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40還剩下些什麽
整個吃飯的過程中,安寧始終一言未發,倒是安寧的媽媽不時地布菜給他,自己卻很少動筷,弄得好像她坐在餐桌前的目的僅僅是為了給他布菜似的,他有些過意不去,沒有什麽語言可以表達謝意,唯有将她夾到他碗裏的飯菜統統吃下去,偶爾一擡頭的瞬間,遇上安寧偷偷注視他的清亮目光,他呆了一下,剛吃下去的一口魚卡在喉嚨中間。
他咳起來,安寧的媽媽又是為他撫背又是倒水的,他這才止了咳,再看安寧的時候,安寧已經低了頭在吃飯。
安寧媽媽像是看出了什麽蹊跷,就笑說:“老許,你看安寧,平時她話多的攔都攔不住,怎麽今天沐澤來了,她倒成了悶葫蘆了……”
“不是你一直在說嗎,我哪能插得上嘴呀?”安寧不慌不忙地回了一句,那語氣嬉皮笑臉的,眼神卻始終再沒有轉過去看他一眼。
“這麽說倒成我的錯了,行了,我不說了,讓你們年輕人……”
安寧媽媽的話還沒說完,安寧突然就站了起來,揉着肚子誇張地說:“哎呀,不行了,我吃飽了,要到樓下去消化一下,你們慢慢吃。”
等到他們三個的大腦剛剛開始接收這樣的訊息,安寧就已經開門出去了,以至于他們三個都有些錯愕。
錯愕之後,安寧的媽媽就發現,安寧連外套都沒穿就下樓去了。
“這安寧,總也改不了這丢三落四的毛病……”安寧媽媽一邊嘆氣,一邊起身準備把安寧的羽絨服送到樓下去。
“阿姨……”許沐澤叫了一聲:“我看還是我去吧。”
安寧在院子裏的一處空地上在跳格子,她的身後是一片青灰色的夜幕,一彎月牙高挂其中,幾顆星星稀稀落落地散布在月牙的周圍。天空間不時會有幾顆爆竹突然升起來在夜幕中炸開一抹短暫的顏色,安寧有時會停下來仰頭去看,像個孩子一般,流露出一抹羨慕與孤單。
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起了某段往事,那時候,他和她一起并肩舉頭,那時候的夜空遠比今天的要絢爛很多,那時候她的笑容也如煙花般的美麗璀璨。
他的鼻子有些酸,走過去的時候悄無聲息。
安寧顯然沒有料到他會出現在她身後,他也沒想到安寧會突然地跳轉頭,兩個人就這麽驚愕的四目相對,那些往事風起雲湧,隔着時間滾滾而來。
那些身邊的景物,那些高樓,那些高樓裏映襯出來的燈光,還有天邊不時泛出的煙花形狀……,很多的東西,渀佛都已經不複存在了,他們的眼睛裏只剩下彼此。
分明他們從彼此的眼睛裏看到了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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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像詛咒一樣,他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在這濃重又帶着絲絲清寒的夜色中,有些刺耳,但卻清晰。
他接起,是蘇洛打來的,她問他手頭上的事情辦完了沒有,什麽時候回去?他說快了,就這兩天,蘇洛說:“那行,等你确定了日期再給我打電話,我好去接你。”
他“嗯”了一聲挂斷電話,再轉過頭去的時候,安寧已經離開了,她那件淡藍色的羽絨服還在他手上,空氣裏依稀有她呼吸的清香。
他在院子裏找了幾遍都沒有找到,還以為她已經上樓去了,就又拿着衣服回去了。
安寧的媽媽來開的門,一見到他手中的衣服,她有些失望,但還是說:“沒找到呀,那算了,她說不定到同學家去了,不用管她了……我把客房給收拾出來了,你爸爸說晚上讓你在這兒住,那邊的房子又冷又沒有暖氣的……”
那天晚上,他沒有走,不是為了貪戀那裏的暖,而是心裏始終放不下一個人。
他在陽臺上站到半夜,終于看到安寧回來。
送她回來的那個人沒有下車,他雖然沒有看到他的臉,卻猜得到他是誰,因為在這座城市裏能夠開得起這種座駕的人屈指可數。
沒有等到安寧拿出鑰匙開門,他已經提前把門拉開了,安寧看到他,稍微怔了一下,随即就低了頭從他身邊擦身而過,她身上一件男人的外套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刺眼。
“怎麽還沒睡?”安寧把外套丢進了洗衣簍裏,心不在焉地問他。
“廚房熱有飯菜,餓了的話吃一點再睡。”他答非所問。
他只記得她晚上都沒有好好吃飯,就那麽幾口,就下樓去了,而她又是最不能挨餓的,一旦挨餓,便會使小性子,挑剔這個挑剔那個的,他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裏,他總是記得在家裏備下她喜歡吃的零食,從薯片到餅幹到各式的巧克力,
有時候她一撒嬌,他還會在深夜裏起床為她煮一碗溫軟的面條,她喜歡吃他做的飯,尤其是煮的細軟的面,她說那很像是挂在房檐上的雨絲,她曾經在一個人到貴州旅行的時候,半夜裏醒來從窗子裏看到過。
她的想法總是怪怪的,他有時候并不一定懂她,可是卻懂得憐惜她的一切。
只要是屬于安寧的,就是好的,不管是想法還是她撒嬌耍賴使小性子,他都願意全盤接受,不為別的,就因為她是安寧。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極為平淡地笑了笑,說:“我不餓,……你就是為了這個沒有去睡的?”
