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嚴錦霄擡眸看人,遲疑間正準備說句什麽,治療室的門随着兩聲敲擊的輕響,被人一把推開。
嚴錦霄盛子墨同時望過去。
來人個頭高大,身材中等偏壯,看着三十歲上下,皮膚顏色略深,黑眉濃密,鼻梁上雖然架着副銀邊眼鏡,可氣質卻壓根不見斯文,反而給人一種粗犷而朝氣蓬勃的江湖氣。
那人瞅着嚴錦霄和盛子墨,黑眉倏而一揚:“——呦,這不對啊!”他嘆道。
盛子墨莫名其妙地看看那人,目光随即轉向嚴錦霄,接着就聽嚴錦霄沖那人道:“你怎麽跑這來了?”
陳競東呵呵一樂,笑出一口白牙,走來近前,說:“聽老王說你保駕護航陪着個什麽人看病……我還以為小姑娘呢!”
說完沖盛子墨一點頭,看向嚴錦霄,繼續道:“不介紹介紹……這位是?”
嚴錦霄放下筷子,起身走去陳競東近前,攬着人就要往外走,可後者卻不動如山,沖嚴錦霄遞去個意味不明的眼神——嚴錦霄心間倏而一滞。
“我叫盛子墨。”看了會戲的盛病號瞅着這互動,明白倆人是熟人,于是自報家門,“是嚴錦霄哥們兒,最近一塊拍戲呢!”
陳競東咬了下舌尖,腦仁一麻,難以置信地盯向嚴錦霄,詫異道:“——拍戲?!”
可瞅着嚴錦霄欲言又止的表情,很快就像估摸出什麽,脫開嚴錦霄的鉗制,一屁股坐去旁邊的真皮沙發上,一點不見外,張嘴就來:“子墨,霄子老跟我提你呢!”
“最近拍戲累不累?”
盛子墨莫名間若有所感,古怪地瞟了嚴錦霄一眼,才笑着答道:“不累,都挺順利,就昨天突然發高燒,霄子照顧我,搞得他挺費事。”
他穿越前并不知道嚴錦霄還有這麽號朋友,但哥們兒的朋友即是兄弟,這陳競東是個自來熟,盛子墨也不差上下,自然而然暢聊起來。
陳競東輕薄鏡片後的眼睛笑意分明,他看向嚴錦霄——後者起初表情不太自然,卻很快恢複如常,也不着急攆人了,用腳拉了張椅子過來,大馬金刀地坐下,給盛子墨介紹道:“這是陳競東,為人嬉皮笑臉不着調,老油條一根,不喜歡人叫他哥,喊他‘一枝花’就行。”
盛子墨當即就笑了:“這哪成!我還是喊東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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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競東擺擺手,也樂了:“都是自家兄弟,愛喊啥喊啥,我不介意這個兒……不過你和我們家霄子咋認識的,沒見他對誰熱情成這樣。”
說完嘴角一扯,明顯在忍笑——他故意看了眼嚴錦霄。
盛子墨扯着毛衣領撓了幾下脖子,想了想,說:“就拍戲才——”
話還未說完,便被嚴錦霄截斷:“這麽晚,你來醫院下蛋還是怎麽的,趕緊走你的,別耽擱我們吃飯。”當即給陳競東從沙發上拍起來。
陳競東踉跄一下,略微弓腰,笑着點了點嚴錦霄,雖然啥話沒說,肢體語言卻十分分明——你小子走着瞧!
他後來跟盛子墨揮了揮手,來了句“早日康複、後會有期”,便扯着嚴錦霄一塊兒出了門。
當嚴錦霄再回來時,盛大病號自己動手,晚餐都吃完了。
“不是他下蛋,是他家親戚剛生完,過來探望。”嚴錦霄說完,坐去沙發上搓了把臉,“剛剛那個是我相熟的一哥們兒。”
“我覺得東哥還挺有意思的,他是幹嘛的?”盛子墨問。
嚴錦霄擡眸看了眼病號還剩小半瓶的點滴,拿起水喝了一口,答道:“自己做生意。”
盛子墨點了點頭,雖然心裏覺得不對勁兒,卻沒再多問什麽。
晚上回到住處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盛子墨洗漱完出來後,看到桌上放着兩個方盒,走近才發現那分別是一套黑色和一套白色的高領秋衣。
這個是……?
