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唐先生
蘇媚與唐鶴逢趕回臨川的第一要事便是趕去了孟粵樟家。
彼時已是下午。
老式小區的隔音并不好,站在門口,兩人便能夠聽到屋子裏吵吵嚷嚷的,顯然除了他們還有其餘人心系孟老。
兩人相視之後,唐鶴逢擡手叩門。
門內的交談聲戛然而止,片刻後不知是誰說了句話,唐鶴逢又敲了一聲門,稍許,便來人為他們開門。
開門的人是師母。
見他們兩人相伴而來,她顯得有些意外:“蘇蘇,小唐,你們怎麽過來了?”
“師母,我們來探望老師。”蘇媚笑着回答。
“叔母。”唐鶴逢微微颔首。
屋內客廳傳來孟粵樟的聲音:“是蘇蘇來了?”
“老師,是我。”蘇媚邊應和,邊同唐鶴逢往屋內走。
待來到客廳,看到眼前的人時,蘇媚和唐鶴逢具是猝不及防。
唐鶴逢還好,幾乎沒什麽人能夠發現他的一樣,但蘇媚便不同了,她臉上的神色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窘迫所取代。
“爸,媽,你們也在啊。”
唐鶴逢也禮貌的招呼:“叔叔,阿姨。”
稍頓之後,唐鶴逢将目光放到了左側坐着的中年男子身上:“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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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唐鶴逢的稱呼,蘇媚的目光也就不由自主的放到了唐銘的身上。
孟粵樟與唐銘之間的恩怨情仇蘇媚大致也是知曉的,大概便是棋逢對手,歡喜冤家。
大抵是有些惺惺相惜在其中的。
不過也正是因兩人之間的這種感情,蘇媚雖自小便跟在孟粵樟的身邊,但卻從未見過傳聞中的這位大唐先生。
如今見了免不得細細的打量一番。
觀他面容,唐鶴逢的眉眼之間是與他有兩三分相似的。
不過形似,神韻之間卻相差極大。
他留着齊肩的長發,整齊的梳在腦後,用一條簡單的黑色皮筋纏住。
若說唐鶴逢蕭蕭肅肅,雖自有一番潇灑不羁,但與唐銘的氣韻的放蕩風流卻極其不同。
松醪常與野人期,忘形共說清閑話。
他的浪蕩不似唐鶴逢的風流般高在雲端,而是席地而坐,舉杯相邀,不拘山野高堂。
蘇媚躊躇着,最終還是叫了聲:“唐叔叔。”
唐銘雖笑眯眯的,但是那雙眼睛卻十分銳利,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來回逡巡後,笑呵呵的道:“ 你好你好。”
唐鶴逢和蘇媚前來的目的,孟粵樟并非不清楚,因此今日見了唐鶴逢也沒了往日一貫的冷硬神情,雖不如同蘇媚一般熱絡,但是到底也算平和,不過看到他們的同行,難免疑惑:“你們兩人怎麽會在一起?”
這個問題并不難回答,但放在眼下這個場景中卻并不是一個很好回答的問題。
他們自然沒有隐瞞的打算,但如今不過剛剛确立關系,猝不及防便見到了雙方長輩,他們兩人又毫無準備,無論對于蘇媚來說,還是對于唐鶴逢來說,這都是十分失禮的事情。
他們對彼此态度誠懇真摯,自然也希望能夠鄭重的對待對方的家人。
在他們的設想中,這樣的場景至少應該是一個鄭重其事的場合,他們衣着得體,情意真摯,特意為此而來。
“偶然相遇。”于是唐鶴逢回答。
孟粵樟并未繼續追問。
反而是唐銘和戚眉兩人在聽到唐鶴逢的話之後視線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看了看,唐銘是一臉的了然,而戚眉則是欲言又止。
孟粵樟對于衆人相繼前來看望他這件事情并不是十分領情。
他微微昂着下巴:“我沒事兒,哪能勞煩你們一個個都颠颠的過來瞧我。”
蘇媚曉得,孟粵樟做學問做了大半輩子,為人最是清傲。
但是若說他這一輩子最自得的事情,并非是學問上成就,而是身為人師,得桃李萬千。
如今晚年,眼看便要退休,竟被自己的學生污蔑,僅此不說,又被學校停職,閑賦在家。
說心中沒有郁氣那定然是假的。
只是一生要強的人,怎麽可能願意在這麽多人面前承認自己的脆弱和痛苦。
在場人都懂他的堅持,但唯有唐銘這損友不怎麽在乎他頑強維持的體面:“得了吧,人都快不要你了還沒事兒,常言道人走茶涼,你看現在也就我們幾個人還惦記你,實在是晚景凄涼。”
要說唐銘這張嘴,确實是不怎麽好聽好看。
換成別人定時要與他惱的,但偏偏他說的是與他争了大半輩子的孟粵樟,對他這幅毒嘴早已豎起了銅牆鐵壁。
惱自然還是惱的,但更多是與之相鬥的意氣。
“鹹吃蘿蔔淡操心,我讓你來了,我有徒弟在,誰稀罕你這老匹夫!”
“免費的好戲不看,這也不是我的作風啊,你以為我真關心你。”
孟粵樟到底是因為這事被影響,少了份心氣,很快在于唐銘的這份言鬥中敗下陣來。
師母顯然見慣了這幅場景,在一旁充當和事佬的角色:“你們兩人啊,吵了半輩子,當着小輩也不覺害臊,今日難得聚齊了這麽多人,晚上我做上一桌好菜,便都不要走了。”
“好啊,許久沒吃師母做的菜了。”
“只有你師母做的菜對你胃口。”戚眉在一旁道。
“哪有,我媽做的菜也好吃。”
她們三個一唱一和的打岔,孟粵樟和唐銘自然不好吵下去,反而揶揄起他們:“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誠然不錯啊。”
一番笑鬧後,孟粵樟的情緒也緩和不少,他主動提起:“校方的處理方式也合乎情理,此事畢竟對學校産生了負面影響,何況事情一出,學校便發了通告,言語之間對我多有維護,我并無不滿,只不過教了那麽多年書,到最後反被自己的學生污蔑,是我為人師表的失敗。”
蘇媚沒說話,學校的回應究竟是不是對孟粵樟的維護她不願妄下定論。
但若是真的維護,孟粵樟此時怎會在家。
顯然孟粵樟也并非是想不到這些的,但是他自二十幾歲,尚且年少時便在臨大教學,對于臨大的感情并不尋常,決然不會說臨大半分錯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