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戲劇
天色已完全暗下, 夜幕呈現出一種深紫色,諾蘭山莊名為山莊,實際上是隐藏在群山之中的一座城堡。
繁星點綴,山莊的燈光亮起, 仿佛藏身山林裏的一顆絢爛明珠。
這座城堡最初是幾百年前, 時寒的太太太太爺爺命人建造出來,作為送給妻子的度假禮物, 後來被倆人的愛情結晶, 也就是下一代諾蘭侯爵所繼承。
再後來, 這裏被命名為諾蘭山莊, 成為爵位附帶的衆多貴族資産之一,并不算特別出名。
到時寒手上,因為“金屋藏嬌”的緣故, 藏的還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平民,諾蘭山莊才有了一定的名氣。
懸浮車的尾燈穿梭在山間蜿蜒的航道上, 避開賓客抵達的高峰期來到宴會會場。
這種場合不會邀請記者出席, 時寒與南若瑜攜手從車內下來,俨然一對神仙眷侶模樣。
迎接他們的是城堡裏的老管家, 姓廖, 曾服侍過老侯爵夫婦, 也是一位資歷深的管家。
時寒本以為能做到極致理智,但在見到白發蒼蒼的老管家的一瞬間, 恍然生出一種自己從未離開過的錯覺。
仿佛他只是短暫離開幾天去做星際考察,回家時, 老管家就帶着仆人們站在城堡的門口為他接風洗塵。
“叮鈴鈴——”
清脆的聲音源自銅制的風鈴, 是他小時候父親挂上去的, 和皇宮屋檐上的是一對。
風鈴挂得不高, 卻很重,時寒小時候每次來山莊,都會跳起來将風鈴拍響,仿佛和長眠在教堂的母親打招呼。
-我回來了。
風鈴一響,原本穿着得體、臉上挂着熟練的微笑,正在接待各方貴賓的老管家,也忍不住往它的方向看去。
明亮溫暖的燈光下,銅風鈴微微晃動,仿佛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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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來啦。
時寒回過神來,恍若隔世。
南若瑜握緊了他的手。
時寒對上了他的視線。
南若瑜在宮裝襯托下顯得更加清冷矜驕,淡金色的眼眸映出燈光琉璃般的色彩,
夜色裏,鲛人顯得沉靜而溫和,又帶着一種無憂無慮的天真。
時寒從未解釋過有關于自己的任何事,可就在這一剎那,他仿佛在南若瑜眼裏看到一絲安慰的神色。
應該是幻覺吧。時寒心想。他不認為居住深海的南若瑜能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重生、魂穿、帶着一個2B系統。
老管家已經迎上來,盡管早有心裏準備,但看見鲛人轉過臉來時,他腳下的步子還是亂了半拍。
城堡的安防系統已經通過了二人的入內權限,老管家上前道:“南先生、穆先生,家主已經在裏面恭候多時了。”
他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兩名年輕人握着的手一直未松開。
老管家心中感慨:沈先生終歸是要失望了……
老管家在山莊照顧沈念多年,一心以為沈念思念着侯爵大人。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還要向前看。
剛來山莊的時候,沈念還是個年輕學生,才十六歲,瘦弱又漂亮,如今身材變高大了,可能近朱者赤吧,人也變得越來越冷,城府越來越深。
可有些緣分強求不來的。
在山莊照看多年的老管家眼裏,鲛人和侯爵确實有幾分相似。
但侯爵就是侯爵,無人能夠替代。
