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8愛若迷路
後來還真有點被他不幸言中的征兆,他第一年放暑假回來,帶着從香港買回來的一大袋子零食去找安寧,恰好碰上馮一鳴也在安寧家裏,兩個人正在商量着暑期出去旅行的線路,他坐在旁邊聽着,一句也插不上嘴,坐了沒多大一會就放下零食出來了。
那段時間南方在鬧洪水,電視裏每天都在播放着抗洪救災的事情,安寧的媽媽忽然有一天打電話給他,說:“沐澤,你有時間的話就來幫我勸勸安寧,這到處都在發大水,她這會愣是要往外面跑,我的話她又不聽,想着她也許會聽你的……”
安寧的媽媽講,安寧在那段時間裏愛上了行走,逢着學校裏有假期,就要往外跑,安寧的媽媽因此很是擔心,畢竟那時候的安寧才不過十七歲。
他去了,安寧一個人在家整理行囊,看到他就說:“稀客呀,是來當我媽的說客的吧?”語氣有些疏遠。
他笑笑,說:“你媽媽說的是有道理的,沒有道理我也不來勸你。”
“又不是我一個人去,大家一群人,怎麽你們就覺得我會出事?”
“是有一群人,可就你一個女孩子吧,萬一你要出點什麽事情,你媽肯定受不了,別忘了,你現在可是她唯一的寄托……”
“不一定吧?”安寧很快接口,說完可能又覺得不妥,低頭想了一會,問他:“說真的,沐澤,你只是因為我媽的緣故才來勸我的嗎?”
他猜不透的她的意思,也不明白他想讓她說什麽,那時候的他們,已經沒有像十五六歲時候那麽要好,總覺得中間隔着一層什麽似的,不知道是馮一鳴還是從香港到內地的距離。
他有時候會很後悔,後悔選擇了一個離安寧那麽遠的學校,可轉念一想,他想看到的無非是她能快快樂樂,如果她的選擇能讓她快樂,他倒也可以勉強接受。
他說:“我是為了你好,你媽也是為了你好……”
她沒有再說話,低着頭把整理好的衣服胡亂往雙肩包裏塞,帶着氣似的,他只能默默地看着,心裏有些難受。
整理完衣服,安寧把他往門口推,說:“還站在這兒幹嘛,該說的話你已經說過了,我媽不會怪你了。”
“安寧……”他最終選擇妥協,說:“如果一定要去的話,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好了。”
安寧眼睛裏的光漸漸柔和透亮了起來。
最終他還是沒有去成,學校裏有個實踐活動,導師安排了他和另外幾個同學參加,他在兩天後返回香港,臨走的時候給安寧打電話,剛說了一句去不成了,安寧就把電話挂掉了,他再打過去,她怎麽都不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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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好像托付妹妹一樣的反複對馮一鳴說,看好她,不要讓她受傷,不要讓她有任何差錯……,連馮一鳴都覺得他有點像他的大舅子了,當然馮一鳴在開玩笑,但是還是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想着找個機會向安寧道歉的,可一直都沒有找到合适的時候,給她打電話,她不是不在家,就是還沒放學,逢着假期回去,她又在到處走,等她回來了,他也已經回學校去了。
直到第二年的三月份,他在一本香港發行的雜志上看到了安寧發表的一篇游記,文字很優美,字裏行間裏充滿了靈氣,最最重要的是,她在游記裏有提到他,上面說我的沐澤哥哥,有點帥,又有點傻,是個不折不扣的書呆子,有次說要陪我一起去旅行,可到了最後還是失約了,我有點讨厭他了,決定這輩子都不再理他,下輩子也不理,讓他自己後悔去吧。
他看完這一段,立刻給安寧打了電話,打了好多次,終于等到安寧來接,他一上來就說:“安寧,對不起。”
安寧顯然被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給弄懵了,過了一會才問:“什麽?”
他解釋說:“我看到你寫的東西了,很好……”
安寧在電話那頭笑,說:“你打來電話就是為了給我說這個呀?”
