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節

第 14 章節

“是。我想他在人世間另一處我不知的地方,好好活着,在跟我一樣吃着紅豆糕。”他邊說邊無聊地用手指輕輕彈酒壺,而後伏在石桌上,将頭也枕在手臂上,仿佛下了很大決心,頓了頓,才見他眼上黑布微動,想是在眨眼,“師兄,我這次出門,遇見他了。”

“...”孟疏酒沉靜了一會兒,問道,“然後呢?”

“我以為他忘記我了,可他沒有。”墨痕說着,不自覺地微笑,清秀溫潤的益發好看,“可是...他不信我,他不信我,他又不要我了...”是無知覺的,那笑卻變得生澀而惆悵,像是誰在桂花酒中添了一味黃連。

這一聲低低的呢喃,使身邊人緊緊捏住了水杯,沉聲道:“你恨他嗎?”

醉酒深,墨痕無力地一笑,似乎透過黑布都能看到他閉着眼的無奈:“師兄,小時候你教我,對許多人是喜歡,對一個人是愛。我才知道,原來,我愛他。”

孟疏酒的手掌貼着石桌。

“我原想他生日那天告訴他,原想讓他永遠在中秋吃我做的紅豆糕,原想一直與他一起...”墨痕說着,語氣平平,仿佛是陳年的故事,個中情味旁人不知,“那年那天,他帶着一身傷找到我,什麽都不說,我急着給他療傷,不承想他将我擊暈,而後便獨自走了,再不回來。”

墨痕輕輕嘆了口氣,蜷縮着抱住自己:“我醒來時,想着還要找他。雷雨夜也不管,直直在谷裏亂闖要他,跑到聾啞村,若不是師兄帶我回去,只怕我也不只是雨夜夢魇了。”

孟疏酒抽了一口氣。

墨痕又道:“我整日渾渾噩噩要找遍萬花谷要找遍華山,可是,他真的不要我了,我又如何尋得到他?”墨痕的聲音越發顫抖,牙關咬得發疼。

勉力扯出笑,将眼上黑布摘了,醉眼朦胧地繼續說着。

“我那時尚且不能恨他,想與他一起便好,不管他受了什麽,我與他同受便好...”

“如今再遇到他,已經是再好沒有的了。”明明只是前言不搭後語的敘述,可卻讓人聽得幽幽嘆息,“他以為我對他虛情假意,我心裏難過,沖動,說了不好的話...”墨痕擡起頭向孟疏酒那邊,已經是伏在桌上,咬着自己的手背,啜泣出聲:“師兄,我好想自己恨他,這樣就能不想他,可是,師兄...”墨痕雙手重重掩住自己的臉,“愛不到,為什麽連恨都恨不了呢...”

身邊人的右手搭在了墨痕的背上,左手卻握成拳,指節突出,似乎是用了許多力氣,漸而竟有血滴落。

“阿痕。”這兩個字,如同亘古銘刻于心的圖騰,從他的口中清朗流瀉,卻帶着無盡的波瀾與困苦。

Advertisement

墨痕忽的靜了下來,直起身子,擡頭,向着身邊墨痕的身影,右手搖搖晃晃伸出,落在那人的臉上,如同鑒賞瓷器一般小心地、害怕地、溫柔地撫摸,啞聲道:“你到底...是師兄...還是...他啊...”

墨痕眼眶中含着的最後的淚水終于落下。雙目一阖,手便無力落下,似醉似昏,倒在那人身上。

若教眼底無離恨

墨痕揉了揉眼,掃去模模糊糊的晨光。

或許都不是晨光。陽光灼人,只怕已是午時。

宿醉之後果真極是難受,直想吐,頭重腳輕。口中只剩下苦澀的酒味。墨痕好生在床上坐了會兒,才走去洗漱。看桌上食盒,墨痕打開見着兩碗合蓋的東西,揭了碗見當中是紅豆粥。另有一個小碗,聞味道像解酒湯。墨痕喝了解酒湯,還是溫熱的,大概做好不久。紅豆粥才舀了一口吃,覺不夠甜,便向竈房走。

方走到竈間門口,聽得些小小響動。墨痕警惕了立在門口。聲響是從屋裏儲物間傳來的。

“當真能耐。舉動間将孟疏酒學了個十成九,你到底是誰?”有意壓低聲音,夏蕭蕭這時是不同尋常的嚴肅。

墨痕的心一下子揪緊。

“宿敵。”還是孟疏酒嘶啞的聲音。

夏蕭蕭略一思索,冷眼道:“你是惡人谷的?”

“是。”

夏蕭蕭冷笑着:“說吧,你的目的。”

良久沉吟,墨痕捂着心口,怕心跳出來。

“哼,你屁颠颠地跟着小墨,可莫說是來照顧小墨的。”夏蕭蕭涼涼觑着眼前人。

“我不會傷害他。”孟疏酒這聲倒說得直接且篤定。

“可笑。竟當真沖着小墨來的桃花債了?”夏蕭蕭卻連半分笑意也無,“果真要到你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才好?”

