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眼驚鴻
如果三年前宋星哪怕一次看見過B市早晨5點的朝曦，或許他就不會堕落流連于B市夜色十分的糜爛。
這是他堅持晨跑的第102天，從一個迷茫的深夜坐到黎明破曉，他看見了一群結伴而行的人群從他眼前跑過，帶着滾燙的暖風拂過宋星凜冬的凄寒。
他們年齡各異，高矮不同，性別不一，他們談笑風生步履堅定，他們熱情奔放大汗淋漓。
陽光像是圍着他們跑，又像是照亮了他們前方的路。
宋星沒忍住那份心裏的躁動，他不受控制的在他們身後跟着，他跑起來時身邊就起了風，雖然是十二月的寒冬，風卻是熱的。
從那以後他加入了這個跑團，每天跟着他們跑過B市的每一條大街小巷，海邊公園，每一天的晨曦總不會遲到，以前的燈紅酒綠也被他跑到了身後埋在了B市的幸福城房屋中介所裏。
他一如往常穿着一套象征中介身份的白襯衫和西裝褲為前來B市安定的顧客介紹着房源，幹中介半年來他倒是替不少人找到過滿意的栖身之所，由于有一副出衆的皮相，他的顧客成交率都很高，有的甚至在房子交易結束後還不依不饒的跟他搭讪。
本着顧客是上帝的服務宗旨他沒有置之不理，而是體面的有問必答，如果顧客有另外的想法，他會以他已經結婚為由果斷拒絕，這一招百試不爽。
顧客會失望的唉聲嘆氣，說一句“可惜了！”便不再騷擾他，他也能因此保住一個客源。
他接待過無數形形色色的顧客，大多都是有家庭的和年輕人比較多，有家庭的看房喜歡貨比三家，她們總是有提不完的要求，“衛生間夠大嗎？” “有防盜窗嗎？” “人車分離嗎？” “家電幾成新？” “隔套還是獨門獨戶？”……等等各種問題。
他們會選擇性價比最優的那一套，最好是用最低的價格租到最新的房子，這種客戶往往要陪她們看少則一星期，多則半個月的房子，耗時巨大，還不一定能成交。
年輕人客戶大多比較直爽，也疲于東奔西走的看房子，只要環境滿意立馬就能簽合同，宋星包括中介公司的所有同事都喜歡這一類顧客。
但有時候也有例外，比如今天。
店門口進來一位看着像是大學剛畢業的年輕人，宋星到現在都還能記得他當時的與衆不同。
他進店門開始是被另一個同事接待的，那時宋星正在忙着打電話約客戶看房，沒留意到他。
就在他挂完電話時，年輕顧客才驚訝的走到他辦公桌前，瞪着一雙不可思議的大眼睛，“宋星！是你啊！這麽巧！”
宋星心裏一怔，他惴惴不安的看着眼前紮着劉海，留着長發的男人，快速打量着他一身的着裝，簡單的白色衛衣，胸口還有幾滴沒洗幹淨的油漬，寬松的運動褲有些起毛，最後停在了他那一雙洗的發黃的白色回力帆布鞋上。
他緊張到嗓子眼的心算是安心的放了下來，這種渾身上下透露出質樸無華打扮的絕對不是他以前認識的熟人。
但這人又說認識他，宋星對眼前這個人完全沒有印象，由于以前工作的原因，他向來不喜歡記住人的面貌，只有每一次見面都是陌生的才會讓他覺得這只是一份工作，不會有過多的心理負擔。
為了不讓彼此産生尴尬，他還是露出了中介專業素養的微笑，“你好！”
很明顯眼前這個男人有一些失望，但還是笑着，“看來你還是忘記我了，沒關系，我再重新自我介紹一次，”他的得意的指了指自己，“我叫唐河，和你一個跑團的，之前跑步時你還送了一瓶水給我。”
跑團？送水？宋星腦子裏飛速掠過這段時間晨跑的畫面，最後在兩個月前的江濱公園找到了些許片段。
那時有一個跑友像是跑岔了氣，痛苦的扶着肚子靠在欄杆上，他剛好跑過他身邊關心的問了他一句，“沒事吧？”
那人還是痛苦的靠在欄杆上沒看他只是朝他擺擺手，語氣含糊，“沒……沒事，就是胃有點疼，老毛病……”
宋星看了一眼他身上連個包都沒有，也沒看見水，只好把自己沒喝的那瓶水遞給了他，“你喝點水，休息會，我們也快跑完了。”
那人這才扭過頭看着他，這一扭頭唐河就愣住了，他發誓他從沒見過像眼前這個人一樣好看的男人，說是驚鴻一瞥也不為過，特別是身上那種清冷的氣質，總覺得他像個詩人一般溫柔浪漫。
見他許久沒接水，宋星朝他遞了一個疑惑的眼神，“你……不需要的話我……”
“需要！”唐河迅速接過水，笑的跟胃已經不疼了似的，“謝……謝謝！”他友好的伸出手，“你好，我叫唐河。”
宋星淡淡的笑着快速和他握了手，“不客氣，我叫宋星。”沒等唐河說第二句，他就指了指前方的終點，“你好好休息，我先過去了。”