他側頭看向沙發一角抱着筆記本正忙着什麽的嚴錦霄——後者若有所感,漆深的雙瞳看過來。
嚴錦霄點了點自己的脖子,說:“托服務員買的,你不是要遮羞麽?”
靠!
盛子墨暗暗咬牙。
但他長出了一口氣,最終卻什麽都沒說——醫院裏嘴瓢冒出的疑問被陳競東打斷之後,後來回過神,不知是難以啓齒,還是刻意逃避,許多複雜的情緒湧溢心間,卻很難再擡到桌面上和嚴錦霄掰扯。
嚴錦霄什麽都沒提,盛子墨便裝聾作啞,看起來什麽都沒往心裏去。只是晚上臨睡時嚴錦霄一把拽過盛子墨鉗懷裏的時候,盛子墨心裏登時一凜——
盛子墨瞪大眼睛看向嚴錦霄的時候,就見後者鼻子裏哼出股氣,隐約撩了下唇角:“你那什麽眼神?”
嚴錦霄從床頭櫃上摸過個什麽,擡手在盛子墨眼前晃了晃,不緊不慢道:“放心,給你上藥罷了。”
這話雖然說的很正經,盛子墨卻好像從中讀出了“怕毛,哥不上你”的潛臺詞。
随後,這姓嚴的也不管盛子墨什麽反應,盤腿坐好,給盛子墨腦袋往懷裏一箍,擠出藥便往盛子墨頸間那整片整片過敏的紅疹子上塗抹。
盛子墨皮膚對毛織品過敏,今早卻硬着頭皮管嚴錦霄借穿了高領毛衣——這事,他真是沒辦法。
——脖子上成排的青紫吻痕,堪稱觸目驚心,不連戲不說,要真讓誰看到,還不知會在組內引起多大轟動!
可他今天套着毛衣去上班,卻到底讓石榴火眼金睛看出了真章,還好今天的戲份和昨天的沒關系,否則他那脖子大白于天下——他真是愁死了。
先頭洗漱的時候,盛子墨瞅到裹覆脖頸的青紅斑駁,就頭疼的要死,那疹子倒好說,盛子墨了解自己的體質,只要不接觸毛織品,三天內就能自愈,可吻.痕呢?
其實不僅僅是脖子,再往下——哎,媽的,吸.啄斑斓,沒一處入得了眼!
盛子墨現在根本沒臉照鏡子——他只要一擡眼,就煩惱地快要心肌梗塞!
他生怕嚴錦霄再提昨晚的事,可誰知這臨睡覺了,那姓嚴的老.畜.生,雖然很合他心意的對昨晚的事只字未提,卻一把給盛子墨圈懷裏——好像盛子墨就是他私有財産似的,任意妄為地給人脖子上起了藥。
那上藥的架勢,就好像在給一塊上好的羊脂玉推油——嚴錦霄指腹碰觸盛子墨脖頸皮膚的瞬間,好像就猜到了懷中人會掙紮——他給盛子墨生生箍住,手指滑過那一寸一寸色彩斑斓地細膩皮膚,伺候人的表情悠然自得。
盛子墨被鉗制的不能動彈,只得任人擺布,但他此刻的心都胡亂纏成了一團,他真的都快瘋了!
——他覺得嚴錦霄那根本不是上藥,壓根就是在任意點火!
盛子墨都快要被磨蹭地灰飛煙滅!
媽的!
這王八蛋絕對是故意的!
某個瞬間,盛子墨一個巧勁兒,猛地脫開嚴錦霄的禁锢,一咕嚕翻身而起。
他狠狠拽了把自己的頭發,霍然開口道:“你特麽到底什麽意思?”
