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其實在裴易清看見這個藍毛的時候,并沒有什麽感覺。

就算是那個花臂男打了他一拳。

但當藍毛說出這句話之後,他平日裏和別人虛與委蛇許多年的表情終于變了。不過他一向擅長隐藏,就算是不太高興看上去也沒什麽不同。

他平視着面前的藍毛說:“沒事。”

“這掉下來的可是錘子,”藍毛顯然不覺得他沒事,“得到醫院去看看吧?”

聞言裴易清看了他一眼,又看見被壓在地上死死不能動彈的老板,和周圍幾個仍然在要錢的小夥子。

他記得以前周游在下班路上也被幾個小孩兒誤傷過,在醫院躺了十幾天,後來直接鬧到法院裏發現那小孩兒家裏根本沒錢賠償,于是只好作罷。

這種事情裴易清不僅聽過一次,所以他不覺得這幾個混混模樣的小夥兒會給他報銷,他這一遭只能夠自認倒黴。

而且他也不是很想和那個花臂男去醫院。

他還沒說話,那個藍毛就先他一步說:“我和你一起去。”

這不是問句,是陳述句,說完路皆就朝着身後的花臂男看了一眼,而後者點點頭,像極了小弟。

裴易清欲言又止,他覺得還不如和花臂男一起。

不過他本來就要去醫院,便也和藍毛一起出了門。也不知道是因為麻木還是其他原因,剛被擊中時他覺得很痛,可是現在卻沒什麽感覺,他甚至覺得自己還能來一套軍體拳。

他的車就在下面,張口想問旁邊的藍毛,又閉上了嘴。

他覺得藍毛看上去像是未成年。

就在他準備打車的時候,藍毛走到一輛摩托車面前。那輛摩托通體純黑,看上去很炫酷,就連對摩托車無感的裴易清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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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藍毛長腿一跨坐在上面,對他說:“上車。”

裴易清有些猶豫。

覺得這車好看和想坐這輛車是兩回事,他從來就沒坐過摩托車,更別說藍毛連頭盔都不帶,他還不想被錘頭砸過肩膀之後再摔個腦震蕩。

而跨坐在車上的藍毛見他猶豫的樣子有些不耐煩,眉頭輕蹙。他本來氣質中就帶着些匪氣,皺起眉頭坐在摩托上的樣子更加生人勿近,是走過的幾個買菜大媽見了都要繞開的地步。

他們現在正堵在道中央,于是裴易清也沒再糾結,坐在藍毛後面。但他并沒有抱對方的腰,而是将手放在身後的座位上。

摩托吭哧吭哧了幾秒,終于上了路。這裏本來就是市中心,所以離醫院并不遠,不到十分鐘,他和藍毛就已經站在第一醫院門口。

“诶......”裴易清說完輕咳一聲,“你叫什麽名字?”

“路皆。”藍毛将車停在一邊兒,和他一起走進去。

“哦路皆,”裴易清點點頭,見他準備去挂號于是說:“送我到這裏就好,剩下的我自己來。”

他剛說完路皆就轉過頭,白熾燈落在他的發梢,表情和之前催促他上車時一樣不耐煩,“別啰嗦。”

裴易清皺起眉頭,他從小到大雖然偶爾叛逆,但總的來說還是一個平和的人,他的朋友也大都和他一樣。在這樣的社交圈呆久了,他很不喜歡和路皆這種鋒芒畢露的人相處。

即使他偶爾會欣賞這類人的直爽坦率,但大部分時候是避而遠之。

所以接下來挂號的過程,讓他渾身都感覺難受。

砸傷他的錘子并不重,只是磕出一片皮外傷和淤青,如果再重一點就可能會骨折,醫生簡單地開了一些藥和碘伏給他消毒。

路皆站在旁邊,醫生見狀對着他說:“幫你朋友塗一下吧。”

“哎我自己來就好了。”裴易清連忙說。

“你這傷在背後,怎麽自己弄?”醫生皺起眉頭,将碘伏遞給旁邊的路皆,“你來。”

裴易清在心裏嘆了口氣,只好将衣服脫下一半,露出肩膀上的傷。那裏已經青了一片,看上去很壯觀。

而路皆也沒多說,用棉簽蘸取了一點碘伏塗上去,力度剛剛好,動作也很熟練,看上去平時沒少塗這玩意兒。

弄完之後,裴易清就拿着藥走了,所幸看病加買藥的錢并不多,他也沒和路皆推脫,主要是懶得說。

而藍毛,哦不,路皆也全程無言,交了錢就準備走。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下來,看着裴易清說:“要不要送你回去?”

