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霧(3)
周六休息日,楊依容睡到中午才起床,她起床第一件事是刷社交平臺,然後她更新了一個動态:“姐妹們,依舊沒回複,這個男人簡直鐵石心腸。喪喪的一天,準備放棄更新追男神的日常。以後我只更新穿搭,你們還會不會愛我?”
楊依容說是這麽說,但真正讓她放棄追林期,她心裏很不甘,而且她也不想放棄追林期這件事帶給她的熱度。很多人回複她鼓勵她,而她的堅持和失落讓圍觀者更好奇她追求的牙醫學長到底長什麽樣,到底多優秀能讓人這麽念念不忘。
別人的好奇心激發了楊依容的分享欲,她想起學生時代漫長的暗戀,心裏百轉千回,感慨萬千。于是,她的周末沒來得及好好洗漱,就坐在床上給網友講自己的暗戀故事,她寫道:“牙醫學長是那種貼在學校宣傳欄上的優秀學生。我第一次看到他就是在宣傳欄上,那時候還沒有正式開學,新生軍訓,他就已經在新生圈裏出名了,因為他的學生照特別好看,陽光英俊。我當時就在想怎麽會有那麽好看的男孩子,竟然在青春期一點都不挫。
開學兩周後,我聽到很多關于牙醫學長的事情,校草成績優秀,追他的女生特別多,但他沒有女朋友,好像沒打算談戀愛。他的形象就是高嶺之花,在神壇上不會下來,我只是暗戀他的衆多女生之一。我這兩天在想,如果我和他真的一點交集都沒有,那暗戀這事可能就不會延續那麽久,不過我和他有交集也是單方面交集,我旁觀了他和我朋友的愛情。
我那朋友,我之前說過她很熱情,特別會交朋友。高一軍訓的時候,我們排一起,後來她坐在我後桌。因為相處比較多,我們剛開學就成了朋友,她是學校特招藝術生,成績不是特別好,在我們學校裏是比較普通的那種女孩,當然我也很普通。所以,當我們有次聊天說起早戀,她和我說她有男朋友,男朋友是牙醫學長的時候,我沒相信。因為我當時也有“妄想症”,想象過邂逅牙醫學長,有一段戀情,誰知道呢,那時候有病的女生真不止我們兩個。結果,人家是真的。
我第一次确定知道這事是有次出早操結束,散會回教室的路上,我看到牙醫學長故作不經意經過我朋友身邊,往她手心塞了一張紙條。後來,我無意看到紙條上寫着:你今天真可愛。就因為那天我朋友綁了兩條辮子,而平時她都是紮馬尾。
原來他們每天早上進校門前都會先碰面,學長會給她帶早餐;放學還在校外圖書館給她做課後輔導;放假陪她去學畫寫生。我朋友的畫冊裏有很多牙醫學長的畫像草圖,還有張他們結婚照的草圖,可想而知他們那時候感情有多好,我後來才聽朋友說他們初中就在一起了。他們都是從我們學校初中部升上來的,已經談了三年了。
高一剛入冬的一天,午休後,我很早返校到教室,碰到他剛從我們教室出來,他是乘沒人的時候給我朋友送羊絨圍巾,就放在她的書桌裏,那段時間天氣忽然變很冷。他真的很細心很溫柔,我感覺做他女朋友真的太幸福了。我朋友家境很一般,但為人真的很樂觀開心,一開始我不理解,後來想想我有這樣的男朋友,我也每天很開心。我可能不是一直喜歡着牙醫學長,但他讓我的記憶太深刻了,他一點都沒有變。他說不喜歡我就直接拒絕我,我都覺得他這種品質很好。”
這樣的分享讓楊依容得到很大的滿足,因為這個過程讓她有種擁有的感覺。當那麽多不認識的旁觀者傾聽者存在,她的經歷變得獨特而真實,她成了和林期靠得最近的那個人。當網友們想看林期的照片,她又恰好有他的照片,暗戀這件沉默的事情變得輕巧,她仿佛就擁有了被人羨慕的那種幸運。在虛拟網絡上,人仿佛可以給自己塑造完全不同的人生。但這一次楊依容沒有發照片,她停更了兩天有關林期的事情。
這個周末,楊依容沒有聯系林期,她通過父母聯系了張躍萍,理由是中秋節馬上就到了,她給長輩送點禮,撇開兩人相親不提,兩家也能算是朋友了。
周日上午,楊依容提着禮品和她媽媽莫筠上門拜訪,張躍萍在家熱情接待了兩人,中午的時候她請客人出去吃飯,叫上了自己的姐姐張躍蘭來作陪。
張躍蘭對親外甥的親事很上心,對楊依容很感興趣,不僅推了中午原本的聚餐趕來,還打電話用關系訂了溫城一家有名難約的名人私房餐廳。張躍蘭年輕時混商場是個很善于應酬的人,所以她雖是作陪卻比張躍萍有主張。而張躍萍在這方面也依賴姐姐,聽她訂了餐廳,還安排司機開商務車來接她們,感到十分省心。
因為臨時訂的餐廳,這家私房餐廳并沒有位置,老板娘臨時将休息室騰出來給熟客。休息室原本是他們員工用餐的地方,本來就有桌子但不大,室內整理收拾得整潔利索,有個儲物架上面擺放着瓶瓶罐罐和幾瓶老板娘自釀的果酒。四個人進屋後,張躍蘭一面招呼大家坐一面笑道:“我這個人吃飯不挑地方,挑的是味道。這家店都是做家常菜,但選材用料在溫城數一數二,保鮮。價格也實惠,今天有道上湯瑤柱,在外頭那些餐廳先不說能不能做到只要菜心,反正是這道菜就要你八十八,一百零八,少的也要六十八,在這兒只有四十八元一道。”
“那真是很實惠,我也算愛吃,自認為是個吃貨,但這家店還沒來過。果然跟蘭姐比起來,我是個假吃貨。”莫筠笑道。
“喝酒嗎?”張躍蘭問道。
