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盛子墨走了兩步,突然躍起,打掉樹上的積雪,積雪揚起,肆散而落,他驀地回眸調皮道:“——是對你好吧?”

“我覺得你今天就是故意來給我添亂的!”

嚴錦霄站那不動,雙手插兜,很帥地抻了下眉。

盛子墨笑了笑,他垂眸拍了拍粘着冰碴的手,頓了會,才看向嚴錦霄,說:“咱倆的事,能給我點時間麽?”

緩緩吸了口氣,表情挺不好意思,他撓了撓頭發,繼續說:“我還得捋捋。”

話音落地的同一時間,嚴錦霄深邃的雙眸似是微動。

某一瞬間,他好像有點懵——他眨了眨眼,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提,正準備開口說句什麽,就聽盛子墨繼續道:“可在我捋明白之前,你能不能別再了事我了……”

“我真……我真扛不住!”

盛子墨一臉苦大仇深,倆人對視間,同聲而笑。

晚上倆人一塊去了嚴錦霄爺爺家過年。

嚴老爺子今年七十多了,身體卻格外硬朗,苦了一輩子的老頭,熱情又健談,年輕時幹電焊,某次為救徒弟出了工傷,燒得一只手皮肉模糊、慘不忍睹,時至今日雖然手的功能不受影響,可那手背的皮膚卻斑駁粗糙,令人不忍直視。

“孩兒別吓着了,爺爺這是燙着手,可要不出手,我徒弟可得毀了臉啊……所以這事倒也劃算。”老頭像講笑話似的解釋自己毀了皮的手。

盛子墨陪着老頭聊天,前塵往事潮水般在心間翻湧——穿越前嚴錦霄在世時、去世後的那些年,一幕一幕仿佛就在昨天。

而如今,嚴錦霄不僅還活着,嚴爺爺精氣神也這麽好,盛子墨心裏高興地差點沒憋住——當場哭出來。

嚴錦霄像是察覺到什麽,摁了摁盛子墨的手背,盛子墨側過頭看向嚴錦霄,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老頭打開電視,招呼倆大小夥子吃糖,吃炸果子,緊接着就樂呵地去廚房忙,可盛子墨叼着個炸果子,大口嚼着,随後便追着嚴爺進了廚房。

Advertisement

“爺爺,我給您打下手。”盛子墨吃完炸果子,洗着手說。

老頭抄着菜刀哈哈樂:“哪用你們小孩兒幹這個,快出去,跟錦霄看電視。”

話音剛落,那門簾一挑,嚴錦霄已經進來了。

他望一眼甩着手上水珠的盛子墨,說:“你能幹嘛?出去歇着吧。”

嘿!

盛子墨深吸了口氣:“瞧不起人怎麽的?”随手抓過根芹菜,晃了晃,“我幫爺爺洗菜不行?”

嚴爺切着鹵肉笑:“孩兒啊,配菜爺爺早準備好了,不用你幹,快出去玩吧。”

盛子墨撓了撓後腦勺。

嚴錦霄無聲一笑,解開黑襯衫袖扣,挽好袖子,露出結實勁悍的手臂,抄過條圍裙系好,拿起案臺上的一盤西芹百合配菜,朝陽臺那頭的竈臺走去:“先給你炒這個。”

盛子墨将芹菜放一邊,詫異道:“你會做飯?!”

嚴錦霄側眸看他一眼,已經開了油煙機,熱鍋倒油了。

盛子墨難以置信地咽了下嗓子。

曾經,他和嚴錦霄湊一塊自己弄東西吃時,不是速凍餃子,就是方便面,了不起再加個蛋,扔根火腿腸進去,就已經是頂配了。

他倆都不擅長做飯,所以一般都是瞎湊合,可當他親眼目睹面前這活生生的哥們兒,動作娴熟,翻動鍋鏟,很Man的颠鍋的架勢,旋即炒出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時——盛子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貨什麽時候變這麽賢惠?!

