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紅顏禍魚

在一幫學生灼熱的目光下, 教導處主任迅速反應過來,義正言辭道:“學校肯定是要徹查的,不過如果這名學生被退學, 某些事情就不必追究的那麽深入了,畢竟私下購買武器可能只是一時好奇,但消息傳出去,搞不好會毀了人家一輩子。”

他是對外面的學生将的,偏偏巷子裏的時寒聽了個一清二楚。

時寒把腕表從手上摘下, 抛給不遠處的連雲秋,說了一句:“初始密碼。”

SJK公司出産的所有光腦終端,初始密碼都是8個8。

星際社會網絡四通八達, 個人終端幾乎涵蓋包括上網、通訊、身份ID和生物信息驗證以及星幣賬戶等所有功能。

這是剛需中的剛需,所以斯裏蘭政府給每一個獸人都配置了。

唯獨賬戶裏沒有錢,時寒來學校報道的星際交通費都是找老宋借的。

因此他的流水格外簡單,從建立賬戶以來,連收入帶支出一共只有六筆, 賬戶餘額:555

仿佛貧窮在哭泣。

這才剛入學兩天,時寒還要在這裏艱難地度過一個月。一把電磁武器二十萬起步, 除非這只獸人把自己賣了……對啊!他還可以把自己賣了!

時寒忽然間醍醐灌頂, 仿佛找到新的生財之道,眼睛一亮。

教導處主任正要說什麽,躺地上的王佳義卻哼哼唧唧地開口:“老師是我不好,我家人知道學校居然收進來一名混血的獸人,怕我被欺負就給寄過來的防身的,剛才見他把同學們都撂倒了, 我一時沒忍住, 就把熱武器拿出來了。”

周廣海心想你這不壞我事嘛。

王佳義心想的卻是, 學校真要查武器來源,最後肯定能查到自己頭上,與其這樣不如直接交代了——反正他家族有特權,不是不可以攜帶武器,這反而能說明王家對獸人就讀德盧斯軍校的态度。

果然,一扯到世家勢力的問題上,連雲秋就插不上嘴了。

連秋雲成績好、底子硬,能和排名前幾的軍校一較高下,不代表他就能踩到世家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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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廣海見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于是順着話說:“家長的擔憂學校都能理解,所以我們加強了安保巡查,這次幸好我們來得快,還沒有造成嚴重的後果,否則……啧啧……”

連雲秋的眉頭皺得更緊。

還是太年輕了。

時寒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想要護着他,卻又護不住,只能站在原地幹着急的場面。

有點好笑,又有點感動。

時寒選擇軍校是為了能獲得科學的訓練獸人體能的方法。

條條大路通羅馬,他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因此并沒有多少心理負擔。

可連雲秋卻在這裏認真地想辦法。二十歲出頭的學生,還沒有正式步入社會,打個游戲還起“臉滾鍵盤大魔王”這種中二名字,足以證明他還嫩了點。

時寒覺得可以稍微提點一下他。

“我室友也在這裏。”少年指了指最裏面的學生:“我是來找他的。”

周廣海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認出臉腫成豬頭的李夕,怒道:“你看你把人家打成了什麽樣!像什麽話!”

少年吊兒郎當笑道:“這鞋印我可踩不出來。”

天天在沙地裏摸滾打爬的軍校生們怎麽可能認不出,那種淤痕只有硬牛筋底的軍靴才能搞得出來。

一看就是把腳蹬到人臉上去了。

“這哪裏說得通?”

“就是,也不能這麽睜着眼說瞎話吧!”

“總不能是獸人掄起一名學生,把他的腳怼到自己室友臉上去的吧!”

看熱鬧的學生們開始議論紛紛。

周廣海一見場面不對,便不打算繼續在大庭廣衆下升堂了,他招呼道:“都先回學校,讓校外的人看着不像樣子,這幾個學生也需要得到救治。”

連雲秋說:“也行,同學們幫忙擡一下,傷最重的幾個需要等校醫過來看過之後再搬動,還有,把他們所有人的鞋印都掃描一份,回頭用作比對證據。”

周廣海額角抽動了兩下。

連雲秋不好搞,他并不會因為周廣海是教導處主任,就像別的學生那樣産生一種盲目服從的心理。

偏偏前期為了拉滿仇恨值,匿名論壇裏可沒少出現為連秋雲鳴不平的帖子,現在他本人出面也只能說是因果循環——找誰不好,找這麽個難搞的。

很快就有學生來幫忙收拾這一地狼藉。

教導主任這時候說:“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暫停穆寒的所有課程和學業,對于這個處理結果,應該沒問題吧。”

他說話時看向了連雲秋。

這個處理方式确實符合規則,連雲秋正要點頭補充一句同時也暫停王佳義一行人的訓練和學業時,一道突兀的聲音插進來——

“你說,暫停誰的學業?”

