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陸昭沖出樓去,沈滄海微微一愣,便也跟着走了出去。陸昭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不見了蹤影。

他原本想等葉清玄一道去尋一尋陸昭,在門邊等了一會兒不見葉清玄出來,反而招來路過的人盯着他的臉看,便一個人走到街上去找陸昭。

自古便有“煙花三月下揚州”的說法,古往今來文人墨客甚多,又因揚州城臨着江,水路也極為發達,河面上不少船家撐着船槳叫賣。

沈滄海被囚中原十年,才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

一路上雖然陸昭和葉清玄待他有禮,從未用什麽救命之恩脅迫與他,但他經歷大變,內心總是防着對方。

葉清玄為人正派,極守規矩,一言一行皆以正派标杆要求自己。陸昭散漫許多,他看得出來,陸昭天性爛漫,武功又極高,做事多少由着自己的性子,是非黑白總要辯個一清二楚。不然方才也不會冒着違抗“官府”的風險,去救那說書的兩人。

他想得出神,不自覺腳步就慢了下來。晃神之間,撞上一人,将她手上包着的菱角撞掉在地。

“對不起……”他連忙蹲身去撿,也不顧自己一身白衣散在地上沾上灰塵。将菱角盡數撿到手心,又遞到那人面前,“是我沒有看路。”

面前的少女嬌俏,梳着個雙平髻,簪着一朵時興花式,又在右側發髻上墜了一顆明珠,襯得她面容皎潔。她年紀不大,臉上尚帶着一臉稚氣。一身鵝黃紗衣,手上拿着一柄佩劍,她身邊一同站着四五名少女,身着統一色的青衣,皆是面容姣好。

“都髒了,沒法吃了。”少女伸手打掉沈滄海遞到她面前的菱角。那菱角鮮嫩,個個卻是飽滿的裹在殼裏,尚未被剝開,不過清洗一番,尚可食用,少女卻是撅着嘴不肯要了。

聽到少女這麽說,沈滄海也未分辨,只是揉了揉被少女打紅的手,“我賠給姑娘。”說着便要轉身去橋邊叫住河面上的船家,他記得方才有個貨船上有賣菱角的。

剛走兩步卻停在原地,“姑娘能否留個住址,我身無銀錢,等我朋友來了,便讓他買給姑娘。”沈滄海窘迫的滿臉通紅,不敢看面前的少女。

聽到他這麽說,就連方才沒有作聲站在少女旁的其他幾名女子都古怪的看了眼沈滄海:這哪有人出門不帶銀錢的。只見他一襲白衣,臉上蒙着面紗,露出的半張臉已是俊俏之極。腰間帶着一枚玉佩,頭發也只是用一根發帶綁着,只是不知誰在上面插了兩三葉柳片。

“我又不知道你姓甚名誰,若你就這麽消失不見了,我到哪兒尋你去?”少女打量他一番,“不如你将腰間的這枚玉佩抵給我,等你朋友買了菱角,我再還給你。”

說着就要動手去拽沈滄海腰上的玉佩。

說時遲那時快,手還沒碰到沈滄海的腰間,就被一雙手擋住,陸昭俏皮的聲音響起,“小雙兒,要是大師兄知道你刁難滄海,你說他會不會說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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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陸昭置氣跑出酒樓之後,他腳步輕快,一路上摸貓逗狗,無聊至極。又想着沈滄海沒吃什麽東西,尋了幾個新奇的吃食,又氣惱自己沒用。自從認識沈滄海之後,老是想着他。又想他留着說書女孩和沈滄海獨處,萬一沈滄海跟別人走了怎麽辦,又是擔心萬一沈滄海跑出來追他找不着他人,又是想他人生地不熟,又沒有武功被欺負了怎麽辦……

這麽七想八想的,調轉路線,竟用上了“騰雲步”要回酒樓去尋沈滄海。

沒曾想,還沒走上一炷香的功夫,就看到了沈滄海。陸昭還沒為“滄海果然來尋我”高興上片刻,就看到有人要将他送給沈滄海的玉佩搶走。

他手上帶着巧勁,一手擒拿抓住少女的手腕,一手拽過沈滄海,将他拽到自己身後,擋住沈滄海的身形。

“哥哥!”少女高興的叫一聲,“你弄痛我了!”說着從陸昭手裏掙脫出來,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這少女竟是陸昭的妹妹。

陸昭卻沒看自己妹妹怎麽樣,他自己出手,心裏有分寸,倒是查看起沈滄海有沒有受傷。沈滄海本就生的比別人白一些,見他手背通紅,就知道是被陸雙給打的。

“你也該改改你這大小姐脾氣了,不然大師兄怕是不敢娶你。”聽到陸昭居然為了沈滄海教訓自己,陸雙難免心裏不舒服起來,“明明是這個人有錯在先,我又沒有刻意刁難他。”

