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節
第 15 章節
游江湖,但凡見了受傷者被追殺的人都拼了命得救,人都說他宅心仁厚,只有夏蕭蕭知他是怕,怕受傷的人是流浪江湖的那個少年。
“我查了。”夏蕭蕭眉頭緊皺,又看向墨痕,“他還是惡人谷的白衣血公子。”
“嗯,我知。”
“他不是以前的晏離憂了。”夏蕭蕭沉思,“這許多年來,有多少變數?他告訴你過往的事情嗎?”
見墨痕垂首無話,她眨着眼又問:“孟疏酒的笛子也在他手上,你就不擔心...”
“有兩支,康雪燭,一支在惡人谷。”
“你!”夏蕭蕭恨道,“總有一天,他會害死你!”
“過去、未來,我都不在乎。”墨痕仍舊安靜地看着夏蕭蕭,沒有過多的言語,沒有雜餘的表情,只是這樣看着,眸色清澈,仿佛能将他一望見底。
“愚蠢。”夏蕭蕭用手指敲了敲他額頭,“他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奸佞惡人,你當如何?”
“無趣。”墨痕輕輕笑,“天下善惡,豈是簡單的黑白之分。這是師姐你教我的。”
夏蕭蕭的臉繃緊久了,不語。末了,突然伸手拍了墨痕的肩,縱聲大笑:“臭小子你護食護得不錯!”
“我素來厭惡這些。怎的教了你這麽乖,孟疏酒卻是一根筋呢。”夏蕭蕭搖頭笑道,“早晚要他回來給我天天坐爐竈邊熬藥。”
夏蕭蕭走到門口,看着還在小園中徘徊的晏離憂,到底有些沉重:“可是,小墨,你不怕嗎?”
“浮生倥偬,但得一人,便是大幸。”
墨痕眼中只有陽光下遍身光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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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離憂恰好擡眼,目光相接,久久流連。
你看我時,我的生命是怎樣亮起來,又安靜又輝煌。
不聽枯荷雨
仙跡岩在兩山相夾的幽靜之處。日光因山林遮擋,到了此地更見得寥落。潭水幽幽,青綠色的波紋在微風中粼粼。其上是一架小石橋,微微蜿蜒出弧度。其下荷花紅蕊綻開,于碧綠的荷葉中立出一番風姿。樹的清新之氣在整個仙跡岩淺淺流動。
“這裏的荷花總是開得這樣好。”墨痕與晏離憂站在橋上,“倒不知落雨時是如何情景。”
“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晏離憂道,“純陽溫泉小亭中,有一隅荷花經年久枯。卻是少了雨。可惜。”
“我不喜歡這詩。”墨痕輕輕道。
晏離憂微微一笑,将墨痕輕微的表情收在眼中。
“獨自于小園中懷人,秋天陰霾霜雨時至,淅淅瀝瀝打在荷塘枯荷上。能聽得到清脆的響聲,看到枯殘碎色,竹葉蕭蕭——該是怎樣的孤寂。”
“義山在那樣的情景下,安靜地思念遠方的人,再或者回想從前,或是什麽都不做,只是看一下那麽好的雨,那麽好的荷塘。沒有什麽想說的,的确是很好的孤寂。”
“可是,孤寂,哪有什麽好。”
說得矛盾。
墨痕渾然無知,此時眼中流露出的憂傷幽幽如橋下石洞的暗沉。
晏離憂将墨痕的每一分神情都籠在眼中。
他閑淡地評述,卻說得刻骨銘心。晏離憂已經看到羸弱的少年,在多少個同樣荒涼的時日裏,像詩中人一樣,孤寂地,等待或是懷想。他的情緒在久遠的時日裏,只能獨自咀嚼。
——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晏離憂想到此處,不知作何言語。只輕輕伸手握住墨痕的手。墨痕微微擡眼看他,十指相扣。
“以後都不會了。”晏離憂注視着墨痕的眼。
回屋時,夏蕭蕭正伏在桌上,神色疲倦,茫然不知看向何處。
“師姐。”夏蕭蕭手镯上的香味是很好的指引。
夏蕭蕭依舊有些木然地盯着一處,沒有回應。
“師姐?”墨痕又叫了一聲。
“嗯?嗯!回來了。”夏蕭蕭仿佛從睡夢中醒來一般,略略慌忙地起身,拉了墨痕就往床上塞,“今日最後一次施針,再服一劑藥便能見物了。”
晏離憂問道:“需要我做些什麽?”
