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隔天,當嚴錦霄一覺睡醒的時候,揉着眼睛,下意識摸了摸旁邊的半張床,雙眼還沒完全睜開,已經意識到邊上沒人。

“醒了?”

倏然傳來個半生不熟的聲音。

嚴錦霄撐身起來看過去,就發現幾步外,一哥們兒正拿着DV沖自己拍呢!

他一下又栽回枕頭上。

牆角亮着盞昏黃的壁燈,拿DV的這小哥,是專門負責花絮側拍的劉帥。

嚴錦霄摸過手機看了一眼,才清晨六點多,外面天還黑着,距離昨晚歇下的時間還不到四小時。

“不是八點才集合麽?你不困啊……回去歇會兒。”嚴錦霄啞聲嘆氣,“子墨呢?”他揉着太陽穴問。

劉帥莫名其妙:“不在廁所嗎?”

說着敲了敲廁所門,裏面燈亮着,卻沒人回聲。

嚴錦霄手背蓋着眼睛,像是思忖着什麽,過了一會,才說:“你該幹嘛幹嘛去,臉都沒洗呢……別拍了!”

他音調泛着剛睡醒的啞,還明顯夾着點起床氣。

可劉帥昨晚就接到突襲任務——主CP卧房的房卡都被石榴助理小米提前交手裏,為的就是讓他今早:趁人不備、潛入房間、伺機而動、偷拍抓拍,為未來的“花絮好戲”獻出自己的一臂之力!

而眼下的情況卻是:倆男主角,一個貌似人身失蹤,一個明顯情緒操蛋。劉帥這剛滿十八,在某技術學校學攝影攝像,寒假跟着他哥來組裏學東西的小子,卻生生被動兼職起了“狗仔”工作。

——他此刻,真被弄的有點不知所措。

空氣安靜到凝結,虛無中彌漫着無形的困意,劉帥眨巴眨巴眼兒,無聲地打了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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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僵得像根人棍,手捧DV,就這麽直愣愣地沖着被子蒙頭的那位邊發呆,邊站軍姿。

而就在此時,房門“滴”的一聲開了。

盛子墨進門後,先是被驚了一下,接着就見劉帥支楞八叉地轉了個九十度,鏡頭沖着自己這邊對焦……

……

當嚴錦霄再次恢複意識時,他是被一首輕音樂叫醒的——

《別知己》——吉他彈撥的悠揚音樂随弦傾瀉,浸潤心間,多年的華光頃刻便彙聚眼前……

“好聽嗎?”看着嚴錦霄怔然撐身坐起,盛子墨輕聲問道。

嚴錦霄并未作答,後來像陷入沉思,很輕地舒了一口氣,才問:“怎麽放這個?”聲音很低。

盛子墨不可能告訴嚴錦霄:哥們兒對你什麽德行門兒清,尤其是賴床起床氣的問題!

——對你,最好不要生拉硬拽叫起床,否則容易撞槍口。

盛子墨穿越前,曾很喜歡《別知己》,還在國外留學的時候,某年除夕因為實習的原因沒回國,可未成想,嚴錦霄卻意料之外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當時盛子墨正坐在圖書館學習,學累了便塞上耳機聽起《別知己》,不知過了多久——出神間耳機卻突然少了一個,盛子墨惶然回眸,這才發現竟是嚴錦霄!

盛子墨驚嘆,嚴錦霄卻一臉淡然,聽了一小會,才道:“曲子還行,不過你大過年的在這裝什麽憂郁小生!”他彎着清隽的眼角說。

——那時的某一刻,盛子墨仿佛在對方含笑的雙瞳中看到了自己……

那年,他們一塊在國外湊在盛子墨的寄宿小屋裏過了年,倆人都不擅長做飯,便去唐人街采購速食,兩包芹菜餡餃子,拌了幾個涼菜,再配點小酒,簡單的一頓飯,卻吃得格外爽快。

然而時光流轉,一朝穿越,《別知己》還是那首悠揚婉轉的輕音樂,可此刻的兩個人卻不知怎的,相視而笑,再無多言。

半晌,盛子墨晃了晃手裏的DV,說:“劉帥說你太兇,讓我幫忙呢!”

