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達成每日讓乖寶臉紅的成就之後， 解雩君就知道該和小慈說晚安了。

每天這時，他們倆就跟拉鋸似得，“你先說”、“我後挂”， 說了一遍又一遍， 最後還是嘉慈喊三個數的倒計時兩人一起挂斷。

“你上次說的那個人還回來糾纏嗎？”

嘉慈搖頭， “沒有了。”

都這麽大個成年人了， 多少還是要點臉的吧？就算經管樓和美院樓都在東區不算太遠， 可這種行為從頭到尾感動的只有自己，三番四次被拒絕甩臉子才收手的， 只能說明王曦本性和向銘是一類人，就算心裏再不甘心， 吃癟了還是會撤退，何況嘉慈是真的一點也沒遮掩他們倆的厭惡……

“那就好。”

“那……哥哥， 我去睡啦。”嘉慈帶着手機回到了床邊，他像一只柔軟的小動物，貼着枕頭、擁着被子，只用一雙水潤清亮的眼睛望着鏡頭裏的解雩君， 然後輕輕的說了一聲“晚安”， 今天的視頻，到此為止。

異地戀，培育的是寂寞裏生出的默契。

隔着這麽遠的距離，解雩君已經大概摸清了這只臭寶的脾性。

比如今天這事兒，雖然也無奈，但他其實并不那麽擔心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可同時又很明白這孩子對別人而言有着絕對不小的吸引力。既然有人能跑去當面糾纏， 那大概率能說明一件事情：平日裏對嘉慈抱有好感， 喜歡又或者是暗戀的人只會更多……

男的女的， 暫且按住不提。

因為解雩君心裏有一件更加在意的事情。

明明骨骼肌肉條件都相當好，成年之後卻沒能長到理想身高，晚上鍛煉熱身休息那短短幾分鐘裏，他聽嘉慈稍微提了一提高中的事情，用本人的說辭：青春期運動不足，不愛打籃球、不愛運動，只喜歡待着畫畫，以及，和其他人玩得不多……

其實站在男生的角度，這并不是多難想的問題。

解雩君甚至第一時間就想到了緣由。

就好像一個集體裏的女孩子多多少少會有一個共同嫉妒的對象，她或許外貌氣質出衆，或許多才多藝引得異性喜歡，又或者在老師同學之中擁有不錯的人氣。然而表面上所有人能夠和諧共處，私底下但凡有一個心眼兒多的人別有用心去帶頭，那接下來的排斥和冷待幾乎很難避免。

男孩子難道就會例外嗎？

當然，男生有種慕強心理，他們可以拱起一個“老大”，或崇拜追随，或跟風模仿，可嘉慈顯然不會是那個“強”。

他早幾年還在高中的時候，應該正是青春期初初發育，比其他同屆卻不同齡的孩子要瘦小嬌弱，再加上外貌上的優越，女孩子或許會喜歡這樣的男孩兒，可男生不見得會多麽待見如此的同性同學。

解雩君驀然回想起他和嘉慈第一次視頻的時候，那天他剛剛知道乖寶一個人住在校外，當時有一瞬間腦子裏冒出來的也是諸如此類的想法。

盡管，那天嘉慈表現出來的依然是他很快樂的樣子，帶着初次視頻見面的羞意和驚喜，赧然又臭屁的告訴解雩君：住在外面其實也挺好呢，因為在自己的空間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幾點睡覺就幾點睡覺……

“很多時候，人腦子裏突然冒出來的直覺，其實是對的。”

張竹毅在打排位，半天了沒進去，冷不丁聽隊霸來了這麽一句，他抱出來一盒阿姨做好放在冰箱裏的生腌辣蟹，咔吱咔吱咬下鉗子，含糊不清的道：“沒錯啊，我媽跟我說，她有一次下班經過彩票店門口，腦子裏突然想起一組數字，直奔店裏買了一注，當晚出獎果然中了！雖然只有1000來塊……”

解雩君看着他仿佛方希上身一樣，砸吧砸吧咬着螃蟹身上最肥的一塊肉，被辣得一邊吸溜口水一邊又一頓猛嘬。

“還有啊，我們之前青訓的時候，隔壁有個黃毛兒你還記得不？”張竹毅灌了一口冰水，滿足的嘆了口氣又接着道，“他來青訓的時候，還和我嘚瑟他女朋友多漂亮多溫柔，等拿了冠軍就回去和女朋友結婚。”

