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那小姑娘可是你的心上人?◎

這日晚上, 安玖見到了久違的貓頭鷹。

貓頭鷹信使不僅帶來了信,還有一個蠻重的匣子,安玖打開一看, 裏面是一支很符合她審美的發釵。

發釵看起來像一支桃花, 花瓣是晶瑩透亮的紅寶石,花葉是綠寶石。戴在烏發間,好似真從頭上開出一支嬌豔欲滴的山桃花來。

安玖拿起發釵,看一眼貌似委委屈屈的貓頭鷹,擡手撸了一把它的毛。

“小可憐,帶這麽重的東西飛累了吧?”

貓頭鷹咕咕兩聲,圓滾滾的小腦袋往她手心裏蹭了蹭。

這貓頭鷹被她撸習慣了, 現在都學會求撸了。

安玖心滿意足過了一把撸鳥瘾,才慢悠悠回信過去。回信也很簡單, 只有幾句一看就很敷衍了事的話。

然後她就去睡了, 也沒管對方回信。

第二天早上起來,她才看到徘徊不去的貓頭鷹,小家夥在窗子上蹲了一夜, 困得眼皮直打架。

安玖拿了信後便将它放走了,打開信一看, 又是約她見面。

哦, 這是有了危機感, 想跟她培養感情了。

之前都是安玖主動找他, 想跟他見面。如今風水輪流轉, 變成了他來約她。

大小姐可不伺候。

安玖心情頗好,簡單梳妝了一番, 戴上那支紅寶石桃花簪, 腳步輕快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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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見到坐在輪椅上的白衣公子, 她視若無睹地從他身旁走過,還故意冷哼了一聲。

不料對方卻叫住她,視線落在少女頭頂上,清潤的眉眼間含着淺淺笑意:“安小姐今日……極為光彩照人。”

少女精致的小下巴昂得高高的,紅潤的嘴唇忍不住向上翹了翹,又很快抿下來,斜睨着他,居高臨下道:“算你有眼光。”

這是好幾天以來,少女第一次如此好聲好氣與他說話,沒有冷臉更沒有無視,裴寂眉心一動,正想再說點什麽。

這時,院門外走來一個小和尚,雙手合十道:“客人,我們主持如今在大雄寶殿,請幾位過去見面。”

被這麽一打斷,兩人間稍稍緩和的氣氛瞬間蕩然無存。

修長手指捏緊扇骨,白衣公子面帶笑意,若要仔細看去,那雙漆黑的眼底卻是一片漠然的涼意。

他看着小和尚,溫聲說:“勞煩帶路吧。”

小和尚無意識搓了搓手臂,只覺後背心發涼,還以為清晨的山風太冷,憨憨一笑提醒道:“客人多穿些衣裳,山間寒涼,恐惹了風寒。”

“多謝小師父,我們穿的夠多了,不用再加了,這就走吧!”安玖快步上前,與小和尚同行,一邊問道:“小師父,你們佛子也在嗎?”

小和尚拘謹地道:“非塵師兄正在主持身邊侍奉。”

“那好,我正巧有本經書要給他呢。”

紅裙少女與小和尚在前面邊走邊聊,她仿佛有種奇特的能力,不論和誰都能說上話,開朗活潑地令人側目。

裴寂主仆跟在後方,阿七看着看着,忍不住悄聲感嘆道:“我從未見過安大小姐這樣的女子。”

尋常女子講究笑不露齒,溫柔娴靜,她卻對着誰都能笑得像朵花兒。

“公子,您見過嗎?”

裴寂面色微頓,鴉羽似的長睫無聲下落,低聲道:“沒有。”

他也沒見過。

她就像這黑白無趣的人世間,獨一抹鮮亮的緋紅,似四月芳菲的嬌豔桃花。

一見之下,便叫人目眩神迷。

永生難忘。

一行人來到大雄寶殿,此處乃是無音寺最大的殿宇,大門寬廣,殿門前的廣場上立着厚重的銅獸香爐,插着粗壯的紅香。

殿中矗立着一根根紅木柱,頂起高高的橫梁,視線盡頭,便是一座高大堅實、寶相莊嚴的金色宏偉佛像。

金佛盤膝而坐,眉目含笑,微阖的眼底皆是慈悲。

真一大師就坐在佛像下,他身形幹瘦,披着一件金紅色的華麗袈裟,雙手合十,雙眼緊閉,面朝佛像姿态虔誠地叩首。

年輕俊美的白袍和尚侍立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兀自垂眸不語。

聽見腳步聲,非塵擡眼看來,無聲向他們颔首。

安玖悄悄沖他眨了眨眼,跟他示意那本書已經帶來了。

少女惟妙惟肖地做着小表情,白袍和尚眼底滑過一閃而逝的笑意。

這一幕落在裴寂眼中,他不動聲色撇開臉,握拳抵着唇,輕輕咳嗽兩聲。

真一大師聞聲睜眼,自蒲團上起身。

他年紀已經很大了,行動時有些遲緩,眼窩深深凹陷下去,眼瞳變得渾濁,看人時卻依舊偶爾閃過一縷神光。

“你是……裴舟的兒子?”

