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入學面試
德盧斯軍校坐落于十三區和十四區的交界星域, 一顆叫做“桑林”的星球。
時寒進入學校的時間比其他學生晚了一個月。
軍校入學第一個月毫無疑問是被用來做軍訓的,那些學生被帶到隔壁的約塞星球訓練去了,因此偌大的校園裏沒有一個一年級新生。
諾亞帝國所有軍校都歸帝國所有, 一間民辦的都沒有,政審十分嚴苛。聖教勢力曾經想把手伸進軍校, 最終因為國王陛下和軍部領袖态度堅決,只得作罷。
可以說自從政教分離後, 國王陛下最看重的就是他的軍隊。
但這也有弊端——一是高昂的軍費使得帝國年年賦稅增長,像斯裏蘭這種小星系經濟垮掉, 除了資本家爬到統治者頭上作威作福以外, 和帝國重賦稅養兵多少脫不開關系。
二是既然知道國王陛下看重,這不失為一個讨好王室的途徑。上流社會階層不斷把手伸向這裏,世家閥門年年往軍校裏安插關系戶,壯大自己在軍方的關系網。
畢竟是學校, 比直接塞進軍部容易得多。
那些孩子也拼命, 在軍校取得優異的成績,也意味着會受到家族的重視。
在這種大環境影響下,軍校競争尤為激烈,但效果嘛……只能說比起打仗,他們更擅長當一名權衡利弊的政客。
絕大部分軍校的優秀畢業生,自踏入帝都星系起,就已經投靠了某一方大貴族勢力, 成為他們的幕僚。
不是所有貴族都像斯裏蘭那麽人丁凋零, 帝都的大貴族多不勝數, 世家閥門更是一戶人家有好幾萬人口。
有說法, 帝都一到秋天, 樹上随便落下一片梧桐葉子, 都能砸中三五個上流人士。
當時寒提着簡單的行李箱,出現在德盧斯軍校雄偉的門口時,沒有老師來接他。
全封閉式的軍校他也進不去,因為沒校卡。
德盧斯軍校的總占地面積不比卡普洛的收容城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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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都在上課,從緊閉的金屬栅欄門往裏望去,校道上并沒有幾個人。
巧的是有幾名身穿德盧斯軍校校服的高年級學生,正朝着這邊走來。軍校生錄取有最低身高要求,他們個個看起來都像陽光下挺拔的松樹。
這就是祖國的未來。
其實時寒比這些學生年紀大不了多少——星際的高等院校一共六個年級,十八歲入學到二十四歲畢業。
人們早就忘記了諾瀾侯爵的年齡只有二十出頭,哪怕放在普通綜合類大學,也是個還沒畢業的學生。
此時這些高年級的學生們正在讨論着什麽——
“塞約星出事了你們知道嗎?”
“這屆新生恐怕傷亡慘重。”
“不是和索爾軍校聯合軍訓麽,怎麽會出事?!”
“不知道,要不是連哥當學生會主席,我們才沒這麽靈通的消息!學校老師全都在開會呢,聽說兩個星系的政府軍都出兵了。”
“塞約星能有什麽呀,不就是幾個軍事訓練基地,其他地方都沒開發,撐死了給技術學院的新設備做個測試……”
他們邊走邊聊,很快就看見了茫然伫立在校門口的少年。
時寒也看向他們。
當那雙藍眼睛擡起時,有人腳步一頓,随即目光上上下下地将時寒從頭到腳打量了好幾遍。
時寒:“……”
這類目光他一路過來已經經歷過好幾輪了,從上帝國政府的表彰會開始,時寒就知道自己的生活注定平靜不了,但不可能因為前路有阻礙,就不去走上那條路。
時寒靜靜地看着他們,身體肌肉微微繃緊。
他曾經跟副官聊過軍校生的日常生活:讀書、訓練、打架。
帝國的軍校有嚴格的校規,動辄就做退學處理,但一群精力過于旺盛的年輕人總能找到發洩辦法,無論是校外約架還是校內私了,打打更健康。
好好上課時間不呆在校內,一臉的疲憊,多半是惹事生非去了。
時寒不想躲,但也不想還沒走進校門先跟人打一架——未免太欺負這些小輩了。
而其中一個“小輩”在打量好幾遍後,終于确定來人的身份,只見他眼睛一亮,道:“你是龍……穆寒嗎?”