鲛人也有自己的感情和生活,從他和那名龍族血統的少年的對視中,老管家仿佛看見了年輕時的老爺和夫人。
人總要向前看的。
管家将人領進了富麗堂皇的宴會禮堂,他一輩子都在和上流社會的人打交道,溫和微笑的臉仿佛一張堅硬的面具,無人能看出面具底下的真實想法。
小皇帝沒來,江乘舟也沒到。
衣香鬓影,推杯換盞的賓客中,時寒一眼就看見了衆星捧月的沈念。
沈念到諾蘭山莊幾年後,逐漸适應了新階層的生活,開始頻繁出入上流階層的宴會以及一些慈善晚會。
時寒當時忙着和獸人部落打交道,甚至為此特地學了一口流利的獸人語,壓根沒空管他。
結果他在外面跑得多,就出事了。
沈念在一場慈善畫展上遭遇刺殺,對方計劃周詳,為此準備很長時間,從藝術館的幕後所有人到現場安保人員,全都神不知鬼不覺地換了一撥。
那一次,侯爵的心腹下屬、前親衛隊侍衛長奧斯瓦爾多,為了救沈念而殉職,沈念也受了嚴重的傷,躺了整整三個月沒下床。
之後時寒就給他配置了一支軍隊,作為沈念的親兵。
至于刺殺沈念的刺客,到最後都沒能找到人。
大貴族身邊這種無頭爛賬太多了,刺殺時寒的比沈念多好幾倍,并非每場刺殺都能把幕後主使揪出來。
解決不了藏在暗處的敵人,那麽就只能從自身安全防衛等級下手。
就是從那之後,沈念主動提出想要擁有自保的能力。
可以說,沈念是時寒親自教出來的學生。但時寒并不是只教了這一個,楚明遠也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
這倆現在還互相不對付。
來賓都站在不遠處,用看好戲的目光打量兩名獸人,尤其是南若瑜。
他不笑的時候尤為像那個死去的人,眉眼間透出一股淩厲的豔色。
從前沒人敢用“豔麗”這種詞來形容那位雷厲風行的大貴族,事實上南若瑜氣質比他柔和得多,五官倒确實是像的。
——不過那一頭銀發實在過于耀眼和嚣張,仿佛時刻提醒人們,他是一名異族。
鲛人,海底危險的種族,生了一張和沈念未婚夫相似的臉,為逃離戰亂進入帝國境內。聽起來就像個美麗又充滿惡意的巧合。
諾蘭侯爵英年早逝,成了多少人心底遙不可及的白月光。
時寒之前一直沒想明白,這會兒也差不多懂了。
楚明遠這是在給沈念甩臉子。
小孩子家家,做事總免不了帶幾分情緒。
身為東道主的沈念很快瞟見禮堂裏的這一對璧人,先是眼睛一亮,随後見南若瑜獻寶似的給那個礙眼的少年送去一塊小酥糕,沈念的目光頓時陰鸷了幾分。
歌伶們已經到場。
貴族階層向來不喜歡與公衆明星打交道,直到星際時代,他們依然堅持自己養着一幫歌伶,時不時就舉辦大型的歌劇宴會或者變裝晚會,而歌伶的數量和質量也代表着貴族的財力和資源。
賓客陸陸續續到來,沈念各自打過招面,唯獨留下時寒和南若瑜這一邊沒有來。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目光越來越多。
能進入這種場合的各個都是人精,近一段時間,小皇帝和諾蘭侯爵“未亡人”之間的矛盾,再一次成了貴族圈茶餘飯後的話題。
據說還和獸人有關,最近帝國政府拟定的《獸人權益保護法》初稿,已經呈送到國王陛下面前。
國王向貴族集團征求意見,掀起圈子裏的激烈讨論,吵來吵去無非就兩個陣營——同權利和不同權利。
正統貴族出身的一派認為獸人不應與人類享受同等權益,讓落後的獸人族進入諾亞帝國成為新公民,已經是人類莫大的恩賜。
而以沈念為首的新貴族,則代表“民意”,并搬出諾蘭侯爵曾與獸人發展外交和經濟的事跡,表明共同繁榮才是星系未來的方向。
沈念常年出入慈善圈,與各星系的貴族夫人、想跻身進入貴族行列的大資本家集團關系密切。