盛子墨端着出鍋的菜發怔。

“發什麽呆?趕緊端走啊。”嚴錦霄手背抹了把前額的細汗說。

盛子墨眨了眨眼:“你什麽時候會做飯的?”茫然地問。

“錦霄早幾年就吵吵着跟我學做飯了,很靈性,都學會了,說将來要做給媳婦吃。”嚴爺樂呵呵地說完,接過盛子墨手裏的菜,掀簾出去了。

盛子墨看着嚴錦霄高大挺拔的側影,認真翻炒的樣子,聞着空氣中香味油煙味俱全的熱氣,一時說不出話。

而當雞鴨魚肉俱全,賣相、香氣都響當當的十多個菜擺滿圓桌的時候,盛子墨坐在桌前,瞠目結舌的表情仍沒恢複正常——這哪裏是普通年夜飯,簡直就是專業星級大廚水準!

嚴錦霄瞅着盛子墨一臉懵逼樣兒,也沒多說什麽,夾起塊盛子墨先頭一直喊着要吃的可樂雞翅,放去了人碗裏。

春晚歡快喜慶的樂曲響起,恭賀新春的開場詞環繞着整個屋子,嚴老爺子抄起一杯老白幹一飲而盡,緊接着便來了段押韻的開場白,逗得倆大小子呵呵樂。

“吃!孩兒可勁兒吃!”老爺子夾了塊肥瘦相兼的紅燒肉放盛子墨碗裏,“聽錦霄說你愛吃肉,爺爺專門給你做了一大盆!”

老爺子一頭柔軟灰白的毛發裹覆頭皮,笑起一臉柔和的皺紋,牙齒是這個年齡段少見的齊整真牙,只是下齒有幾顆蛀牙,略有點殘缺,據他自己說,他愛吃糖,總含着糖睡覺給整壞的——調侃自己時活像個老頑童。

盛子墨吃着紅燒肉,跟嚴錦霄對上目光的時候,倆人同時彎了眼角。

窗外鞭炮聲連天,這一年的海市雖然仍舊明令規定“禁放煙花炮竹”,可到底是年三十晚上,相關部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起歡度春節。

煙花在黑夜中炸起綻放,五彩的光芒映紅了孩子們雀躍歡喜的臉蛋,室內窗邊成排擺放的三角梅,在老爺子的精心伺候下,寒冬臘月仍紅得嬌豔欲滴。

盛子墨吃着可口的菜肴配着小酒喝,看着春晚,望着同桌的另外倆人,在這樣愉快的氛圍裏,心下某種類似失而複得的幸福感逐漸翻湧而起……

嚴老爺子家兩室一廳,晚上睡覺的時候,倆大小夥子自然而然被分配去了同一間房。

這安排放從前,是一點問題沒有,可現如今——一個“彎的”、一個猶豫着到底“要不要彎的”共處一室——那滋味兒,就很奇特了。

老爺子睡覺早,在客卧的寬沙發上鋪好被褥之後,囑咐完早點睡,便打着哈欠離開了。

剩下房內的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盛子墨怔愣在房內,搓了搓指節,看看床,又瞟了眼沙發,一時之間,站在原地沒動彈。

“想睡哪?”嚴錦霄先行打破微妙凝滞的空氣,話音剛落就一屁股坐去了沙發上,“還是……想和哥哥一塊兒睡?”故意撩着話音輕聲問。

“去你的。”盛子墨坐去床邊,撈過桌上的水喝。

喝下半杯後,也不接嚴錦霄的問句,裝傻充愣道:“看得出來您喜歡睡沙發,那我就勉為其難睡床了。”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诶我說你睡覺不脫衣服啊?”嚴錦霄大手撐着沙發傾身問,“不難受啊?”

此時,窗外不遠不近地仍響着鞭炮聲,盛子墨閉了下眼,終于有點忍無可忍,他揚聲道:“我怕被你上,行麽?”

王八蛋!

可說完沒一會兒自個兒就先笑了,他一個猛子翻坐起來,咬牙道:“丫能不能別了事我了?”