他說:“也不是,我是想說……上次沒有陪你出去,是我的錯,我已經後悔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他想了半天才說了出來,安寧卻是撲哧一笑,說:“沒有不理你,我四月份會到香港參加一個活動,到時候去找你。”
他欣喜若狂,脫口而出:“真的嗎,安寧,我很想你……”那一刻他真是恨不得能立刻見到她,可是沒辦法說出來。
安寧沉默着,許久才說:“沐澤哥哥,我也很想你,想立刻就能見到你。”
他心頭一喜,忙說:“我也是!”好像不足以表明自己的心跡一樣,還連說了兩遍,引得安寧一陣發笑。
放下電話,想着很快就能和安寧見面,他的心情無與倫比的好,腦海裏浮現安寧略顯俏皮的笑臉,好像她就已經站在他面前了一樣。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只有他在想念她而已,原來安寧也在想着他。
他興奮了好一陣子,也忘了問她到香港來參加什麽活動了,後來給馮一鳴打電話,才知道,原來安寧這一年裏寫了很多有關行走的文字,一些見諸于報紙和雜志,成了他們那兒小有名氣的才女,馮一鳴說你有空找來看看吧,裏面有提到你。
他把她的文字全部收集了來看,果然其中有一篇是專門寫他的,名字是我的沐澤哥哥,她寫……每次沐澤哥哥總是很擔心地看着我,好像我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他稍一疏忽我就會犯錯似的……我從來就沒有怕過他,他兇的時候我更加的不怕,因為知道他不是真的兇我……我頭摔傷的那次,沐澤哥哥送了我一頂花邊的帽子,這是我這麽多年來收到的最最喜歡的禮物……我剪完頭發出來,沐澤哥哥說好看,我覺得他是在安慰我,否則也不會請我喝酸梅汁了,他是那麽小氣的一個人……那個夏天真熱呀,沐澤哥哥一直在溫書,我怕他熱壞了,買了很多的冰激淩給他降溫,他很傻,還勸我要少吃冰激淩,吃多了會拉肚子,哼,我才沒有他那麽傻……有一次,我告訴沐澤哥哥我有喜歡的人了,沐澤哥哥很着急,一直追着我問那個人是誰,我就是不告訴他,看他能拿我怎麽樣,結果他真的就沒有了辦法,唉!沐澤哥哥怎麽會不懂呢,他功課那麽好,我要怎麽樣才能追上他呢……沐澤哥哥要走了,到香港去讀大學,我有點傷心,覺得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沒有去送他,怕自己會難過的哭……沐澤哥哥和我偷着到郊外的水庫裏去游泳,回來的時候,他拉着我走,他的手心很燙,像是剛剛發過一場高燒一樣,青草像一**的海浪肆無忌憚地漫過我們的腳面……。
安寧的文字幹淨優美,一件簡單的事情經過她的娓娓敘述,如同賦予其生命一般,自然靈動,又充滿了智慧,那些少女的心事,成長的煩惱,旅行的感悟,就那麽躍然紙上。
看完了這些文字,許沐澤對一個月後與安寧的會面更加充滿了期待,腦海裏一直浮現出很多年前初見到安寧的那個星期六的下午,陽光不緊不慢的照進房間,門開了,父母領着安寧進來。
那時候的他覺得自己是一個木讷又晦氣的小孩,除了做不完的功課之外,還要幫鄰居照看那個淘的都要把家裏拆了的小女孩,小女孩卻渾然不覺,眼睛骨碌碌的轉,鬼鬼地,從桌子上下腰往他身上倒,他迫不得已地伸出手去接住她……那年,他十一歲,而安寧八歲。
安寧說在一本雜志上看到人在十三歲之前就會遇到自己陪伴自己一生的人,他還覺得她是在胡謅,沒有任何科學根據,可現在,他相信了。
他想為安寧選一件禮物,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買什麽好,後來只能去找蘇洛,請她為他參謀。
蘇洛是他來香港的班機上認識的,一問才知道她也是內地來香港上大學的學生,和那些他印象中學習好,戴着厚厚近視眼鏡的內地女生不太一樣,她看上去很活波,某些地方和安寧有點像,可是卻在第一次上數學課時就哭了鼻子。
香港是純英文的教學方式,饒是在內地背的英語單詞再多,剛來的時候也會有些不适應,主要是一上來就讓你聽用英語講的微積分,不管誰都是一個頭兩個大,但哭鼻子他覺得真沒有必要,盡管蘇洛是個女生。
他給她遞紙巾,她一邊抽泣還一邊不忘對他說:“謝謝!”當時她已經把眼影粉底給擦花了,整了一個大花臉,小醜一樣,連同表情也弄得搞笑起來。
他實在忍不住,就笑了。
蘇洛很是不滿,擡起已經花掉了的眼圈看他,說:“你這人是不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沒看到我哭得這麽傷心嗎,怎麽也不勸勸,還笑……”
他也覺得自己有些不妥,即便覺得想笑也應該忍住才對,雖然他的笑是飽含善意的,但在別人看來未必如此,反而像是在嘲笑。他道了歉,說:“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她還打破沙鍋問到底:“你對不起我什麽?”
他思忖了半天,才慢慢地說:“我不該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她“撲哧”一聲笑,後來和蘇洛漸漸熟悉了起來,她就形容他當時的表情看上去傻傻的,但是很……可愛。
這是他第一次聽一個女生形容男生可愛,而且是用在他身上,他百口莫辯,也只能笑笑。
和蘇洛很快地熟悉起來,蘇洛的家庭條件不錯,星期天總愛抓他做義工,滿香港跑着shopping,他跟着幫忙拎東西。沒過一年,他還站在香港的街頭分不出東西南北的時候,蘇洛已經對這座都市熟悉得像自己的家一樣了,舉手投足之間一副港女做派。
他叫她“購物狂”,她卻美其名曰:融入當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