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峰回路轉
馬爾博羅剛才瞎編了半天, 為的就是吓唬吓唬這個八歲的小屁孩。
聽說諾蘭侯爵拒絕讓楚明遠像歷代帝王那樣接受完整的王儲教育:內閣大學士罵時寒的檄文在星網上都足夠收錄進《一千篇優秀檄文典範》裏了。
當年的小皇帝就是一顆軟柿子,誰先拿捏穩了誰就掌握先機。
馬爾博羅當然不甘心,自己就因為封地遙遠才與寶座失之交臂, 同樣都是大貴族, 難道出生主星系的就更高貴嗎?!
好在他那短命的堂弟死得早, 馬爾博羅作為斯裏蘭貴族的長壽代表,終于熬到苦盡甘來。
原本他猜想小皇帝應當臉色煞白, 向身邊人求助——楚明遠右手首座坐着沈念,左手首座坐着江乘舟。
傻子都知道,這時只有沈念的勢力才能幫助他。
可楚明遠卻天真過了頭,真的把征兵和擴建軍事工廠的事當成了馬爾博羅的政績,還提出從財政撥款支持!
誰都知道年幼的小皇帝有用人唯親的毛病:隔着十萬八千裏都有人向馬爾博羅抱怨,龍騎侍衛長江乘舟在金都如日中天,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不到三個月時間, 這名青年晉升速度猶如安裝了星際最先進的曲率引擎, 楚明遠賜予他特權無數,排場直逼貴族階層。
朝中大臣們越寒心,馬爾博羅就越高興。
年輕人精力旺盛,不是夜店包場就是開着新型軍甲上航道兜風,或者在行宮調|教新買的異族奴隸,馬爾博羅的兒子們就是這樣。
馬爾博羅深信楚明遠就是個被慣壞的貴族小孩, 小時候曾經離奇落水,自那之後就變得疑神疑鬼,性格偏執。
也僅限于偏執罷了。
嬌嫩的薔薇被猙獰的荊棘所包圍,可荊棘在雄獅面前又能是什麽難題呢?
楚明遠慷慨地提出財政撥款, 但馬爾博羅是千年的狐貍, 不會這麽輕易上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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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上故作感動:“臣幸得殿下|體恤, 願為殿下鞠躬盡瘁,萬死不辭!”
——先表态度,再說難處。
“臣星系中的軍工廠技術成熟,經費充足,唯一可惜的就是臣轄域裏沒有礦脈星,星際商路倒是通暢,只不過稀金礦進口費用高昂……不過沒關系,小殿下請放心,臣的子民們只要聽說小殿下的恩德,定會繳納更多稅收,在年底之前軍工廠一定會開始為殿下生産最先進的星艦——”
他不着痕跡地往小皇帝身後瞟一眼,高聲道:“就和殿下的龍騎機甲一樣!”
傳聞龍騎機甲是斯裏蘭最高尖的技術,其使用的四維金屬更是從稀金礦中提取出來,冶煉方式複雜,最後的成品堅硬無比,延展性能力極強,甚至能在太空中進機甲變形。
但從投入使用至今,還沒有人見過它的威力。
威風倒是挺威風,親兵身着機甲往那兒一站,猶如古代中世紀的盔甲騎士。
馬爾博羅無疑是在暗示楚明遠,他的軍工廠也想生産四維金屬制成的軍備。
金屬冶煉是所有工程中油水最多的,簡直跟黑洞一樣源源不斷地吞噬着稀有金屬礦——這東西簡直堪比古代的黃金!
金屬礦和能源礦幾乎代表着一整個星系的核心競争力,大領主們牢牢把控着帝國境內的礦星,而斯裏蘭礦資源貧瘠,在星系競争當中天然處于劣勢地位。
但他們有一個巨大的優勢——斯裏蘭境外,流浪星帶的另一邊,獸人族世代守護着極為豐富的礦産資源。
大多數獸人還不懂得如何利用這些礦原石,一些食土性的獸人把它們當飯吃,簡直暴殄天物。
國王陛下曾多次暗示斯裏蘭領主開疆擴土,把獸人居住星納入版圖之內,但十六區領主并不想被當槍使——星盜為什麽經常進犯斯裏蘭,卻不去打劫礦産資源豐富的獸人居住星?