一般情況下，這種flag式發言往往沒有好結果。

“好家夥，第一個月考核他吊車尾，第二個月直接倒數第一。他搬着行李離開的時候，我問他，不是要拿冠軍和女朋友結婚嗎？就走了？”張竹毅被辣的直吸溜口水，說話都斷斷續續的，“他說，有天中午問女朋友對方沒回。他其實就知道這事兒黃了。”

解雩君聽了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案例，擰着的眉毛讓他眉心微微顯出一道蹙痕：“這也叫直覺？”

“那不然呢？”

張竹毅嘬了嘬手指頭，稍微歇了口氣，“我覺得這兩個都算。一個是財從天降，預感促使你走進彩票房。另一個，是冥冥之中信任了自己的直覺，女朋友綠了他。這兩個事情的結果都是直覺本身使你相信的那個事實。”

“當然了，我也有一個直覺。”張竹毅把這盒辣醬蟹放到一邊，他排進去了，趁着最後一點能瞎扯淡的時間，飛快的道：“那就是我們今年，能滿貫！”

解雩君無語：“得了吧！”

事實上，到了第二天中午起來，張竹毅才想起昨天原本該是解雩君想和自己聊天，搞到最後都是他在說，解雩君就貢獻了一個話頭而已！

“你昨晚到底想說什麽，我打完回房睡覺，睡前一直記着這個事兒！”他知道中午的時候隊霸要和妖妃語音，特地看好了時機，等隊霸取下耳機從樓上下來，趕緊跑過去問，“跟我說說嘛，難得你也有這種傾訴欲！”

“晚了，我已經咨詢完了。”

張竹毅錯失了解隊霸秘密的機會，氣得捶胸頓足，“我不信，你問誰了啊！誰特麽中午能起得比我早？”

“心理咨詢師。”

張竹毅整個人呆住，“啊……你、你是出什麽問題了嗎？”

解雩君搖頭，“沒有，就是有點煩躁。”

這話是很輕描淡寫，但聽着更吓人了好不好！

張竹毅趕緊扒拉住他：“我昨天都是瞎說的，你別那麽大壓力！今年咱們成績已經足夠好了，實在不行明年來，你看，明年劉思哲和小猴兒也更好了，咱們還能打個兩年呢……”

“算了。”

解雩君本不想多說，看着這貨一臉糾結，到底還是補充了一句，“沒事，就是煩了那麽一下，沒別的。”

可是到了下午，基地所有人都發現隊霸開車出門了。

老李過來，竟然沒有多驚訝，大概是通過氣的，只管讓趙翟去數據組那邊看看，大概是老大哥透露過退役之後轉幕後的意思，現在老李用人也用得很不留情：除開基礎的用來保持手感和狀态的訓練量，趙翟俨然已經成了教練組數據組編外人員。

另一邊，解雩君其實也沒走多遠。

靈石路這塊除了FZ和NW，其實周邊還有兩個戰隊在此駐紮，再往外擴散，是靜安和普陀交叉區域房價更貴的住宅區。

據說年底有一家會搬到蘇州。

專業房産經理和解雩君說這些的時候，語氣那叫一個言之鑿鑿，雖然對方全程都在盡力保持職業素養，但話裏話外也在不動聲色的試探解雩君看房的目的。

自立門戶？

不太可能。

FZ對馬思卡的維護，就差沒當祖宗捧着了，甚至一度傳出馬思卡本人手裏持有FZ俱樂部股份的消息，否則他在隊裏憑什麽能這麽說一不二？要不是他和大老板真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姓氏，沒準要多個“太子”的外號……

不然的話，那就是出于自己的需求買房咯？

反正解雩君看了一圈之後，刷了個意向定金，如果後續一切順利，那他将在22歲不到的年紀，擁有人生之中第一棟不算豪宅、但也絕對不錯的房子。

但這并不能讓解雩君滿足。

位置和整體他還算滿意，但裏面的裝潢很顯然不是乖寶青睐的風格。改裝需要不少的時間，在此之前，或許他們需要另外一個“落腳”的地方。

解雩君還沒到基地呢，趙翟的電話就來了：

“卧槽，你出去看房子不喊我！”

解雩君：？？？

“什麽情況。”

