩之神了!”
執紅被這樣羞辱,放在以前百分百‘捉豔’已經上手了,劈得對方只敢跪求。但此刻不同往日,自己能力大損,要想再見夜玲珑,就必須先逃離這個不見天日的魔界,她忍了下去,“我不與你争辯。”同情地掃了魅舞一眼,轉身就走。
“喔!”魅舞怪叫一聲,繞道執紅面前。馬上朝前虛空一抓,手上多處了一淡黃色的羽毛。看起來是夜莺的羽毛。“看到了嗎?”
“羽毛?”執紅警惕地看着她。
魅舞手中再狠狠一捏,頓時羽毛‘轟’地一下打出了火焰,執紅看的莫名其妙,下一刻,門外林間傳來一聲凄厲至極的慘叫,“咿呀——”那是夜莺鳥死前的悲鳴音。
執紅背上一冷,頓時面色白了起來。
“看到了嗎?尊貴的天神殿下?”魅舞拍了拍手上的灰,揚起脖子,“你若敢踏出百邪谷一步,那麽……我就用這鱗片,”她食指一夾,夜玲珑的那鱗片就出現了一會,但很快,魅舞手指一轉,又吝啬地收了那鱗片。“隔空殺掉她,就跟殺一只鳥一個模樣。”
“你……你敢!”
“我敢不敢,你試一試呀!”魅舞毫不客氣地右手再是狠狠一抓,五指間頓時插滿四根黃色羽毛,随着她憤怒的火焰燃燒,執紅就聽見林間好幾次凄厲的慘叫。“咿呀——”“呀——”地非常刺耳,讓人耳膜生疼。
“夠了!”執紅急忙上前抓住了魅舞的手,魅舞仍舊沒有停手,外頭又是兩聲慘叫,魅舞的本事不是蓋的,是當真有不輸給自己的修為!執紅吓白了臉,難道真的要争一時意氣,害死夜玲珑?“我……我不走便是!”
“哼!”魅舞見陰謀得逞,笑得爽利,張口大笑,“哈哈哈哈!”
執紅氣惱地搖了搖頭,心中盤算着下一步怎麽将那鱗片取回,再為出逃做打算。
執紅雖然失去元珠沒了靈力,但身體總算在魅舞的照顧下恢複不少。
這一日,執紅用力一推門,想呼吸一下外頭的新鮮空氣。門外,入眼的竟然是森林耀目的陽光下,和諧的,一地廣域的紅菊。
風動菊擺,一搖三彎,輕垂首,羞含苞,是粉黛嬌貌。往事依稀,歷歷在目,男裝女扮,都是人間夢一遭。仙魔殊途,辜負相思,當初只為求仙道。
點滴心事無人曉,百年绛紅宮前坐,雛菊不解東風錯,獨自靜看花開好。
執紅這一腳無法再上前,雙眼一閉,從當初自己修仙時候就被魅舞纏住、後來弄得神魔大戰,血滿山河的情景一一在腦海中浮了過。真的是她,是自己幾番辜負至深,只有懷念,卻從未愛過的那個女人。
腰間被一雙柔手纏繞抱緊,狠狠地用力朝後一箍。輕柔的嗓音,魔力的誘惑,“試着愛我一次好不好?”
“我的心裏此刻只有夜玲珑。魅舞,你的好意,執紅心領了。”
“執紅,”魅舞轉身側到她身前,擡起頭,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多少年了,從你還在修仙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跟着你。後來知曉你是女子,我也不放棄。可為什麽,到了此刻,仍舊得不到你一次回眸一顧?”
“真的是仙魔殊途?此刻呢?此刻——你也無法再回去仙道了!”
“魅舞,我真的很抱歉。你對我付出至深,我無以為報。”
“我說了,我要你以身相許。”話音一下,就看見執紅的臉比吃了黃連還要難看幾百倍。更甚,幾乎是不忍直視一般,閉了眼睛不願多看魅舞一眼。按道理,魅舞成魔也有幾百年時間,修為和靈術自是不在話下,容貌更是一等一出挑。也難怪執紅沒有一眼就認出她就是當時那個凡女。魅舞瞧見執紅滿臉執拗孤傲,細了嗓子諷刺道,“你這是什麽表情?”