因為獸人并不好欺負。
野蠻種族什麽都吃,吃礦石、吃金屬、吃生肉……“前輩”們全都有去無回。
斯裏蘭皇帝消極征戰,帝國也沒別的法子,軍隊躍遷耗費過大,他們只想坐收漁利。
這事兒就一拖再拖。
禮堂吊頂的燈光照得衣香鬓影幢幢,楚明遠稚嫩的臉上先是出現一絲迷惘之色,随後想通了什麽似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年幼的小領主還沒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牽系着無數人的情緒。
馬爾博羅爵士用低頭的動作掩飾眼底的狂喜,然而當小皇帝剛準備開口,立即就有在場的人提出異議!
“稀金冶煉技術也是核心競争力之一,自古以來一直由主星牢牢把控,還望小殿下三思!”
卡佩伯爵隔着大半張議事桌,上半身簡直要探到桌面上。
“今晚只是一場慶功宴會,這種大事怎能在宴會上拍板決定呢!”他的話語擲地有聲:“朝臣都不在,起碼應該提前知會他們一聲。”
楚明遠皺起秀氣的眉毛,厲聲道:“孤與自己的堂叔商量政事,朝堂上那幫老頭子只要負責執行就可以了,難道還要孤給他們寫一個提案彙報嗎?”
卡佩伯爵振臂高呼:“小殿下忘了,之前江侍衛長恃寵而驕,令斯裏蘭最先接納獸人入境,帝都要求其他星系也必須參照我們的做法,當時您在星際會議上受了多少委屈?這難道不是前車之鑒嗎!”
楚明遠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煮熟的鴨子飛了,馬爾博羅簡直恨得咬碎一口銀牙——比敵人更令人憎惡的是背刺自己的同夥!
江乘舟抱臂譏笑道:“伯爵閣下這話說得沒意思,殿下剛才因妥善安置獸人被表彰,這事你怎麽不提?其他星系領主都向斯裏蘭政府讨教方法,怎麽到你嘴裏就變成我恃寵而驕了。”
議事桌上吵得熱火朝天,某些看好戲的目光時不時就落在兩名獸人身上。
簡直就是倆活靶子。
楚明遠也冷冷看向他們——
鲛人的腦子不适合從政,迷茫的問身邊的少年:“為什麽他們兩個會掐起來?”
時寒親昵地揉了揉他的頭發,說:“爵士的領星和伯爵的領星接壤,但伯爵所統治的星域內星盜更為猖獗,前幾天網上做了個星盜入侵的統計,今年光這一個星系因為星盜就死了十幾萬平民……”
他說這話時,許多人臉色都發生了變化。
這些矛盾大夥兒都知道,只是不挑明罷了,獸人就跟個憨憨一樣,直接赤|裸|裸地擺上臺面。
假如此時時寒還是諾蘭侯爵,有帝國元帥在現場,他怎麽會酌情考慮一下維護斯裏蘭內部的穩定,但他現在不是——小龍人又有什麽好尴尬的。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們。:)
楚明遠聽完勾起一絲冷酷的笑容:“是這樣嗎?”
馬爾博羅心裏一咯噔,同時咯噔的還有卡佩伯爵。
在星盜橫行的星域裏,通常都少不了與當地統治者的某些肮髒交易。
曾經無惡不作的星盜,如今早就靠錢洗白,擁有了雙重身份。
他們在邊境來去自如,販賣獸人、奴隸甚至拐|賣人口,連法律明文禁止的迷|幻|藥,他們都能通過“諾亞方舟”進行傾銷。
星盜是這些邊境大貴族的搖錢樹,甚至他們主要的收入來源就是星盜。貴族的利益從根本上來說是一致的,諾蘭侯爵都沒能動的一塊鐵蛋糕,小皇帝更不可能敢動!
可稀金冶煉的利潤誘惑力太大了,大到足以讓任何一名大貴族眼紅。
沈念以手抵唇,只靜靜聽着,也不出聲。
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現在幫哪邊兒都會惹得自己一身腥。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突然殺出個程咬金,最不服氣的就是馬爾博羅了:“小殿下,臣剛想起卡佩伯爵的領星內有一個好消息,但他還沒來得及向您彙報。”
卡佩伯爵的臉色黑了一半。
“哦?”楚明遠興趣缺缺道:“希望你帶來的确實是好消息,孤現在心情不太好。”
聞言馬爾博羅爵士更來勁:“伯爵領星內開采出一座新能源礦脈,這是咱們星系為數不多的自産礦,也是小殿下福澤深厚的祥瑞之兆啊!”
