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窗子道:“公公,我要回娘家一趟,等婆婆回來,勞煩你跟她說聲。”
連老頭惡聲惡氣道:“趕緊滾吧!”
寶嫃如氣得眉毛也豎起來,咬着牙道:“老不死的,也不積點口德!”
聽着連老頭在裏頭又劇烈地咳嗽了一陣,寶嫃怕再生事端,拉着寶嫃如入內,從裏頭稍微收拾了一下包袱,趕緊出來拉着她出門了。
兩姐妹走過村口,大道上沒什麽人,寶嫃才道:“寶嫃如,你還沒有嫁人,怎麽能跟剛剛那樣?那個秦氏是很會說嘴的,她若是說你不好,傳了出去壞了名聲……你以後怎麽嫁人呢?”
寶嫃如道:“姐,我才不怕,我好端端地一個人,怕她說什麽?盡管說的她自個兒嘴裏生瘡去!”
寶嫃嘆了口氣:“你啊……這脾氣也得改改了。”
“我看姐你的脾氣才得改改,”寶嫃如倔強道,“姐這樣的好人,那兩個老東西還橫鼻子豎眼的雞蛋裏挑骨頭,什麽東西!虧得姐夫不跟他兩個一樣。”
寶嫃聽她說起鳳玄,便覺歡悅:“你姐夫人自然很好。”
寶嫃如道:“我以後得嫁個比姐夫人更好的……倘若給我遇上這樣的公婆,看我不制死他們!”
“淨胡說八道的,”寶嫃見她大言不慚地,也笑出來:“你啊,也不知羞!何況現在就說這話,将來看誰敢娶你?你這些話對我說說就算了,萬別給別人說。”
“姐,我又不是缺心眼兒,”寶嫃如白了她一眼,又道,“姐,今兒的事你得跟姐夫說說。”
“為什麽?”
“你不說的話,那兩個老的怕是會惡人先告狀,”寶嫃如道,“還有那個秦氏,瞧她就不是好人,還會背後說嘴,指不定說什麽難聽的……”
她自顧自說到這裏,也有些明白過來,忐忑道:“姐,我鬧了一場不打緊,可是我又不住連家,他們以後肯定會把氣撒在你身上,因此你一定要跟姐夫說說,得讓姐夫護着你啊。”
“沒事的,我自己有數,”寶嫃搖搖頭,“這不過是小事,不要煩你姐夫啦。”
“那怎麽成,你看他們那樣,能吃了你呢,萬一又打你呢?”
“我不讓他們打着……避開就是了。”寶嫃若無其事地說,又道,“今天的事,你也誰都別說,以後別跟你姐夫說,等會兒咱們回家了,更別跟爹娘說。”
“姐你真是……唉!”寶嫃如只是嘆氣,望着寶嫃,心裏卻打定主意:以後一定要找機會跟姐夫說說。
兩人一路說着,一路走,寶嫃如好不容易纏着寶嫃,唧唧喳喳像只喜鵲,說個不停。
路邊上閑花野草随風舞蹈,田地裏還有農人在忙,見了對兒姐妹花經過,都忍不住擡頭看。
寶嫃如見人看時,就目不斜視一本正經,等過去了,才偷偷對寶嫃說:“姐,方才那人看你呢!”
寶嫃繃着臉道:“沒正經的。”
寶嫃如道:“真的……姐長得好看,那人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怎知道不是看你?”寶嫃笑,伸手點了一下寶嫃如的鼻尖。
寶嫃如道:“我當然知道,因為我長的不如姐好看嘛!而且那人明明是在看你!”