“也不是。”他說:“我其實是有一件事,想聽聽你的意見。”
她好奇地望向他,像是還挺有興趣的。
“我老板想調我回內地工作,地點在北京,職位和待遇都會比在香港好一些,但在香港的工作環境和發展機會可能會比內地好一些,還有我如果繼續留在香港工作的話,再過兩年年就能成為香港居民,獲得在香港的永久居留權,這可能對我以後的生活會有幫助,譬如說以後孩子的教育……,你一向都比我有眼光,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意見。”
“飯菜是賄賂?”安寧已經跑進廚房去看了一眼,她對着那些還在冒着熱氣的食物怔忪了一番。
“不是,賄賂是……。”他想說賄賂是你想要什麽就是什麽,但話說出來的時候他省略了後四個字,判斷句就變成了被動句:“你想要什麽?”
安寧用大眼睛審視了他一會,然後低下頭去,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什麽往事來,過了一會,她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只是輕輕地笑了笑,語氣淡薄地說:“真可惜呀,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要。”說完,她沒有再理他,而是回身進了自己的房間,把門給關上了。
那一夜,他一直都無法入睡,安寧的房間和他居住的客房只有一牆之隔,靜下來的時候,他曾經試圖把耳朵貼在牆上希望能夠聽到來自安寧房間的聲音,至少他能知道她是睡了還是醒着,可是遺憾的是,除了自己亂糟糟的心跳聲,他什麽也聽不到。
其實很多的時候,他們都曾經是一牆之隔。
小時候,站在他們家客廳的陽臺上可以清楚地聽到安寧練習彈鋼琴的聲音,她彈琴彈的很好,至少在當時他是那麽認為的,可卻總是被她嚴厲的母親叫停,他很為她叫屈,想着等他長大了結婚了有了孩子,一定不會逼着他去學這個學那個的,尤其是彈鋼琴,後來就想到誰會是自己孩子的媽媽,他腦子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安寧,那麽神神氣氣的一個小丫頭,将來生出來的孩子一定會像她那樣的好玩,這麽想着,他還會忍不住笑出來,渀佛很多年後的事情就要實現了一般。
長大後的他曾經離夢想那麽近,安寧近在他的身邊,她薄怒微嗔,她笑語盈盈,她躺在他的臂彎裏撒嬌,一定要讓他講一百個笑話給她聽,她才肯入睡……,那個時候的他以為小時候的夢想終于可以實現了,不出意外的話,他和安寧會步入婚姻的殿堂,他們會有自己的孩子,最好是個女孩,像安寧小時候那樣,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瓜子臉,頭上紮很多的小辮子,一年四季都穿着小裙子,走起路來很神氣……。
但就是這麽近在咫尺的夢想,他怎麽就會弄丢了她。
她哭着說她不會一個人好好生活的時候,他沒有安慰她;她失魂落魄不想離開的時候,他沒有喊住她,;她誤會他和蘇洛在一起哭到哽咽不止的時候,他沒有去解釋……。
天哪,這半年來,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麽!那個他發誓要愛護一生的人,卻是他傷害最深的人,難怪她會無比淡漠地說:“真可惜呀,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要了。”
她這是在懲罰他的不珍惜嗎,她給了他那麽多次的機會,他都沒有抓住,而是被母親去世的悲痛蒙蔽了雙眼。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他以為終于可以有機會對安寧說出自己心裏的話,然後不管用什麽方法,她讓他做任何事都好,只要能求得她的原諒……怎麽樣都好,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不願意,只要她能再回到他的身邊來。
仔細地想一想,安寧雖然有時候愛使些小性子,可是只要他都依着她,她有時候還是很懂事的……她應該不會真的就讓他去上刀山下火海,她會冷着臉聽他說完話,會故意想那麽一陣子,故意端起架子來提一些無理的要求,會……要求他請假也要帶她去游山玩水,會讓他帶她去吃遍全世界的冰激淩,然後再買很多的冰激淩把家裏的冰箱填滿,最好是各種口味的都有,最後的最後當然還會要求他答應讓她每月的那幾天裏也吃冰激淩……只是最後這個條件他只能假意答應,為着她的身體着想,即便他以後真的不讓她吃,她最多也不過是嘟一陣子嘴,他只要說幾句好聽的話哄哄她,她馬上就又會笑顏如花了。
他的安寧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嘛,有點頑皮,有點任性,可有時候又會很乖巧,很聽話,讓人什麽時候想起她來都會唇邊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