聲音聽着耳生,周廣海以為是圍觀的路人,沒好氣道:“關你什麽事!別在這看熱鬧!”

然而他一回頭,看見的就是一張熟面孔——雖然沒機會跟他說過話,但是江乘舟這張臉帥得天怒人怨,只要見過一次,想忘記也難。

區區一個教導處主任,壓根就沒有和星系領主的侍衛長說話機會,連湊上去混個臉熟的資格都沒有。

江乘舟開了自動駕駛,在跑車上睡了幾個小時,精神還不錯,他在來軍校前還特地洗澡換了身衣服,打扮得跟只雄孔雀似的。

見老鄉麽,總是要光鮮亮麗一點,顯得自己混得不錯。

更何況這老鄉比他小幾歲,做大哥的當然要拿出一點風範出來。

結果剛來就聽見校教導處主任要暫停他老鄉的學業。

掐指一算,老鄉上學也就兩天時間,瞧這一身便裝打扮,估計校服都還沒領到呢。

暫停學業?

江乘舟微笑道:“你再說一遍。”

“江大人!”周廣海頓時語調都變了:“哎呀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江乘舟笑道:“當然是你這股妖風啊。”

周廣海的臉皮抽搐了兩下,咽了咽唾沫,卻不敢說什麽。

外面早有傳聞,江乘舟恐怕會取代諾蘭侯爵,成為斯裏蘭新一任的攝政王。

畢竟小皇帝身體羸弱,且離成年還有整整十年。

十年,夠發生很多很多事了。

連雲秋卻不假辭色地黑着一張俊臉。

他和江乘舟年齡差不多大,但一個是正統軍校出身的高材生,另一個卻是來歷不明的政治投機者。

天生八字不合。

他聽不慣江乘舟的油腔滑調,于是自動忽略他,徑直走到時寒面前,安慰道:“你這幾天待在校內不要亂跑,只要你确實是無辜的,校方會還你一個清白的。”

少年笑着說好,眨巴着一雙藍眼睛,看起來無比懂事。

江乘舟正應付着猛獻殷情的周廣海,餘光往這倆人身上一瞥:好家夥這是來搶生意的?

唉,他這個老鄉就是太單純了,誰說的話都信,不然能搞出這事來麽。

江乘舟因為職務便利,免不了要與各種貴族應酬往來,一來二去的就跟很多帝國貴族階層和高官都互相認識,也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到一個場合之前,會先把那裏的“地頭蛇”了解一遍,看看是誰家的勢力範圍。

江乘舟目光往那些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學生臉上一掃,很快就認出了幾個大官家的族人。

切,他當是多大的事,幾個世家的旁支和庶出罷了,離貴族遠着呢。

幸好昨晚他堅持要來軍校,江乘舟心想,否則等他老鄉傻乎乎地被調查完,多半是要拿着退學通知回到斯裏蘭的。

這孩子才十幾歲,不讀書難道跟自己一樣在外面打|黑工嗎?

而且人家憑本事過的初試和複試,為什麽不讓他讀!

就因為身上帶了一半的龍族血統?

江乘舟童年時期飽受各種歧視,見多了人情冷暖,越想就越替他苦命的小老鄉抱不平。

他見連雲秋搶占先機,當即撇下周廣海不顧,自己也走到少年面前,關切道:“回什麽學校,跟哥玩兒去,要不就回斯裏蘭,反正就一天路程,你朋友不都在家等你麽,學校出調查結果了讓他們發給我!”

連雲秋的眼刀子狠狠地殺了過來:“軍校有軍校的校規。”

“斯裏蘭還有斯裏蘭的王法呢!”江乘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你欺負他沒有監護人?”

時寒:……

誰能告訴我這是什麽牌子的修羅場?

江乘舟不太爽連雲秋,從看第一眼起就不太爽,因為他老鄉好像很信任這個小白臉,就好比剛到一個陌生地方,随随便便就把表現出善意的人當成救命稻草一樣。

傻孩子,不是你大哥心裏黑,這些人的善意都是有前提條件的。

就好像軍校讓你入學,也不是因為你考過了分數線,德盧斯醫學院早就等着要抽你的血拿去做研究了。

因為你有利用價值,他們才會留下你。

只有我,你的龍族老大哥,才是真心實意為你好。

雖然你現在還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不怪你,但你肯定不能聽那個小白臉的!

