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葉清玄聽聞淩風師太和周沅沅都在揚州城中,又想到靈霄派一路上對陸雙頗為照顧,于情于理都應該當面致謝。
一行人也不耽擱,便都往靈霄派落腳的客棧走去。
由于武林大會正趕上了夏至,揚州城內取消了宵禁,此刻已近戌時也依舊燈火通明。
葉清玄和陸昭拜見過靈霄派掌門——淩風師太。淩風師太一副道姑打扮,年過半百,眉宇淡然,她潛心修道鑽研武學,平日裏也不近人情,只待最心愛的弟子周沅沅親近些。
周沅沅聲名遠播,不是因為她武學造詣,而是她的容貌。據說她出生之時已是深冬時節,院子裏的百花卻争相綻放。三歲便長得極盡妍麗,中元節上被父母仆人帶着出去游玩,曾遇一老道觀之,曰:此女容貌甚豔,恐有滅門之災。
其父母聞言,無不驚慌,求老道給破解之法。只說是此生入了空門,便可免去災禍。
如此這般,周家父母再是不舍,也不能拿全族性命開玩笑,便将周沅沅送到了靈霄派代發修行。如今已有十六載了。
周沅沅年方十九,算起來還比陸昭要大上一歲,故而陸昭稱其為周師姐,葉清玄喚其為周師妹了。
她此刻站在淩風師太身後,身着一身青衫,與同門的其他師姐妹一樣。可偏這一身穿在她身上如華服加身,光彩萬千,她本就生的豔麗,臉若新月,面如桃花,一雙杏花眼柔情似水,一張殷桃口點綴其下,鼻尖小而翹,将她整張臉的濃烈的豔給緩和了不少,不至于那麽咄咄逼人。
可縱使如此,也無人不覺得她不美的。
若沒有遇上沈滄海,周沅沅可算是陸昭此生見過最美的人,他本不是個以貌取人的人。不管是三教九流,凡夫俗子,只要是能合他眼緣的,他都自願意結交一番,也不以身份壓人。
但自他見了沈滄海之後,就覺得這世間再也沒有比沈滄海還要好看的人,一眉一眼,一舉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落在他的心上。雖然葉清玄也曾嘆息沈滄海臉上的傷,但陸昭卻反而覺得這樣沈滄海把臉遮上,從此只給他一人看才好。
他們一行人進了客棧,因着一路上的慣性,要了三間房。等到想起還帶着小師妹——陸雙的時候,再去要房,這客棧已經滿員了。
“如此,陸雙師妹便于我同住一屋吧。”周沅沅說道。
葉清玄自是同意,陸雙卻是不願。一路上她迫于無奈,又受靈霄派照顧,自然不好說什麽,一路上便是與周沅沅同房而置。
周沅沅并無惡習,只是她早晚都要誦經,畢竟周沅沅代發修行人盡皆知,研習道法也是靈霄派的功課。只苦了陸雙,她青春正盛,正是貪玩的年紀,性格活潑,與她哥哥陸昭很是相似,只想着到處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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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還隐隐覺得要是自家哥哥娶了這麽位嫂嫂以後的日子怕是難熬哦。
陸昭卻不知道自家妹妹對他的婚姻大事一頓編排,聽到陸雙不願意跟周沅沅同住,便自告奮勇道,“那我與滄海同住,這樣小雙兒可以自己住一個屋。”
陸雙當然是拍手稱贊。她早在路上就聽哥哥對沈滄海的一番介紹,又當衆揭了別人的面紗,心中對他愧疚不已,又聽他願意跟哥哥擠一間屋子,把房間讓給自己,自然是對他頗有好感。
說着就要拉起沈滄海的手道謝,卻被陸昭拍了下去。
這時,周沅沅仿佛像是第一次看到沈滄海這個人。她見陸昭對此人頗為關心,又見這人露出的容貌不俗,但周身卻沒有半點武功,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房間即已經安排好,一行人各自用飯,其間陸雙聽說今晚城中放花燈,便纏着葉清玄要去看。
葉清玄便也邀了陸昭和沈滄海,又轉身去邀周沅沅。
葉清玄和陸雙自幼便有婚約,雖未拜堂成親,早已是衆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只等陸雙年歲滿了,便成其好姻緣。
葉清玄當然知道掌門師父的打算,周沅沅本就是代發修行,自是可以婚配,更何況靈霄派也并無不能婚配一說,只是成了親,便不再是靈霄派的人罷了。但周沅沅名聲極佳,将來陸昭接任掌門之位,掌門夫人是武林第一美女,這說出去便又顯得澄陽派的名聲甚好。所以此次揚州城中偶遇周師妹,他自然是要邀着周師妹同陸昭一道,增進感情。