“別人拍到你在看房，現在已經有帖子說你準備買24萬8一平的別墅。”趙翟語氣裏都帶着怨念，“馬思卡，你準備抛棄你這群糟糠隊友了嗎？”

解雩君聽了都無語：“24萬8？可真敢想……”

這下是張竹毅的聲音：“所以你沒否認咯！24萬8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真的要買房了，淦，老李三亞買房養老計劃夭折，沒想到你才是真的有打算的那個人！”

這個話題簡直是停不下去了，最搞的是傍晚方希開直播的時候，一窩蜂的人擠進來問馬思卡買房的事情。很顯然，大家都對FZ選手的收入情況很感興趣。

與此同時，嘉慈開着班會，百無聊賴刷貼吧。

【進來審判】來看看這人是誰，在XXX拍到。

-很顯然，是你圈頂流馬思卡。

-自然光線下這比真的有點帥，這大長腿狠狠羨慕了。

-#這是在幹嘛#在看房？

-行內人說一句：這個級別的經濟，帶看的基本是大獨棟。

樓主短暫的補發了一張側面圖之後，讨論已經從“這人是不是馬思卡”變成了“馬思卡究竟要買房”。因為從拍攝者的角度看和定位所在，條件必然也不差的，于是話題又進化到“這群比一年到底賺多少？”

-賺那麽多，所以為什麽還有人在直播賣慘啊？

-大約數值可以參考抗壓上周熱帖“奚岚是去是留？”核心結論。

-奚岚去年巅峰時期，SU給出的簽字費保守估計在2000-2300萬，哪怕今年持續性變撈，但底子還在，只要狀态回來依然能打，NW少于2000萬還真留不住他，何況是馬思卡？

-嘲歸嘲，馬思卡的确是LPL、甚至是整個聯盟現役之中最具商業價值的選手。他一年插空接的商務收益都抵得上人家1.5倍的年薪……

一個馬思卡是不夠說的，于是，更多的人被帶出來了。

嘉慈此時還沒想到要去向男朋友本人求證，他現在已經化身為猹，在競圈瓜田裏上蹿下跳，吃得不亦樂乎！

-參考風揚，一哥那個年代電競賽事商業化程度沒現在那麽高，但他前兩年上了福布斯，雖然有他自己搞理財的原因，但這也說明底子很厚吧？

-家人們，累歸累，傷歸傷，但明星選手賺的真不少！

-懂了，是退役之後可以就地養老的程度。

退役本來對絕大多數的人其實都意味着某種程度上的“養老”，因為并不是每一個職業選手退役之後都會轉教練數據或是解說，更多的還是選擇做一個主播，畢竟不打比賽了，可錢還是要賺呀！

到了晚上，關于解雩君買房的讨論已經轉移了重點，來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開始、但總有這麽一回的“電競職業選手到底能賺多少錢”的年度定番。

嘉慈回家之後也在持續吃瓜，被一堆陳年舊瓜塞滿肚子之後，解雩君彈出了視頻邀請：“乖寶，熱身完了嗎？”

嘉慈還沒有熱身，他忙着吃瓜去了。

“哥哥，風揚是真的和嘟嗒哥有過嗎？”

嘟嗒哥人都退圈老久了，是為數不多退役之後回歸素人生活的前職業選手，是一哥風揚的老搭檔，也是他心裏一個“不可說”、說了必定沉默的名字。

解雩君進圈的時候，這位就據說就已經在國外留學了……

“那……誰知道呢？”

解雩君看他扭着腳踝活動，心不在焉的道：“但嘟嗒哥在風揚那兒的确是不可說的，倒也不是誰提和誰翻臉的那種，反正，說不太清楚。”

競圈商業化之後，其實也和娛樂圈的明星一樣，粉絲裏有少人嗑CP、還是嗑的昏天暗地的那種。

人家明星是合作一部戲、帶入角色感情一起嗑。

可這些電競選手，那是名副其實的朝夕相處、并肩作戰，既有革命友情又有同甘共苦，不管哪一層都有嗑法和嗑點。

嘉慈苦于剛剛了解、就不得不接受這對已經早早“過世”并且擡走了的事實，還挺失落，“風揚哥現在雖然有點點發福了，可我看他好幾年前真的挺帥的耶，嘟嗒哥也是，有點皮皮的帥氣！”他說完，又立刻補充道，“不過和哥哥你不一樣，你那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帥氣，他們得讓我加個濾鏡……”