随後打開DV,指示燈亮起,鏡頭對準嚴錦霄開拍:“輕音樂叫醒,沒起床氣了吧?”

嚴錦霄半坐在床上,淺淺地提了下唇角,搓了搓額頭,伸了個懶腰。

盛子墨:“早餐都給你帶上來了,您麻溜趕緊起來吧!我側拍點素材,好讓劉帥交差。”

嚴錦霄瞟了眼桌上的早餐,笑了笑,随即起床:“怎麽?起那麽早專程給我買早餐?”趿拉着拖鞋邊走邊問。

盛子墨拿着DV一路跟拍,卻随口回道:“這還真沒有。”

嚴錦霄停住腳步,站衛生間門邊,回頭看這代勞側拍的家夥,接着就見這人嬉皮笑臉地來了句:“這邊食堂供應的,我專程給你拎上來,也挺夠意思吧!”

盛子墨話音帶笑,小半張臉擋在鏡頭後,這會七點多,清晨的蒙蒙微光透過雪白的紗簾透進房內,盛子墨側光站着,一副專業攝影的架勢,冷白皮與陰影對比分明,五官生動俊逸,像晨露染霜,氣質脫俗。

嚴錦霄并不知道,其實盛子墨挺想就昨天對方護着自己的事兒表達一下感謝,可話到嘴邊,又覺得大老爺們兒把這種事單獨拎出來說,挺難為情。

所以,後來便将謝意化作實際行動——起個大早,買早餐來表示感謝。

盛子墨昨晚心裏挺亂,基本就沒怎麽睡着,清晨五點多實在躺不住,便輕手輕腳起床出了門。

晨跑完回來的第一時間就去食堂外帶了兩份嚴錦霄最愛的牛肉粉絲湯,想着倆人在房裏一塊吃。

上樓時還碰到小米——原來嚴錦霄昨天手受傷的事,小米當時就發現了,但嚴錦霄後來說沒事,小米手機恰好來了通工作電話,便沒顧上多問。

可這會又碰着盛子墨,小米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就是一句:“你老公手怎麽樣了?”

這猛不疊的“老公”倆字,饒是讓盛子墨瞬間噎了口西北風——無言以對。

當年拍攝《擁抱》時,也沒注意是誰起的頭,後來組裏一堆人就逐漸開始以“你老公”、“你老婆”這麽着開盛子墨、嚴錦霄的玩笑。

盛子墨當時就适應了好一段時間,才逐漸消化這事。

如今時隔多年,穿回來又突然聽到這麽個稱謂,他當下心裏還真挺說不上滋味的。

此刻,盛子墨舉着DV,鏡頭對準嚴錦霄,卻見這人再沒動作。

“發什麽呆呢?你該洗洗你的,我拍我的,速度點!”盛子墨催促道。

“撒尿也拍?”嚴錦霄雙手抱臂,倚門框上,表情挺無奈。

盛子墨“噗”地笑了一聲,說:“你敢撒,我就敢——”

話還沒說完,就被嚴錦霄輕輕推了下腦門,盛子墨後退一步,嚴錦霄關門進了衛生間。

今天的牛肉粉絲湯還和曾經一樣,湯很濃、幹貨多,空氣中彌漫的香氣別提有多誘.人。

吃飯的時候,盛子墨才終于放下DV。前面嚴錦霄洗漱時,他還推開門拍了些對方洗臉、刮胡茬的素材,加上先頭劉帥拍的,估摸着也差不多夠劉帥交差了。

嚴錦霄左手拿着湯勺,大口大口吃的很香,盛子墨細嚼慢咽,看了這人一會,說:“飯要嚼十下再咽。”

嚴錦霄從碗裏擡起頭,看向盛子墨。

“別覺得矯情。”盛子墨喝了口湯,笑着說,“我媽傳授的養生之道!”

