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晏恒哥哥。◎

顧晏恒到家的時候晚上不到十點。

車燈熄掉之後四下陷入黑暗, 回到家,男人到廚房從冰箱裏拿了瓶水,打開, 擡眸朝隔壁看了眼。

屋子裏黑着, 看不出有沒有人在,不過意外的,往常門外一直會留着的燈這會兒也沒開,他低頭腕掃了眼腕表。

顧晏恒在陽臺抽了根煙,對面房間的窗簾拉着,他一支煙抽完,也沒見裏邊有什麽動靜。

江盛景沒想到大半夜會接到顧晏恒的電話。

“怎麽了, 知道我明天出院,要來接我?”

“不去。”顧晏恒一秒鐘停頓都沒有, 很幹脆, 冷淡地說:“既然你還沒睡,去幫我看看紀時安下班了沒。”

江盛景沉默了一秒:“那我要是睡了呢?”

“睡了就起來。”顧晏恒面無表情地吐了口白煙:“廢話這麽多。”

“......”

“行,你是爺, ”江盛景直接笑了:“沒走,剛還特地來關心我了, 滿意了吧?”

顧晏恒“哦”了聲, 江盛景以為這就算完了, 下一秒聽到男人不鹹不淡地丢過來一句:“那等會兒我去給你送個文件。”

“......我真他媽服了, ”江盛景好氣又好笑, 又覺得有點匪夷所思,, “不是哥們, 你就不能給她打個電話嗎?你這卑微得狗見了都要掉淚。”

“嗯?”

電話裏男人嗓音低沉, 聽起來沒什麽情緒,聞言,意味不明地笑了聲,然後他像是沒聽清,不緊不慢地問:“說他媽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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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六個字被他語調很平地說出來,一丁點額外的起伏都沒有,比起罵人,更像是在問你吃飯了沒。

也特別平和,讓人産生一種殺人狂魔站在你面前漫不經心地問你喜歡他手上那把刀的錯覺。

江盛景打了個顫,他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沒,我是說那你趕緊來吧,”江盛景咳嗽了聲,他雖然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他媽的什麽孽,但情場失意的人惹不起,很識時務地改口:“剛好我打算連夜加班慶祝一下自己明天出院,正愁着剛身殘志堅地把事情幹完了沒別的做了,這不,你可真是及時雨。”

挂了電話,顧晏恒從陽臺進屋,坐在書桌的椅子上,他手肘撐在椅子上,踩着拖鞋的兩條長腿随意往外伸開,姿勢閑散而慵懶,半垂着眼皮盯着指尖的煙頭看,眸底的情緒深不見底。

為什麽不直接給她打電話?

顧晏恒想到小姑娘那天突然問的那句話。

紀時安問他為什麽對她這麽好。

還知道他對她好,不錯,挺有良心的。

顧晏恒面無表情,在心裏冷笑了聲。

他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對她好也需要理由了。

跑那麽遠又怎麽樣,三年不見又沒怎麽樣。

怕他喜歡她。

可不可笑。

好像他喜歡她是犯法了似的。

怎麽判他這麽久的刑還不夠?

手裏的煙燃到頭,指尖傳來灼意,顧晏恒盯着那點猩紅看了會兒,沒動,似乎無知無覺,半晌,男人似是才察覺到痛意,微微皺了皺眉,眼裏幾縷不明的情緒一閃而過,他擡手,煙頭被他往煙灰缸裏摁滅了。

那點露出來情緒轉眼的功夫也跟着被毫不留情摁了回去。

紀時安在辦公室裏發了會兒呆,等回神過來,才發現已經很晚了,她趕緊退出手機上的搜索頁面,收拾好包,和還在寫病例的李池道別之後,匆匆離開醫院。

在路邊等了十幾分鐘,手機上的約車一直沒有人接單,紀時安正猶豫着要不要取消的時候,手機震動了下,打車軟件提示成功接單。

心情卻沒放松下來,反而有點擔心。

都這個點了,腦子裏不由自主想到網上爆出的女孩搭車出事的新聞。

紀時安慫了一下,有點兒害怕,她盯着屏幕上陌上的車牌號看了幾秒,抿了抿唇,敲開聊天框給司機發了條道歉的消息,然後按下了取消。

另一邊,117病房裏。

“文件也送完了,”江盛景看着病床對面紋風不動地坐在椅子上的人,不解:“還不走啊,別等會兒人家自己走了。”

