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躲不掉
江乘舟其實有點煩。
他早就聽說那個叫穆寒的龍族少年報了軍校, 正合他意,于是一直關注對方選擇哪一所學校。
在得知少年決定去德盧斯軍校面試後,江乘舟其實是松了一口氣的。
十大軍校裏, 德盧斯軍校離斯裏蘭星系最近,星際交通便利,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江乘舟是這所學校的名譽教授。
教不教得了書不重要, 挂職罷了,但這所學校在江乘舟的勢力範圍內。因職務關系,他和校董事會以及各學院的院長都挺熟。
斯裏蘭年初吃了一次敗仗的教訓, 跟蟲族的仇恨比馬裏亞納海溝還深,導致不少斯裏蘭應屆生都報考軍校,于是江乘舟和學校高層的來往就更為密切。
得知沈念會參加新生軍訓結業式,同樣受到邀請的江侍衛長也向楚明遠告假,打算會一會這位傳說中的小寡夫, 順道也探望探望剛入學的小老鄉。
之前他就想找機會在少年面前刷個臉熟,奈何小皇帝因他自作主張而很不高興, 江乘舟心知急不來, 所以沒有提起過。
考慮到确實有許多學生就讀德盧斯軍校,楚明遠準假了。
于是就有了江乘舟和沈念同時出現在約塞星的一幕。
江乘舟對沈念的第一印象還不錯。
自從未婚夫死後,沈念出現在世人眼前時,穿的永遠都是一身黑,美麗的臉龐上總是籠罩着一種蒼白的哀傷。
他燒掉了自己的作品,并宣布從此不再作畫, 人們再也看不到這個二十歲的年輕人臉上出現笑容。
他還很年輕, 眼裏卻已經沒有了光, 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薔薇。
位高權重、傷心欲絕的年輕寡夫什麽的,真的很香啊!江侍衛長在心中吶喊。
于是當百來只巨型沙蠍突然從地底冒出時,看臺上都是身經百戰的軍校老師,唯有沈念毫無自保能力,江乘舟根本來不及思考,一躍而起就把他撲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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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從沒被下屬這麽冒犯過,被撲倒在地後的第一反應就是——打了江乘舟一巴掌。
當時場面非常非常混亂,受傷的學生不計其數,老師們聲嘶力竭地吼着,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角落。
江乘舟:“……”
江侍衛長私下裏是個i狗血人士,最近星網平臺上有一本《他逃、他追,他插翅難飛》的強取豪奪狗血游戲同人文,江乘舟就追得很高興。
明明是攢人氣的免費文,他還特地充錢偷偷打賞過好幾回。
江乘舟雖然年輕,閱歷卻遠超同齡人。他肩寬腰窄,八塊腹肌,體格非常的好。
他經歷過兩次龍族發情期,早就不是什麽少不更事的龍了。江乘舟一直知道自己桃花旺,也從不吝于在對他有好感的男男女女們面前展露雄厚資本。
就在剛才在校長講話時,江乘舟察覺到若有若無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那個方位坐着沈念。
對方多少也聽說過自己的名字。
江乘舟一思及此,就有些洋洋得意起來。
然後他就被扇了一巴掌。
按照江侍衛長豐富的(i狗血)閱歷,劇情發展到此時,他內心的正确反應應該是:男人,你這是在玩火。
然而,江乘舟覺得自己是賤的,放着臺下那麽多和他小同族一樣可愛的少年新兵不管,來救這個自帶親兵、根本不會受傷的貴族男人。
之後,軍校老師迅速組織學生擊殺沙蠍,而江乘舟也要把握住這一次機會,再掙些軍功回去跟小皇帝邀賞。
起初他們都以為是獸人發動突襲,于是封鎖了消息。
等控制住場面後才發現,住在地底的沙蠍被軍校學生吵得煩,特地等他們集合的時候突然發動進攻——盡管是有組織的,但絕非高等智慧生物。
這些變異的沙蠍只是比普通沙蠍體格大了些,稍微聰明了一丢丢,智商離獸人還差得遠了。
于是江乘舟連夜整理近萬字的報告,将獸人族群從變異沙蠍進攻事件中摘了出去。
——別看萬字不多,這對一個九年義務教育漏網之龍來說,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由于突發事件,江乘舟不能在桑林星停留太久,但他還記得有一件事沒做。
因此交完彙報後,江乘舟跟下屬說去休息,實際上換了一套衣服,開着騷包的懸浮跑車直奔德盧斯軍校。
下一次請假出來不知道要等什麽時候去了。
然而就在半路上,江乘舟接到下屬的彙報,說那位傷心小寡夫要他回去講報告。
江乘舟怒道:“草!報告又不是寫給他看的!”看不懂就別看!
