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諾蘭山莊
時寒和南若瑜才到斯裏蘭不久, 皇宮就得到消息,顯然很關注獸人的一舉一動。
說是監視也不為過。
別墅很少有客人來訪,幾只獸人都動了起來。
南若瑜保存別墅的裝修方案,宋鑫把客廳茶幾上的東西都收到廚房裏去, 應門的則是程素。
智能管家雖然能夠幫忙開門, 但客人來訪,沒有人去接總是不禮貌的。
時寒卻坐在沙發上——因為洛安又跳到他懷裏來了。
他差點被她壓成一張相片。
“爹咪我要聽故事, 我要聽狗血的童話故事!”洛安不滿大人們總是在聊“正事”, 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機會, 賴在他身上不肯下來。
時寒在講故事方面實在沒什麽天分, 他把雪貂抱在腿上,無奈道:“小美人魚已經是最狗血的了,要不我再給你講個大美人魚男媽媽的故事……”
洛安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要男媽媽!不要男媽媽!”
江乘舟進屋時, 看的就是這樣一副父慈女孝的場面。
江乘舟額角一跳:小老鄉日子過得挺豐富多彩的啊,比他強多了。
又是鲛人又是雪貂的, 還有……
他淡定地瞥了一眼斜後方的劍齒虎, 默默地拉開距離。
——還有一只龍族天敵。
江乘舟今天來見時寒,沒穿能阻隔氣息的龍騎盔甲, 因此不想離程素太近, 怕被聞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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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創作者對周圍的觀察度都很敏銳, 江乘舟動作不怎麽明顯,可程素還是察覺到了對方疏離的态度。
程素感到有些受傷。
他不是第一次被人類嫌棄了。
曾經程素也和無數天真的同族一樣, 以為只要關系夠好,就可以坦誠相對——然而當劍齒虎變回獸型後, 他們的朋友無一例外吓昏過去。
更嚴重的還得了ptsd, 看不得任何跟橘色有關的顏色, 連橘子都怕。
程素悶悶不樂地回房間碼更新去了, 并決定今天給讀者發刀子。
江乘舟看見施虎辛格上樓的背影,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客廳裏,洛安不依不饒道:“程叔叔現場編的都比你上網搜出來念的有趣。”
那可不是嘛,時寒無奈道:“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術業有專攻……”
洛安歪着頭道:“什麽樹葉?”
時寒覺得沒法聊。
他招呼江乘舟坐,江乘舟坐下後笑着逗她:“你喜歡聽什麽樣的故事。”
“惡龍和騎士的!”
童話裏的惡龍都是被騎士殺死的。
江乘舟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雖說童言無忌,但他在皇宮裏混久了,聽到一些話總是不自覺會多想幾遍。
時寒跟他想得一樣,區別在于時寒堅信程素絕不會編殺死惡龍的故事來吓唬洛安。
畢竟雪貂是聽見小人魚變泡沫就會哭到打嗝的小可愛。
要是聽到惡龍(自己)戰敗,閨女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原諒素素了。
于是時寒瞥了江乘舟一眼,故意說:“……惡龍一定打贏了騎士,奪得了公主和財富吧。”
雪貂奇奇怪怪地看着他,仿佛看見什麽外星生物:“爹咪好壞,你為什麽要拆我cp?”
“惡龍喜歡上騎士,所以才天天抓公主,騙得騎士跟在後面跑,結局當然是惡龍和騎士在一起,他不抓公主了就不是惡龍了,人家小兩口好端端地談戀愛,你怎麽還往狗血上靠?”
時寒:???
江乘舟:……
客廳的氣氛一瞬間有些許凝滞。
時寒誠懇道:“抱歉,我忘了是兒童讀物。”
江乘舟輕咳一聲:“看不出來劍齒虎這麽會奶孩子。”
時寒感慨:“是啊……”
比自己這個便宜爹靠譜多了。
雪貂見他确實編不出比程素更有趣的童話故事,“咻”地一下就将自己發射出去:“我去找魚魚玩了,略略略!”