“哦！好”唐河只好點點頭。
宋星回憶到這裏才笑了笑，自圓其說的解釋，“不好意思，我近視，剛剛沒認出來……”
唐河豪爽的拍着他的肩膀，拖着一張凳子坐到他跟前，“你原來是中介啊！”
宋星禮貌一笑，“你……你是來找房子？”
“哦！對！”唐河一拍大腿，“差點把正事給忘了，我想租個單身公寓。”
宋星立馬切換到工作的狀态，他輸入了一些房源，把電腦移過來側對着唐河，手裏的鼠标放大了圖片，“這些都是單身公寓，環境都比較好，性價比也高。”他突然斜睨了一眼唐河的打扮，“你打算租多少價位區間的房子？”
唐河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就……就越便宜越好……”他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低，“只要能睡覺洗澡就行，環境……環境無所謂……”
宋星了然，他又找了一批環境比較破舊的小區房源，“這些都是老小區，但家電齊全，也是不錯的選擇，價格也比前面的新小區低。”他看了一眼唐河，“你對地理位置有什麽要求嗎？”
“沒有！”唐河毫不猶豫的回答，“我随便住哪個區都行！”他看了看屏幕上面的價格面露難色，“只要價格便宜就行……”
宋星看他一直沒有說心裏的價位，只是一再強調便宜，他最終找到了他小區後面的一間簡陋民房，“這個民房面積比較大，價格也便宜，”他又看了一眼唐河，“就是沒有熱水器，你只能燒水洗澡，洗衣機什麽的也沒有……”
唐河一看價格毫不猶豫立馬答應，“就它吧！”
宋星提醒着他，“要不要去看看房再決定？”那房子他是知道的，非常簡陋，上次有一個清潔工阿姨想租房子都沒看上這套，實在太簡陋。
“行！”唐河起身，“現在去看嗎？”
宋星看了一眼時間，另外一個客戶是下午看房，不耽誤，他在抽屜裏的一連串鑰匙中找到了一個老式的金黃色鑰匙，上面還寫着“王牌”兩個字。
“現在去吧，就在附近。”宋星說完出了店門徑直走到一輛白色的電瓶車前插上鑰匙騎到唐河面前，“上車！”
唐河跨了上去，這輛小電驢後座沒有靠背，他剛坐穩，“我靠！”車子一動他整個人差點往後一仰，本能的抓住了宋星的腰。
他感覺到宋星腰間明顯一緊立馬松開了手摳住了車兩邊的鐵架。
“你坐穩了，我這車沒靠背有點危險，一般我很少載人。”宋星微微扭過頭提醒着身後的唐河。
唐河傻呵呵的笑了一聲蓋過了剛剛的尴尬。
民房已經不能用破舊形容，它已經算不上房子，只能說是一處遮風擋雨的庇護所。
這一片沒過多久就會拆遷，房東也不想折騰翻新裝修，能租就租，不能租他閑置着也無所謂。
許久沒打理的房子一推開門濃重的潮濕黴味撲鼻而來，宋星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生怕黴味有毒。
他瞥了一眼唐河，這人微微蹙眉，顯然是被親眼目睹的慘敗震驚住了，他到處看了看，除了沒熱水器和洗衣機其他該有的都有，就是舊了點，衛生做做将就能住。
“就這個吧！”唐河抹了一下桌上厚厚的灰塵，桌子上留下清晰明了的手指痕跡，“挺好的，至少是個大戶人家。”他指了指前面的大院子笑着說。
宋星以為他會放棄這個房子，沒想到就這麽答應了，他思慮了片刻，還是好心的提醒，“民房安保不是很好，你要是有貴重物品的話恐怕……”
唐河遲疑的看着他，“你是說會有小偷？”
宋星點點頭，“要不你再考慮考慮……”
唐河攥緊了拳頭，牙一咬，“就這個吧，不考慮了！”
宋星點點頭沒再說話。
和房東合同簽完唐河見房東給宋星轉了一次中介費，他瞄了眼數字暗暗在心裏松了一口氣，還行，能接受。
房東走後他要把中介費轉給宋星時被他婉拒了，“沒多少錢，熟人的份上就不收了。”
“那怎麽行！”唐河執意要給，“不能讓你倒貼。”
幾番推辭不下宋星只好掏出手機讓他掃，“謝謝！”他笑着朝宋星擺擺手，“那我先走了。”
宋星點點頭看着他窘迫的背影消失在了街口，想到他一直沒落下來的嘴角宋星仿佛看到了三年前剛來到B市時傻呵呵的自己，窮酸又滿懷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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