解雩君悶聲發笑，乖寶真的學聰明了。

“還有，他們說你今天去看房了！”嘉慈想起來了，臀橋做到一半塌下去，“是真的嗎？我還把那個讨論你們年薪的帖子看完了。”說着，又歪題到另一個瓜——

“奚岚真的要離開NW了嗎？”

解雩君挨個兒回答他：“看啦，可以算是買了。”

說着，他飽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指望小朋友能懂他的意思，然而嘉慈只是大驚，驚過之後才喃喃開口道：“我懂了，原來你們真的賺很多……”

八位數，很多人怕是一輩子都賺不來。

但更讓他驚訝的，還是解雩君去看的那些房子。

這更是幾輩子可能都買不起的！

小朋友沉浸在對他而言天文數字的房價裏不可自拔，解雩君想去摸摸他的小腦袋瓜，腦後的碎發大概是被鴨舌帽壓住了，呆呼呼的支楞起一撮，做臀橋的時候被瑜伽墊一蹭，翹得更加厲害了。

“至于你提的奚岚這事，不好說。”

畢竟這個圈子裏像趙翟這樣的人真的很少。

不是每一個都會在一個戰隊從出道待到退役，那得是怎麽樣的愛啊？

打比賽如果不是為了贏，那就是為了錢，誰給錢給得多、誰能給到團隊核心位置，那沒有什麽情誼是不能舍棄的……

聊完閑話，今晚的私教課來到了腰腹訓練。

嘉慈按照要求抵住小腿，雙手齊肩拉住拉杆，适應了一下彈力，一點點聽着解雩君的指令行動：起先那幾下的确還算輕松，一組是一個過渡，他開始小腹發酸，後腰更是提不上力，短暫休息了半分鐘，喘氣也跟着艱難起來。

“再讓我歇會兒，使不上勁兒了……”

解雩君掐着秒表，并不打算通融，“做完這一組再休息。”

“嗚……”

氣死了！

解雩君怎麽這樣！

嘉慈緊緊抿着一張小嘴，氣呼呼的跟着節奏，不到十下，小腿肚兒都開始發抖，他已經失趕不上第一組的正常頻率，整個人開始出汗發顫，體力處于耗空邊緣。

解雩君數數越數越慢。

等嘉慈完成最後一個時，孩子直接自閉！

他原地躺下，閉上眼睛，睫毛似乎都微微汗濕，額角、脖頸汗涔涔的，這幅脆弱又可憐的模樣，誰看了都要心疼。

嘉慈的手輕輕搭在自己一片酸軟的小腹上，哪裏都使不上勁兒。

好一會兒，才撇過頭看向鏡頭：“解雩君，我要退課……”

退課是不可能退課的。

“虐”腹鍛煉只是一個開端，嘉慈軟趴趴的待慣了，連入門都經受不住，解雩君縱然心疼，但還是希望這只不愛運動的臭寶能擁有更強的體質。

“哥哥都是為了你好。”

解雩君說完自己都笑了，這發言聽着怪爹系的，“你不是說每次體測都死去活來？現在跟着我練，到時候還怕什麽體測。”

說起體測，那真是恨怨交加！

嘉慈爬起來，“來吧，休息好了，接下來做什麽？”

“躺好。”

“……然後呢？”

“雙手貼近身側，兩腿并緊。”

“好了，并緊了。”

“腿擡起來，盡量往上擡，同時背部上半部分和雙手繃緊貼平。骨盆要跟着動，再擡高一點……”擡高到底結果，就是嘉慈的運動短褲直接滑到腿根，襪子和鞋子雖然好好的穿着，但這麽一截堪比建模的長腿，它白，它細，它還直的過分！

這真的讓私教很難辦哪！

解雩君深呼吸，“好，接下來，你保持每一次擡腿都能達到這個高度。”

嘉慈喘氣的頻率更快了，這比做卷腹更虐！

他幾乎要擡不起腿了，腰腹、屁股，都酸到無法形容，“如果一個月後我沒長出腹肌來，哥哥，我會直接飛到上海找你的麻煩……”

“會有的。”

嘉慈軟倒，整個人攤成薄薄的一片。

他輕輕的喘氣，“是哪個有？”

解雩君笑道：“哪個都有。你想怎麽樣，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