她們兩個說笑着,正如一對花兒似的,旁邊一個青年人經過,望着寶嫃那巧笑嫣然的模樣,呆呆只管看,沒提防一腳踩空,差點兒歪到旁邊的田壟裏去。
寶嫃如轉頭看看,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來,歡快道:“叫你只管盯着看,活該!”那青年黑黑的臉膛有些發紅,吶吶說不出話來。
寶嫃怕惹事,趕緊拉着她離開了。
兩人說笑着,很快地回到了李家村,拐街走巷,寶嫃遠遠看到了自家的門頭,見那上頭狗尾巴草微微搖動,不由有些心酸:以後不知道能不能住、到哪裏去住。
就算是再破,也是自己的家啊。
兩人走到門前,大門虛掩着,隐隐地卻聽到裏頭有說話的聲音,寶嫃如耳朵豎起,道:“姐,怎麽我聽有姐夫的聲音?”
這會兒寶嫃也聽到了,兩姐妹急忙推開門,寶嫃擡頭一看,果真看院子裏站着數人,其中一個身量最高,氣質不同,讓人一眼就能看到,不是鳳玄還是何人?
寶嫃一時喜出望外,萬萬想不到能在自己娘家見到夫君的,她來的路上心裏還惦記着,回來看一眼就得趕緊回去,免得夫君回家後看不到自己,誰知然在這兒不期而遇了。
“爹,娘,姐夫!”旁邊寶嫃如卻呼了一聲,連蹦帶跳地跑過去,院子裏的小白狗也搖着尾巴迎過來。
寶嫃倒是落了後,那邊站着的鳳玄卻望着她,眼中隐隐地也透出喜悅神色來,雖然不說話,兩人隔空一瞥,心裏卻自然是相通的。
“姐夫,你怎麽在這兒?”寶嫃如站定了腳,仰頭看着鳳玄。
鳳玄看她一眼,又看寶嫃:“我自縣城順道拐過來看看的。”
這功夫寶嫃走了過來,李大娘已經迎上前:“寶嫃,你怎麽也來了?”
寶嫃道:“我聽說……就回來看看。”目光同鳳玄一對,就擡頭看那屋子,果然見從堂屋開始,屋頂塌陷下來,地上茅草跟坍塌的泥土摻雜在一起。
寶嫃一看,未免有些心酸,不妨李大娘将她的手一握,領着她拐到旁邊牆根兒裏去,低聲道:“寶嫃啊,你可知道……世珏他剛給了你爹五兩銀子!”
寶嫃見李大娘引自己往這邊走,就知道有避着人的事兒,卻沒想到竟是這樣,當下驚得非常:“什麽?”
“原來你不真知道?”李大娘也很是驚愕。
寶嫃結結巴巴:“他哪裏來的銀子?他……他今天是去縣城裏賣新麥的,那錢不能動……不……也不對,新麥賣不了那麽多錢!”一時簡直心急如焚,不知到底如何。
李大娘慌忙安撫道:“你別急,別急……世珏是個有主張的,你慢慢問他就是了。”
寶嫃簡直懵了,胡亂看向鳳玄,卻見他雖然正站在人群中,眼睛卻不時地瞥向她,似乎很是關心。
寶嫃這才發現原來院子裏挺多的人,都是些自己認識的村裏的叔伯兄弟,且都圍着鳳玄,寶嫃便忙又問道:“娘,怎地這麽多人都在這兒?”
李大娘道:“聽聞房子塌了,他們就來看一看……可是你也知道都是窮人家,正沒法子,世珏就來了,他把你爹拉開,就拿了銀子給他的,你爹哪見過這麽多銀子,吓得一驚乍,他們也都知道了……這不,正說呢。”
李大娘很是感嘆:“他們都在替咱們高興,也誇贊世珏呢,又在說起蓋房子的事……”
寶嫃呆了,本能地說:“不行的娘,那錢不能用。”
李大娘點頭道:“寶嫃,娘也知道,這麽一大筆錢銀,不能就沒個響兒就收下了,只不過因為這些人都在,你也知道你爹挂不住面子,就先由得他們說去,等會兒咱們再悄悄地把錢還給世珏就是了。”
寶嫃這才松了口氣,又看鳳玄,卻見他已經出了人群,正往這邊走過來,寶嫃見狀,沒來由一陣緊張。
李大娘一看,就道:“那你再跟世珏說說……”自己就轉身走了。
那邊上寶嫃如正笑眯眯地望着鳳玄,忽然間被人一拉,轉頭一看卻是自己娘親,李大娘道:“你昨晚上不聲不響地跑到你姐夫家,也不說聲?”