江乘舟和連雲秋相隔不遠,空氣中仿佛能聽見噼裏啪啦的電磁粒子爆炸聲。

時寒心想,連雲秋以後也會成為男主衆多吃苦耐勞的小弟之一,江乘舟這個死變态,該不會連小弟也不放過吧?

想到原身和江乘舟的兄弟情也不知道夠不夠純,時寒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往連雲秋的方向挪了挪,态度很明确——你去搞誰都行,莫挨老子。

哦,也莫挨南若瑜……還有雪貂!!

連雲秋細心地發現了他的小動作,一雙冷冽的眼睛挑釁地瞥向江侍衛長。

江乘舟再次感受到了生活中的狗血之力,尋思着得找個時間跟老鄉坦白一下身份,不然再這樣下去……

他遲早會被連雲秋這個妖豔賤貨氣死!:-)

這時他們已經從巷子裏走到了大路上,倆人互相別勁,根本沒有人在乎教導處主任。

周廣海已經不知該怎麽處理了——他壓根兒沒想過江乘舟會來插手這件事。

江乘舟和校長張顯炳算是忘年之交,年輕的侍衛長別的不說,海王是真的海王,上至八十歲老頭,下至八歲小孩,沒有他搞不定的人。

一邊是來自家族的壓力,一邊是來自學校和職務的壓力。周廣海真想穿回到兩天前的自己面前,将這個愚蠢的提議一巴掌抽回去。

江乘舟的背後是十六區的領主,帝國二十四個星區,每一位領主都是身處金字塔頂尖的大貴族階層,手握重權、目中無人,打個噴嚏都能讓星際震三震的那種。

可不是什麽王家周家能相提并論的。

狐假虎威這種事,江乘舟經常幹。他的成功哲學裏,坑蒙拐騙是占了相當大一部分比例的,但是歷史就是由成功者書寫的,江乘舟要是老實,早就在十四歲那一年在礦星上被人折磨死了。

事情發展到現在,時寒也有點懵。

他不想承江乘舟的情,不管他有多憨,這人以後是要娶沈念的,而且他對時寒示好也是有原因的,到了中後期的星際戰争時代,新帝國的半壁江山可都是這位小弟幫他打下來的。

時寒自認脾氣不算好,也受不得這個氣,看在江乘舟稱帝後善待了楚明遠的份上,時寒不想和他有過多來往。

狗男男最好離他遠點。

當然,江乘舟這個“狗”純粹就是字面意思,他看出來了,江侍衛長不僅很狗,還騷。

那一臺亮銀色的騷包懸浮跑車就停在馬路邊。

有點小錢就亂花,真不愧是龍族暴發戶。

時寒一個不小心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時寒在航母上對南若瑜說過自己運氣不好,這是真的。

他運氣一直不怎麽好,在離開錦鯉南若瑜後變本加厲,可以說是到了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地步。

就好比半分鐘之前,他剛想着狗男男離他遠一點,半分鐘後,純黑的邁巴赫車隊就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時寒曾經最喜歡這種車型低調奢華有氣場,貴族星際出行是有最低标準的,諾蘭侯爵給自己配了一水兒的純黑邁巴赫,那是他的标志。

但是現在。

他覺得停在路邊那臺騷銀色的布加迪威龍更順眼,謝謝。

懸浮車行駛時不會發出任何聲音,可一整支車隊帶來的震撼力遠遠超過聲音能造成的關注。

車內的人也發現了他們,邁巴赫穩穩地停在路邊,絲毫不在意擋住了航道——看見貴族的車隊,平民只能盡快繞路行駛,不能驚擾阻礙貴族出行。

不遠處的另一個十字路口,小黃人出租車司機蒼白着臉,他顧不上擦額頭上的冷汗,戰戰兢兢地說:“過、過不去了,先生,有貴族出行,前面封路。”

後排座位上坐着一位容顏絕美的年輕人。膚白勝雪,在陽光下剔透得仿佛能看清細微的血管,嘴唇卻是嫣紅的,估計剛才是咬了兩下,現在更紅潤了。

銀發束成了一個高馬尾,襯衫扣子乖乖的扣到了最上面一顆,金色的眼睛望着窗外的風景,如果不是雪睫時不時眨一下,他安靜得像一座完美的雕塑。

年輕人像一位什麽都不懂的貴公子,偷偷從家裏跑出來,随便一兩句話就暴露了他沒什麽社會經驗。

最重要的是他那張臉,要不是年齡對不上,說他是諾蘭侯爵的私生子恐怕都有人信。

哦,當然也可能是老侯爵在外養的私生子。

總之,司機起了邪心。

這樣一名漂亮的青年獨自跑出來,在這個星球沒有親人朋友,連路都不認識,最開始拼德盧斯軍校的時候還拼錯了。

他只說自己是來桑林星找朋友的,看起來卻像是一位離家出走的小少爺,否則家裏怎麽舍得讓他獨自出門呢?