“你化妝成赤光武奪了仙位,潛伏在我身邊這麽多年,幾番救助與我,卻卑鄙手段害死漣兒。你是我的仇人、也是我的恩人。你讓我此刻——有什麽表情?”執紅朝前走了一步,沒想到,魅舞的手勁大得吓人,執紅重傷初愈,靈力盡失,根本沒法掙脫。當下急的原本毫無血色的臉,發了紅燙,雙手用力地掰那卡在腰間的手,直到自己指節發白,那雙手細手卻固如磐石、紋絲不動。
魅舞輕笑一聲,“呵,”知曉執紅動不了,又湊近執紅耳朵,哈出一口熱氣,“你看,這一地菊花,是你喜歡的。”
“你根本不知曉紅菊對我的含義。”
“我怎麽不知道?這菊是當初你我大戰,我的魔體再度消失了以後,你用來憫懷我的。執紅,承認吧,你也是喜歡我的。你只是不接受我淪入魔道而已。可是執紅,魔道卻是更純粹的愛恨,魔道中人——”她正想繼續解說,并且有些滔滔不絕。
但執紅高聲将她的話語截斷,無情地打折摧殘掉,“我不喜歡你!魅舞!當初你是凡人的時候,我就沒有對你動過心,更別說你之後墜入魔道。”
“我懷念血染紅菊,跟你魅舞一點關系都沒有。我懷念的是我當初死去的那些并肩作戰的好友!”執紅大聲回駁。“他們的血染紅了戰地金菊,所以我才會在三彩殿養了那麽大一片的绛紅菊花!”
魅舞杏目一瞪,束縛執紅腰間的雙手驟然指甲暴長,十根尖銳指甲同時刺破衣衫,插入執紅皮膚,頓時她的腰間就出現了十個血洞,白衣染朱。執紅更是痛得大叫,“啊——”雙腿一軟,她體力虛弱,身體微抖地,彎下了腰。
“你敢說你不喜歡我?”
“我已與玲珑已經結發,請你放我走。魅舞,我會感激你的。”執紅喘了口氣,滿頭冷汗,回頭看着魅舞。
“結發?”
“是。”執紅當然指的是那一晚,她喝醉後與‘夜玲珑’發生的關系。對于道德觀念沉重的天神執紅來說,當然是碰過姑娘家就要負責的。雖然執紅并不知曉,那一夜睡在身邊的人不是夜玲珑,而是那殺手六和。她只當那六和是在跟随她去宴會的時候半途掉了包。所以,她此刻篤定心思道,“執紅不會相負于她。”
“果然是我太多廢話。”魅舞冷冷地、重重地哼了一聲。不由得,加上了手中的力道。
“你要做什麽?”執紅嗅到魅舞語氣裏的危險,感受到臂彎裏加大力度的執着和恐懼,她的眼底滿上了驚慌的色彩。
“做、什、麽?”魅舞右腳猛地狠狠踢上執紅的膝蓋,執紅頓時痛得跪了下去。她大叫一聲,“魅舞,你莫趁人之危!”
魅舞嘴角一勾,絲毫不把此刻的執紅放在眼裏。就好似看見了木偶傀儡一般,覺得有趣、可以随意擺弄、并且非常興奮以及愛不釋手。她右手飛快地卷起執紅的頭發,撈了三把,靈巧地打了一個轉,然後把執紅所有的頭發收在了自己手心。随之——狠狠朝後一扯。執紅當即摔倒在地,一手痛苦地捂住了腰間那些血流不止的傷,一手又狼狽地去拉自己的頭發。
魅舞完全用頭發的力量,死死地把執紅往回拖了過去。“啊——”果然,執紅能做的,就是慘叫出聲。
魅舞咬着下唇,瞳孔流露出詭異的姿色,她的耳朵正在變得又尖又長。一路将人拖出了床邊,無視執紅在地上滾了好幾滾,白色的衣裳被腰間流出的血染得亂七八糟,又有多少頭發掉了下來。她一把将人扔上了床,拍掉手中扯斷的頭發,馬上跳上了床,死死壓住執紅的四肢。看着執紅掙紮得幾欲昏厥的俏臉,興奮地嚷了起來,“你不是要結發嗎?那我們現在就結發!”