好家夥,封建迷信都搬出來了。
南若瑜仿佛化身成十萬個為什麽:“我怎麽記得星域內的礦脈都歸星系領主所有,不随爵位分封的。”
時寒說:“記性不錯。”
馬爾博羅突然突兀地笑出聲,難得竟然附和獸人:“其實如果伯爵閣下願意貢獻一份微薄之力,小殿下又何愁要與獸人星系做交易來換取能源礦呢。”
他說完看向卡佩伯爵,心裏燃燒起報複的快感。
時寒故作惋惜道:“卡佩伯爵,你的領星內既然有九百萬大軍,能源礦是重要軍需,開支巨大不想上報主星也在情理之中……”
江乘舟好笑地看着他不遺餘力地拱火。
眼看着被越描越黑,卡佩伯爵仿佛代替獸人成為新的“靶子”。
擁有九百萬的駐守軍隊,還因為星盜肆虐而死了十幾萬平民百姓,這種事情居然被輕描淡寫地一帶而過,甚至沒人提醒自己,楚明遠還得從別人口中才能得知。
欺君罔上不過如此!
小皇帝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堪來形容了。
卡佩伯爵怒道:“你這個寵物賤種,快閉嘴!”
江乘舟一聽就不樂意了:“卡佩伯爵,元帥還在場呢,您這是什麽意思。”
所有統治者最忌諱的就是被架空,自己的敕令頒布下去之後底下的人陽奉陰違,或者幹脆裝當作沒接到命令。
卡佩伯爵原本就覺得不公平,又被人在言語上接二連三地打壓,貴族的那顆玻璃心終于崩碎了。
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口不擇言,而是梗着脖子,皮笑肉不笑地說:“臣對斯裏蘭、對帝國的忠心日月可鑒——”
時寒嗤笑道:“現在可都是人造日月。”
南若瑜噗哧一笑,偷偷用小拇指勾了勾他的手指。
時寒也回勾。
這種場合還有心調情的,恐怕只有這兩位了。
他的話仿佛徹底激怒伯爵,卡佩伯爵死死地瞪了龍族一眼:少年淺蜜色的肌膚上泛着一層薄薄的紅暈,淡得如雲如霧。
多少貴族迷戀龍族帶着天真和邪氣的少年感,馬爾博羅家族也一樣。
“臣願意為殿下分憂,但前提是——馬爾博羅閣下真的能将這些能源礦投入他的軍隊使用,而不是用來發展他販賣獸人的産業鏈!”
卡佩伯爵一把火直接引到敵人身上,馬爾博羅瞬間面如金紙!
始終保持沉默的帝國元帥終于蹙眉,緩緩開口:“獸人……産業鏈?”
元帥大人的嗓音有着軍人獨特的冷冽和嘶啞感,冰冷如劍的目光在兩名貴族之間來回穿梭。
如果說剛才伯爵口出惡言還能歸咎于氣急敗壞一時口快的話,那麽馬爾博羅在帝國和獸人發展外交的時期還發展販賣獸人的地下産業鏈,這一巴掌就是直接跨越了星海,打在奧利維拉四世尊貴的臉上!
南若瑜發現時寒的嘴角勾勾比剛才更明顯了,他晃了晃對方的手:你快露陷啦。
時寒迅速板起一張撲克臉。
他确實沒想到卡佩伯爵這麽上道。
但顯然這樣還不夠。
時寒訝異道:“伯爵今晚一直針對爵士閣下,現在又當着元帥大人的面前說出這種話,實在很難讓人信服。”
針對。
沈念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突然間陷入沉思:為什麽今晚會發展成卡佩伯爵和馬爾博羅爵士兩個人的針鋒相對?