時寒鄭重地點點頭,握着行李箱的手更緊了。
這一群軍校生六個,帶頭的是一名又高又瘦的青年,走在最中間,從頭到尾都沒說過話。
聽見同學的話,他目光也掃了過來。
時寒直覺這人不好惹。
有句古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
然而下一秒,剛才那小輩突然沖了過來,一巴掌拍在時寒背上,大喊:“你還真來讀我們學校啊!連哥說的時候我還不信來着!”
“……”少年被他拍得一個趔趄,因為沒有察覺到惡意所以沒還手。
他不太明白這種友善來自哪裏。
但很快就明白了。
小輩興奮地說:“我們下游戲的時候還在讨論呢,’芋泥波波‘真的是鴿子族?!你們住一塊兒?”
時寒點點頭:“……”
所以你們這些祖國的未來是聚衆打游戲去了?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小輩說:“我叫蘇年年,瑪麗蘇的蘇,年年有餘的年年!”
時寒這次連省略號都不想給他了。
到底是作業布置少了,現在的孩子都這麽陽光開朗的嗎?
“這是我們連哥,連雲秋,你或許從波老師那裏聽到過!”
時寒終于微微一挑眉。
好家夥,“臉滾鍵盤大魔王”這麽中二的名字居然是個軍校生。
不過也是,五百人的自由戰場,不是半專業的指揮,可能真的搞不定。
連雲秋這個名字,時寒有點印象。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這人應該也是江乘舟的下屬之一,只是關系沒有小弟那麽親密。
畢竟連雲秋是個土生土長的正常人,早期和江乘舟在政治上的理念相反,可以說倆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互看不上眼。
最終在對諾亞帝國徹底失望後,連雲秋還是被男主的個人魅力所折服,為江乘舟鞍前馬後、出生入死。
看來江乘舟的海,是全方位的海。
根據“配角只用來襯托主角的風騷”定理,劇情對連雲秋的着墨也不多,時寒也是才知道他竟然出身于德盧斯軍校。
“你是來報道的?”蘇年年挨個介紹完一圈後,還沒等時寒說話,他又道:“我剛才是不是忘記說了,我也是斯裏蘭人!”
少年腼腆地點了點頭。
盡管他沒想到打游戲還能有這種附帶收益,但這時候還是不要太冒頭的好。
因為連雲秋臉上始終沒有任何表情。
“走吧,”連雲秋終于開口,聲音清冷冷的,“再不回學校就要銷假了。”
這幾名學生為了全息游戲《模拟獸生》的巅峰之戰請了假,在校外打了幾個通宵,設備都燒了幾臺,剛剛回學校就碰到這個站在校門口的新生。
據說他和那個強迫症新手是舍友。
卡普洛醫院的事情當時鬧得很大,但帝國政府事後出面壓制,星網上不允許讨論,打着讓獸人盡快融入社會的旗號,這事被壓得一點水花都沒有。
最近不少獸人都陸續出現不适應社會的報道,唯獨生活斯裏蘭的那幾位沒什麽大新聞——“芋泥波波”至少不是什麽負面新聞。
如果說魚的記憶只有七秒鐘,網友的記憶恐怕只能支撐七天,再大的事情七天一過就忘得差不多了。
畢竟網上每天信息量那麽大。
一行高年級學長順利地把小萌新帶入了學校內。
蘇年年就是個話痨,一個勁地在介紹,這裏是教學樓、這裏是食堂,前面是宿舍樓,那邊是校場,以及戰術指揮系、技術系、偵察系等各個學院的分布。
事先看過學校地圖的時寒乖巧沉默地聽着,感覺有一股視線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是連雲秋。
介紹完地理位置後,就是派系了——“我們十六區的學生還是挺團結的,跟十三區關系也不錯,但是其餘的嘛……”蘇年年冷笑了一聲:“就不怎麽樣了,尤其是二區和三區。”
帝都大貴族的後代很少有跑這麽遠來讀書。二區、三區這兩個星系基本上為一些世家閥門所掌控,成績好的當然想盡一切辦法送到前幾名的學校去,差一些的就塞到排名靠後的學校——專門來搶名額的。
每年帝都星軍部都給十大軍校固定名額,越靠前世家子弟的競争越大,還不如到後面來跟平民搶,好歹胳膊拗不過大腿。
走到軍校行政樓的時候,老師們剛好開完會。
招生辦的褚主任從會議室裏走出來,一看時間:壞事了,新生應該早就到了!