“不要……不要……不要……你不要碰我,你不許碰!”
“結發後,你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對不對?”魅舞雙手賣命扯着執紅的上衣,衣服一被打開,裏頭是難掩一片□□旖旎。想來魅舞舍不得讓執紅帶着那千瘡百孔的箭傷,執紅時昏時醒的這數個月,她也一并将那些疤痕淡化了去。此刻,她是不想再啰嗦,什麽等待執紅回應自己的感情?她幾近變态地、直接朝那嫩白的脖口咬了下去。口口都要見血才行,才能表達自己入骨相思的情緒!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你放開我!”執紅幾乎帶上了哭腔,大改往日英姿飒爽,一生正氣,果真,眼角當真滑出幾滴細淚。她萬般屈辱,不得不開始低頭,“魅舞,你放開我……我求你……你不能這麽做,你不能!我與玲珑已經……”
“放開?我才不放開!我早就該這麽做了,就是尊重你太久了。才讓我自己一直痛苦。”
“執紅!”魅舞右手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把她往床邊猛力一撞。撞得執紅長發鋪來了一床,魅舞大聲譏笑起來:“你确定,你當真與夜玲珑結發了嗎?”邪笑一聲,繼續用詭異的聲音地恐吓執紅,“你知曉我跟随在你身邊多久了嗎?要不是我一直暗中保護你,這幾百年來,你都不知死多少回了。”
“哼,執紅,你別天真了,那天晚上與你酒後在一起的人,根本不是夜玲珑。”
執紅瞳孔一縮,驚恐得雙手都停止了掙紮,心頭一涼,“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魅舞扭了扭脖子,“讓我來告訴你,夜玲珑早就被掉包了,從你去接她的時候,就早已不是夜玲珑了。那天晚上,雲中渺幾個蠢貨把你灌醉,和你發生關系的人,也就是那一日死在了鑒寶大典上的人。”
“你胡說!”她叫得大聲,但心卻越來越涼,夜玲珑早就被掉包了?真的嗎?她不願意去看河燈,甚至還主動親吻我,這都是之前玲珑不曾做過的事。那天晚上……唱歌的那個人才是真正的夜玲珑?我真的……接回來的人早就是六和了?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可盡管如此,玲珑還是回來了我身邊嗎?到底回來了沒有?為什麽會調換身份,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夜玲珑?
第七節 相見時難 (4)
“仿得再像,可仍舊是有破綻的。你身在其中,必然容易受騙,我可是至始至終都是局外人,自然看得清醒了。”
“你……胡說……”執紅又重複了一遍,但聲音卻弱了好幾倍,已經缺了說服力。
當時的六和姑娘是不是就是玲珑?倘若是,為什麽不告訴我?她是為了我回來的嗎?是為了保護我回來,還是……受到了什麽威脅?或者——她為了監督六和來殺我?我認識六和嗎?我跟六和有仇嗎?
她們都是海皇的人,我跟奇華不是好兄弟嗎?我與水族之間,唯一的糾葛是什麽?莫不是為了,為了漣兒的死?夜玲珑,你是為了仇恨才接近我的嗎?不對,我們的初遇分明是海邊的那一夜,這不可能的!玲珑不可能是巧心安排到我身邊的,不可能!
可這讓我身敗名裂、天界無法再立足的事,是你們做出來的。這把我推入深淵,毀我幾百年道行的——鐵打的事實怎麽解釋呢?
玲珑,若是那晚你知曉六和用了你的樣貌與我接近,如何不阻止我繼續呢?
你當真愛過我嗎?
古榕樹前,對月清歌緩唱的女子,真的是你嗎?
執紅心頭酸楚,雙眼一紅,前方面露邪氣的魅舞的模樣已經模糊了。
“我惱死雲中渺那幾個蠢貨了,也為你跟那姑娘睡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