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後背有風

淩吱正說着話,餘光瞥見吳旺與趙萬裏拐進了一戶大院,半人高的院牆攔不住視線,就宅院面積和房屋外觀來看,非裏尹,即富戶。

院內竈臺前端坐着一名娉婷少女,豆蔻的年紀臉比花嬌,一身粗布衣裙,也是美極了的。

少女見到吳旺緩緩起身,低垂着小鹿似的靈動眼眸,細語了聲“大人”。

吳旺點了點頭,與趙萬裏介紹,“這位是寧平村裏尹的幺女史鳶。”

被洗菜水冰紅的小手交疊,史鳶欠身行禮,“史鳶見過幾位大人,房間已經收拾妥當,大人請随我來。”

側身比了個“請”的手勢,史鳶蓮步帶路。

一股淡淡的鳶尾花信息素萦繞在鼻息,佟虎不動聲色地将手臂搭在了淩吱肩上。

眼前的小變色龍是他穿越後見到的第一個alpha,而且已經分化過了,太陽穴兩側的對稱胎記,很明顯是被一槍爆頭留下的,在現世估計也清白不到哪裏去。

“寒舍簡陋怕是要委屈幾位大人了,左右兩側卧房各有兩張架子床,大人們請自便。”史鳶水眸低垂,态度已非常明顯,她不想招惹人群後頭那株脾氣不好的轉日蓮,嘴角弧度始終維持着得體,“史鳶還要準備晚膳,先失陪了。”

掃了眼佟虎背影,史鳶盈盈轉身,眸中笑意如煙霧散了個幹淨。

“有勞史姑娘。”趙萬裏拱手,目送史鳶出門。

“村子裏有位老妪狀态不佳,我得先行一步回去煎藥,望諸位早日尋得線索,盡快助村子恢複如常。”整日與草藥、病人打交道,吳旺也不善交際,随口客氣了句準備遁走。

趙萬裏表面恭敬作揖,心裏巴不得吳旺趕緊消失,“吳大人放心,下官等定全力以赴。”

屋裏一下沒了外人,佟虎拉着淩吱急匆匆進了內室,舊木門因閉合發出“吱呀”一聲細音。

受佟虎的緊張影響,淩吱手腳跟着局促了起來,懵道:“發生什麽事了?”

“我不是佟虎,原本也不生活在這裏,我在我的世界裏殺過人,也自殺過。”佟虎扯開衣襟,露出心窩處刀口形狀的胎記,“剛剛那個小姑娘是只變色龍,她太陽穴處的胎記和我這裏的一樣,是死前傷口,她也是個alpha,如果你此行目的與她有關,務必小心。”

Advertisement

佟虎猝不及防的坦誠令淩吱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其實在無數個借住佟家的夜晚,他早在夢話中窺聽到了佟虎不為人知的秘密。

開始他以為夢只是夢,但當夢境越來越具象,加之厲呈、姜彧、商行喻三個名字反複出現,聽得他耳朵起繭時,他就開始懷疑起佟三找來的神婆起了作用。

被馬蹄踢到奄奄一息的佟虎,早已陽氣虛虧,若是其他魂魄借機附體,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無論佟虎皮囊裏裝着的是不是佟虎,他這個霁國捕快的手,怎麽也伸不到那個叫辛市的地方,只要佟虎不在他眼皮底下作案,過往皆與他無關。

淩吱別開眼不去看佟虎深淵般眸子,崖底嗚嗚悲鳴的寂寥的風,随之戛然而止。

盯着與視線持平的喉結,淩吱心中沒底地問:“我不關心她是alpha還是omega,你就說和她掐架是不是對手!事關身家性命,打不過我也好提前上報,請求支援。”

觑着淩吱淡定的腦門兒,佟虎一口氣松得近乎虛脫,休整了好半天才回話:“打得過。”

“那你要我小心什麽?我這不有你管嗎?”白白提心吊膽,淩吱一胳膊肘勾住佟虎脖頸,“走,陪我去茅房撒個尿,佟伯伯的茶水後勁兒太大,我這都憋半天了。”

待佟虎回過神來,已被拉進臭烘烘的茅房之中。

如廁本就是私密事,像淩吱心這麽大的漂亮男孩,假使是個omega,又在身處現世,九成九已經被“捅”過了,也就只有他這種正直的alpha才能做到非禮勿視。

手肘撞了下再度走神的佟虎,淩吱提出沒羞沒臊的要求:“你看着我點兒,你不看着我我尿不出來!黑燈瞎火的,萬一坑裏鑽出來個什麽把我抓走了呢?”

陪着聞屎味兒不說,還得盯着撒尿,佟虎實在做不到心平氣和:“你怎麽不讓我幫你把着呢?要不我幫你尿了得了。”

話一過耳,尿就嘩嘩淌了出來。

淩吱也拿不準佟虎是有心還是無意,看歸看,小時候在河裏又不是沒一起洗過澡,但動手的話,不就是斷袖了嗎?

春畫裏做那等羞事,都是瘦小的男子吃虧,他可萬萬不依!那玩意兒誰又不是沒有,大小上可能有些差異,但辦事兒效果是一樣的!

抖淨那**收了起來,淩吱連撇嘴帶翻白眼,“不用你,別瞎惦記!”

