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
石洞中,趙娘子突然大聲呼救,小溪岸邊尚在尋找沈滄海蹤跡的人聽到聲音,立馬向石洞處尋來。
“前輩,這是何意?”葉清玄不明其意。
陸昭卻立馬明白了過來,他抱起沈滄海,對趙娘子說,“大恩不言謝,晚輩在此謝過前輩!”
他将葉清玄拉住,立馬向出口躲去。夜色中,誰也沒發現他們三人成功離開山洞。
葉清玄被拉出山洞走了十幾步之後,猛地聽到一聲巨響,石洞口被堵住。他難以置信的看了眼還昏迷的被陸昭背着的沈滄海。
這人也值得另外一人用性命相救嗎?
仿佛知道葉清玄心中所想,“師兄,趙娘子深埋崖底十年,過的是什麽日子,你我都看到了,她不僅僅是為了報答滄海的恩情,也有心願已了,不想存活在人世之念吧。”
陸昭寬慰葉清玄一番,“我此生只得滄海一人,縱哪日他負我,我也不會負他。”他知道沈滄海對他還不是全然信任。陸嘯當年為了得到天山教的武功心法,将沈滄海傷得太深,豈是他這一兩日便能将沈滄海心中的不安全然消除的。
以前是他不懂為何沈滄海總是對他若即若離,明明也舍不得他,卻只想将他推得越來越遠。如今他懂了,他只覺得心疼還來不及,再不疑心其他。
即使沈滄海拿他來複仇,他也認了。
葉清玄費力将陸昭和沈滄海帶回自己的住處,便立即向陸嘯複命。
“徒兒無能,在崖下尋到沈滄海的蹤跡,他挾持陸師弟,徒兒與他苦戰,技不如人,他帶着陸師弟跑了。”葉清玄将受傷的那條胳膊露出來,雖然傷口不是很深,但傷的面積極大,在燈光下看,鮮血已是打濕了半邊衣衫。
“大師兄!”陸雙心疼的湊上去,“父親,怎麽辦呀?”少女急得團團轉,她情緒穩定下來之後,便不肯在自己的房間待着。要不是葉清玄勸她,她肯定也要下山崖去尋陸昭的下落。
他們兩兄妹一母同胞,從小關系便是極好。因當初陸嘯收養陸昭的時候,并不想帶上陸雙,是陸昭下定決心說不要陸雙的話,自己也絕不跟着走,這才将陸雙一起帶去了澄陽派。
剛到澄陽派的時候,陸嘯對陸昭極為嚴厲,一個招式練不好常常便是罰站罰練。陸雙便偷偷從廚房偷了食物塞給陸昭。陸昭也擔心陸雙在這裏過的不好,畢竟陸雙沒有什麽練武的天賦,好在不管是陸嘯還是孫玉瑾都沒有對陸雙有過什麽期待。只是個女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便罷了,可以說陸雙的日子比陸昭還好過上幾分。
她又是擔心陸昭受了傷,又是不願相信沈滄海是魔教中的人,小姑娘一天下來焦頭爛額,此刻看到葉清玄也受了傷,只管撲到葉清玄身上哭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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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陸嘯也不好再詳問什麽,只得打發了葉清玄回房間好好養傷,又讓人去請寧為來給葉清玄診治。
寧為一進門,便吩咐葉清玄查看周遭有無跟蹤埋伏。在葉清玄确認之後,寧為才沉聲說道,“請陸少俠出面一敘。”
葉清玄大吃一驚,又轉念一想,沈滄海便是寧為帶進武林大會的,他能猜到此刻陸昭在這裏,也沒什麽好吃驚的。
仿佛看穿了葉清玄的想法,他一邊給葉清玄包紮,一邊說,“葉少俠無功而返,還身受重傷,實在是讓人不得不起疑。”
“你對陸昭兄弟情深,不尋到他怎麽可能獨自一個人返回。何況沈滄海墜崖前的狀态,你不了解,陸掌門恐怕了解的很清楚,你此刻讓陸掌門請我來診治,只怕他心裏也已經起疑。”寧為解釋道。
陸昭聽到寧為的聲音,便從屏風後徑自走了出來。
“哥哥?!”陸雙驚呼一聲,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見陸昭無事,只是臉色難看,淚水順着臉頰滑了下來。
“我這不是沒事嘛。”陸昭見狀,将陸雙一把攬進懷裏,小姑娘這幾日受了不少驚吓,此刻終于見到自己的哥哥,如雛鳥回巢,整個人都安心下來。
但陸昭卻不得不重視寧為的話,“我也是迫不得已,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帶着滄海就此離開。”
陸雙聽到沈滄海也在,便從陸昭的懷裏支起了身,伸了腦袋,越過陸昭的身軀,往裏面看。
沈滄海安靜的躺在床榻上,他臉上毫無血色,連嘴唇的顏色都已經泛白了,胸口也是不仔細看得話,根本看不出來起伏。
陸雙擔心的喚了一聲,“沈公子……”
無人應答。
陸昭主動推着寧為的輪椅,将他推到沈滄海床前,“寧掌門,既然你願意帶滄海來武林大會,也曾在客棧就滄海一命,甚至願意恢複滄海的內力,那現在能不能救他一命?”