作為真正的目标,楚明遠反而像個局外人,晃着兩條腿,捧着一手瓜,應接不暇。
沈念先是看向江乘舟身,緊接着又看向時寒。
前者只為自己說話,後者幫着馬爾博羅說話。
明顯異族少年的立場更為奇怪。
沈念盯着少年陷入沉思,半晌,他移開了視線。
難以言喻的挫敗感自青年心底升起,向四肢百骸蔓延,仿佛不僅要将肺裏的空氣擠盡,還即将淹沒他的咽喉,令他窒息——
因為沈念看不透。
都說獸人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可他居然連這名獸人想要做什麽都看不透。
那一句魔咒般的話語再次響起:你常年學畫,考慮問題的角度習慣于局限眼前……
沈念的臉色稍稍蒼白,嘴唇不易察覺地在顫抖。
坐對面的江乘舟最先發現沈念臉色的變化。
江乘舟不着痕跡地給龍騎比了個手勢。
過了一會兒,侍從們從側門魚貫而入,踏上猩紅的波斯地毯,訓練有素地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他們手舉着純金托盤,給禮堂的賓客們每人端上一杯斯裏蘭茶園産的頂級紅茶。
一時間,馥郁馨香的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氤氲着茶香熱氣。
沈念面前的鎏金瓷杯杯墊上,放着兩塊互相依偎着的小熊方糖。
熱紅茶冒着袅袅白煙,他掀起眼皮,看了江乘舟一眼。聒噪的貴族們還在七嘴八舌地唇槍舌戰,每個人情緒激動,明槍暗箭四處亂射,江侍衛長俊美的面容在白霧看得不甚清楚。
沈念垂下目光,表情一動不動,嘴唇卻輕輕抿起來。
再看到那兩塊小熊方糖時,內心狠狠悸動了一下。
沈念把兩顆糖都投進了瓷杯裏,方糖沉底碰出一聲清脆的、幾不可聞的聲響。
諾福克子爵還有另外幾位貴族都已經加入戰場。
子爵大人故作鎮定道:“我相信卡佩伯爵一定明白‘禍從口出’的道理,但我也相信,公正的向元帥,不會計較您在情緒失控時說的氣話,您說對嗎,元帥大人?”
他雖然像是在勸告卡佩伯爵,而實際上眼睛卻一直盯着向致遠。
向致遠沒那麽好唬弄,不置可否地抿了一口紅茶。
元帥的氣場四平八穩,站在他身後的向天歌就沒有那麽冷靜了。
向天歌的面容在一群老狐貍中顯得格外稚嫩,随着沖突越來越激烈,她不知不覺就攥緊了叔叔椅子靠背上的雕花。
畢竟資歷淺,只不過來參加一場貴族舉辦的宴會,沒想到都能扯出這麽複雜的事。
賓客多數都上了一定年紀,向天歌不由自主地看向唯二的兩名同齡人——龍族淡定,鲛人安之若素。
倆人似乎都能保持平常心。
或許是因為氣氛沉悶,龍族少年臉頰和額頭泛着一層薄紅,令他原本英氣硬朗的五官變得柔和許多。
向天歌突然想起斯利蘭的國花,切利克利薔薇。
這種多瓣薔薇的花瓣是純白色的,而花芯處卻透着害羞一樣的粉色,像少年富有蓬勃的生命力,又帶着溫柔的赧然。
年幼時向天歌生長在帝都星,小的時候見過龍族奴隸——為了保持纖瘦的體型,貴族老爺們經常不讓他們吃飽。少年們的眼睛是深紅色的,受到強光刺激後看起來就是鴿血寶石一樣鮮豔的紅色。
瞳色是判斷龍族“品相”的主要因素,貴族們炫耀自己的寵物時,常用強光近距離照射他們的眼睛,因此大部分脔寵的視力都不太好。
小天歌還不知道“奴隸”是什麽意思,曾偷偷給被關押的少年送去松軟的面包。
後來她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龍族奴隸的花期主要13到16歲,再晚就随時可能血脈覺醒。
貴族會在獸人覺醒之前殺死這些少年,野獸的屍體是花卉最好的化肥,他們讓園丁用來澆灌自己精致的花園。
而新買回來的幼年龍族,聞到花園裏的味道就會生出強烈恐懼,也因此變得更好馴化。
貴族和軍方的關系一直很緊密,向天歌小時候經常受邀到貴族的家裏去玩,并不知道花園的土壤被異族骨血浸透。
她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是十二歲的年紀。那天她很冷靜地回到家,然後在房間裏吐得昏天暗地。
軍人世家出身的姑娘,小小年紀心裏就藏着一股倔勁。
小天歌想改變這一現實,卻又不知從何下手,于是愈發努力學習、訓練,成為家族同輩中的佼佼者,并獲得部分話語權——向天歌主動放棄第一星系的軍校,來到德盧斯。
她想遠離家鄉在外歷練,尋求更廣闊的視野。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麽引導着她,向天歌剛入學就遇到了這兩名獸人。
突然間,嚎啕大哭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馬爾博羅喝了口紅茶補充體力,然後抽出帕子開始恸哭:“天父之神在上,先帝先王後在上,請你們垂憐斯裏蘭,垂憐你們最忠誠的信徒與子民,庇佑無辜的小……殿下,不要讓他被讒言佞語蒙蔽了智慧!”
