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這密道成坡狀,陸昭一路下滑,約一刻鐘的時間,才觸到底。他剛一觸底,牆上便有機關被觸發,箭矢像是雨點一般落下。陸昭身形未穩,只能翻身退到密道之內。

他剛退回去這箭矢便停了攻擊。他擡眼看去,眼前只有一條道,四周皆以石牆鑄就,頂上用的夜明珠,成七星連珠之狀,從密道口蜿蜒而去。陸昭深知所有密道必有機關設置,他見狀,便以七星連珠之勢在地上投下的光斑為依據,又從地上拔出方才射出的箭矢,一一按照光斑所在的位置投了。

無事發生,可連珠之勢,每個隔着的地方甚遠,若是尋常人走到這裏,就算發現了秘密也無法前進。

陸昭心下有疑。風二娘不過是個逍遙樓的老板,她怎麽能設計出這般機關,方才她也一語道破“醉清風”。難道所有的一切真是魔教所為?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現下容不得他細想。纏在腰上的鞭子,出現在陸昭手上。那根鞭子細長,足有四尺半,尋常人用鞭子也不過是三尺。鞭子越長,越難控制準頭。可陸昭長臂一震,那鞭子像是一條靈蛇,撕開了頂上的裂縫,陸昭就這麽靠着這根鞭子蕩了過去。

過了箭陣,沒走兩步,他就到了石門前,他此刻內力充沛,耳力甚佳,聽到門後兩人的呼吸聲,一個呼吸綿長,內力雖不十分高強,隐隐還有凝滞之感。另一個更是呼吸難繼,斷斷續續。

陸昭料定這次案件的兇手必定在此。

他沒有絲毫猶豫,一鞭劈開了石門。

那鞭子細軟,瞬間纏上沈滄海的腰身,陸昭一個巧勁,便将沈滄海拉住身前。等石門破碎,炸起的煙霧散盡,陸昭才看清沈滄海的模樣。

他衣衫不整,肩上的紅梅似血,印在陸昭的眼裏。

他對沈滄海的喜愛,發乎于情止乎于禮,就連平日裏沈滄海多給他一個笑臉,他都要了上半日,如今見心愛之人,臉色慘白,四肢無力,如垂死仙鶴落在湖邊,只讓人覺得凄慘。他額角冷汗連連,沾着漆黑的發,連手指都帶着痙攣,無力的拽住陸昭身前的紅衣。

“我殺了你!”陸昭一手将沈滄海抱在身前,一手揮鞭。他看似揮得沒有章法,細鞭在他手中如同閃電,在這石室之中炸開點點火花。

薛凡腳下運功,連躲帶閃。誠如他自己所說,他在天山教中,武藝并不出衆,只得了這一身輕功能拿得出手。如今被陸昭逼到此處,他自知在劫難逃。若是按照他以往的性格,此刻便是憑着這身輕功逃走,只是他看到沈滄海被陸昭摟在身前,依靠在他胸前的模樣,他只覺得礙眼。

那天山之上的雪,雲邊之上的霞光,怎麽能輕易被人擁入懷中。

薛凡一招“蜻蜓點水”,躲過陸昭迎面而來的四鞭,将石牆上的劍拔了出來。銀光晃過所有人的眼,一招“天山折梅”纏着鞭子,竄到陸昭的腕上。

陸昭一招“白蛇吐信”,不退反進,化力進攻,一連幾聲脆響,給薛凡臉上抽了一鞭,他自己手上也被劃了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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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昭抱着沈滄海猛地大退一步,“騰雲步”出神入化,退到石室的死角,他右手仍握着鞭子。

沈滄海之前情緒激蕩,此刻更是軟綿綿的連站都站不穩,陸昭又要跟薛凡對戰,又要顧着沈滄海,一時間兩人竟戰成平手。

沈滄海自知如此,陸昭恐要落了下風,他想要推開陸昭。但陸昭此刻失而複得,哪裏允許沈滄海離開他身邊。

“阿昭,你莫要犯渾!”沈滄海掰着陸昭握在他腰上的手,竟是紋絲不動。他只得妥協,“你将我放在背上,這樣你步法也輕快些。”

只要沈滄海不離開自己,陸昭自是無不聽從。将沈滄海貼在背在,又解下腰帶,将他纏在自己身上。

沈滄海手臂環在陸昭的脖子上,陸昭的背明明是個少年人的脊背,卻很結實。他貼在陸昭的背上,将他冰冷的血液都燙的熨帖了。他的左臉貼在陸昭的頸窩,神思萎靡,仿佛很久以前,他也這麽被人背過。

“還真是情意綿綿啊。”薛凡看着沈滄海垂頭埋在陸昭的肩頸旁,滿眼通紅,眼珠似乎要流出血來。

“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他雖不足以戰勝陸昭,但就算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他提劍就刺,臨到陸昭的面門卻是身法一轉,從下而上,一招“海底撈月”出其不備。

陸昭越戰越心驚。

“你究竟是何人,怎會我澄陽派武功?”陸昭認出薛凡的武功招式,他澄陽派一門武功從未外傳,只傳派內門生,而陸昭肯定他從未在澄陽派門內講過薛凡。

“你說這是澄陽派的武功?”