下屬在通訊頻道裏唯唯諾諾:“江哥你別生氣了,跟貴族生氣犯不着。”
其實江乘舟也沒有那麽生氣——換作平時,他聽到這個消息甚至可能還會有一點點高興。男人麽,一巴掌算得了什麽,那雙握畫筆的藝術家的手,打在臉上也不疼,在i狗血的劇情裏,小寡夫越帶勁弄起來越爽麽不是。
主要也沒別人看見他挨揍。
江乘舟的出身注定他不是一個道德底線很高的人,反正龍未婚人未嫁的,你情我願的基礎上,他不介意逢場作戲來幾段露水姻緣。
星網平臺上流星錘的熱度已經挂了好多天了,他總不能浪費這一身天賦異禀。
然而此時,江乘舟卻有更重要的使命:事關自己的前途、帝國的未來、千萬種族命運的神聖使命!
他渾身都閃耀着正道的光芒,暫時脫離了i狗血的低級(bushi)趣味!
小寡夫可以等回斯裏蘭再見,大不了帶上禮物登門道歉,又是一次獨處的絕佳機會。
但小兄弟再不見就不知道要等猴年馬月了!!!
男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江乘舟這一路走來靠的是各路兄弟。一個傷心的小寡夫,又跑不掉,晚幾天哄又能怎麽樣呢?
于是江乘舟直接給下屬來了一句:“說我剛睡下就被校長叫去開會了。”然後就開着他的懸浮跑車,一路揚長而去。
**
龍騎将上級的話如實地轉告給沈念聽。
說完後他擡起沉重的盔甲,然後才看見站在書房裏,神色一臉凝重的……德盧斯軍校校長張顯炳。
張顯炳看着龍騎,龍騎看着張顯炳。
校長:“……”
龍騎:“…………”
或許是燈光昏暗的緣故,沈念美麗的臉龐猶如一朵光影中搖曳的罂粟,令人不敢直視。
貴族臉上讀不出任何情緒,只是修長的指尖不輕不重地敲打在檀木的桌面上。
那倆人不約而同地想:可不可以來一個黑洞,讓我原地消失。
龍騎好歹是名武将,心理承受能力更強一些,校長真的只是一個公務員,在帝國龐大的公務員系統中,只能說受人尊敬,但實權有限。
至少胳膊扭不過貴族的。
于是張顯炳率先上前一步,把江乘舟賣了:“江侍衛長應該是去了解那位剛入學的獸人學生了,畢竟學生來自斯裏蘭星系,最近不少獸人都被爆出不适應社會生活的新聞。”
插完刀還不忘搶救一下:“星球上限速,從這裏趕到軍校起碼要十多個小時,江侍衛長對斯裏蘭真的是忠心耿耿,日夜操勞啊。”
兄弟,我真的盡力了!
你一路好走!
雖然最近一直沒有回斯裏蘭,沈念對星際中的大事還是清楚的,他知道楚明遠接了幾個獸人回去,也知道斯裏蘭的某些民衆反對用納稅人的錢來養獸人。
但更多的,就不清楚了,沒有人告訴沈念,他也沒問。
小皇帝雖然才剛剛滿八歲,但做很多決策時已無須經過朝中大臣的商議,自己就能夠決定了。
沈念不想和他正面起沖突,都是讓下屬幕僚操縱朝臣不遺餘力地給保皇派添堵。
他自己在朝中沒有職務,不需要天天和楚明遠打交道。
其實鮮少有人知道,沈念這一次回斯裏蘭也是為了那群獸人。
聽說裏面有一只鲛人。
前陣子沈念通過各種途徑都沒能獲取鲛人的資料,不知出于什麽原因,從帝國到斯裏蘭,似乎所有相關人員都希望鲛人的事盡可能的低調。
可能是因為卡普洛醫院的綁架醜聞。
他已經找了這麽多年,甚至不惜在貴族圈子裏掀起把玩觀賞鲛的風氣。
所有進入帝國境內的鲛人,資料都會過沈念的手,包括黑市的。
但這裏有一只漏網之魚。
盡管早已不報希望,沈念還是覺得該回來看看。
他合上面前的資料,擡眼冷冷道:“既然是新公民,那我也去見見吧。”
校長大驚失色:“這怎麽成,應該讓他來見您才對!”
沈念淡笑道:“把他叫過來,江侍衛長豈不要白跑一趟?回頭小殿下又怨我興師動衆了。”
這話裏似乎對小皇帝有所不滿,張顯炳不敢随意猜測,當然是貴族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下屬們立馬去備車。
于是第二天一早,時寒的麻煩們就接踵而來。
**
李夕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倒了什麽黴,新舍友睡不慣軍校的床,翻來覆去一晚上,李夕擔心他第二天心情不好找茬,半夜瘸着腿跑到校外住了一晚上。
等到新生返校,學校要統計學生簽到時,李夕才從外往回趕,心想王佳義那幫人應該早就進學校了吧,畢竟是“預備模範生”,這時候最積極了。
他承認他是一個懦弱的人。雞蛋磕不過石頭,但雞蛋還想活下去。
有些人可惡,只要他繞着走,軍校占地面積這麽大,比一個小型城市還大,不一定能碰得上面。
然後,就被李夕在校門前遇上了這幫人。
十來個,都穿着德盧斯軍校的校服,要是時寒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們,并不會覺得和蘇年年一行人有什麽差別。
“孬種,讓爺爺等了這麽久。”王佳義手下的小喽啰叫趙懷陽,率先攔住李夕的路,陰陽怪氣道:“喲,瞧着身上傷好得差不多了?不錯嘛,命賤就是好養,聽說連醫務室都沒去,怎麽,花不起醫藥費還是怕我堂哥給你下藥啊?”