男人抱着手臂垂眼看着膝頭的手機,聞言沒擡眼,只輕描淡寫地回了句:“慌什麽。”

“...我沒慌。”

江盛景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他覺得顧晏恒今晚情緒不太對。

這人十分鐘前到病房,然後打了個電話,之後就這麽冷若冰霜地坐着,看着情緒就不怎麽好,似乎帶着氣,但又若有似無,和周身的氣質一如既往的冷漠混在一起,被壓得很不明顯。

從頭到尾沒分出眼神給他,特別有耐心地盯着那只手機看,垂着眼皮有那麽幾秒像是睡着了,也不知道在等什麽,就是時間越長眼底的情緒好像越冷幾分。

江盛景回想了下,确定自己最近沒惹他。

想了想,正準備開口,就見顧晏恒翹着腿的那只膝蓋上的手機忽然亮起。

男人很輕地挑眉,似乎并不意外,沒什麽笑意地勾了勾唇。

接着便沒再搭理床上的江盛景,從椅子上站起身朝外走,接起電話,沒什麽情緒地開口:“怎麽?”

手機對面,小姑娘帶着點試探的聲音,溫溫軟軟地叫他的名字。

“那個...顧晏恒,你到家了嗎?”

“我現在剛下班,在醫院門口,”紀時安站在路邊,跺了跺腳,小聲說:“你方不方便,現在來接我一下呢?”

電話裏安靜了一秒。

接着對面的男人不冷不熱地“哦”了一聲:“挺方便的。”

紀時安:“嗯?”

“我剛好,就在醫院。”顧晏恒不冷不熱地說:“站在原地別動,等着。”

紀時安在路邊等了三分鐘,一輛車靠近路邊在身前停下,副駕的車窗降下來,露出車內男人半張側臉,紀時安手剛碰到車門,就見顧晏恒已經拉開車門下了車。

紀時安愣了愣:“怎麽了?”

顧晏恒看她一眼,神色冷淡,朝幾米外的超市擡了擡下巴:“先上車,我買包煙。”

紀時安點點頭,但把車門上手的收了回來,她站在原地沒動,視線跟着的他的背影。

在腦子分析他這會兒的這個反應。

看起來,好像是還沒消氣的意思。

甚至感覺,情緒似乎更不好了。

紀時安搖頭輕輕啧了一聲,忍不住想,這人怎麽這麽愛生氣啊。

都這麽久沒見了,不和她把酒言歡就算了,從洗塵宴到現在,也不給她什麽好臉色看,這麽記仇的嗎。

但她竟然也沒覺得煩,內心甚至還很平靜,一點也不忐忑。

過了會兒,顧晏恒回來,手裏還拎了瓶水,走近之後把水往她懷裏一抛。

紀時安趕緊擡手,差點沒接住,還沒來得及說話,手機響了,紀教授打來的電話。

“乖女,睡了沒?”

紀時安瞪了他一眼,大概是她沒表現出什麽生氣的意思,所以顧晏恒也只是垂眼看着她,面色坦然,絲毫沒有歉意。

紀時安在心裏嘆了口氣,懶得搭理他,怕紀教授擔心,換了個輕松的語氣:“沒有,我剛下班呢,馬上回家。”

“這麽晚才下班啊?”紀教授有點愁:“路上注意安全,對了,你是不是沒接到晏恒的電話?到家給他回個電話,他以為你在家呢。”

“嗯?我現在就和他在一起,”紀時安看着面前的人,有點沒明白:“他剛好來醫院,我等會兒和他一起回去,放心吧。”

“你們在一起啊?”十分鐘前紀教授才剛接到顧晏恒讓紀時安幫忙找份文件的電話,聞言也沒太反應過來怎麽就一會兒的功夫兩個人就湊一塊了,但也沒多問,紀教授放下心:“那就好,你們早點回去。”

電話挂斷。

紀時安翻看了下通訊記錄,并沒有在上面看到有顧晏恒未接電話,倒是微信上有紀教授幾分鐘前發來的消息,大概她一直沒回複,才打了電話過來。

她擡頭看他:“我爸說你給我打電話了?我怎麽沒看到。”

她說完,就見顧晏恒不知道為什麽似乎愣了愣,舉着水瓶的手停在唇邊,眼皮往下耷朝她看過來,看了眼她手上的手機。

接着他像是意識到什麽,錯開視線“哦”了一聲,淡聲道:“我建議你換個手機。”