那名新生是“上頭”特別關注的,據說前幾所軍校根本不敢收,但德盧斯軍校校方看中他的血脈——帝國軍方也在研究獸人的血脈覺醒之力,德盧斯要是有這樣的資源,醫學院的教授們簡直會高興瘋了。
雖然已經內定了,但這名特招生還須經歷一個面試才能完成流程。褚主任這幾天被緊急會議占滿,連面試試題都沒想好。
正打算聯系那名新生時,就看見戰術指揮系暨實戰學院學生會主席連雲秋帶着一名穿着便服的少年朝這個方向走來。
蘇年年還在一邊手舞足蹈叽裏呱啦地講。
“蘇年年。”招生主任叫他。
“哎!褚主任!”蘇年年遠遠地就朝他揮揮手,“我們把這個小萌新帶進來了!”
少年報的好像是技術學院機甲專業。
褚主任突然間就有了靈感。
——有了,就讓連雲秋和這個混血龍族開機甲打一場,當做入學面試了!
**
時寒進入軍校報道的第一天,南若瑜吃完飯後就躺在大床上盯着雪白天花板發呆。
好像從寒武星開始,他就沒有離開時寒這麽長時間。
在卡普洛醫院昏睡的那段時間不算,其實即便陷入夢魇,南若瑜也時不時能感受到時寒就在他附近,沒有離開得太遠。
可現在他在另外一顆星球上。
真的好遠哦……
自從上次被時寒抓包,南若瑜沒再去動那個腦域系統。
假如他把系統抹殺掉,時寒肯定會找他的麻煩。
在時寒眼裏,自己只是一條無害的小人魚,南若瑜能告訴他“南星”的事嗎?
必然不能。
意味着他還得撒謊來才能将這件事瞞過去。
他可以騙任何人,唯獨不想對時寒撒謊。
南若瑜百無聊賴地在床上來來回回翻滾了好幾遍,把被子扭成一條煎餅果子,他抱着潔白柔軟的被褥狠狠地吸了幾口氣。
薔薇花的氣息已經很淡很淡了。
這才一天,再多幾天的話,就一點痕跡都沒有惹!