“跟你說的記不住是吧?你妹的!”

嚴錦霄搓了搓額角,向後靠着仰頭笑,雙肩跟着顫。

“笑你妹啊!”盛子墨繼續道,“你特麽也是絕了,那麽多漂亮妹子成天圍着轉,怎麽就看上我了?我說你到底怎麽想的?”

他本來不想再提這茬,可這會還是沒忍住,終于脫口問了出來。

嚴錦霄卻不搭理人,轉而揉起自己的太陽穴。

盛子墨怔了怔,問:“怎麽了?”

嚴錦霄長舒了一口氣,說:“頭疼。”

——這哥們兒頭到底怎麽個疼法咱不清楚,但號稱頭疼的這位,當他嘴裏冒出“頭疼”二字時,腦袋裏随之而來的卻是鄧特傳授的金玉良言:示弱、博同情,得欲擒故縱緩着來……

盛子墨看了會嚴錦霄,随後便下地坐來嚴錦霄身邊——他知道曾經的嚴錦霄有偏頭痛的毛病,可那都是進了演藝圈混成頂流之後逐漸出現的問題。

——嚴重的時候,甚至頭痛欲裂,非常影響日常生活。

所以他壓根沒顧上多想,當即伸手給嚴錦霄捋起額頭,一下又一下按摩着嚴錦霄的前額。

“好點了嗎?”半晌,他手都有點酸了,問道,“還那麽疼麽?”

嚴錦霄微阖雙眸,眉目立體硬朗,嘴角隐約漾着不失溫柔的弧度,他沉聲說:“沒,疼死了。”

還比劃着強調道:“太陽穴……跳着疼,特疼。”

盛子墨暗暗呼了口氣,伸開手指,輕輕地揉按起嚴錦霄的太陽穴。

此時,倆人離得很近,盛子墨屈着條腿坐沙發上,近乎将嚴錦霄的上半身,都圈在身前。

那指尖撫過嚴錦霄皮膚的觸覺,讓盛子墨的心好像懸在半空,飄然又複雜——那是一種十分難以形容的滋味,讓人沉浸其中又刺撓難受。

可閉眼假寐的那位,卻好像全然無所察覺。

“想過以後麽?”半晌,盛子墨緩下情緒,邊輕輕按着,邊問,“以後真想當明星混娛樂圈嗎?”

嚴錦霄緩緩睜開眼,看向面前人,想了想,笑道:“不混這圈子你養我?”

盛子墨很輕地笑了一聲:“您這賣相,也輪不到我養吧。”

這圈子壓根就是虛假繁榮、泡沫經濟——各個包裝的油光水滑,各有各的人設标簽,用賣點吸睛,用槽點炒作,宣傳套路大同小異,看起來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卻大多難逃“驢糞蛋表面光”的折磨——這樣的交換到底值不值?只有圍城中的人自己明白。

“你大學學的不是計算機嗎?”盛子墨發表完一番對娛樂圈的感慨,問道,“有沒有想過将這部戲的報酬當啓動資金,幹老本行,自己創業?”

嚴錦霄将自己太陽穴上正按着的一只爪子握手心裏,說:“怎麽,你有想做的項目?”

盛子墨不自在的掙動着手,卻失敗了,後來便任人握着,撇嘴道:“就是給你個建議,海大你都是保送的,雙商高、底子好,幹什麽不行?”

他心說,就算你退學了,但如果真想自己幹,2012年,能幹的項目真的太多了,我肯定會幫你。

嚴錦霄卻像看不懂似的,薄唇上挑道:“對哥哥評價挺高啊!”輕輕捏了捏手裏的爪子。

盛子墨被捏的瞬間有點不知如何應對,猛不疊抽出手,回嘴道:“什麽哥哥?你能不能別這麽膩歪?”

嚴錦霄倏地就笑了:“我本來就比你大啊……叫聲‘哥哥’有錯嗎?”

“……”

盛子墨不知怎的,倏然覺得臉燙了起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