定定看那輪椅上的白衣公子半晌,真一緩聲詢問。

“是,家父乃是藥王裴舟,我名裴寂。”

真一目光落在裴寂臉上,慢慢點頭:“你與裴舟長得很像,尤其是眼睛……”視線下落,看見他身下輪椅,真一神色微詫,“你這腿……”

裴寂道:“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毒,據說當年父親帶母親來寺中修養過一陣,大師可還記得?”

真一大師似乎在回憶,語調緩慢道:“我記得,那時你父母感情極好,乃是一對令人豔羨的神仙眷侶。你父親為給你母親解毒,廢了許多心力。如今他們卻已都不在人世,實是令人惋惜……”

說到這裏時,真一大師表情悵惘。

不過他很快便轉移了話題,大概是不想回憶當年的舊事徒添傷感。

“裴小神醫,勞煩你跑這一趟。貧僧自覺年事已高,本不欲麻煩于你,是非塵擔憂我的身體,才擅自請你過來,為寬他的心,便請你為老和尚診一診脈吧。”

幾人來到大雄寶殿後方,這是真一大師的住處。

大師生活簡樸,這後殿空曠寂寥,除了一張床鋪,以及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再不見任何東西。

真一坐在桌邊,将幹枯瘦削的手伸出來。

裴寂輕道一句“冒犯”,便将白皙指尖輕輕搭在真一的脈搏之上。

稍頃,他微微擡眼,眼神欲言又止地看向真一。

真一面色古井不波,對一旁緊張看着他們的非塵道:“非塵,今日早課你還未做完,先出去吧。”

非塵哪裏看不出來這是在支開他,卻又無法違逆師父的命令,沉默片刻後只好低低道一聲是,無奈走出後殿。

非塵身影還沒消失,一直安靜的紅裙少女丢下一句“我出去透透氣”,也匆匆追了上去。

鮮紅的裙擺拂過門檻,飄飄蕩蕩跑出了門。

真一掀了掀滿是褶皺的眼皮,蒼老的嗓音裏罕見帶了一絲笑意道:“裴小神醫,那姑娘可是你心上人?”

他自然能感覺到,少女離去的那一刻,摁在腕上的手指陡然加重了力道。

這是人下意識的反應,不受思維控制。

真一活了多少年,即便垂垂老矣,依然看得清明。

昨日也有一位師弟來找他說這件事,可他今日觀察過兩人,确定非塵與那少女之間并無情意,反倒是跟這裴小神醫有些暧昧。

真一想了想,語重心長道:“小神醫不必憂慮,老和尚看那小姑娘對非塵無意,倒是與你有些好感,小神醫再努力努力,得償所願指日可待。”

裴寂聽了,卻只覺得這老和尚當真是老眼昏花了。

安玖對他什麽态度,他能不知道嗎?

況且,她也不是他心上人。

出家人不打诳語,這老和尚卻大放厥詞。

當年被人稱作一雙利眼可去僞存真的真一大師,如今也成了胡言亂語的老不死。

裴寂心下這樣想着,面上卻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垂眸道:“大師言重了,我與安小姐只是朋友,非是什麽心上人……大師年事已高,裴某說話直白,恐不出幾日,便是您大限之時,不知您可有預料?”

真一大神神情平和,面對裴寂的反駁,他并未多說什麽,只言語平靜道:“此事老夫早已知曉,小神醫不必多言。過幾日便是老和尚圓寂之日,到時還請小神醫一同觀禮。”

人家都知道自己要死了,裴寂便也将手收回,道:“裴某自當恭敬不如從命。”

空氣一時靜默下來,裴寂正想出言告辭,真一大師突然出聲道:“裴小神醫,我聽聞金蛇劍尋到的神功秘籍被魔教搶走,不知可否屬實?”

這樣的對話上輩子就經歷了一次,裴寂甚至知道接下來他會說什麽。

無音寺之行,與裴寂前世發展變化不大,只是多了一個安玖,安玖還跟佛子非塵有了交集,但這并未影響什麽。

上一世,裴寂借口為真一針灸延緩壽命,讓真一悄無聲息死在了睡夢中。

由于真一本就大限将至,所以誰也沒有發現是他動的手腳。

他則趁真一圓寂、無音寺動蕩之時,趁亂深夜盜走菩提子。

這一次裴寂不打算重複上輩子的走向,他比從前的他更有耐心,也更擅長等待。

他會等到真一自然死亡,再安排人來拿走菩提子。

上一世他便已探清菩提子所在位置,菩提子唾手可得。

所有的一切,都會與裴寂無關。

非塵不會再發現真一的死有蹊跷,也不會懷疑到他頭上。

所有的思緒只是瞬息間,裴寂神情沒有分毫變化,溫聲回答道:“不錯,那秘籍的确落入魔教之手,華山派為首的幾大派,如今正在商議集結中原武林,一同去讨伐魔教。”

真一沉吟着,卻說出與記憶中完全不同的話來:“裴小神醫,你可知你身上這毒從何而來?”

裴寂一瞬間怔愣在原地,滿面愕然。

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毒的由來,難道真一竟然知曉?

還有,真一為何表現與上一世不同?

那一次,他只是言語淡淡告誡裴寂小心魔教,卻半點沒提他身上的毒。

他身上的毒,難道與魔教有關?

又是什麽,讓真一改變了主意,最終同他說起這件事?

作者有話說:

真一:因為看穿你是個戀愛腦,所以好心救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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