說起來,時寒也沒在這裏住多久,好像剛安頓完他們,又立馬啓程了。
南若瑜摸了摸耳飾上的開關,一道虛拟屏幕在他面前彈出。
他再一次輸入時寒兩個字,作為星際最近的名人,生平資料已經被人整理好,放在星網上:
姓名:時寒(3398.1-3420.4)
爵位:諾蘭侯爵
職務:攝政王
生日:新星歷3398年1月20日
星座:水瓶座
身高:185cm
血型:AB型
父:時海(上一任諾蘭侯爵)
母:穆燕茴,植物學家
生平事跡:……此處省略五萬字
這些信息他看過很多遍了。根據對方種種舉動以及攜帶外勤系統的不争事實,南若瑜很快就将少年和這個倒黴的貴族聯系在一起。
但南若瑜的目光這一次落在了“社會關系”這一欄上。
父母均為已故,但時寒的關系欄中還有一欄:沈念(妻)。
括號內的內容讓他覺得刺眼。
南若瑜記得時寒問過自己是不是聽過沈念這個名字。
為什麽要聽過,這是什麽大不了的人物?南若瑜悶悶不樂地想着。
他清空了搜索欄,重新輸入“沈念”。出來的結果無非是參加一些畫展和慈善活動,或者上流社會的晚宴,作為公衆人物,沈念的照片就挂在新聞上,一點也不神秘。
青年通身黑色西裝,身型清隽,面容冷淡。
沒我好看。南若瑜心想。
他又找補了一句:差遠了。
每篇報道上的說法還不一致,有些寫着“未婚妻”,有些寫着“妻”,但南若瑜在網上沒有找到任何關于諾蘭侯爵婚禮的消息。
堂堂一位攝政王,按照人類社交規則那一套來說,隐婚的可能性幾乎等于0。
不知道媒體為什麽會有不同說法,難道報道不需要實事求是嗎?
最近一則消息顯示,諾蘭侯爵戰死,令許多斯裏蘭年輕人感到震撼和痛惜,今年斯裏蘭報考軍校的人數激增。沈念作為侯爵的未亡人,受邀參加軍校新生聯合訓練的結業儀式并致辭,然而因身體不适提前離開,回到了附近的宜居星——桑林星。
金色的瞳仁裏清晰地映出最後三個字。
桑林星。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時寒的航空票目的地就是那裏。
他說德盧斯軍校就在那顆星球上。
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從心底升起,南若瑜素白的手指在被褥上畫了兩圈,蠢蠢欲動。
就在這時,一條通訊請求突然接入:【’高處不勝寒‘向您發來視頻通訊請求,是否接受?是/否】
幾乎同一時間,虛拟面板上的所有信息都消失不見,南若瑜秒開了攝像頭。
于是時寒剛連上線,就看見鲛人仰躺在床上,一頭柔軟的銀發散亂,挑着眼尾冷着臉瞪他。
這是什麽視角……?
開屏暴擊,時寒血條空了一半。
哦,他已經不在機甲裏了。
軍校的第一天過得似乎挺開心,南若瑜很少見他說話這麽愉悅。
少年要麽就是冷冰冰的,看起來城府很深,要麽就是似笑非笑,看起來……城府更深了。
有一種老氣橫秋的感覺。
但進入軍校的第一天,就笑得這麽開心。
時寒說:“幫我跟老宋說一聲,我替他報仇了。”
南若瑜瞥他:“自己說。”
“發了通訊沒接,估計又打游戲去了。”
南若瑜問他:“你在桑林星挺開心的?”
時寒作為一個被防沉迷對象,所剩不多的上網時間都用來研究怎麽掙錢才能不吃軟飯,但今天校方說面試內容是和實戰學院的學生會主席用機甲打一場比賽,蘇年年第一時間就表示時寒輸定了。
于是時寒邀請他賭一把,看着小萌新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子,蘇年年二話不說就賭上了一個學期的零花錢。
所以時寒連學費都不用愁了,才這麽高興。
是的,堂堂諾蘭侯爵現在就是這麽沒出息,見錢眼開。
畢竟還要養家糊口,不能總靠老宋爆肝直播掙錢。
時寒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南若瑜好看的粉色的嘴唇,漸漸抿成了一道直線。
“怎麽了?”時寒心裏一跳,以為別墅裏又出了什麽事。
不怪他敏感,帝國政府可沒少給他找事。
南若瑜垂下雪睫,剛才冷冰冰樣子瞬間消失不見,看起來有些委屈。
他憋了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能問時寒知不知道沈念現在就在桑林星。
最終只嘀咕地冒出一句:“我想你了……”
“你有沒有一點點想我?”
時寒剩下的一半血條也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