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盡管楊竹君對無法給王子波和林稚珊一個痛快這件事還抱有遺憾,但她想清楚了,她不能、也不應該将傅斯越卷進來。

傅斯越是誰,國內最頂端的財經報追着要采訪的企業家、無數豪門想攀附的大家族繼承人,這樣的人應該将價值發揮在提升國家的經濟發展水平上,而不是被她诓騙。

通訊軟件上一句簡單的“對不起”說得過于敷衍了。

楊竹君編輯了一長串的道歉信,臨到發送之際又全部删掉。

道歉的話不當面說也太沒誠意了。

楊竹君思考再三,決定等過幾天上門去做拍攝任務時再尋找機會正式和他當面道歉。

到時候無論傅斯越的态度有多冷淡多拒人于千裏之外,她都通盤接收。

思考清楚之後,楊竹君打開電腦郵箱,處理近期的工作郵件。

未讀郵件第一封就是紀錄片界大拿張老師的工作邀約。

楊竹君有些意外,甚至有點兒驚喜。

張老師對她的工作能力這麽認可嗎?竟然在她拒絕過随他出國特派之後又一次邀請她成為他團隊的一員。

楊竹君确認了一眼郵件的發送人和發送時間,确認自己沒有看錯。張老師是真的給她發了。

楊竹君算了下時差,給遠在地球另外一端的南美洲的張老師撥了一個電話過去。電話還在接入中的忙音播報時,楊竹君小幅度地轉着椅子,有些忐忑。

這份工作放在一個月前,她拒絕了。但是今時不同往日,楊竹君現在有些心動。

借傅斯越來打臉王子波和林稚珊的幻想被無情戳破之後,楊竹君在和他倆共事日日被惡心以及遠赴外國提升自己的選擇中無比地傾向于後者。

說沒有逃避心理作祟那完全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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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現實來講,和張老師共事能學到的專業知識遠比在國內職場多。

“竹君啊,”電話接通,那端信號不好聲音有些斷斷續續的,獨屬于張老師的遒勁煙嗓響起:“我發給你的郵件你看了沒?”

“我剛看到,張老師。”

“哎,那你不會是來電話拒絕我的吧?你這樣我就當作沒聽見挂了啊。”

楊竹君被老前輩逗笑:“不是拒絕,我就是想問問您那邊的情況。”

“唉,這次《地球生靈》可能不一定能拍出來了,那幾個電視臺篩過來的都是什麽玩意兒,大學白讀似的!沒想法、沒靈氣,面試遞過來的個人作品都是找人拍的吧!我趕他們走了,但是團隊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了。唉,你和蔣風都不在,我真的受不了啊。”

“什麽?蔣風師哥這次也沒特派?”楊竹君驚了。

“他沒跟你說啊,奇了怪了。反正他說你要是來,那他就考慮來,那我算是看明白了,他是拿你當擋箭牌呢。”

“我要是去了,師哥豈不是被我坑了?”楊竹君笑。

“坑了就坑了!還不是他先給自己挖坑的!”張老笑得手機都在震,笑過之後他語氣又認真起來:“不過你要考慮清楚啊,這次拍攝計劃要三年,時間不短,你家就你一個獨生女,家裏人那邊要好好商量。我這邊當然是希望你能過來,但是任何結果我都能理解。你考慮考慮,這段時間我也讓團隊找些你們的替補。”

“哎,好。”

挂了電話,楊竹君小小地握拳激動一下。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這麽好的機會,她當然去啊。

那師哥?

楊竹君手指在蔣風的聯系電話上停留了幾秒,最後撤開。

還是先不跟他說自己想要随張老師出國特派了。

蔣風說她出國他才考慮出國的話多半是婉拒張老師的托辭,他們倆之間有的不過是兩年的同門師兄妹情誼,用腳拇指想想都知道蔣風不會那樣做的。

那楊竹君就沒必要讓蔣風尴尬為難了。

張老師要是實在想蔣風繼續特派,那張老師出面解決吧。

午飯時間,楊竹君端着餐盤去找粱紫潔,兩人找了個靠牆的小桌,楊竹君悄咪咪說了自己想要繼續特派的想法。

粱紫潔震驚得吓掉了夾好的丸子,她兀自懵着消化了一會兒,站在楊竹君的角度換位思考:“我倒也能理解你的想法。”

楊竹君美滋滋地說:“雖然辛苦了點,但出國福利和薪資待遇都比國內好上很多,到時候回國之後也應該能憑靠這段含金量很高的特派經歷和作品晉升到理想的職位。”

“好,叔叔阿姨那邊我來幫襯着,他們應該也會支持你的事業,只是,”粱紫潔頓了一下:“你和王子波掰了的事情要早點坦白了,不然他們不會放你出去。”

楊竹君點了頭。

再過兩周就是中秋節了,她中秋回家和他們當面坦白。

“傅斯越那邊的紀錄片怎麽辦呀?”

楊竹君和她碰了碰酸奶杯:“他沒說換人那還是我來,拍完我就走,反正他就一期,時間不會太長的。”

“辛苦我們菌子啦。”粱紫潔将自己盤裏的大雞腿夾給楊竹君,想到什麽忽然說:“哦對了,前兩天班長說想要組織同學去看望班主任,今年他退休了,還是六十大壽,你要不要和我一塊兒去?”