紀時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莫名感覺這人的情緒好了幾分,似乎沒那麽不高興了。

“那你打電話給我是——”

有什麽事嗎。

後半句沒說完,紀時安看着面前的顧晏恒,忽然靈光一現,明白了點兒什麽。

她試着在腦子裏捋了捋。

——這人剛好在醫院,大概想問她沒回家的話可以順便接她,但是因為在生氣,不想給她打電話。

所以找紀教授去了。

紀時安思路清晰地順完,看着顧晏恒停頓了小半秒。

她兩只手交疊背着身後,仰着頭看着他,這人背光站着,半張臉匿在陰影裏,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雲淡風輕地站在那,永遠理智清醒,冷漠得好像什麽都不在乎。

有那麽一瞬間,讓紀時安一時沒辦法把他和腦海裏想象的畫面中,那個不聽勸阻、一意孤行地堅持要去搭一座彩虹出來的人聯系起來。

她在心裏無奈地嘆了口氣,嘆完的氣又像是變成了一朵吹開的雲,心底有一塊開始往下陷,變得軟綿綿的。

她盯着顧晏恒看了會兒,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點兒想笑。

紀時安歪着腦袋,像是真的思考了下他的提議,然後點點頭:“行吧,那我明天看看新手機。”

顧晏恒挑了挑眉,看她一眼,然後移開視線,沒說什麽。

正準備走,恰好下班的李池從醫院出來,看到紀時安,又看了眼她旁邊的男人,愣了下:“你...們在這做什麽?”

“沒,現在就要走了,”紀時安笑了笑,問:“你怎麽回,要不要送你?”

“不用,我男朋友來接我。”李池看着他們,莫名覺得這畫面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她沒繼續深想,擺了擺手:“你們先走,明天見。”

車子駛上路。

紀時安打開微信,把紀教授發來的消息又翻出來看了一遍,然後翻到中午時紀教授發過來的一張圖片。

太陽底下一座幾何玻璃建築的高處,橫空而過的彩虹。

她晚上在辦公室的時候,已經在手機上看到過很多次了,所以這會兒并不陌生,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就是燕市那座市圖書館。

确實很有名,有名到随便在任何網絡分享軟件裏輸入關鍵詞,立刻就能出現數不清的圖片和視頻,每個角度的都有。

其中一個視頻的拍攝者特意記錄下在陽光出現的那一剎那,光線照到建築那塊特殊的位置之後,彩虹出現的瞬間。

特別漂亮。

漂亮到讓她看到的瞬間,眼淚忍不住跟着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跟水龍頭似的,擦眼淚的紙都用了兩包。

想到這,的紀時安靠在椅背上無聲地笑了笑。

車子從一中對街經過,紀時安透過窗外看了一眼,這會兒還有剛下晚自習的學生從學校出來,校門口的小吃攤還沒收,攤位竹竿上的燈泡安靜地亮着,七七八八地被學生排隊圍在周圍。

她這會兒有點餓,于是也沒敢多看,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

等到了路口,顧晏恒動作沒什麽停頓地打方向盤掉了個頭,紀時安眨了眨眼,偏頭看他。

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顧晏恒沒什麽情緒笑了聲,意有所指地嘲笑:“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紀時安被怼也沒生氣,嘴角甚至有點高興地開始往上翹。

到在校門口停下。

紀時安解開安全帶,伸手推車門,轉頭問他:“你想吃什麽?”

“不吃。”顧晏恒頭向後仰靠在椅背上,閉眼沒看她,不怎麽有耐心:“快點,困死了。”

啪——的一聲。

車門被關上。

過了幾秒。

男人睜眼,視線隔着車窗,不輕不重地落向窗外。

這個點附近的路邊都是清一色穿着白藍校服的學生,成群結隊地湊在一起鬧哄哄地打鬧,所以突然插進去的身影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

沒費沒什麽力氣,一眼就找到了,那身影一點格格不入的自覺都沒有,湊熱鬧似的在每個攤位東張西望轉了一圈,然後不出意外,走到一對老夫妻的攤位停下來,對方似乎認出了她,買完東西還笑笑地多聊了幾句。

人緣還挺好。

顧晏恒幾不可察扯了下唇,似乎有點要笑的意思,這時置物臺上的手機亮起,有電話打進來,顧晏恒伸手拿起手機,看清來電提示人,眼裏那點淺淡笑意還沒能抵達眼尾,轉眼就消散了幹淨。