嚴錦霄擡眸間微蹙了下眉,他面無表情沒說話,漆深的雙瞳凝視着盛子墨,像是要将他整個人吞入其中。
他擰好藥膏扔一邊,抽了張紙擦手——房間陷入一片死寂,落針可聞,分分秒秒都讓人十分難熬。
盛子墨繃着脊梁,渾身發熱,又急又躁。
這時,就見嚴錦霄兩腮緊了緊,倏然開了口:“你特麽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我昨晚幹的事,你還搞不明白我什麽意思?”
“我今天就告訴你我什麽意思——我特麽看見你就想親你!就想狠狠地shang.你!”
“我泡你這麽久,你特麽別告訴我你一點不知道!”
盛子墨:“……!”
怎麽可能不知道!
特麽揣着明白裝糊塗——直到今天,兩人間那所謂“兄弟”的遮羞布終于被一把扯破,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
那晚,盛子墨一個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知道幹瞪眼了多久,才迷迷瞪瞪地昏睡過去,而嚴錦霄抱着枕頭被子主動移駕去了沙發對付,他說給盛子墨時間考慮,等病痊愈了,想明白了,倆人再談正事。
隔天一天的戲,盛子墨都是在無腦自動導航的狀态下演完的——這天的戲恰好連着前一天,安排的都是生病的場景,還好穿越前都演過一遍,臺詞了然于心、內容如數家珍,否則他那靈魂出竅的德行,非得給方導、石榴氣背過去。
當晚,大夥各回各家,明天是年三十,這難得的一天假期對所有工作人員而言都珍貴非常——家在本市的都颠兒颠兒各回各家,家在外地的便和親朋好友湊一塊兒,三十晚上不用在劇組當社畜,終于能像個人一樣吃喝玩樂,甭提多快哉!
晚上,嚴錦霄站在窗邊接電話,盛子墨默默收拾着自己的東西,但聽着嚴錦霄的口吻和對話,盛子墨便知道電話那頭的人必定是嚴爺爺。
穿越前還和嚴錦霄稱兄道弟的時候,他就時常被老爺子招家裏吃飯。
嚴錦霄一場大火意外去世後,他紅着眼睛讓孤寡的老爺子以後把他當親孫子,後來身體力行——請保姆、聘康複訓練師,陪唠嗑、帶旅游,照顧腦梗的老爺子不遺餘力,直至恢複健康也依舊每周不落、上門陪伴,是真把老頭當成了自己的親爺。
盛子墨簡單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單肩背了個書包,瞟了眼仍在打電話的嚴錦霄,猶豫着要不要打聲招呼再走人——可倆人昨晚劍拔弩張的狀态與今天一天的不對付,盛子墨一咬牙,最終還是決定悄無聲息地從房間消失。
“诶,你哪去?”嚴錦霄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爺叫你去家裏過年。”
盛子墨停下腳步,握住門把的手緊了緊,他沒回頭,低聲回道:“幫我謝謝爺爺,但我約人了。”
——睜眼扯了句瞎話。
嚴錦霄匆忙挂了電話,幾步過來,單手“砰”的一聲拍住了門板。
他身高腿長、身材健碩——此刻,在門廊狹小空間裏單手按門,垂眸看人,那突出的眉骨在幽亮的頂燈直射下,拓下一片陰影,加深眉眼輪廓,令那目光幽深淩厲,極有侵略感。
良久,見盛子墨一動不動,嚴錦霄長出一口氣,緩下了語氣:“盛子墨,你不是真這麽慫吧……表白說喜歡你,真能給你吓成這樣?”
“以後都打算這麽躲着我?”
盛子墨緊抓着背包帶,後脊抵着牆壁,他沒回話。
嚴錦霄閉了下眼,半晌,沉聲道:“我不逼你,我只是讓你考慮,考慮清楚給我個答案就行……這真就那麽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