盛子墨曾經吃飯就跟有狗在後面攆着跑似的,狼吞虎咽,工作忙起來更是常常不按點吃飯——要麽饑一頓飽一頓,要麽應酬喝酒任性妄為,後來胃病就從普通胃炎發展成了萎縮性胃炎。

那時,老媽林芳芳總圍着他念叨,這麽不愛惜身體,等你老了就知道難受了,可他壓根不往心裏去。

年輕嘛,健康就是用來消耗的,小疼小病的,随便塞兩片藥馬上就能緩解,健康養生,那都是中老年人的事。

可某天,當他為趕項目,帶着團隊通宵達旦的連續加班,累到胃出血緊急送醫,後來甚至查出尿毒症,做完手術又接受透析治療的時候——

獨自躺在病床,大腦發脹,渾身乏力,聞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望着蒼白的天花板,聽着旁邊奄奄一息病友的哼唧,那種無力回天、絕望的恐懼與窒息感,究竟是什麽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健康是1,其它都是0”,那時,盛子墨覺悟到這話的意思,可又能怎麽樣呢?

盛子墨邊吃着飯,邊随口給嚴錦霄科普着自己老娘傳授的養生之道,沒成想嚴錦霄好像還挺感興趣,聽的很認真。

“反正我那哥們兒,就是硬給自己身體造壞了,”盛子墨吃完飯,放下碗,把穿越前的自己換了個名頭當反面教材,給嚴錦霄講了不少,“總之,聽我一席話,勝讀百年書。”

像模像式地來了句語重心長。

嚴錦霄放下湯勺,沉吟不語,半晌,突然開口問道:“你那哥們兒……現在人呢?”

盛子墨被問的有點怔愣,他總不能告訴嚴錦霄,哥們兒穿越了吧?

他揉了把自己的後脖頸,憨笑着回道:“嗨,別提他了,你手怎麽樣了?”

拉過嚴錦霄的右手來看,拇指指腹的傷口挺深的,雖然結了淺淺的痂,但大概是晨起洗漱又刺激的,邊角仍滲着淡紅色的血。

盛子墨後來小心翼翼地給嚴錦霄消毒,重新處理了傷口,兩人才一塊出了門。

今天拍攝的劇情主要是寧野與父親矛盾紛争的幾場戲。

開拍前,盛子墨專門趁着候場休息的時間,以不經意閑聊的方式,和扮演寧野父親的顧老師提了嘴嚴錦霄昨天替自己擋牆上釘子,導致右手受傷的事。

而後來正式開拍,這向來最反感年輕演員小傷小痛就叽叽歪歪的顧老師,還真奇了怪了,即便有肢體沖突也愣是沒碰着嚴錦霄的右手。

可嚴錦霄人在戲裏,哪顧得了那麽多。幾場戲下來,才愕然發現指腹滲出的血,早已染透創可貼。

結束拍攝後,顧老師拍了拍嚴錦霄的肩,對嚴錦霄的表演很是贊許。

而同時結束自己那組拍攝的盛子墨,也應石榴要求,晚上收工後陪他“老公”一塊去了醫院挂急診。

嚴錦霄手上的傷口雖然不是特別長,卻很深,而且劃割的釘子是生鏽的,為求穩妥,石榴催促着這對CP去了躺醫院。

而看完病開好藥走出醫院時,蒼茫深夜橙黃路燈下早已雪花紛飛。

盛子墨呵一口白氣搓着雙手:“下雪了。”他笑着沖嚴錦霄說,“還挺美的。”

嚴錦霄望着盛子墨,看到他暴露在寒風裏的脖頸子:“怎麽不圍圍巾,你不冷啊?”

盛子墨想到嚴錦霄的灰色羊絨圍巾還在自己那呢——之前是想還但沒找到機會,後來忙,就把這茬給忘了。

“舍不得圍啊……你給送的溫暖我壓箱底珍藏呢!”盛子墨嬉笑,“照顧的可周到了。”将自己的外套拉鏈往上拉到頂。

嚴錦霄無聲一笑,片刻後,說:“真夠貧的!”

午夜時分,雪花輕盈飄落,車輛緩緩而行,路上基本無人,冷風徐徐,空氣沁涼,倆人漫步于雪夜。

“要不要去撸串?”嚴錦霄突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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