她面露委屈,“大師兄才不會跟你一樣。”從小到大,澄陽派上下老少都疼愛這個小姐,連陸嘯也是舍不得她吃苦,就連陸雙練功偷懶,也常常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全然不似對陸昭那般嚴厲。更是将她早早默認許給自己最出色的徒弟——葉清玄,以求她此生衣食無憂。

“對,大師兄不會跟我一樣,他只會說教你。”沈滄海止住了陸昭想要到處檢查的手,對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真的沒事,陸昭才專心跟陸雙鬥起嘴來。

聽到要被葉清玄說教,陸雙也難免不安起來,“那你能不能不要告訴他?”畢竟女孩家哪有人喜歡在自己心上人面前丢臉的。

“那要看你的誠意了。”陸昭穩券在握。

“跟滄海道歉。”

長這麽大,陸雙第一次被陸昭要求向外人道謙,她不禁再次打量一眼沈滄海,見對方身量纖纖,一副文弱姿态,手無縛雞之力,又蒙着臉,躲在陸昭身後,不肯見人的樣子。便不肯道歉。

“明明是他的錯,為什麽要我道歉。”說着就委屈起來。

沈滄海也沒想到陸昭會讓他妹妹道歉,本也不是大事,他更不想傷了陸昭跟他妹妹的和氣,“是我有錯在先,撞了陸姑娘,她的菱角掉在地上了。”

被陸雙打落在地上的菱角,這會兒已經被三四人碾過。菱角鮮嫩,雪白的嫩肉碾成了一灘黃土,早就不能吃了。

沈滄海說着,越過陸昭,向陸雙道歉行禮。卻沒曾想,陸雙存了心思,出手如電,一把抓下沈滄海的面紗,一張驚豔的臉,出現在衆人面前。

那是怎樣一張臉啊!

陸雙只覺得自己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人,就連她一貫覺得最好看的周師姐也比不上面前的人萬分之一。若是說天下的美有萬種,各花入各眼,有人覺得菊花清雅,有人覺得桃花嬌俏,有人愛梅花風骨,有人愛棠桂幽香……

可誰也不會否認唯有牡丹真絕色,花開時節動天下。

沈滄海生的白,甚至比他身上的白衣還要白上幾分,他的唇極淡,像是在白紙上點了一片極淡的胭脂,似梨花落在雪上,分不清顏色,只露了一點點的紅。兩條柳葉眉,似蹙非蹙,鼻梁挺拔,一雙脈脈含情蓮花目,眼中透着訝然,顯然沒想到陸雙會将他面紗摘了。

只是再好看的雲中月,鏡中花,也不能掩這美景被無情摧殘。那左邊臉上霸道的貫橫着的傷,将整張臉都破壞了。

“陸雙!”陸昭一把奪下陸雙拿在手上的面紗,輕輕覆在沈滄海的臉上,将他擋的嚴嚴實實。

見自己闖禍了,陸雙這次不敢再分辨,老實的垂着頭,隔着陸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也沒存了什麽壞心,自小親近疼愛的哥哥第一次站在她的對面,維護旁人。她內心難免有些難過,見沈滄海又帶着面紗不肯示人,才生了這樣的心思。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是這樣,”陸雙眼眶通紅,一時間又是委屈又是自責,她雖然任性,但也不是是非不分,揭別人傷疤的人。“你能原諒我嗎?”說着已帶上哭腔。

她今年才剛滿十五,半個月前得知葉清玄他們要去參加武林大會,便鬧着也要去。說陸昭也是十五的年紀就去闖蕩江湖,奈何掌門人以她年齡尚幼,不宜出門拒絕了她。陸雙只好瞞着父母偷跑出來。

她想的簡單,以為一路上,順着陸、葉二人送貼的軌跡,便能與二人回合,到時便能一同參加武林大會,順便在路上玩上一玩。

結果一路上先是迷了路,後又被偷了錢袋。差點沒飯吃的時候,遇上了靈霄派的周師姐,被她們搭救。

今日進了揚州城,周師姐先行和淩風師太會合,留了四名師妹照顧陸雙,沒曾想路上就遇到了這樣的事。

陸雙一路委屈,還沒感受到終于見到自家哥哥的喜悅,就被訓斥一頓,一時間傷心難過充斥心頭,哭了出來。

“雙兒!”好在葉清玄及時趕到,在聽了前因後果之後,又是感謝了一路照顧的四名靈霄派弟子,又是向沈滄海道歉,又是安撫陸雙,等處理好之後,已到華燈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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