出租車司機心想,他在星際港口的朋友時不時掙點快錢,販賣一些“特殊物品”,早在十三區主星買了好幾套房了,這種級別的美人至少得要個幾十萬,哦不,幾百萬都能很快脫手!

于是司機一邊跟年輕人搭話,一邊悄悄偏移了路線。

南若瑜就快要見到時寒,內心十分雀躍,連帶着對陌生人也沒有之前冷冰冰的樣子。

只是當窗外的景象越來越偏辟時,鲛人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化。

他一聲不吭地望着窗外,而小黃人出租車的車載導航系統則突然失靈,司機一驚,想要改成手動模式,卻發現整臺車根本不受他控制!

這個司機的眼神,讓他想起了販賣他的黑市裏的人。

沒有人能阻止我去見他。

南若瑜望着窗外快速倒退的樹影,心想。

于是小黃人出租車的速度變得更快,一度要到超速的邊緣!

司機就跟見鬼了一樣,渾身冷汗唰地一下就冒出來了。

之所以沒能超速,是因為時不時的堵車——導航廣播裏傳出德盧斯軍校校門前的那一條路因為貴族出行而臨時封路。

南若瑜有兩種選擇,要麽入侵整個星球的車載系統,把它們全都掀開給他讓路,他自己是想選這個的。

可南若瑜覺得,時寒肯定不希望他惹事。

所以當前面的航道徹底堵死時,南若瑜已經能看到德盧斯軍校的鐘塔了,他決定纡尊降貴地走過去。

時寒見到他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呢?

應該會很高興吧。

說不準,也有可能很不高興,因為南若瑜确實是偷跑出來的。

可假如他不高興的話該怎麽辦呢……

其實一共也沒分開多長時間,可是一想到要見到他,南若瑜心裏就忍不住升起好多泡泡。

南若瑜打開車門,耀眼的陽光照在他銀白的發絲上,整個人仿佛都在發光。

他回頭朝臉色慘白的司機笑了一下,仿佛剛才壓根兒沒發生任何不愉快。

司機發現車子又恢複了控制,毫不猶豫地倒車開走了,比來的時候速度更快。

“注意安全呀。”南若瑜輕聲說。

他金色眼眸裏,電藍光芒一閃而過,導航程序在不知不覺中被修改。

随後,南若瑜在路人驚豔的目光中,奔向了德盧斯校園的方向。

**

時寒從沒想過會在這種場合和沈念再次見面。

或者說,在有把握拿回一切之前,他根本不打算和沈念碰面——諾蘭侯爵比誰都清楚貴族擁有多少特權。

就比如,假設他現在掉頭就走,帝國律法能直接治他一個“不敬貴族罪”,然後将他下獄。

沈念的一切來源于侯爵世襲的爵位。時寒也不想苛責楚明遠,畢竟他生前确實很照顧沈念,并且除了小皇帝和未婚妻,時寒再沒有別的親人了。

誰能知道自己死後還發生這麽多事呢。

沈念下車時,在場所有學生都屏住了呼吸。

時寒盡可能讓自己不受環境的影響,可周圍氣氛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

就連江乘舟都收起不正經的模樣,乖乖地站直了身體。

時寒漫不經心地打量着路邊那輛銀色跑車:

雖然暴發戶了億點點,或許他以後可以換換口味。

但是,那輛跑車是成精了嗎?為什麽他好像看見有什麽在向自己跑過來?

南若瑜像炮彈一樣沖進時寒懷裏,銀色的發梢在陽光下就像耀眼璀璨的星雲。

“……”

時寒整個沒反應過來,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但還是下意識地将人抱了個滿懷。

大腦這一刻是真的宕機了,他滿臉錯愕,讷讷地問:“你怎麽來了?”

南若瑜跑得眼睛亮晶晶的,總算趕上了。

但他一時間分不清時寒表情是喜是怒,于是決定先下手為強:

“你說想我,所以我就趕來見你了。”

“我也好想你。”

就算跨越星系,也要來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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