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博弈

樊蘇是出現在歷史課本中近代思想文化史的人物,是上世紀國內重要的青年運動領軍人物。

盡管老先生一直都自認是純粹的文化人,但他的生平履歷也确确實實讓他不僅僅只是一個單純的文化人。

某種意義上,他代表着某個時代,身上帶有某種政·治色彩。

也正是因此他的話是擲地有聲,極有分量的。

也正是因此,樊蘇的視頻一出,關于孟粵樟學術造假的傳言便已經不足為懼,即便還是有些言論或多或少的質疑,但是這些對于孟粵樟的影響已經微乎其微。

這是唐鶴逢的堅壁之策。

至于網上那則事關孟粵樟私德,但卻不痛不癢的澄清,便是唐鶴逢的誘敵之計了。

對方若是識趣,就此作罷,便一切好說。

但若是因此認定他們在此事上難以說清道明便心存僥幸,仍舊居心不良,想來唐鶴逢應是有一把子的好算計等着他們。

如此看,唐鶴逢是為對方留有餘地的。

蘇媚起初也是如此想的,但是後來她慢慢明白了,他确實是留了餘地,但哪是為對方留的,分明是為自己留的。

與人對陣,若是期望對方有所感化,無非情理兩條路,但眼下對方對他們既無情,也不似什麽講理之人,更不必說兩方甚至連個照面都沒打,指望他們偃旗息鼓,可以說絕無可能,所以這個餘地留或不留都不是什麽緊要的事情。

一開始唐鶴逢便沒有打算為對方留活路。

只是這個餘地卻能在事後為他們博一個寬厚仁善,以德報怨的好名聲。

想透這一點的時候,蘇媚正坐在唐鶴逢的車上,她将這些話同唐鶴逢說了,唐鶴逢靜靜地聽她說完後,沉默了很久。

蘇媚忍不住的轉頭去看他,發現他的表情很古怪,于是忍不住詢問:“我說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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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鶴逢極其認真的想了想,然後道:“也并不算錯。”

“嗯?”蘇媚疑惑,他的話中俨然有些別的意思。

餘光看到她不解之色,唐鶴逢終于忍不住抿嘴輕笑起來:“原也沒有這般多的考量,雖說此時我們稱得上受害方,但真憑論起來,一個業界泰鬥,一個後起之秀,更不必說你們身後還有叔叔阿姨和我。若将此看做一場博弈,我們是莊家,對方不過是衆多小散之一,身為莊家,我們擁有随時幹預形勢的資本,籌碼只有這些,而我們擁有大部分。”

蘇媚聽明白了,唐鶴逢說了這麽多,中心思想只有一個,對于對方這種小喽啰,小角色,尚且不值得他如此費盡心機的排兵布陣。

甚至他都不必耗費心機,只需動用一下手中的資本便能轉敗為勝。

所以是她想太多?

是她将唐鶴逢想的太過深不可測?

“但你說的也并非全然沒有道理,我雖并未多想,但也下意識做了這樣的應對。”

這是他的本能,也是他的處世之道。

唐鶴逢說話總是喜歡留一半憑人揣摩,因此旁人與他攀談,常常冷場,不知要如何接話。

蘇媚感嘆:“幸好你如今成就不錯,又有好家世傍身,否則像你這般話總說一半的人是要挨罵的。”

說話間,兩人已到此行的目的地。

因為蘇媚的話,唐鶴逢愣了一下,似從未意識到自己有這種習慣般,他停下車并未着急下去,轉而問蘇媚:“你很讨厭?”

蘇媚原只是一句玩笑之言,看他問的格外認真便也正色:“也并不讨厭,做生意的,高深莫測些總要比一眼便可窺見底色要好得多,我倒是不厭煩揣測你的心思,但總有猜錯的時候,到時生出一些不必要的磋磨,難免傷了彼此情意,我只是不希望有這樣的情況發生。”

唐鶴逢便十分鄭重的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他認真的樣子讓蘇媚心神一動,忍不住向前微微傾身:“你過來一下。”

唐鶴逢便聽話的靠過去,蘇媚雙手捧住他的臉,揚起頭湊過去,唇印烙在額頭留下一抹淺淡的紅色,蘇媚又笑着替他擦掉:“好乖。”

等她擦完,唐鶴逢雙手把她的手握在手裏:“蘇媚,我習慣了不與任何人交代,但你是不同,所以如果我有什麽錯的,不好的,你一定要同我說。”

“我知道,我都懂。”

說完,蘇媚便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掌中抽出來:“快下車吧。”

眼看着她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了車,唐鶴逢才下車。

相攜往學校走去的時候,蘇媚問:“這種事情也值得你自己跑一趟嗎?”