這邊上鳳玄走到寶嫃跟前,寶嫃一時讪讪地,不知說什麽好,鳳玄道:“你怎麽來了?”
寶嫃喃喃道:“我……擔心家裏頭,又想送阿如回來,就也順道回來看看。”
鳳玄道:“一路還好?”
寶嫃點點頭,這才想起來,趕緊問道:“夫君啊,我聽我娘說,你給了爹五兩銀子?你、你從哪裏弄來那麽多銀子啊?要是買新麥子的錢,那可得……”
“麥子錢好端端地在,我沒用,你放心。”他不疾不徐地。
“可是……那麽多錢……”
“是我在縣城內接了個活兒,”鳳玄溫聲道,知道她擔驚受怕,便也不瞞她,“我本想回家後再跟你說,這是正經得來的錢,這屋子不能住人了,我方才問了一番,他們合計了一下,五兩是足夠的。”
“可……可……”寶嫃張口結舌,心放松了一半兒,另一半卻還提着,“可這錢該是給婆婆公公的,要是給婆婆公公知道了……”
“這錢是我的,我願意給誰就給誰,沒人敢說什麽。”他一擡手,在她肩頭輕輕一按,打量着她的眼睛,“他們又為難你了嗎?”
寶嫃眼睛不由地睜大,她什麽都沒說,他然看出來了嗎?她急忙搖頭:“沒有沒有!”
鳳玄見她眼圈兒一抹紅,心裏就明白,一時冷哼了聲。
寶嫃打了個哆嗦:“夫君……夫君……你接的是什麽活兒?重不重?累不累?”
鳳玄見她這樣兒問,才又忍不住微笑起來:“放心吧,是極輕松的……不過估計時常要往縣城內跑了,幸好你說這段時日裏地裏的活兒不忙。”
寶嫃緩緩松了口氣:“那就好……”鳳玄望着她,正要再說,忽然聽到身後有人慘叫道:“別打了,娘!我知道錯了!”
兩人回頭一看,卻聽聲音從屋後傳來,而後是寶嫃如正掙紮着,李大娘拽着她,狠狠地在屁股上打了幾下。
寶嫃如叫喚兩聲,雞飛狗跳地竄出來:“姐,姐夫,快攔着娘!她要打死我呢!”
身後李大娘手裏握着一把掃帚追了出來,氣得臉色都變了。
鳳玄當然不能動,寶嫃趕緊上前攔住:“娘,怎麽了?”
李老爹也道:“鬧騰什麽呢,親戚們都在!”
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兒,李大娘也顧不得了,掃帚指着寶嫃如,抖着道:“這不懂事的丫頭,跑到她姐姐家裏去,跟兩個老人家鬧起來,她……她是想活活氣死我啊,我今天不打死了她!我……”氣得又要往前沖。
李老爹一聽,也吓了一跳,寶嫃如趕緊躲到寶嫃身後去:“娘!是那兩個老的先欺負姐姐的,他們還要打姐姐呢!我氣不過才攔住的,也沒怎麽動手……”
李大娘見鳳玄在旁邊臉色一沉似的,便把寶嫃如喝止:“你還敢說!”