“谷外近來許多人虎視眈眈,我起初還道何來又起風雲,谷中并無外人。”

“但今日既着我發現,你或是走,或是能殺了我滅口,此事便罷。”

夏蕭蕭滔滔不絕,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直如銅豌豆落入鐵鍋一般。

“砰!”

墨痕低頭站着,竈臺邊一個碗碟落在他腳邊。

夏蕭蕭和孟疏酒在聲響剛落便已出了儲物間,卻都不作聲。墨痕忙忙蹲下收拾碎碗,滿是歉意地笑:“對不起對不起。”手胡亂在地上摸,沒撿着碎片,反而被碎片劃了手。

孟疏酒立即蹲下,捉了他手,才想做些什麽,面前的人被夏蕭蕭一把拉了起來,手也讓夏蕭蕭緊緊握住。夏蕭蕭将墨痕帶回房裏,拿了藥膏包紮。孟疏酒靠門邊站着,只看向墨痕手中,神色沉沉。

夏蕭蕭包紮好了才回頭看孟疏酒,見他冷冷清清模樣,眼中是如同黃沙大漠的落寞空闊。

“師姐,恐怕還有些藥材在張将軍那裏,是不是?”墨痕擡頭向夏蕭蕭笑得可憐,“勞煩你去拿,好不好?”

“你!”夏蕭蕭眼見墨痕要支開自己,心中怒極就想去扯墨痕頭發,好歹忍住了只一掌拍在桌上。過了會兒才悠悠道,“浩氣的信鴿今日帶了信,我想替孟疏酒取下來交給他,哪知信封字跡便是孟疏酒的。”

說這話時是冷冷盯着孟疏酒,話罷則轉向墨痕:“懂了沒?”

“嗯。”墨痕輕輕點頭,笑着,“師姐去拿藥嘛,我眼睛看不見東西,心裏難受。”

靜了一會兒,夏蕭蕭口中一吼,“哈!”猛的又拍了一掌,當即風也似的摔門而出。

墨痕左手包紮了,便用右手拿了勺子舀紅豆粥吃,才吃了一口,卻停下,自語笑着:“我忘了剛才是去拿糖了。”

孟疏酒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紙包,緩緩走到墨痕身邊,将紙包打開,把裏面亮晶晶的冰糖倒在碗中,拿了勺子輕輕攪拌。

墨痕的手卻按在他手上。那只手纖細而不柔弱,像小遙峰上的雪竹。

“我...”墨痕一擡頭,臉上已沒有了笑,只剩下迷茫與無措,“你是...”

“晏離憂。”孟疏酒的嘶啞聲音全然不在,沒有猶豫的回答,是晏離憂的疏朗冷清。

墨痕擡起手,想去撫摸身前人的臉,卻堪堪僵在半空,許久,無奈地笑在嘴角稍縱即逝。便欲收回,手卻已落到一人掌心。

面前的男人垂首,将墨痕的手放在他已撕去孟疏酒假面的臉上,那張隐藏在陽光下的臉,不知承載多少昏暗色彩。

墨痕覺指尖仿佛觸着了晴晝花海中花蕊蕊心,驚得他不自覺失去意識,一切情緒都亂了,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大雪,和一雙溫柔手掌。

等清醒的時候,坐在椅子上的墨痕,頭頭緊貼着他身子,側着臉擡眼向那人,真想此時眼是好的,能清清楚楚裝下這個人。緊緊緊緊地擁抱,不能失了氣力,不然什麽都沒了。

那人一手護着墨痕,一手撫着他頭發,喚道:“阿痕。”

墨痕終于閉上眼睛,顫聲應着:“離...憂。”

離憂

“喲,換了臉呢。”夏蕭蕭手裏拿着包裹,進了小院,一眼便看到倆人正蹲在花圃邊,高聲道,“這臉,比孟疏酒還叫人讨厭。”

墨痕向晏離憂耳邊說了幾句,然後走到夏蕭蕭,拉着夏蕭蕭到屋裏坐下。

“你以前從不瞞我。”夏蕭蕭把包裹往桌上甩了,倒了點茶水大口大口喝。認真看墨痕,“你早知他不是孟疏酒。”

墨痕确是覺身邊人分明的孟疏酒,可見着他又總不自覺想是晏離憂,只怕自己一心念他才疑了師兄會是晏離憂。在自責自恨中,只想懵懵懂懂什麽都不知才好。

當真着魔。

“師姐,他是離憂。”

墨痕此句一出,夏蕭蕭愣了一下:“什麽?”

“晏離憂,你知道的。”墨痕直視夏蕭蕭。

晏離憂那時出走純陽,墨痕一時瘋魔,旁人都道他少年心性不久便了。果真墨痕亦漸漸長大,行為都有分寸了。只夏蕭蕭知曉他心魔難除,寡言少語,心心念念都是一個人。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