孟粵樟已經回學校,樊蘇的視頻發出後,學校也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校長,副校齊上陣往孟粵樟家中跑了數次才算将人重新請了回去。

而唐鶴逢與蘇媚這次來的目的則是為了網絡上最早的關于蘇媚論文抄襲,走後門,搶占同學獎學金名額的謠傳。

唐鶴逢卻不這樣認為:“事後的隐情你不願說,我可以不問不查,但事關你,我便不願假手于人。”

董嘉做事自然是可靠的,但對于唐鶴逢來說,與蘇媚有關的所有事情,即便是過了他的手他也是要懷有一分忐忑的,又怎肯放手別人。

蘇媚的注意力卻在他提起的隐情上。

“也算不得隐情,只不過是一些舊事,無非恩怨糾葛四個字,說起來也是一筆糊塗賬,我只是不願在長輩面前提起,也不願在你面前談起舊情,但你若想聽,我便講與你聽。”

“洗耳恭聽。”

“大學時,我曾有一個男朋友,想你應也猜到了,便是聶淞。”

唐鶴逢輕輕點頭,示意她繼續講下去。

原也不是多麽驚天動地的故事,不過是一個校園才子的傾慕者與他女友間的龃龉,這原也是人之常情,蘇媚性子恬靜,但也并非任人随意欺淩之人,一來二去兩人間的梁子便越來越大,即便後來蘇媚與聶淞分手,她同那個女生之間的關系也沒有絲毫的緩和。

加之兩人又是同個班級,出入間難免碰到,兩人積怨愈深,一直到大二那年國獎評選,文學系兩個名額,一個聶淞,一個蘇媚,對方自然不會覺得是心愛之人搶了自己的名額,只會對蘇媚有更大的怨氣,再加上蘇媚同孟粵樟之間關系向來親密,落選後對方便開始有意無意的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在當時便對蘇媚産生了不小的影響。

但總歸沒有鬧大。

一直到大四畢業那年,對方交上去的畢業論文與自己的相似度高達80%。

論文抄襲,這在任何一所學校都是決不允許的,這事情便鬧得沸沸揚揚,蘇媚向來是個沉默的人,但對方卻并非如此,她義正辭嚴,堅稱蘇媚論文抄襲,一時之間蘇媚便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但是事情也并未發酵很久。

即便對方提前提交了論文,但是在論文的撰寫過程中她與導師之間産生的與論文相關的一些記錄,她相關資料和網站的浏覽記錄甚至是在這個過程中随手拍攝的一些圖片和視頻都可以佐證她論文的原創性。

蘇媚一開始并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用這種顯而易見,極易拆穿的手段,直到發現自己與導師之間的聊天記錄被删除,詢問導師後,發現導師的聊天記錄也被删除後才恍然大悟。

但是除了這些聊天記錄外,仍舊有一系列的其他的視頻,文字和數據能夠作為證據,僅僅兩天,這件事情就徹底的真相大白。

對方也因此沒能順利畢業。

聽她講完這些愛恨情仇,唐鶴逢的神情并未有很大的變化,他只是幽幽嘆了口氣:“是我來的晚了。”

蘇媚覺得好笑:“難道你在糾結我的初戀不是你?”

唐鶴逢卻不答。

到了文學系主任辦公室的時候,主任鐘承正在辦公。

看到唐鶴逢與蘇媚一同進來時,他的目光先是放在蘇媚身上:“蘇媚,好幾年不見,越來越漂亮了啊。”

“鐘老師。”蘇媚乖乖巧巧的叫了聲。

鐘承應了之後才把目光放在唐鶴逢的身上:“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小唐先生吧。”

語氣中滿是寒暄。

“鐘主任,久仰。”微微颔首,伸出手于對方交握。

鐘承引他們坐下,将辦公桌上的文件袋放到了他們的面前:“電話中提到的信息都在這裏了,你們看一下,還有漏掉的信息嗎。”

唐鶴逢伸手拿起文件袋,解開,從裏面拿出厚厚的一沓紙,裏面詳細标準了蘇媚大學四年的成績以及一系列的參賽證明和比賽榮譽。

一一查看過後,唐鶴逢重新将東西裝好:“都在裏面了,多謝鐘主任。”

“這話就見外了,蘇媚可是我們文學系的優秀畢業生,做人老師的怎麽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學生受人污蔑。”

比起先前的寒暄客氣,鐘承這句話就要說的格外的誠懇,滿是師者拳拳愛徒之心。

于是蘇媚的的道謝也就十分的誠摯:“鐘老師,謝謝您。”

鐘承擺擺手,示意不必。

三人又寒暄兩句,唐鶴逢與蘇媚便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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