已有的星際資源早被老牌貴族集團瓜分完畢,帝國已經開了個頭,未來獸人公民群體壯大是必然結果,如果能在最開始就争取到新公民的信任,對這幫新貴族來說也是利大于弊。
政治投機沒有什麽對與錯,利益所趨罷了。
時寒不着痕跡地把到場的人都辨認了一遍,除老熟人以外,他還看見那晚體育館看臺上的那名短發女生。
時寒不認識向天歌,但見到她身邊站的人,就差不多能猜到她的來歷。
向家家族顯赫,向天歌的父親是軍部的一名中将,叔叔是帝國的元帥之一。
她身邊穿軍裝的中年男人名字叫向致遠,是帝國第七軍團第十二艦隊的元帥。若說和時寒有什麽交集的話——諾蘭侯爵死後,帝國派出這位趕到斯利蘭邊境星域的太空戰場。
氣焰嚣張的蟲王一聽說帝國派兵,當場就一個滑跪。于是這位元帥千裏迢迢跑過去,僅僅是簽署一份休戰條約,順便撈個軍功,然後就回到第一星系。
他的目光驀地一頓。
仿佛命運的嘲弄,隔着大半座禮堂,時寒和沈念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沈念身邊圍着一群大貴族,如衆星捧月般,而站在沈念身邊的那個人更是令時寒感到吃驚——大貴族馬爾博羅。
十六區是帝國劃分的大行政區,星系內部又各自劃了小星系,穆爾列斯就是其中之一。
這個小星系的領主暨駐軍司令官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貴族,姓馬爾博羅。
說到底,這人還是他和小皇帝的遠房親戚——遠得隔着十二光年、跨姓氏跨人種的那類遠房親戚。
當年先帝駕崩,馬爾博羅帶着五百萬大軍前來奔喪。
斯利蘭的貴族多數死得早,馬爾博羅已經算“長壽”的了,自認為是長輩,結果當然是雄赳赳來,灰溜溜滾,手裏的兵權卸了一半。
于是馬爾博羅也是自那年開始,就記恨起了年僅十五歲的諾蘭侯爵。
時寒離開半年多時間,如今根本無法得到宮內的任何消息,對很多事情連推測都找不準方向。
馬爾博羅來這兒做什麽?
獸人耳力頗佳,時寒已經從身邊賓客的聊天中,得知今晚這場宴席,請了一幹貴族和軍政大臣,為的就是緩和朝堂上的緊張關系。
從中牽線搭橋的則是江乘舟。
時寒眼底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之情。
能在政治博弈的夾縫中游刃有餘,江乘舟确實有兩把刷子。
而就在這時,沈念身邊那一群大貴族情緒突然激動起來:
“沈先生,懇請您一定要勸勸小殿下,這可是他唯一的堂叔啊!”
“是啊沈先生,侯爵的死,馬爾博羅爵士痛心疾首,然而想回金都奔喪都不被允許,畢竟是血脈至親,小殿下于心何忍呢?”
穿着貴族華袍的馬爾博羅,一邊誇張地用手帕抹着眼淚,一邊道:“我這小堂侄對我多有誤解,也罷,這是先帝最後的血脈,我們必将盡心侍奉殿下,可殿下卻要怪罪于我,這讓我和我星系的子民們都寒心吶!
“沈先生,小殿下年幼且從未親政國事,理應由我們貴族組成禦前議會幫助小殿下監國攝政,直至殿下成年。”
“沈先生,殿下念及舊情,如今只有你能常駐金都,請您暫且将對侯爵的哀思放在一邊,為斯利蘭的大局考慮,留在朝堂中為星系出謀劃策,盡一份心力啊!”
這群貴族恨不得整座禮堂的人都能聽見他們的聲音,喊得連向致遠等其他星系的來賓都望了過來。
沈念這才風度翩翩地搖着頭道:“小殿下性子日漸偏執,侯爵都搞不定的人,我人微言輕的又能如何呢。”
旁邊的另一位貴族懇切勸道:“可您畢竟是侯爺的未亡人,小殿下哪怕看在侯爺為斯利蘭盡忠到生命最後一刻的份上,也會體諒您的用心良苦。”
“我們就不一樣了,作為順位繼承人,我們只是想守住自己的那一份微不足道的面包罷了,并沒有統治十六區的野心,可小殿下容不下我們,我們也無可奈何啊!”