“問你話呢!”趙懷陽用手在李夕臉上拍得“啪啪”作響,不一會兒那張慘白的臉上就是幾個紅指印。
李夕強作鎮定道:“馬上要點名了,你們還不回校麽。”
趙懷陽低頭看了一眼李夕打石膏的腿,嗤笑道:“醫療射線三天就能治好的腿,你裝你媽呢裝!做樣子給誰看,啊?!”
他聲音越揚越高,說到最後,一腳狠狠踹在石膏上,李夕當時就疼得冷汗全都出來,直接單膝跪到了地上!
趙懷陽一腳又踹到李夕肚子上,猖狂道:“打你就打你,難道還挑日子嗎?要你教爺爺做事!”
李夕腹中劇痛,差點嘔了出來,臉頰猛地蹭到地上,被碎石子擦破。他一條腿不方便行動,掙紮好半天也沒能爬起來。
這是校外,德盧斯軍校有條不成文的規矩叫“校外的架校內不管”,學生如果出學校打架,就說明是達成了“私了”的協議,只要不搞出人命,不傷及路人,學校就不做處理。
畢竟學生成分雜亂,二十三個星系各個階級的都有,校方也不想天天拉偏架或者幫着世家子。
有本事私了解決的,就不要拉上校方。
但只要進入學校這道大門,就必須遵守校規,哪怕這群人再嚣張,也只會在學校裏搞幾個“小意外”,不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動手。
之所以這條規矩能成立,是因為曾經也有平民階級出身的學生在校外打贏過,但如果拼關系,他們就半點贏面都沒有。
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逼到極致了都想要一個反擊的機會。
但這世界上也有不那麽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比如李夕。
王佳義往前走了兩步,锃亮的皮軍靴就踏在李夕眼前。
李夕不認識這種定制款,更不知道這樣一雙鞋比他這輩子讀書所有開銷加起來還多。
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他只是害怕這雙鞋踩到他臉上。
王佳義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說:“我們今天不是來找你麻煩的。”
李夕已經痛得無法思考了,他抖着嘴唇說:“什、什麽……”
王佳義用軍靴尖端踢了一下他的包,說:“給你的新舍友發條信息,讓他出來。”
“我……我沒……”
雖然聽不清他說什麽,但他一動不動,肯定是不肯。趙懷陽一腳踩在李夕的胸骨上,往前一踢——李夕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包裏的東西散落一地。
看見他們把自己的通訊器拿起來,李夕爬過來想要阻止:他還得和那個獸人做幾年的舍友,要是惹到對方,他以後再也沒有安生的日子了!
不能讓他們把信息發出去!
李夕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地拽了一下王佳義的褲腿,就聽“嘶啦”一聲,新校服褲的褲腿被他扯下一塊布!
王佳義的臉當時就黑了。
緊接着,那雙價值不菲的軍靴直接狠狠地踏在了李夕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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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寒收到信息時正和NO.213鬥嘴。
他還沒領到校服,所以穿着一身便裝,青蔥的校道上,到處都是青春洋溢的年輕面孔,看上去就像一朵朵開得正燦爛的向日葵。
盡管有很多向日葵都打量他,可終歸沒人敢第一個上來試試獸人的血脈之力的。
畢竟龍族有“戰争機器”的稱號,時寒的名氣也不小,他能過軍校政審,純粹是因為航母挾持事件救了百來萬人。
「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麽,」NO.213說:「他們肯定在想,什麽時候能看看你的流星錘!」
時寒淡定地說:“我覺得他們想看手撕機甲。”
「……」系統堅定道:「流星錘!」
“手撕機甲。”
「流星錘!」
“手撕機甲。”
「流星……你有新信息!」
時寒果然放棄了無聊的争執,第一時間點開自己的終端,一秒過後,少年輕輕挑起眉毛,一聲不吭。
——不是他期待的人。
NO.213看了一眼,說:「呦,新室友腿腳不便,讓你去校門口接一下,你們關系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不是他發的,”時寒輕笑了一聲:“新室友連我終端ID都沒有,怎麽給我發信息。”
“多半是哪個想看手撕機甲的小朋友,跟學校拿到了我的號碼。”
時寒面不改色地收起通訊終端,腳步方向一轉,就朝校門口走去,嘴裏還一邊嘀咕道:“我早就說了,小孩子好奇心太強不是什麽好事。”
就在他轉變方向的同時,德盧斯軍校匿名論壇上出現一張帖子:
【驚!獸人入學既挑釁,校外私了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