“好好,我認錯了還不行嗎?我以後不去了就是了!”寶嫃如一疊聲地求着。
寶嫃忙勸道:“娘……都過去了,寶嫃如也認錯了,你就別再打她了。”
李大娘見她苦苦哀求,卻果真沒有再打寶嫃如,只是手一松,就把掃帚掉在地上,她捂着臉哭道:“寶嫃,娘知道你也不容易,才不許她去煩擾的,她自己做主去了倒也罷了,別給你添些麻煩就行……如今倒好,更跟親家鬧得不快,還動了手了!可怎麽了得。”
她拉住寶嫃的手,道:“世珏又送錢銀來,她卻在那裏鬧騰,這樣不懂事,我跟你爹都沒臉見人了……”
礙于鳳玄在場,李大娘并沒也說別的,她所擔心的另一宗事卻是:寶嫃如捅了馬蜂窩,惹下個爛攤子,以後受氣吃苦的,還是寶嫃。故而李大娘很是氣自己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
寶嫃見當着那麽些人,就扶着李大娘走了開去,寶嫃如也跳出來扶着娘,李大娘還生她的氣,一甩手不睬她,寶嫃如卻也不走,仍舊跟在後頭。
大家夥兒都有些瞠目,倒是鳳玄難得地出了聲道:“過日子哪裏沒有個不吵吵嚷嚷。”
衆人一聽,各都釋懷,重又哈哈笑起來。
于是那些親戚們幫着把蓋新房子的事兒合計了一番,有人主動答應去請相識的泥水匠,有人答應會來幫工,也有人替李大娘李老爹安排暫時的住處,所謂“人多力量大”,何況衆親戚雖然先前礙于顏面來幫手,可是大家的情形都差不多,又能幫到哪裏去?如今見有這樣一個出色的好女婿在,又出了銀子,大家誰不願意錦上添花?
鳳玄又說服了寶嫃,叫她跟李家二老說放心把錢留下。
寶嫃起初還不肯答應,男人就顯得不高興,寶嫃最怕他這樣,只好忐忑答應了,見她答應,他也才露出笑模樣。
兩個老人家不免又同鳳玄推辭了一番,卻知道他是真心實意絕不會再收回的,終于也收下了。
于是原本昨夜晚還凄惶地相對而泣的李家兩老,今日卻又喜氣盈盈起來了。
不過是一夜之間,就做了兩重天,事先誰又能想到?就宛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一般。
過了晌,鳳玄便要同寶嫃還家,李老爹李大娘十分戀戀不舍,不僅是李家三口,還有那些剛見了他一面兒的親戚們。
大家夥兒嘩啦啦一堆人,熱熱鬧鬧簇擁着一直送着出了村口,見兩人的身影消失不見,才轉頭回來,往回走的時候,不免又把鳳玄好一頓的誇獎。
李老爹李大娘兩個一改往昔的抑郁,雙雙心花怒放。
将人送走之後,李大娘又訓斥了寶嫃如幾句,寶嫃如脆生生道:“娘,姐夫對姐姐是極好的,你放心吧,有他在,保管那兩個老家夥害不到姐姐!”
李老爹聽着,也沒了惱火,只搬了個凳子坐在院內,望着牆角一壟翠綠扁豆,高興地哼起了小曲兒。
作者有話要說:鳳玄哥安排好了外戚,現在該整頓內制了,咳咳XDD
嗯呢,小日子過起來
39解甲:相去萬餘裏
鄉間的路充滿野趣,路邊的野草上趴着幾只綠色的蚱蜢,發出時長時短的鳴叫,很是悠閑。
寶嫃小時候經常會去捉這種有着硬殼頭跟大肚子的蚱蜢,用細草栓了,看它們揮舞着有細細鋸齒兒的大腿掙紮,放在草編的籠子裏,就會抱着草籠子邊沿兒,發出幽怨的叫聲。
還有些野生的草,能夠結一些可以吃的果子,比如一種葉子不大的植株,叫不出名字,卻會結好些比手指頭還要小的果子,圓圓地,起初是青色的,不好吃,成熟了後卻是紫色的,表面一層紫皮兒,裏頭包着紫色的汁液帶着極小的籽兒,一顆放在嘴裏,咬破了,汁液橫溢,又酸又甜,格外好吃。
寶嫃跟寶嫃如經常會去摘上一些,握在手裏,一邊吃一邊看對方的牙齒跟舌頭都變成紫色的,很是有趣。
更有些閑花,或黃或粉色,怡然自得地開在草叢中,引得那吃蜜的粉蝶兒翩翩而來,扇動翅膀繞來繞去,不時停留。
遠處,卻是碧藍的天,雲朵似棉花般雪白,綠樹之外,一望無際。
鳳玄同寶嫃離開李家村,沿着路往連家村而去,眼前美景佳人,又去了一樁心事,他心裏的感覺,就仿佛眼前這鄉野間的無邊景致,恬淡靜好。
忽然望見路邊溝裏頭長着好些長長地蘆葦,鳳玄便道:“這蘆葦生得真粗壯。”
寶嫃道:“咱們這裏靠海,地格外濕,又下雨就會積存水……這蘆葦還沒長好,等再過兩個月,就有人來砍走啦。”
“砍這些做……”鳳玄剛要問,卻及時地又停下來。
寶嫃道:“咱們家不用啦,蓋糧食的席子都有了,家裏也不大使這個。”
鳳玄便想到那蓋着麥堆的蘆葦席,原來這東西還真有用處。
鳳玄看看寶嫃,便道:“什麽時候去海邊看看,好嗎?”