向元帥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時寒雙手環抱胸前——他一想事時就會習慣性地做出一些舉動。
沈念笑着安慰道:“小殿下并沒有下明令,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這不,今晚殿下既然決定出席,說明其實情況沒有那麽糟糕。”
馬爾博羅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憂心忡忡道:“只要小殿下不逼人太甚,我完全願意輔佐他直到成年,可如果殿下态度強硬的話……”
他轉頭看向剛才說話的那一位貴族:“諾福克子爵,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你的星系裏有六百萬駐軍?而你,卡佩伯爵,你起碼有九百萬了吧?”
兩位被點名的貴族紛紛點頭。
向致遠元帥聽了,眉毛深深皺了起來。
沈念這時恰到好處地變了臉色,壓低聲音——在能讓其他人聽清的情況下:
“請各位冷靜一點,今晚是我為江侍衛長舉辦的慶功宴,小殿下既然願意出席,那就說明有得談,咱們有話好好說,隔牆有耳,我們應當為斯利蘭的和平做出榜樣。”
這場面話說得,時寒一時間沒忍住,“啧”了一聲。
禮堂原本就因為這群貴族高談闊論而安靜下來,時寒發出的聲音就格外突兀。
所有人都望了過來。
然而聲音剛落下,就有侍從上前通報,說小皇帝已經抵達。
沈念點點頭,從交談中脫身而出,帶着一行人離開禮堂。
宴會前桌面只擺着幾十種宮廷點心,南若瑜才吃了幾種,就快吃不下了。
人類的食物真的好撐肚子哦......他心想。
南若瑜看向站在一邊沉默的時寒,少年從侍者手裏端過一杯白葡萄酒,卻沒有喝。
時寒一聞就知道餐酒是供應商提供的,而不是他酒窖裏的藏酒。
菜單上卻不是這麽寫的。
啧,真是丢老子的臉。時寒暗自腹诽。
今晚來賓絕大部分人都眼熟,能讓小皇帝親自到場的晚宴,檔次低不到哪兒去。
過去沈念也在諾蘭山莊辦過宴會,卻從來沒有這麽磕碜過。
唯一理由是他雖然繼承了侯爵的資産,卻支撐不起貴族生活的巨額成本——時寒從沒算過他鼎盛時期每個月資産管理總共需要支付多少錢,還有那兩千多名仆人的工資。
可以說早期确實經歷過一段不愉快的時光,但後來時寒再也沒為錢發愁過。
星艦巡游太空開銷巨大,沈念跟他學了一堆的政治陰謀,唯獨忘了學“持家”。
時寒現在覺得,早知道當初還該讓他學學“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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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若瑜平日裏吃的都是流食,幾塊宮廷點心下肚後,胃就脹得難受,他皺着眉回到時寒身邊求安慰。
“怎麽了?”少年果然收心回來,關切地問:“吃太多了?”