洛安一離開,時寒強忍住想揉一揉發麻腿腳的沖動,盡可能使自己的坐姿看起來閑散又舒适。
為了緩解客廳這種揮之不去的怪異氣氛,江乘舟主動提起公事,道:“我是為小殿下來送請帖的。”
“明晚7點諾蘭山莊有一場晚宴,是沈念先生親自舉辦的,屆時小殿下也會到場。”
時寒看向江乘舟的目光變得有深意起來。
江乘舟繼續說:“碰巧得知兩位回星系,殿下讓我來送請柬,希望你們明晚能夠參加。”
時寒确認一遍:“我們?”
江乘舟點頭道:“你和若瑜。”
過去的一個多月,時寒在進步堪稱神速,而江乘舟則仗着男主光環,成功吸引沈念的注意,并刷得一定的好感度。
沈念畢竟現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江乘舟攻略他對事業有百利而無一害。
按照進度,很快就是“雷雨夜傾訴”的重頭戲,時寒除了探望小夥伴以外,也想知道劇情進度是不是按照原軌道在推進。
但這種場合只有花瓶才把注意力放在争奇鬥豔上,上流社會的宴會暗濤洶湧,說是政治死敵之間的一場交鋒也不為過。
江乘舟雖不言明卻神色閃爍,時寒心思一轉,接下了他手裏的燙金請柬。
請柬內夾着一枚獨特的安全芯片,傳輸到個人光腦中後,就能夠獲得進入諾蘭山莊宴會的權限——山莊是諾蘭侯爵的私人領地,由軍用人工智能布防,自動化權限非常高,擅闖者直接就地格殺。
很多人羨慕沈念得到最嚴密的庇護,卻不知道在沈念住進山莊之前,這些設備就都在了。
因為時寒的父母就合葬在諾蘭山莊裏的小教堂後的墓地。
時寒心想,不為別的,他得帶南若瑜見見父母。
**
夕陽漸沉,沈念透過拱形的玫瑰花窗,眺望城堡外寬闊的花園,他一襲黑色西裝,一手插在褲袋裏,整個人比低垂的暮色還要濃重。
“邀請函和禮服都送到了?”
心腹下屬李慕道:“是的,屬下會安排人在獸人進場後再檢查一遍,确認這些獸人不會因為禮節問題而出錯。”
這種場合是不可能讓任何一位賓客失禮的,因為丢的最後都是東道主的臉。
貴族,又被稱為貴族集團,看名字就知道他們處于同一利益陣營。
面子這東西普通人可能沒那麽重視,一個“互相尊重”就能解決大部分星際人民的日常需求。但上流社會卻把它看得比性命更重——多少人為了家族的榮譽,父子反目、手足相殘,血脈之情都可以不顧。
因為一旦榮譽受損,整個家族都會被圈子所抛棄,成為喪家之犬。
貴族假任何一個平民見到都能落井下石嘲諷幾句,那對落魄的貴族來說真的是殺人誅心、生不如死。
因此貴族将血統、出身、榮耀看得比性命還重要,這是他們保證集團利益的基礎和根本。
李慕頓了頓,又道:“主子,小殿下還是沒有信任您。”
“我知道。”沈念淡淡說:“帝王卧榻之側,怎容他人酣睡?明遠拒絕将侯爵的封位授封給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他長大了。”
“我們這次回來的目的就是拉攏江侍衛長,”提起這事,下屬便憤憤不平道:“除了您以外誰還配受封侯爵的爵位?屬下絕對不能接受侯爵家族的榮耀落到其他人身上!”
沈念冷冷地笑了笑:“不會的。”
李慕又道:“小皇帝自己做主對我們十分不利,這次又擅自邀請獸人,事後才通知我們——新公民怎麽能直接進入上流社會的圈子?這像什麽話!”