夏蕭蕭指了指桌上一堆藥包:“煎藥。”
整整一個時辰之後,夏蕭蕭才收手,用汗巾擦了擦發間一滴滴落下的汗。
墨痕躺在床上,聽到夏蕭蕭呼吸聲不大暢快,知她勞累過度,關心道:“師姐,你好好休息會兒。”
“我沒事。”夏蕭蕭給墨痕把杯子蓋好,拿了針包就要走,“我出去有些事辦。得一段日子不在谷裏。”
“是去張将軍那裏嗎?”墨痕覺察到夏蕭蕭的焦急。
“他受傷了,我得去看着,免得死了。”夏蕭蕭露出調侃的笑來。
墨痕卻知這笑中隐含了太多的擔憂。
“師姐早日回來。”墨痕道。
夏蕭蕭開了門走到門口,晏離憂正在門外等着,見她出來了,便向她略一點頭致意,進了屋裏。
“對了,一定要記得,小墨最好去溫泉将養将養,通絡活血。不然日後少不得受隐患折磨。”夏蕭蕭又回身道,“昆侖小遙峰那裏有,你們小心些去。”
晏離憂見墨痕面色慘白,想是最後一次施針最是驚險,便從桌上倒了水先讓他喝,又去拿了小塊冰糖叫他含着,就出了門去拿溫在爐竈上的藥。
回屋時見墨痕斜躺在床上,正垂頭思量,手撐着頭,卻不知覺手指已經在臉頰上留下了指甲印。
晏離憂輕輕扶着墨痕,遞了藥由着他慢慢喝。
墨痕自己也捧上藥碗,替他省些力,埋頭苦喝。
“在想什麽?”晏離憂放了藥碗,依舊坐到床邊,摟着墨痕。
墨痕的眼還遮着黑布。夏蕭蕭囑咐了到晚間陽光全然消散了再取。因此他的情緒,不能通過眼神來了解。
“師姐說外面不大太平,我起初怕是為你。”墨痕倚在晏離憂懷裏,說不盡的舒坦,卻仍無意識地皺了眉,“現下張将軍出事,我覺得有些蹊跷。”
晏離憂貼着墨痕笑,擡手撫着他的眉:“還以為是擔心我呢。”
墨痕覺得臉熱,落在晏離憂眼裏是臉頰上飛了紅暈,煞是可愛。
“想何時去昆侖?”晏離憂問。
感覺到懷裏人驀地一愣,似乎害怕得緊:“我們...不離開萬花,好不好?”
墨痕話說得近似呢喃,很是沒有底氣。
晏離憂凝眉,接着用下颚蹭了蹭墨痕的頭,嘆道:“要以後窩在我懷裏叫頭疼手疼麽。”
小遙峰
二人到底還是從萬花往昆侖去了。
從龍門入昆侖,一路風景如舊相識。
只是那次來的時候,怯怯的,如何也及不得現今這般的好。
“想什麽呢。”晏離憂見墨痕嘴角微翹,問道。
墨痕撇過頭,道:“想你對我好狠心,那時竟舍不得多花錢買匹馬。”
“是你先喂我吃那種藥。”晏離憂也不吃虧。
“你不是沒着道嗎?”墨痕這倒想起,“明明吃了的,怎麽會?”
晏離憂性子本冷清,只對着墨痕時才多些表情。這時便微微一笑,眼中躍動出明亮的光,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墨痕先是一愣,即刻明白,不自禁低了頭,便偷眼四下掃掃,見左右無人,才半是嗔怒半是忿忿瞄了他一眼,傾身略側,飛快地在晏離憂唇上印了自己的吻,又忙忙地撤身在馬上坐穩,偏頭不見,只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似的。
晏離憂見他羞澀又可憐,輕聲笑道:“牙中鑲了小藥包,中毒時嚼碎了勉強抵得過。”
墨痕聽罷,怔了一會兒,才輕輕嘆道:“好厲害。”
這樣的防備,該是在何等殘酷的磨砺中,才會如此自然而然地有呢?
從長樂坊走過,竟有許多惡人谷護衛在四處尋走。墨痕知二人易容了自是無妨,心中卻思索良多。
過了惡人護衛的檢查,二人撿了僻靜的地方繞着走,雖是路程長些,到底能避過人。
沿着山路向上,先是能見着通透的冰天雪地,稍轉了彎,未走幾步,便見在令人厭倦了的白中,顯出幾分雨滴般的綠色來。墨痕奇道:“離憂,你看,前面。”
“那裏便是小遙峰。”晏離憂道。
“小遙峰不是經年落雪嗎?”
晏離憂平平道:“我那時說錯了。”
墨痕略有些喪氣,卻怕晏離憂看了去,便笑着擡手擦去凝在晏離憂臉上的小簇雪花:“不下雪也有不下雪的好處,挺好的。”
直進的小遙峰裏面,墨痕當真慨嘆。
那整片的綠地突兀地嵌在昆侖雪天,仿佛是天上突兀墜落的花園。綠草茵茵,山花團團,清的水潭蜿蜒,幾只雪狐在地上撲打滾動,甚是可愛。這便也罷了,沿着水潭,又凝結出許多冰雪來,在地上散漫地鋪開,邊上生着裹了霜雪一般的挺拔竹子;更有多處,許多青青翠竹又緊連着雪白的雪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