楊竹君點點頭:“必須去。”

學生時代總會有那麽一兩個難以忘記的老師,對于楊竹君來說,高中三年的徐老師就是這樣的存在。

對所有學生一視同仁,不會因為學生的家庭背景而變換态度。

家裏破産的那會兒,楊竹君受盡了同學和長輩的冷眼。她變得怯懦,自卑,抗拒參加聚集型活動。

她沒有參加謝師宴,高考出分後也沒有參加志願填報指導班會。

徐老師再三打聽,找到了楊竹君新搬的破舊小屋,給她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才勸服她報了她曾經夢寐以求但現在覺得是奢望的編導專業,而不是為了省錢委屈自己去做不喜歡的師範生。

楊竹君很感謝徐老師的提點,自己才沒有走岔路。

算算時間,有兩三年沒去看過他了。

楊竹君想趁出國前還有時間,去探望一下。

——

與此同時,傅氏集團。

上午的例行會議結束,傅斯越回辦公室一趟,出來時手上拎着衣服袋。助理按下總裁專屬電梯,傅斯越略一颔首,徑自走進電梯,囑咐道:“下午的行程排空。”

“好的,傅總。”助理擡頭見傅斯越沒有更多的安排要說,便低頭按下電梯關門鍵。

下午傅斯越給外婆安排了體檢。

按照原定計劃,是外婆的兩個陪護阿姨陪外婆去體檢,但他父親傅金臺昨夜突發疾病讓傅斯越聯想到老人家的身體。

他還是陪看着好,外婆有什麽事情也能第一時間處理。

停車場內,成叔走過去接過傅斯越手中拎着的衣服袋子,放到車內後為他打開車門,邊開車邊閑聊:“大姨聽說你中午要回來,連忙差人去後院抓了一只老母雞炖了,小成被那雞啄了好幾下,忿忿念說要吃它大雞腿。”

成叔嘴裏的大姨就是傅斯越的外婆,小成是成叔的小兒子,就養在傅斯越外婆隔壁家,經常來傅斯越外婆家裏蹭吃蹭喝。

傅斯越“嗯“了一聲,“都給他吃。”

成叔從後視鏡瞥了眼傅斯越,他好像興致不高?

從昨晚和楊小姐分開的時候就開始悶悶的了,難不成楊小姐讓他不高興了?

想到楊小姐,成叔忽然想到早上碰到她的事兒。他看了眼傅斯越的臉色,也不知道說還是不說。

成叔最終還是開口了:“斯越,我今天早上回思南公館的時候碰到了楊小姐,她當時在等你。”

傅斯越倏地撩眼。

成叔心想自己這口開對了,興許能緩和他們之間的矛盾呢。

傅斯越沉默了幾秒,問:“她說了什麽?”

“她看到你不在車裏就沒說什麽,可能有些話不方便轉達。”成叔頓了一下繼續說:“她早上好像很早就來了,鼻子都凍紅了,眼睛也紅的,跟哭過了一樣,看着怪可憐的。”

傅斯越沉默了。

成叔點到即止。

傅斯越閉上眼靠在後座上,幾秒鐘後煩悶地拿掉鼻梁上架着的銀絲邊眼鏡,擡手揉了揉緊繃的太陽穴。

手放下,去拿座椅上的手機,點開□□未讀消息。他的□□聯系人不過一個高中班群和幾個高中同學,簡直跟荒廢了一樣。

在一下就能劃到頭的聯系人中,他一眼就能看到楊竹君發的那條對不起。

只是一句對不起。

可是除了對不起,他還想要什麽呢。

傅斯越扯唇笑笑,手指垂在手機屏幕上,想編輯內容但又不太想回一句‘沒關系’。

正在掙紮的時候,他看見楊竹君在被他屏蔽了的班級群聊裏扣了‘1’。

傅斯越順手點了進去,看明白她是要去探望高中班主任之後也在隊伍後面扣了1。

發送了之後,傅斯越看着屏幕微愣。

他為什麽要去?

——

聚會就組織在徐老師生日宴的當天傍晚。

徐老師不愛高調,他的六十歲生日宴很簡單,就是中午請最親近的家人朋友在家吃了頓午飯,這群學生要是中午去了的話就坐不下了。

晚上專門空出來陪他當年完完整整帶過三年的學生,就在他家農場組織年輕人愛吃的燒烤。

早到的學生在農場架好了燒烤架,搬了桌椅和食材,順便裝扮氛圍。

大樟樹上挂滿了星星點點的小燈,氣氛溫馨活躍。

楊竹君和粱紫潔結伴過來,車開到這邊的時候夕陽已經落幕了,天際彌漫着一線赤紅色。

“徐老師,我祝您年年今日、歲歲今朝、多福多壽、如鶴如松!”粱紫潔讓自己的司機搬上來一個觀賞性松柏綠植。

楊竹君将一盒精品藏書送上:“我祝徐老師福壽安康、笑顏永駐。”

“哎好啊!”徐老師高興收下這兩份禮物,和她們倆坐在大樟樹另一側的小溪流旁邊的長木椅上聊天。

“有兩年沒見了吧竹君?”徐老師見到楊竹君很是高興,尤其是她看起來狀态很好,“你拍的紀錄片我夫人還專門拿給我看過呢,拍得很好。”

楊竹君莞爾一笑:“謝謝老師和師娘的贊賞。”

“那是在南非拍的吧,你這次回來還會去南非嗎?”

粱紫潔端過來一盤子烤熟的肉串子,聽到徐老師的問話,笑嘻嘻地說:“菌子這回不去南非,她要去拉美三年。過段時間就走,飛走之前就想來看看您!”

“吱嘎。”突兀的聲音撞進交談聲裏。

從他們身後走近的傅斯越倏地腳步一頓,踩斷了一根枯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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