寶嫃見他竟有這樣興致,便道:“好啊!”又道,“只是這時候去,日頭會曬,要太早了去……夫君會累的。”
鳳玄張望了一下,見那田野之外一望無際處,大概就是海的方向了,便道:“累什麽?娘子去過嗎?”
“自是去過的,”寶嫃點點頭,“我在家裏當閨女的時候,常常天不亮就起來,跟着我爹上海裏去,挖蛤喇,捉螃蟹,去鎮上賣。”
鳳玄看着她随口說話的自在樣子,默默地伸手握住她的手:“娘子……”
寶嫃仰頭看着他,笑眯眯地說道:“後來我嫁過來,就沒有再去啦,夫君若是去,我給夫君捉螃蟹吃……不過現在螃蟹還不肥,蛤喇倒是會肥的。”
鳳玄恨不得将她抱起來,再三按捺,才又道:“嗯……上回跟你去水田裏頭,你說那裏也有螃蟹的。”
寶嫃道:“有啊,不過那種螃蟹跟海裏的不同……上回去太急了些,以後等我去捉幾只給夫君嘗嘗,夫君你喜歡吃腌的,還是蒸的?”
“你做的我都喜歡。”鳳玄見她總是惦記着自己的肚子,嘆了口氣,道:“你啊……”
寶嫃歪頭看他:“怎麽了夫君?”
鳳玄望着她的臉,竟有些移不開眼睛,在這裏正是大道上,頭頂上日頭明晃晃地,遠處還有經過的路人,耳畔從樹林裏傳來蟬的鳴唱,路邊溝裏頭蚱蜢的叫聲……
鳳玄擡手撫上寶嫃的臉,喉頭一動,終究忍不住,低頭在她的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寶嫃呆了呆,鳳玄握着她的手,重又往前走去,寶嫃在後,看着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而行,瞬間一張俏臉極快地紅了起來。
兩人回到了連家,連老頭正也在家,鳳玄便對寶嫃說:“你歇息一會兒,然後去織布吧。”
這是他頭一次吩咐她幹活兒,寶嫃答應了聲,乖乖地就去了,全沒疑心他不過是借口把她支開而已。
兩人回來不久,連婆子也便回來了,見鳳玄坐在堂屋裏,便進來了:“世珏回來了?”
鳳玄一點頭,從懷中将賣麥子的錢掏出來:“一擔三百文,共四擔,賣了一兩銀子另二百文錢,都在這裏,你們數一數。”
連婆子在外頭這段時候,可沒閑着,把那趕車的跟老姜家都轉了個遍,旁敲側擊地打聽賣了多少錢,生怕鳳玄私底下克扣,他留下倒是不要緊,他們最怕的是留下的錢都給了寶嫃娘家。
連婆子一聽,真真沒錯,當下喜出望外,趕緊把錢銀都撈在手裏:“都在了就好……”正在猶豫着,兒子回來了,錢就不能都把在自己手裏,是不是該适當地給兒子幾個錢用着?但要給多少呢?給少了不大像話,給多了又怕他填補給寶嫃。
這功夫,鳳玄便又道:“這麥子錢,我一個都不要。”
兩老一聽,意外之餘大為喜歡。
鳳玄看着兩人喜形于色的臉,不動聲色道:“相反的,我還可以貼補你們一些。”
“什麽?”連婆子跟連老頭雙雙意外,“世珏,這是什麽意思?”