說完,端着肩膀,氣概十足地出了茅房。

做賊的張牙舞爪喊抓賊,被冤成窦娥的佟虎冷嗤一聲,追上前扒拉一下自以為是的腦袋,“少在這兒疑心生暗鬼,我瞎惦記你什麽?惦記給你把尿?”

淩吱一聽“把尿”跟着來勁,食指連戳佟虎腹部數下,“俗話說得好,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你心思歪不歪!”

佟虎:“……”

擱以前二話不說照屁/股哐哐就是兩腳,現在佟虎不得不顧慮到淩吱極有可能會反咬一口,說他惦記屁/股,一惦記就是八年。

“虎子哥你聽,風鈴是不是不響了?”淩吱豎起耳朵,望向黑黢黢的古榕樹方向。

晚風分明吹着臉頰,穿過指縫甚至能帶走手心的溫度,而不久之前還叮叮當當瘆人的動靜,突然停了下來,反常得讓人骨寒毛豎。

“嗯,不響了。”佟虎也将視線投了過去,“風鈴的懸挂高度,不懂輕功很難摘得下來,要去看看嗎?”

“看,現在就去。”淩吱抓着佟虎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理直氣壯地往懷裏擠了擠,“那什麽,後背有風。”

“後背有風”的說法并不新鮮,佟虎今晚心情還不賴,由着膽小鬼拿他當擋箭牌,甚至把人又往懷裏攬了攬。

兩人疾步奔往古榕樹的半途,風鈴倏地再次響起,只不過那聲音不是來自古榕樹,而是身後。

佟虎轉過身,只見一位拱肩縮背的老妪提溜着風鈴,站在距離他們四五步的地方。

老妪臉上的表情已不能稱之為笑了,歲月留下的深紋盡數扭曲,嘴角緊繃的弧度沒有半分愉悅,塌陷眼眶內混濁的眼珠焦點分明不在正前方,腳步卻在一點一點挪向他們。

佟虎看着都覺得不适,淩吱更不用提,身後那只手死死掐着佟虎衣料,表情基本失去管理。

“你們來村子做什麽?”老歐氣聲不實,沒用嗓子似的,她腳步沒停,直至與佟虎縮到一臂的距離。

淩吱心率直線上升,喉嚨又澀又緊,“在下六扇門捕快淩吱,奉命調查寧平村怪病,不知您是?”

“原來是晟都城來的大人。”老妪喉嚨發出一聲類似笑聲的調調,而後神神叨叨嘀咕着,“沒用的,沒用的,病了,都病了。”

無意間瞥見老妪黛藍色衣擺粘着淺色毛發,淩吱壯着膽子問道:“請問村裏是都不養狗嗎?”

“噓……”枯槁的橘皮手伸出一根指頭搭在唇邊,老妪忽地嘿嘿笑了一聲,“狗有,不說話,都不說話。”

淩吱被老妪嘿嘿得心髒直哆嗦,再開口聲音都跟着顫了起來,“狗不說話是什麽意思?啞了是嗎?”

老妪猛地掐住脖子自己,臉上褶子掉了個方向,小聲道:“死了。”

“老婦人,您這是去哪兒了?讓我一頓好找。”小跑過來的吳旺連忙上前攙住老妪,沖淩吱解釋,“老人家喪子後精神狀态不好,我先帶回去喝藥了。”

膝蓋以下基本失去了支撐力,淩吱挂在佟虎身上,恍恍惚惚道了聲“吳大人請”,甚至不敢再看老妪一眼,生怕對方回頭沖他怪笑。

不過他已經看得很清楚了,老妪手中風鈴不似樹上的銅錢與空管,是由金屬碎片打眼串起來的。

若說還有什麽異常之處,就是鞋子邊緣未幹透的泥痕。來的路上他注意到村河附近是碎石,以老妪的腿腳,八成走不了那麽遠。

看地面的幹燥程度,當是有陣子沒下過雨雪了,那麽泥漬會是哪裏來的?自家用水應該不會把院子弄濕成這樣,畢竟打水本身就是體力活,所以老妪應該是去了什麽地方。

待吳旺與老妪從視野消失,淩吱緊繃的身體如懈松的皮筋,栽在佟虎懷裏,“狗不說話是因為死了,所以是村民殺掉了狗?可那也不對啊,她不是還說狗有嗎?”

“先不說狗,你聽,這回風鈴響動是樹的方向。”佟虎搓着淩吱僵硬的胳膊,月光下淩吱臉頰的絨毛每一根支愣着。

“啊,我不想聽見風鈴。”淩吱五官抽抽巴巴的像只包子,臉上血色還沒緩回來,“虎子哥你摟我緊點,我後背有風。”

“你說你這膽子當什麽捕快?樹先別看了,天亮再說吧。”佟虎知道後背有風不是真的有風,将淩吱整個人抱離地面,朝住處方向走。

淩吱摟着佟虎脖子不服道:“照你這麽說,捕快都膽大,那劊子手就都不怕死咯?你怎麽不說你一個賣炊餅的愛吃米呢!”

佟虎腳下一頓:“再沒完沒了自己下來走。”

淩吱阖眼假寐:“有完有了,走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