他說着就要向寧為跪下。
寧為制止了陸昭。“我救沈公子是為了一個真相,我帶他來武林大會是同他一樣的目标,所以我救他也是因為沈滄海的目标尚未完成。并不是因為你陸昭。”
“陸少俠,”寧為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睛時,又是那個淩雲派的掌門,“你在這件事中到底處于一個什麽樣的位置,你自己可曾想明白了?”
空氣沉靜的可以聽到每個人的呼吸。陸雙害怕的喚了一聲“哥哥”。從沒有哪個時候讓她覺得,她即将失去這個哥哥。
哪怕是她知道自己是陸嘯他們不被選擇的孩子的時候,她仍堅信着,自己的哥哥永遠會堅定的選擇她。
陸昭沒有馬上回答寧為的問題,他看着陸雙,小姑娘不知不覺中已經長到這麽大了,再過幾年,她應該就會和葉清玄成親,作□□為人母了。
“小雙兒,哥哥注定不能陪你到最後。”他伸手摸了摸陸雙的發髻,“但是你要記得,不管你做什麽,哥哥永遠支持你。”他又看了眼站在屏風後面,沒有進來的葉清玄,“以後要聽大師兄的話,他會照顧好你的。”
他知道自己選的這條路也許充滿艱辛,但他不後悔。
陸雙還想說什麽,但是陸昭已經不看她了。他拱手,凝視着寧為,“從見到滄海的那一天我就想明白了,我陸昭此生只要沈滄海一人。”
“不管他到底是什麽人,背負了什麽命運,我都心甘情願。”
“好。”陸昭說的爽快,寧為自然也應得利落。他這個字尚未落音,銀線便出手,懸上了沈滄海的手腕。
他曾在客棧中看到陸昭對沈滄海的情深意切,還曾提醒過沈滄海不要辜負了這一片真心。如今陸昭顯然已知一切來龍去脈,卻還要站在沈滄海的身邊,一生得此一人,死何足惜。
他這麽想着,眉頭卻越皺越深,臉色也沉了下來。
陸昭見狀心中不安,卻也不敢出聲打擾了寧為。
半晌,寧為扔出一個玉瓶,他臉色難看,“沈公子連戰兩位高手,又被傷及心脈,”見陸昭臉露急色,“你将玉瓶中的丹藥給他吞下。”
陸昭連忙照辦。“這也不過是一時之法,這瓶中藥物只可護他一時,若要調整內息,恐怕要少林易筋經才行。”
此話一出,衆人皆是心下茫然。寧為的醫術如何,在江湖上若稱“第二”,那便沒有人敢稱“第一”。若連寧為也只能治标不治本,恐怕這易筋經也是最後之法。
但少林易筋經談何容易。
莫要說沈滄海身份已然被少林智能大師知曉,縱然無人知道,要求取少林易筋經也絕非易事。若非少林弟子,不可學少林武學。即使是少林弟子,若是武學修為,佛法修為尚未到家,亦不可學易筋經。
這少林易筋經作為少林派開派鼻祖——達摩祖師從天竺傳來,是少林派最高深的武功絕學,輕易不示人。就連當今少林派之中,也只有智能大師一人習得。
若是沒有辦法還好,只要還有一線生機,陸昭就絕對不會放棄。他聽言之後,謝過寧為。
“如今我尚未被逐出師門,仍算正派中人,我會求智能大師網開一面。”陸昭說的輕松,但在場中人,沒有一個人會覺得這是一件簡單的事。
他将玉瓶揣入懷中,又将沈滄海背在背上,向衆人拜別。
陸雙不忍看他如此狼狽,便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哥哥,你這一走,周師姐怎麽辦?”
“陸雙,”少年神情嚴肅的看着陸雙,“我與周師姐并無瓜葛,切莫要再胡言亂語,有損周師姐的名聲。”
他已認定沈滄海,哪裏還會讓周沅沅再因他失了名聲。縱然他們都是江湖兒女,但周沅沅作為一個姑娘家,自然比不得他。
“我知道了。”陸雙點點頭,“我聽哥哥的。”
“事不宜遲,再留恐生變故。”寧為出聲提醒陸昭,既然他選擇了這條路,不管有沒有人理解,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陸昭将沈滄海牢牢固定在背上,推開後窗,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
誰也沒有注意到,門前站着的周沅沅孤零零的身影。她隔着門,站在原地,轉身離開了。
今夜無風無月,星河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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