鳳玄道:“我今日進城,在城裏找了個活計。”
“什麽活計,那敢情好!”連老頭道。
連婆子也高興道:“我說世珏是個能幹的,這剛回來就找到活計了!”
鳳玄道:“東家還算慷慨,給了我些銀錢,是以我方才才說會貼補你們。——但你們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連婆子同連老頭都是一怔:“條件?”
鳳玄道:“不錯,你們且先聽聽,我的條件就是,我要帶寶嫃搬出去住。”
“分家?”連家二老大驚失色,而後忙道:“不行!”
鳳玄道:“聽我說完。”
連家二老忐忑不定,連婆子道:“世珏,是不是寶嫃跟你說什麽了?”
“她什麽也沒說。”鳳玄道,“只不過有些事兒她不說我也知道。”
二老悻悻然,鳳玄道:“上回我本來就想這麽做,是她求我,我也就算了,這回我是想好了,你們不想分家,那就不分家就是了,只不過尋常日子要分開過。”
連老頭正要發作,連婆子拉住他:“世珏,這……是什麽個意思?”
鳳玄道:“以後搬出去住,她不用再伺候你們,你們也不能使喚她。地裏的活我們仍做着,就是這樣。”
“說來說去,你就是想護着你媳婦!”
鳳玄也并不避忌,淡淡說:“是。”
兩老二又驚又氣,正要大鬧,鳳玄道:“她是我的人,要伺候只能伺候我一個,也只有我能使喚她。反正在這裏你們也不是很待見她,——我帶她搬出去住,每個月給你們二百文錢。”
兩老二聽着前面的話,還是怒氣騰騰地,随時欲發作,聽到最後一句,卻把那一團兒火生生壓住,雙雙都張了嘴:“二……二百文?每個月?”
“是。”鳳玄仍舊波瀾不驚地。
連世珏先前在家,多半時候游手好閑,偶爾就同些狐朋狗黨出去做點營生,只是得了錢,又很快地大手大腳揮霍完了,是以很少有剩餘的錢銀交給家裏。
先前鳳玄說還會補貼兩老兒錢銀,他們雖則高興,但高興的是自己兒子找到了營生做,卻也不大指望他能真給家裏錢。
就算是給,估計也只七八十幾文而已,又哪裏想到竟是二百文!
快頂的上一擔糧食了,且寶嫃晚上忙到那麽晚,一個月也勉強能織一匹多點的布,才是二十文而已。
連婆子連老頭飛快地在心裏頭合計,可又不大相信鳳玄的話。
鳳玄見狀,便從懷中一掏,将個藍花的錢袋掏出來,往桌上倒出許多銅錢:“我知道你們怕是不信的,這是我跟東家先要的訂金。”
兩人一看平白得了這麽些銅錢,眼中簡直也放出光來,連婆子伸手就要兜過來,連老頭橫了她一眼,卻問道:“世珏,你是找了什麽營生做?怎麽有這麽多錢銀拿?”
鳳玄道:“這營生難說,做得好到也安穩,做不好就很兇險。”
連婆子忙道:“世珏,太兇險了咱可不做!爹娘只你一個親生兒子。”
鳳玄道:“戰場都去得,又有哪去不得的?你們只說答應與否。”
兩個老的一聽到錢,又看到那實實的銅錢就在眼前,一時就把前面的事兒給看淡了,但讓他們一口答應,仍舊有些為難的,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鳳玄見狀,就慢慢說道:“我的性子你們也是知道的……現如今是有錢銀,倘若再有一次鬧得不安生,就什麽也沒有了。”
連婆子看一眼那堆錢,真怕他又犯了那倔脾氣,趕緊就說:“世珏,你慢慢說別着急……你要出去住,那到哪裏去住?爹娘以後怎麽見你?”