南若瑜點頭,決定今晚要把這些點心都寫進小黑本裏去。
時寒失笑道:“來的時候還說要吃這吃那,宴會都還沒開始呢。”
南若瑜氣鼓鼓的,目光卻又盯上他手裏的水晶杯,冰鎮過的餐前葡萄酒在杯壁上結出晶瑩剔透的水珠。
南若瑜小聲說:“我想出去透透氣。”
時寒伸手将銀色的長發別至他耳後,見對方一直盯着自己手裏的酒,時寒遞過去。
南若瑜卻沒有伸手接,而是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口白葡萄酒。
甜甜的。
白葡萄酒度數不高,口感清新,顯得非常無害。
“好喝嗎?”時寒問他。
粉色唇瓣上沾了晶瑩的酒液,在暖黃燈光的照射下顯現出誘人的光澤。
南若瑜自己卻渾然不覺,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說:“一般般。”
時寒笑了:“有品位,以後教你認酒。”
南若瑜直覺甜甜的酒液裏有一種危險的氣息,卻依然說:“好呀。”
無論什麽時候,南若瑜給予時寒的都是百分之一百的信任和依賴。
與種族、地位、財富等一切外界因素無關,只因為南若瑜認定的是眼前的這個人。
名利場上誰還不是個戲精呢?像南若瑜這樣純粹的感情,是時寒上一輩子都未曾擁有過的。
他想了很多,實際上只過去一小會兒,然而就這麽會兒功夫,已經來不及陪南若瑜到花園去透氣。
因為小皇帝到了。
諾亞帝國各星系政體冗雜,除奧利維拉四世國王被稱為“陛下”外,其餘的星系領主僅能被稱作“殿下”或“閣下”。
畢竟和至高無上的王權比起來,大貴族集團也要往後排。
濃重的夜色中逐漸浮現幾排冰冷的铠甲,龍騎的戰靴踏在猩紅的地毯上,金屬碰撞發出的聲音讓人不自覺繃緊神經。
走在最前面的是楚明遠。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頭戴沉重金冠、身披華麗王袍的小皇帝身上。
在他身後一步遠的地方,江乘舟身穿騷包的宮裝禮服,俨然一副參加宴會的紳士的模樣。
有了剛才那一出戲劇性的表演,賓客們很快開始交頭接耳:“果然是小殿下身邊的紅人。”
小皇帝出行,親兵侍衛長卻能夠不以公職身份露面,而是以賓客的身份出現在衆人眼前,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可不是嘛,這回他可立大功了。”
“什麽?我錯過了什麽事嗎?”
“你聽說上周穆爾列斯星鬧獨立麽?就是江乘舟出面擺平的!”
“不是鬧了挺長時間的嗎?侯爵還在的時候……害,我以為就為争取點利益,怎麽真鬧起來了?”
“雖然沒明着說,但今晚舉辦宴會就是為他慶功的,不然還能用什麽理由讓這倆人共同出席!你看看,氣氛是不是還不錯?”
确實不錯,起碼小皇帝那張冷漠的臉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不過這笑容越看越令人瘆得慌。
這種冷冰冰的笑過去常出現在諾蘭侯爵的臉上,小皇帝學了個十成十,然而他才剛滿八歲,笑起來就比侯爵吓人多了。
這些賓客聊完後相視一笑,各自心照不宣。
戲還沒唱完呢。
正當小皇帝走入禮堂的那一剎那,一道身影飛快地朝楚明遠奔去!
龍騎才不管這麽多,就聽幾聲金屬碰撞的聲音,無數的炮膛口從金屬盔甲中探出,電磁槍“唰”地一下怼上了來人的腦門。
他們穿的哪裏是盔甲,分明就是把機甲穿在了身上!
剛才還在高聲談論駐軍的貴族們,頓時吓得跟秋冬樹上的鹌鹑一樣,瑟瑟發抖。
“尊貴的斯利蘭星領主閣下!我是來向您請罪的!”馬爾博羅堪堪停在楚明遠面前,用高亢的聲音說道:“請您寬恕我政務繁忙日夜操勞,才使得奧克裏那個小人趁虛而入,擁兵謀反,但請您放心,這樣的事情絕不會出現第二次!”