獸人确實不該進入上流社會的圈子。至今依然有許多貴族堅持認為,寵物不該享受人的權利。
前段時間在《獸人權益法》征求貴族意見,沈念投了與楚明遠相反的票——他支持獸與人同權。
這種觀點屬于“政治正确”的範疇,在民間普調中得到很高的支持,但明顯不符合貴族利益,而沈念需要用“代表民意”來穩固自己在貴族階層的地位。
畢竟星際社會的人民不是傻子,貴族集團再強勢也不可能完全不考慮民衆的意願。
都是政治博弈的手段罷了,沒什麽可真情實感的。
于是楚明遠故意在沈念舉辦的宴會上邀請獸人前來參加,就是在落他的面子。
可沈念卻覺得自己并不怎麽生氣,反倒有些慶幸小皇帝的自作主張。
否則他根本沒有借口接近南若瑜。
“未亡人”這個身份有利有弊,如今沈念想要做點什麽,還得考慮這些侯爵舊下屬的情緒。
他想着自己的私事,李慕卻面露不忿,握拳咬牙道:“侯爵雖偶有行事不妥,但這些年要不是他一路保駕護航,小殿下早就......”
“別說了!”沈念打斷他,緩緩起身,走到窗邊将窗簾合上。
沈念回過頭來,那張美麗的臉龐在光影底下,像一朵搖曳的罂粟花。
他說:“我知道你對侯爵忠心,但你以為我身邊就安全了麽?多少人在我這兒布置了眼線,就等着抓我的把柄。”
李慕使勁平複心情,嘶啞道:“是屬下考慮不周。”
李慕曾是諾蘭侯爵門下的一名謀士。
侯爵去世的消息來得太過突然,大部分人都無法接受。
這幫人思前想後,小皇帝的動機和嫌疑都是最大的——自古一山不容二虎,權臣和帝王間的矛盾永遠不能和解。
時寒經常在外考察,斯裏蘭政事無論大小都要經過他手,侯爵的艦隊如同一座移動的政務行宮,皇宮裏正兒八經的小領主反倒像個中看不中用的吉祥物。
要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楚明遠此時還處在天真無邪的年紀,什麽陰謀詭計都跟他沒關系,但如果是一位大貴族,則完全不能相提并論。
父母早逝、小叔叔掌權、貴族精英教育......每一項經歷都是早熟的标配。
他們越想越覺得膽戰心驚。
要不是心腹下屬将沈念從火海中救出,恐怕他早已追随侯爵而去——相比起來小皇帝聽見死訊後表現得過于冷靜。
楚明遠卻毫無動容,第二天一上朝就将兵權收回,交到了杜乾老将軍手裏。
杜将軍是先帝留下的老臣,是死忠保皇黨之一,與侯爵在軍政事務方面多有摩擦,早已撕破了臉。
諾蘭侯爵屍骨未寒,此舉無疑是削弱侯爵一黨的實權。
李慕等人當即向沈念發誓表忠心,定要為諾蘭侯爵讨回公道。
在他們的極力争取下,楚明遠果然做出讓步,讓沈念以“未亡人”的身份繼承侯爵的財産和權力——爵位卻沒有封給他。
李慕一行人步步緊逼,內閣大學士紀凜卻忽然站出來,指責諾蘭侯爵長期把持朝政,不将星系領主放在眼裏,如今侯爵戰死,連他的下屬都敢“攝政”!