“真是天大的笑話!”

“小子,這是我天山派的功夫!”

“信口雌黃!”陸昭怒極,此人擄走沈滄海在前,如今又要污蔑他師門,這口氣他怎麽忍得下。

“不信你就回去問問你的好師父,他的一身絕妙武功,是從哪兒學來的。”薛凡一步“登雲梯”反身數腳踩在石壁上,又是一招“摘星畫月”向陸昭刺來。

陸昭此刻方寸已失,他知面前這人是魔教之人,可他卻口口聲聲說他的一招一式都是天山派的功夫。他知道澄陽派以祖傳武功立于武林,從這一代掌門,也就是初代掌門——陸嘯橫空出世之前,并無澄陽派。若是這功夫是祖傳的,怎麽之前從無人聽過。

他之前從未想過這些,可薛凡言之鑿鑿,雖然他內力不深,劍法也練得不佳,可陸昭看得出來,這不是一日一夕可以領會的。這個人同他一樣,也是每日勤學苦練的。

一瞬的破綻足夠讓對方取了性命,更何況此刻本就是以命相搏。陸昭分神之際,薛凡已抓住這個空隙,“十步殺一人”出得是石破天驚的必殺之招。

陸昭也不知道沈滄海哪裏來的力氣,就連薛凡也沒看到。等他聽到刀劍刺進皮肉裏的聲音時,一朵帶血的紅梅在他眼前綻放。

血噴灑在陸昭的左肩,沈滄海歪在陸昭背上,“阿昭,回神!”他聲音輕邈,說了這聲,竟将頭垂在陸昭的肩上一動不動了。

“滄海……”

“滄海?”

“沈滄海!”

陸昭終于看到自己前襟上的血,冰冷冷的粘在他的身上,比他身上的紅衣還要紅。劍氣從指尖迸發,薛凡毫無抵擋之力,只覺胸前一涼,便歪靠在石牆上。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沈滄海被陸昭抱在懷裏,從這方逼仄的石室中大步走了出去。

薛凡動了動手,向沈滄海的方向伸手,似乎想要遞給他什麽。可最終也只能無力的垂落在地。

“那年天山真冷啊。”

那年天山真冷,是經年難遇的一場大雪。天還未亮,師兄們都不願意出去灑掃臺階,便将這活丢給了他,讓他在師父師娘起床之前将階上的雪掃幹淨。若是少爺小姐摔倒了,只拿他是問。

薛凡人微言輕,武功又不高,反抗了也不過多挨一頓打。還不如早早做完,去廚房領餐食,他記得今日有肉粥,肚子裏的饞蟲早已激動不已。

還想着肉粥,手上的動作快了幾分,他便聽見鈴铛的聲音,一步一個響鈴的向他走來。

這大雪之中,天尚未亮,凍得要死,哪裏會有什麽人。他曾聽聞說雪山上有雪女,大雪的時候就會下山來把男人帶走,聽到這越來越近的鈴铛聲,他站在原處,抱着掃帚瑟瑟發抖。

“喂!”

“凍傻了嗎?”

薛凡将眼睛睜開一條縫,漫天的大雪之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正站在他面前。沈滄海穿着厚厚的狐裘,深紅色襯得他臉色更白了些,臉上被寒風吹出了紅色,想來是起的太早,還未有侍女為他簪發,只是自己随便綁了一個發髻,此刻已被吹散了,幾縷長發夾着風雪,觸上男人的臉頰。

“你怎麽也起的這般早。”沈滄海看他一個人在階上掃雪,四周也看不到一個人影,“我是偷溜出來的,這個給你,要幫我保密啊。”

說着,遞過來一朵紅梅。

薛凡這才發現,沈滄海手上抓着一枝紅梅的枝桠。

“是不是很好看?”沈滄海見男人看着他摘得紅梅,“我等這紅梅開等了好幾天了,今天正好開了,我要摘這最好看的一枝給師娘,她肯定喜歡。”

“所以只能給你一朵了。”

薛凡默默的接過紅梅,他觸到沈滄海的手心,那手心溫熱。仿佛被燙了一下,瞬間便将手指縮了回去,緊緊的抓着手裏的一朵紅梅。

“那你記得快點回去啊。”說着沈滄海便一邊看着紅梅,一邊向內院走去了。

薛凡看着沈滄海的身影,久久不能動作。

那天,薛凡不負衆望的發了高燒,連廚房的肉粥也沒有喝上,他從自己的衣物中找了半晌,才翻出一個稍微不那麽破舊的衣袋,将紅梅放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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