這一路上,陸昭護着沈滄海,他只在心裏隐隐覺得不對勁。可今日酒樓中發生的事,他不是沒有看到說書的女孩将玉佩交給陸昭,偏陸昭生怕沈滄海誤會似的,轉頭就交了出去。
陸昭生的容貌俊朗,又是性格随和,常年愛笑,甚是讨姑娘家的歡心。每每遇到對他示好的姑娘,也是欣然接受對方的好意,談笑之間,委婉拒絕,從不當面傷人家的心。如今這般,葉清玄覺得不能坐視不管。
沈滄海不知道葉清玄心中所想,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推脫舟車勞動,自己體弱,比不得他們這些習武之人,便待在房裏休息。
聽沈滄海要在房間裏休息,陸昭便是不願意一同去了,沈滄海只好說道,下午的時候弄髒了陸姑娘的菱角,自己又身無長物,還要麻煩阿昭去賠罪。他說的可憐楚楚,陸昭也不好拂了他的意,這才同他們一道出了門。
夏至将至,揚州城又通水路,自然是四通八達之勢。入了夏便是一年四季中的第二個氣節,大周朝向來重視節氣,百姓耕種農事都按節氣,實時為之,自然是忽視不得。
如今日頭漸暖,連晚上也沒了什麽涼氣,衣衫薄薄,揚州城民風開放,男男女女皆可在外出行。加上這幾日又是武林大會将至,又是夏至盡在眼前,人數竟比平日裏還多上一倍,人潮如織。
兩男兩女的這麽走着,街上燈火通明,叫賣之聲不絕,又有宵夜小攤,又有雜技表演,一時間,陸雙竟覺得自己一雙眼睛看不過來,她平日裏接觸的竟是澄陽派弟子,哪裏見過這些新奇熱鬧的景致。
一行四人皆是容貌出衆之人,葉清玄玉面書生之态,好一個翩翩佳公子,陸雙少女情态甚是嬌俏可愛,那公子看着少女四處熱鬧,嘴上噙着笑,眼神溫柔,都放在少女一人身上,看的真是羨煞旁人。
三兩成群少女從一旁走過,皆是羨慕的小聲議論,又一陣嬉笑着鬧遠去了。
要說葉清玄和陸雙是天作之合,那陸昭和周沅沅便是将就之态了。陸昭生的濃眉大眼,笑起來的時候如冬日暖陽,可如今不笑了,卻隐隐讓人覺得有些害怕。倒不是他有多嚴肅,只是看不出什麽高興的心情,再加上周沅沅姿态清冷,兩人倒不像是出來游玩,反而像是來尋仇家。
平日裏陸昭每每跟周沅沅見了,也是他說的多,周沅沅說的少,兩人相處起來雖不是十分別扭,只能說是相安無事。周沅沅自知自己是代發修行,怕年歲大了父母婚約,師父做主,終要是嫁人的。
上次葉清玄帶陸昭來送武林大會的請帖時,将她和陸昭二人打發了出去,說是有話單獨同淩風師太講。等葉清玄走後,師太将她叫進屋,便說了澄陽派的掌門人有意讓陸昭跟她定下婚約之事。
周沅沅不置可否,只說一切聽憑師父做主。再見陸昭時,便隐隐将他當自己的未來夫婿看待。見他雖有些稚氣,仍是俠義心腸,武學造詣也高,雖然比自己小上一歲,但容貌也生的好,心中自有些歡喜,想着日後就算不能琴瑟和鳴,也能相敬如賓。
她知這世間許多女子也是嫁與匹夫草草一生,她能得此夫婿,已是良配,澄陽派掌門和夫人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俠義之士,她自然沒有什麽怨言。
她見陸昭興致缺缺,幾次三番想引起話頭來聊天,全被陸昭三言兩語擋了回去。她本就不是個多話的性子,如此這般也沒了心思,只陪着閑逛。
經過一家賣菱角的店,陸昭停了下來,仔細挑了一斤菱角,包的細心,揣在懷裏。周沅沅聽他說,“只要把菱角送給小雙兒,便可回去了。”
這才明白,陸昭這次願意出來一同游玩,不過是因着沈滄海的一句話。
“你心悅沈公子?”見陸昭将菱角放好,周沅沅便毫不客氣的開口問道,她再不知男女之情,也從陸昭的言行中看出些端倪。
“是。”陸昭回答的毫不猶豫,義無反顧。
陸雙想看前面的雜技表演,葉清玄便護着她擠進人群中去了。此時只剩下周沅沅和陸昭兩人,周圍人群濟濟。周沅沅一咬牙,便拉着陸昭鑽進一旁的小巷裏。
燈火游蕩在巷口,兩人一人站一邊,有光打進巷子裏。周沅沅盯着陸昭,“他是個男子。”
沈滄海生的好,周沅沅也不得不承認。但他生的再好又如何,誰看不出來沈滄海是個男人。
“男子又如何,我心悅他,與他是男女無關。”
“他與你無所出。”
“我喜歡他,又不是想讓他為我生孩子。”
“他身世不明,恐非良家所出。”
“我又不靠他家財過活。”
“陸掌門怕是不會答應的。”
“父親不答應又如何,那我便不做這掌門之位,不當他澄陽派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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