“我看好了地方,”鳳玄道,“村後有一處空着的屋子,我想搬去哪裏,并不是去遠處,你們可放心了吧。”
連婆子一怔:“那裏?你是說縣城的張老爺家裏的那塊閑置的偏院?”
連老頭也想起來:“原來是那裏,可是那院子不遮風不擋雨,也住不了人……何況張家人會賣嗎?”
連婆子道:“賣的話恐怕也不便宜!”此刻又開始怕,怕那二百文得不到手不說,麥子錢也得貼出去。
鳳玄說道:“這個你們就不用擔心了,總歸我會解決。——問完了嗎?”
連老頭跟連婆子憂心忡忡疑心重重,可是面對鳳玄的一再催逼,又生怕那每月的二百文錢不翼而飛,其實對他們兩人來說寶嫃在眼前的确沒什麽好……除了能幹活,其他的卻都入不了他們兩人的眼,既然要搬出去,又不是分家,還有錢銀得,倒也是好的。
兩人心意相通,連老頭就說:“既然不分家,那分開來住着,隔着又不遠,倒也是好的。”
他心裏頭想:兒子現在被那小賤人迷得颠三倒四,非要鬧着出去住,張大戶家那閑職的地方,地方有些偏僻不說,多年沒有人住,破敗失修,且又近水,好些蚊蟲……想想真沒什麽好,兒子既然要去,且讓他去,受夠了苦還不是得乖乖回來?
像是先前沒去當兵之前,常年跟些狐朋狗黨在外厮混,但他的家卻只有一個,那就是這裏,實打實地連家。
連婆子見老頭子開了口,便也跟着說道:“你娘有手有腳,自也會做飯洗衣,也不用你媳婦,你要護着她,那就護着好了……你長大了,也不聽娘的話了,只不過也要記得爹娘畢竟拉扯大了你,媳婦再好,也要孝順。”說着“孝順”,就把桌上的錢給劃拉到自己跟前去。
鳳玄不動聲色道:“那是當然,以後每月東家給了錢,我就會送來。”
三人談完了,連婆子連老頭忙不疊地先回了屋內,把賣新麥子的錢拿出來,又把鳳玄給的那二百文拿出來,借着昏黃的燈光堆在一起數,聽着銅錢相撞嘩啦啦的聲響,想想這些錢都是自己的,半文也不用給李家或者寶嫃用,喜不自禁。
高興之餘,連婆子又道:“我說老頭子,你說世珏找了什麽活計?每個月多少錢銀?”
連老頭道:“倒是沒有問問,不過……現在活計哪裏那麽好找?就算是做個買賣,一個月也不過是這個數了!定然是好活計。”
“世珏說做的不好就有兇險,忘了叮囑叮囑他,千萬別別幹些違法亂紀的。”
“他那麽大個人了,難道會不知道分寸?”連老頭想了想,“算啦,都說兒大不由爺,就讓他去折騰吧,把那小賤婦帶走,也省得在我們跟前礙眼。”
“那倒是,每個月若真的有二百文得,倒是天大的好事。”連婆子松了口氣,笑的眼睛都彎了起來,“兒子出息了啊。”
但凡兒子好一點兒就似天大的好,竟把“忤逆”的事兒忘個一幹二淨。
鳳玄發付了兩個老的,就起了身,到柴房一看,見寶嫃點着一盞昏黃油燈,還在專注織布,那木梭飛來飛去,棉線齊刷刷抖動,偌大的織布機,顯得她的身形更加嬌小。
鳳玄默默地看了會兒,便才回來,自己打了井水上來,把身子沖洗了一番,又換了衣衫,才去敲了敲柴房的門。
寶嫃聽到動靜,便停了手,撒腿跑到門口:“夫君,找我什麽事兒?”