見狀裴易清覺得好笑,他不用腦子思考,都知道路皆心裏明明想的是“他媽的老子又沒打人為什麽還要伺候這龜毛”,但說出的話和想表達的意思截然不同,所以對方冷了一路的表情現在十分好看。

他也并不想和路皆繼續沒有營養的聊天,于是說:“不用,我家就住在附近。”

“行。”路皆直接都不客套了,點頭就離開了醫院。

看着他的背影,裴易清覺得今天可真奇妙,搬了半天花險些被打了一拳,被錘子砸進醫院,還和一藍毛小夥兒互相看不順眼。

這一天經歷的,比他一整年都要曲折離奇。

“搞定了,”路皆走出醫院,找到停在路邊的摩托車,“車什麽時候還你?”

電話那頭的大牛說:“随便什麽時候都行,我又不怕你賣了。怎麽樣?那男的不難搞吧?沒訛你吧?”

“還行,”路皆往回看了一眼,正巧看見裴易清從醫院裏出來,于是轉過頭說,“就是有點龜毛,羅裏吧嗦的。”

“我就知道,看他那派頭就跟咱不一樣,”大牛聽路皆的語氣覺得事情還算順利,于是松了一口氣,“謝了啊兄弟。”

“沒事,”路皆把摩頭車手套戴上,“錢的事怎麽樣了?”

“解決了,那孫子明天就把錢打過來,你要不要換個地方住?我給你打聽打聽?”

路皆:“不用了,錢攢着出專吧。”

說到這個,電話那邊的大牛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麽,最終還是說:“行,那你先回吧。”

電話挂斷後,路皆跨坐在摩托上,發動引擎後他掉了個頭,正巧看見剛剛裴易清往相反的方向走。他随意瞧了一眼,便朝着另一個方向疾馳而去。

醫院離裴易清的花店并不遠,所以他準備步行回去。他先是在附近簡單吃了頓晚餐,然後回家換了身衣服,中途接到周游的電話,接受了對方聽到自己今天的經歷後,進行了好幾分鐘的驚嘆。

“嘿這破小孩兒,”周游也許是因此想到了自己幾年前的遭遇,“還好你這傷不重,估計又跟我一樣,申訴無門。”

雖然裴易清對路皆的印象并不好,但是看對方一定要給自己看醫生的勁兒,不像是周游說的一樣。他随便和周游說了幾句,随後挂斷了電話。

電話挂斷之後,他發現自己的通話記錄裏有幾條未接來電,便順便看了一眼。誰知這一眼便讓他微微一頓,他擡頭對着日歷估摸着事件,然後點進一個聊天框裏回了一條消息:

[我沒忘,知道了。]

芫荽的店門鑰匙只有一把,就算是他被砸着了背,也得身殘志堅的回店裏去。

回完消息之後他的心情不太好,邊走邊把圍巾将自己的脖子罩住,路過天橋下面時他朝着歪脖子樹下看了一眼。他想再聽聽那半仙兒胡謅幾句,再把自己的傷給對方看看,讓半仙兒再次吃癟。

但是他的計劃最終落空了,半仙兒并不在。

于是他只好百無聊賴地繼續朝前走,沒過多久就看見芫荽殿內亮起的燈光。

小薇一個人在店裏守了一天,在看見裴易清的時候一臉生無可戀。裴易清帶着歉意地朝他笑了笑,說要給她加點加班費。

而小薇看見他手裏拿着大罐小罐的藥:“這是怎麽了?”

聞言裴易清擺擺手說沒關系,和小薇核對今天的盈利數額。他的手不好握筆,只能邊說邊看小薇記錄,這樣極大的降低了他們倆的辦事效率,等到全部完成已經到了打烊的時間。

“就這樣吧,你早點回去休息。”裴易清将賬目本收進櫃子裏,“明天見。”

“明天見。”小薇說了幾句讓裴易清注意身體的話,便背着包離開了芫荽。

看着他的背影,裴易清有些疲倦地閉了閉眼睛。長久的工作讓他暫時忘記了之前的糟心事,他神游了一會兒,良久之中忽然睜開。

他好像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

野貓,瓷碗,鄰居,傻逼。

他用沒傷的另一只手拍了拍腦袋,起身走出店面朝着旁邊走去。果不其然,旁邊的地下室已經亮起了燈光,裴易清站在外面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反複确定自己看上去并不冒失之後,敲響了地下室的門。

說是敲響,其實他也不知道該怎麽敲那略顯簡陋的門,只是盡力發出了點響聲。

而裏面的人似乎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慢慢發出走動的響聲。

裴易清看着面前的門慢慢被拉開,禮貌地說道:“你......”

好字還沒說出口,就被他生生地卡在喉嚨裏。他看着熟悉的衣服熟悉的藍毛熟悉的表情,不由得在心裏默念:

嘿,又見面了。

作者有話要說:  老熟人了咱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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