楚明遠臉上淡淡的微笑,在聽見馬爾博羅聲音的一瞬間,消失得仿佛從未出現過。
馬爾博羅并不擔心龍騎開槍——他一身貴族華服,身上沒有攜帶任何武器,龍騎在獲得命令之前,最多只能持槍震懾。
再陰沉冷戾,小皇帝也只有八歲,不可能在諾蘭侯爵的城堡裏槍殺他唯一的堂叔。
馬爾博羅作為一名長輩,被時寒壓制了整整七年。諾蘭侯爵死後,論輩分,沒有人比他更高。
攝政王一死,小皇帝失去了庇護,也失去了枷鎖,這時更應該拉攏各方貴族,先坐穩皇位再說。
然而楚明遠卻一再地和侯爵的舊部下起沖突。
——到底是個喜歡意氣用事的孩子罷了。
馬爾博羅眼底的笑意都快要漫到故作憂愁的臉上來了。
小孩子多好控制啊,所以那個該死的諾蘭侯爵才把他牢牢控制在手裏,絲毫不把機會讓一點給別人。
幸好侯爵死得早,現在該輪到他掌握星系至高無上的權力了。
馬爾博羅随意掃了江乘舟一眼,并未把他放在眼裏。
不過就是幾個不長眼的叛黨罷了,沒掀起多大風浪就被鎮壓下去。
沈念比小皇帝聰明得多,知道楚明遠還屬于需要被監護的年紀,特地聯絡了遠在穆爾列斯星系的自己。
倒是小皇帝,愈發生得漂亮了。
斯利蘭這一系貴族,就屬主星的容貌最為出色,先皇後就是一位星際聞名的大美人。
馬爾博羅年輕時或許也是一名美男子,然而人到中年,又在自己的封地星上縱情肆意,再好的底子也被大腹便便給遮了個盡。
果然還是皇宮的水土養人啊……馬爾博羅心想。
小皇帝尚年幼,一幹老臣功高震主,非常需要長輩的庇護和引導。
楚明遠來之前顯然沒料到會有這麽一出。
遠房堂叔賣力地演戲,一幫上流階層人士在旁看戲,眼底的幸災樂禍都要遮不住了。
楚明遠冷冰冰地看了江乘舟一眼。
江乘舟心下一冷。
除了負責小皇帝的安全外,親兵侍衛長還能掌握重要人員出入的消息。
馬爾博羅顯然是被列入重點關注對象之內。
但江乘舟也是懵的,馬爾博羅離開封地星的事根本沒有人彙報給他。
這是工作上的重大失誤。
江乘舟當然不懷疑下屬的忠誠,能從他眼皮子底下入境而不被發現,說明有更大的勢力為馬爾博羅提供了便利。
江乘舟第一反應是去看沈念。
恰好,沈念也在看他。
這一局過後,小皇帝勢必會對自己的親兵侍衛長的忠誠産生懷疑。
皇帝和他的騎士心生嫌隙,又能将馬爾博羅這枚棋子插|入皇宮,對他來說是一石二鳥的好事。
沈念緩緩露出一個得勝的微笑。
不得不說,征服欲在江乘舟的感情中的占比是很大的。
小寡夫似乎也清楚這點。
越是難以征服,江乘舟就越是想要從身到心地征服對方,最後把人摁在身|下艹得說不出話來。
果然,在看見他一副故意刁難的模樣後,江乘舟沉默下來。
楚明遠疑心重,懷疑的種子一旦在心底紮下,很快就會生根發芽。
江乘舟似乎準備吃下這個啞巴虧,換個時間再找回場子。
站在餐桌邊的南若瑜對宴會場上的奇異氣氛根本毫不在意,剛才那些高談闊論都沒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這些人鬥個你死我活和魚又有什麽關系呢?
他正喝着甜甜的葡萄酒,忽聞身旁一聲微弱的嘆息。
時寒默默垂下眼簾。
NO.213在腦域中磕磕作響:「啊啊啊啊這就是相愛相殺的性張力!越是這種不可一世的壞蛋越要——幹他!」
時寒:?
這也能磕?
你們系統的精神過于貧瘠了,還不如程素寫的狗血文有營養。
時寒不知不覺把手裏的餐前酒喝光。
口味變了就變了,但有些習慣,換多少個身體都改不了。
諾蘭侯爵一輩子只承認自己有兩個毛病——一是愛亂撿東西回家,二就是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