“酒量一般,但喜歡喝。進來看到這些釀酒就忍不住了。”莫筠很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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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好好喝。”張躍蘭說道。她和莫筠很快對上線。
楊依容在三個長輩面前顯得很乖巧。席間長輩說笑,張躍蘭數落林期沒有眼光也說落妹妹張躍萍在家沒有權利,她說:“我們家周清和楊茉不也相親的?當時也說什麽不喜歡不合适,我非讓他們結,現在不也十多年了,幸福美滿。我看你就是太由着兒子了。”
張躍萍心裏和張躍蘭一樣着急,面上笑盈盈說道:“現在年輕人不太一樣,他們都有自己的想法。依容這麽大方,也不能讓她受委屈,還得看他們的緣分。”
“是的是的,還得看他們的緣分。容容一直說林期很優秀,優秀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們容容也不差,你們看以後有其他好的男生,再給她介紹介紹。”莫筠四兩撥千斤圓場,一看就是個精明的人。
“我可太喜歡你們母女了。”張躍蘭端起酒杯。
“蘭姐真是爽快人,我和你喝酒很開心。”莫筠也笑端起酒杯。
吃過飯,四人準備離開,楊依容打開了門,才走出去和一個小女孩撞了滿懷,她忙扶住差點摔倒的孩子,低頭一看有些眼熟。楊依容還沒有想起女孩是誰,就看到趙穆快步走來抱起孩子,向她道了一聲歉。
“趙穆。”楊依容先喊出了趙穆的名字。
“楊依容。”趙穆也認出楊依容,她笑了笑。
“是你朋友嗎?”莫筠在楊依容背後,出聲問道。
楊依容回首道:“我高中同學,趙穆。”
莫筠聽到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便對趙穆親切一笑。
走廊上總共就三個包間,其中一個包間原本開着門,趙平遙和趙穆就是從那個房間裏出來。此刻包間裏又出來一個年輕男人,他是黃肅。
“穆穆,怎麽了?”黃肅問道。
楊依容見狀笑問道:“怎麽這麽巧,你們一家也在這吃飯?”
張躍蘭對別人的偶遇沒有什麽耐心,她掃了眼趙穆認為她平平無奇,側頭對張躍萍笑說道:“這女的是容容高中同學,孩子都這麽大了。你現在要是有這麽大孫子,不得開心死?”她一面說一面就自然擠過楊依容和莫筠往外走。張躍萍緊随其後,跟着下樓。
莫筠見狀也忙跟上,她拍了拍楊依容的肩膀說道:“我們去車裏等你。”
楊依容颔首,但也沒有和趙穆繼續寒暄的打算。顯然趙穆也是這麽想的,她比楊依容先開口說道:“我帶孩子去洗手間。”說罷,她就抱着孩子走了。
一時間,楊依容獨自站在走廊上,她看到黃肅冷淡望了她一眼回了包間。這一次楊依容看清了黃肅的臉,斯文俊秀,穿着沉穩,年紀看着比她們都要大一些。
趙穆帶趙平遙去完洗手間,回來看到手機上收到楊依容的好友申請,來源是班級群聊。她通過後,兩人寒暄了兩句,然後楊依容發來一句:“沒想到今天又這麽巧遇到你。”
趙穆坐回位置,低頭打字回複楊依容:“是的,好巧。”
“你女兒多大啦?”楊依容好奇。
“六歲了。”趙穆順手回複。
楊依容看到這個年紀推算了下趙穆生孩子的時間,她很震驚,随即道:“都這麽大了,那你很早就結婚了吧,是不是你老公年紀比較大,家裏比較着急?我現在才開始相親,前段時間家裏介紹了林期學長。”她加了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心裏在想趙穆是不是連大學都沒有讀完。
這條信息,趙穆看了好一會,回複了一句:“你誤會了,他不是我老公。”
一旁的黃肅看到趙穆發完信息放下手機忙完,便起身抱起趙平遙,笑說道:“時間差不多了,穆穆,我們帶遙遙去上輪滑課吧。”
趙穆笑點頭。
楊依容收到信息也看了許久,然後她把手機放回包裏望着窗外,她的包很精致漂亮,手柄上系着一條漂亮的絲巾做裝飾,她很注重細節,所以她總是光彩照人,也總能從一些小細節裏感受到危機感。她沒由來就不喜歡趙穆最後的回複,覺得她在避重就輕,讓她猜想她可能離婚了,不然她怎麽和其他男人走得那麽近。楊依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至今還想把趙穆當對手。
莫筠在車上想起了趙穆是誰,她以前經常聽楊依容提起,還聽她說趙穆單方面和她斷交的事情。于是她向楊依容确認是不是那個脾氣古怪的趙穆。
楊依容點點頭。
張躍蘭聞言,轉頭看後排的楊依容,好奇問道:“為什麽和你斷交啊?”
“一點小事。”楊依容笑回答。
“噢,小姑娘就是小心眼噢。”張躍蘭哂笑,“她孩子多大了?”
“六歲了。”
“這麽大,那在大學就生孩子啦?”張躍蘭睜圓眼睛,說道,“現在這些年輕人真的是不自愛。”
“個例而已,不要往所有年輕人身上套。”張躍萍伸手拍了拍姐姐,笑說道。
張躍蘭被提醒,向後伸手,楊依容配合把手放在她的手心,只聽她朗聲笑道:“你就是個好年輕人。”
楊依容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