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拍案
景非的确是要去西疆,接替景然,率領西疆大軍。
只不過奉旨,在此之前,他要先籌款買糧,然後随沈如亮和孟客之他們進京,面見皇上後,方可去西疆。
這一通很是彎彎繞。
就連溶溶到我這兒,和我說了一番後,也嘆道:“王爺真是辛苦。”
我往她面上一瞧,笑道:“姐姐可是心疼了?”
溶溶面上一紅,道:“我深知自己是什麽樣的身份。只不過,替他擔了份心。”
我笑道:“辛苦是辛苦了些,不過此番若立下了大功,也是值得的。”
我仔細瞧她。溶溶面上果然是一番喜色。
她見我瞧她,便低下頭笑道:“我不懂這些。但倘若姑娘說好的,那便是對王爺好的。”
我也笑笑,不答。
深情癡情到如此境地,都只願自顧自往好處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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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非的籌款并不順利。民間的織造,綿城一帶,都在夏家手中。
但夏容似乎并不買景非的賬。
幾通折騰下來,江南一帶的富庶商人,都仿效着夏家,裝聾作啞,任憑景非身為欽差絞盡腦汁讨好他們,他們還是哭窮,說道今年買賣上收益并不好,實在是拿不出多餘的錢來為朝廷效力為欽差大人分憂。
但夏家,卻仍然有足夠的錢,在他家中大擺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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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二姨奶奶,六十大壽。
夏容果然孝順。
這一個宴席擺得氣派。綿城有頭有臉的人都被請來了。順帶,也請上了我。
酒過三巡,涼亭中有人唱起了曲:“……恰三春好處無人見,不提防沉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顫。畫廊金粉半零星。池館蒼苔一片青……”
聲音悠遠,悱恻,清越。
頓時一片叫好。
夏容的席上,有小厮快步走進,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只見夏容微微變色道:“說本公子今日待貴客,沒工夫招待他們。”
小厮為難道:“說了,可是欽差大人說,你要不見他,他便招了綿城的地方上官兵,一并殺入這裏來。”
夏容冷笑道:“地方官兵,強闖民宅。他這個王爺,居然也是知法犯法麽?”
小厮似乎愣了愣,方道:“來的,除了王爺,還有一個是什麽孟大人。”
孟客之?
夏容頓了頓,方道:“讓他們進來吧。”
我坐得離他們稍遠,此時更是往裏讓了讓。
不一會兒,景非和孟客之來了。
夏容笑道:“王爺和孟大人到訪,真是蓬荜生輝。來來來,家母大壽,還請賞臉,嘗點小菜。”
他吩咐下人給景非和孟客之加了座。
景非似乎還在躊躇,孟客之卻欣然坐下。
席間頓時安靜了許多。
只聽得孟客之道:“夏公子這裏可是在唱曲?”
夏容笑道:“哦?莫非孟大人也有如此雅興?”
孟客之道:“亦常聽曲。不知方才唱的是什麽?”
有客人接話道:“唱的是《牡丹亭》裏的。”
孟客之笑道:“不錯,不錯。
景非卻突然道:“壽宴席上,唱此輕佻曲子,似乎不妥。”
夏容瞧了他一眼,道:“哦?王爺竟是如此認為?這牡丹亭中女子,情真意切,許了終生,縱使是一縷香魂去了,亦是無怨無悔。有何不妥?”
景非冷然道:“戲中之事,做不得真。”
夏容喝了口酒,又笑道:“王爺見慣奇珍異寶奇人異事,自然瞧不起我這市井之人所聽的曲子。這戲中癡情女子之事,自然也是入不了王爺的眼的。可憐那女子癡情至此,卻無人可憐。”
孟客之笑道:“夏兄,你喝醉了。”
夏容笑道:“我沒有醉,區區幾杯酒,怎麽就能把我給喝醉了?我清醒的很。王爺,你說是不是?”
景非抿着嘴,不做一聲。
席上夏家二姨奶奶道:“容哥兒,不許這麽跟王爺說話。”
景非站起身,斟了杯酒,對着夏家二姨奶奶一鞠躬,道:“祝姨奶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孟客之也随着站起來,斟酒鞠躬。
夏家二姨奶奶顫巍巍站起,道:“哎呀,這怎麽使得。你如今,是……是王爺啊!這怎麽使得,怎麽使得!”
夏容在一旁幽幽地說:“姨奶奶,你別管他。”
夏家二姨奶奶朝他喝道:“你住嘴。”又對着景非道:“好好好,我也喝你一杯酒,你們,快坐下吧。”
景非不答,一飲而盡。
亭中唱戲之人早已經住了口。
夏容突然高聲叫道:“怎麽不唱了?莫非嫌賞錢少?”
琴師慌忙拉上音。
亭中人還未開唱,這邊夏容一摔酒杯,罵道:“拉得什麽抖抖索索的音。揀你們利索點的唱。”
琴師又正了正音。
亭中人亮着嗓子唱到:“……好景豔陽天,萬紫千紅盡開遍。滿雕欄寶砌,雲簇霞鮮。督春工珍護芳菲,免被那曉風吹顫。使佳人才子少系念……”
正聽得清澈,卻又聽見夏容道:“方才王爺說得不錯,這般纏綿悱恻的,的确不能入耳。揀點痛快的來。”
他朝小厮吩咐了幾句。
小厮領命而去。過了片刻,只聽見亭中開始唱道:“……淋漓襟袖啼紅淚,比司馬青衫更濕。伯勞東去燕西飛,未登程先問歸期。雖然眼底人千裏,且盡生前酒一杯。未飲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內成灰……”
喝着黃酒,聽着這凄切,心內卻登時冰涼。
夏容輕笑道:“這一支曲子,王爺聽來,如何?草民最愛的,是那‘眼中流血,心內成灰’一句,最是貼切。”
景非道:“你在壽宴上,無端偏偏選了這些個句子,又是何苦。”
夏容哈哈大笑,道:“我這夏府,我夏府中的宴席,由着我夏家人,撿着我夏家人愛聽的曲子來。王爺,草民還真要得罪了。”
我瞧了瞧夏家二姨奶奶。老人家只是默默坐在那裏,不說話。
唱曲幽幽怨怨。席間卻是鴉雀無聲。
曲罷,琴聲還在依依呀呀,似是把最後一句的唱詞又不甘心地萦繞起來。
景非突然起身,拂袖而去。
孟客之緊随其後。
又過了片刻,席間方才有客人小聲嘀咕起來。
夏容輕咳了一聲,道:“莫管他們,我們喝我們的酒。”
琴師又開始輕碰琴弦。
夏容卻突然将桌子一拍,厲聲喝道:“唱什麽唱?別唱了。拿了賞錢趕緊走人!”
話音剛落,只聽“撲”地一聲。
琴師被這一吓,琴弦頓時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