紀時安買完東西回到車上,下意識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給他看,還沒來得及說話,顧晏恒偏頭看了她一眼,紀時安才發現他在接電話,她趕緊收回手,捧着小碗安分地坐回了座位裏。

車廂裏安靜,兩個人離得近,紀時安隐約聽到了電話裏傳來的女聲。

很熟悉,顧晏恒的母親,在那邊有些激動地說着什麽。

紀時安忍不住偏頭看了眼

男人神色淡漠,對耳邊激動的聲音沉默得無動于衷。

過了會兒,紀時安才看到他擰了下眉,低沉的嗓音下壓着不耐,打斷了電話那頭的聲音:“你和他想怎麽樣都行,千萬別考慮我。”

扔出這句之後挂斷電話,顧晏恒偏頭看她,神情看起來和剛才她下車之前沒什麽變化,又恢複了那副沒什麽表情的模樣,沒什麽情緒地提醒她:“安全帶。”

一路上都沒人再說話。

紀時安能明顯感覺到,顧晏恒的情緒變了。剛才在醫院門口,他雖然氣沒消,嘴上也嫌棄地說很困,但還是願意繞路送她去買吃的。

然而就這麽一小會兒,接了個電話,他就連生氣的力氣都沒了,整個人陷入一種冰冷的沉默。

車子在巷口的紅燈停下,紀時安回神,碗裏的糍粑丸子還剩下最後一個,她沒多想,用竹簽插起來之後擡起手下意識就遞了過去,停在他嘴邊:“諾,最後一個了。”

顧晏恒側頭看來,呼吸的氣息若有似無地從她手背擦過。

四目相對。

紀時安頓了一下,這才意識到和他距離有點太近了,她無意識咬了下唇,硬着頭皮沒收回手。

安靜了幾秒,紅燈跳過,顧晏恒目光從她身上收回,紀時安剛想收回手,目視前方的顧晏恒卻忽然偏頭微微向下,薄唇輕啓,将她那顆丸子咬進了嘴裏。

紀時安彎唇:“好吃嗎,味道是不是一點都沒有變?”

顧晏恒淡淡應了聲“嗯”:“确實沒變,再吃一塊就能把我甜死。”

“......”

等到了家,從車上下來。

顧晏恒靠着車門,摸出剛才買的煙,敲出一根遞到嘴邊,看了眼站在門口沒動的紀時安,挑眉:“愣着做什麽,沒帶鑰匙?”

紀時安反應過來:“帶了。”

男人聞言點了下頭,沒再多問。

紀時安便也沒說什麽,轉身往家走。

只是走了沒兩步,腳步停下,紀時安回身,來到在他面前停下。

“你是不是有什麽不開心,”紀時安看着他,頓了頓:“要不,跟我說說?”

顧晏恒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手裏的打火機,火焰在他指尖明明滅滅,他咬着煙沒點燃,整個人多了點頹意,紀時安印象裏沒見過他樣子,幾乎是無意識心髒跟着一跳。

似乎沒想到她會回來,顧晏恒掀眼看她。

視線撞上,兩個人一時都沒開口,四下安靜。

“那可多了。”

紀時安正想再問,顧晏恒已經打斷了她,笑了下,表情不以為意:“跟你一晚上都說完不的。”

紀時安眨了眨眼。

“別管了,一點小事情,”顧晏恒知道她是問那通電話,但那沒什麽好說的,他朝她身後擡了擡下巴:“進去——”

最後一個字沒說出來。

紀時安走近一步,擡手抱住了他。

熟悉的氣息沾着體溫,隔着單薄的衣服布料傳過來。

顧晏恒頓住,下一秒拿着打火機的那只手已經下意識從懷裏的人身側移開,隔了一段距離。

幾乎在一瞬間,男人周身包裹的冷意,像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見縫插針,轉眼崩然而裂,黑暗之中,男人的喉結不動聲色地滾了滾。

抱着他的人似乎無知無覺。

在此時很輕地開口。

“我好像一直沒說過,你回來的那天,我很高興。”

紀時安抱着顧晏恒的腰,下巴靠在他肩側,輕聲說:“歡迎你回來,晏恒哥哥。”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11-24 23:52:50~2022-11-25 23:53: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全糖去冰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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