鳳玄望着她道:“你今天也走了好些路,早點睡。”
寶嫃道:“我再織完這段兒,夫君你先睡吧。”她說着,就要轉身回去,不妨鳳玄将她的手一拉,探臂向她腰下一攬,寶嫃整個人騰空而起,竟被他抱了起來。
寶嫃低低驚呼一聲:“夫君……”
鳳玄垂眸看着她:“敢不聽夫君的話了嗎?”
寶嫃呆道:“當然不是。”
“那就去睡吧。”鳳玄笑道。
寶嫃無奈,只好道:“那我把油燈吹了,把門關上。”
鳳玄道:“好吧。”寶嫃便要掙紮下地,奈何鳳玄抱着她,道:“別動。”
寶嫃正疑惑,這樣自己怎麽吹燈,怎麽關門?卻見鳳玄邁步進了柴房,牆角那兩只雞低低地叫了聲,依偎着不動。鳳玄走到織布機邊上,望着旁邊桌上那油燈,就看寶嫃。
寶嫃對上他的眼神,這才明白過來,他竟是要抱着她讓她吹的,她臉上微微地就發熱,道:“夫君真是……”卻果真在他懷中探身過去,就去吹那油燈。
鳳玄望着她竭力探身之态,細膩白皙的脖子伸長了,顯露出極好的下颌線條,跟那微微鼓起的胸前蓓蕾。
他明明可以再往前一步,卻偏不動,寶嫃吹第一下的時候,那油燈紋絲不動,男人暗中一笑,腳下微微向前湊了一點兒。
寶嫃一鼓作氣,呼呼地又連吹了兩下,那油燈的光兒才閃了一閃,跟她捉迷藏般地又立了起來,終于惹得男人也笑了出聲。
寶嫃回頭看他一眼:“夫君!”
鳳玄低低笑道:“再吹啊。”
寶嫃知道他有些作弄人,哼哼了兩聲,張嘴吸了口氣,然後鼓起腮幫子,用力吹過去,那油燈才“噗”地一聲,總算是識趣地熄滅了。
黑暗裏,寶嫃笑道:“夫君,好了!”摸索着探手抱住他的脖子,隐約聽到男人的喘息聲略大了些,她自己又摸摸嘴,“只是有些太用力了,有些酸,夫君竟愛捉弄人。”這口吻卻有些嬌嗔之意。
鳳玄在黑暗裏站着,嗅着她身上的淡香,聽着這樣的聲音,須臾間轉了十萬八千個念頭。
寶嫃見他不動,手臂勾在他的脖子上,輕輕地搖了搖,悄悄道:“夫君,我們回房吧?”
隐隐地似聽到“咕咚”似的聲響,倒好象喝了口水,寶嫃剛要再叫,鳳玄終于動了步,到了門口。
這回鳳玄也沒有再故意作怪,寶嫃在他懷裏探臂出去,終于把柴房的門也給拉上,關的嚴嚴實實。兩人才便回房。
回到房內,寶嫃嗅着他身上微微冷冽地幹淨氣息,猛地想到自己,便道:“夫君,我身上髒,我去洗一洗吧。”
“別去,”鳳玄并沒放開她,只道:“娘子,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寶嫃道:“什麽事兒?我洗一洗再說成不?”
“娘子幹淨的很,不用洗。”
他用力在她臉上親了口,發出“吧唧”的聲響,抱定她嬌軟的身子,嗅到那股熟悉的沁人心脾的體香,恨不得就埋首在她的懷中,從此什麽也不用看,什麽也不用想,就只如此靜好地相守相依。
作者有話要說:嗯呢,某人開始先斬後奏了~XD
鳳玄哥: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瑜兒:未見得吧,比如那口肉肉。。
鳳玄哥:小子,很快有你眼紅到哭的時候~
周末快樂~
40解甲:故人心尚爾
鳳玄将寶嫃抱着,只覺得馨香滿懷,手在她的身上來來回回細細地撫摸了會兒,總覺得她身上肉兒有些少,對他而言那腰肢細的不盈一握不說,總讓他有些不放心,似乎随時都能折斷了,可是摸起來卻是極舒服的,幾乎讓他愛不釋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