紀凜曾經輔佐過兩代斯裏蘭帝王,也曾是諾蘭侯爵的宮廷教師。一生清廉,卻說出“後悔教出時寒這樣的學生”這種話,用“離經叛道、不擇手段”八個字斷絕了師徒關系。
他也是一名保皇黨。
封建制度下,“挾天子”這一頂高帽誰都不敢接,這是大貴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問題。
後來還是由沈念出面偃旗息鼓,将時寒的佩劍進獻給楚明遠,意味着将權力還給只有七歲的小皇帝。
表面上楚明遠接受了這份“忠心”,可兩方的梁子是肯定結下了。
之後沈念便頻繁到其他星系游歷,很少回到斯裏蘭。
外人以為侯爵一黨放棄了争奪權力,事實上他們只是換了一支艦隊。在整個游歷期間,沈念的勢力更壯大了。
而江乘舟的勢力也在同一時間壯大。
很快地,這位來歷有點邪門的青年就進入到沈念的視野當中。
每次對方的視線一落到自己身上,沈念就感覺如芒在背。
那是一種難以克制的征服欲。
沈念知道江乘舟對自己感興趣。
不僅江乘舟,很多人都對沈念抱有某種特殊興趣——因為這是諾蘭侯爵的人。
侯爵一生不羁難馴,眼光刁鑽,收藏品無一不是萬裏挑一,收藏的人也一定是這樣。
那個一生短暫卻濃墨重彩的男人死後,傾慕他的、憎恨他的、懷念他的、想要超越他的......所有人都失去目标,沈念就成為他們新的關注對象。
沈念也很懂得利用這種關注。
他在江乘舟的眼底看到和自己一樣的野心。
沈念從書桌抽屜裏拿出一支光子筆,又順手點開星系分布圖,說:“不用擔心江侍衛,專心把你們的注意力放在馬爾博羅身上,獸人出席對我們也有利,希望明晚過後,我和他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李慕垂下眼簾說是。
**
時寒和南若瑜分別換好衣服出來,宋鑫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南若瑜依然是一身雪白鲛绡制成的男式宮裝,比起軍校校服來說,宮裝少了一點硬挺的版型但多了不少細節上的設計感,再添上一些小而精巧的裝飾,顯得格外貴氣又不會過分喧賓奪主。
時寒五官深邃藍眸邪氣,一身黑色燕尾服配絲質的宮廷襯衫,再戴上金色的功勳徽章。
宋鑫衷心地誇贊道:“你們看小寒,比我見過的貴族氣質還好。”
時寒笑笑沒說話。
洛安又要一個猛貂下山撲過去,程素輕輕松松捉住她後頸,将雪貂揣回自己懷裏:“別把你爹咪和魚魚的衣服弄壞了,看起來挺貴的。”
時寒嘴角微微抽搐,對劍齒虎的覺醒之力又有了新的認知。
懸浮車隊準時開到別墅外,他一看見車身上的銀色薔薇标志,就知道這是楚明遠派出的車隊。
小皇帝殷勤得有點過了頭。
時寒偷偷偏過腦袋看了南若瑜一眼,心裏blueblue地冒着酸泡泡。
到底還是在吃軟飯啊。
時寒心酸地想。
南若瑜則有些興奮。
時寒喜歡的大部分菜色,網上連個完整的教程都沒有——星際社會普通民衆基本都不會做飯,家務都由智能管家打理,做飯用超市配送的半成品食材直接廚房加熱就能吃了。
但就好像美食街的鹵水店一樣,機器加工的食物就是做不出那種勾魂的味道,智能管家沒有味覺,做再多次飯菜攢再多加熱的經驗都不會有絲毫變化。
只有寒武星這種落後地方,或者像貴族一樣奢侈的階層,才會由廚師來做菜。
挑食的人天然就懂一個道理——美食的做法有很多,最重要是得知道正宗的口味到底什麽樣才能做出相似的出來,否則永遠只是紙上談兵。
晚宴的酒水菜單也提早發給賓客了,忌口和飲食習慣都被主廚貼心地考慮進去。
南若瑜做好準備要一樣嘗一點。
時寒翻看的卻是另一面——酒類。
時寒非常喜歡酒,并且酒量很不錯。
盡管醫生囑咐他不能多喝,但從諾蘭山莊底下有一整個山莊那麽大的酒窖就能看出,侯爵對葡萄酒的喜愛程度,僅次于滿山莊珍稀品種的薔薇花。
懸浮車行駛時毫無暈眩感,時寒坐在車廂裏忽然想起,不知道南若瑜的酒量怎麽樣。
他不知不覺中就動了點歪心思,“若瑜。”
南若瑜目光一刻都沒離開過菜單,嘴上漫不經心地應着:“嗯?”
“你喝過酒嗎?”
“沒有耶,那是什麽。”
“是好東西,晚上陪我喝點。”時寒說話時順手揉了揉南若瑜的頭發——這是他哄人的一個不自覺的動作。
南若瑜毫無察覺,幹脆地應道:“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