當着這麽多貴族的面,馬爾博羅爵士還沒法說出“我這小堂侄”這種大不敬的話。
他不怕先帝先皇後,卻有些畏懼禮堂那一面牆上挂着的歷代侯爵畫像。
或許是因為鲛人在場的緣故,馬爾博羅總有一種錯覺,覺得諾蘭侯爵正盯着自己,這種刻入骨髓的恐懼讓他不寒而栗。
他哭得動情,沒注意到在自己提起先帝時,楚明遠的眸色變得冷戾起來。
然而今晚卡佩伯爵受盡了委屈,索性坐到了地上竟也哭了起來,哭得比馬爾博羅還大聲:“歷任侯爵大人,請您再睜開眼看看這個世道吧!”
時寒:- -||||^
今晚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貴族賓客們就跟看一場乒乓球賽似的,左看看右看看,一張張懵逼的臉轉動得整齊劃一,看得南若瑜想笑。
——世間百态,貴族不過如此。
諾蘭侯爵這樣的,才真正是貴族階層裏萬中挑一的人。
沈念有眼無珠。
南若瑜一口氣把手裏的酒全都喝完。
他并不怎麽生氣,或者說,鲛人那不怎麽大的心眼裏還冒出一串串慶幸的泡泡。
沈念要是真的和時寒兩情相悅,估計就沒自己什麽事了。
南若瑜想着想着,偷偷開始醋起來。
這一出鬧劇簡直收不了場,楚明遠和宴會的東道主沈念兩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江乘舟被潑了一身“玩忽職守”的髒水,甚至來沒來得及跟小皇帝解釋,因此全程裝死。
但時寒覺得,江乘舟肯定不是這種坐在這兒任人騎到頭上的個性。
時寒從NO.213那裏看到過男主的性格分析報告,系統洋洋灑灑生成一萬字,十多頁紙。
單從了解程度方面來說,時寒最了解自己,其次就是了解江乘舟——連南若瑜都得往後排一排。
鲛人身上的秘密可不少。
每當自己觸及到禁區,南若瑜就通過撒嬌和耍賴把這事揭過去。時寒嬌慣他,每次都不了了之。
站了許久,其實早已過了飯點,但這場鬧劇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收尾。
此時時寒終于察覺自己好像有些低燒:五感因為高熱而格外敏銳,與南若瑜相扣的手更是蠢蠢欲動。
嬌慣有什麽用,他想澆灌他。
他們站在人群之中,時寒卻突然萌生這種念頭,少年被自己吓一跳。
他不是一個縱欲的人,上次在體育館更衣室裏已經十分離譜——現在更是不分場合!
兩個貴族老男人還在哭靈呢!
時寒感覺自己愈發不難以收斂。
他深呼吸兩口氣,冷靜了些許。想起另外一種可能性,那就是發|情熱。
強大的生理欲望不可能只有“求偶”和“非求偶”兩個階段,發|情熱就是一個重要信號,表明這是一具健康的成年獸人的身體。
可時寒很不适應這種發熱,仿佛欲望被另一雙手操控,身體和大腦都不受自己的支配。
他能聞到南若瑜身體散發出一縷若有若無的味道——那是鲛人的信息素,非常單薄,藏得很深,平時甚至不太聞得出來。
越是若有若無,就越引人探究到底。
南若瑜看得津津有味,站得有些累了,就習慣性地朝時寒的方向倚靠。時寒順勢伸手攬在對方腰上,把人往自己懷裏帶。
“你好熱。”南若瑜小聲抱怨道。
時寒的聲音就在他耳邊:“禮堂太悶了。”
聽他這麽一說,喝了兩杯白葡萄酒的南若瑜也覺得胸口有些悶,“我們出去透透氣?”
時寒小聲安撫道:“現在不行。”
“為什麽?”
時寒在等馬爾博羅露出破綻。
但他沒有解釋,而是吻了吻南若瑜的臉頰。
南若瑜十分喜歡被他親吻,于是就乖乖依偎在時寒身邊,不說話了。
倆人交頭接耳的樣子過于恩愛和養眼,在貴族此起彼伏的嚎哭和撒潑打滾互相指責中,他們給這群圍觀的來賓們塞了一嘴狗糧。
整幅畫面不知多詭異。
卡佩伯爵此時也已經破罐子破摔:“天父之神啊,您的信徒懇請您,去問問古德拉斯堡的監獄裏關押的是不是星系重刑犯,那些紅瞳的奴隸又來源自哪顆生機蓬勃的自然星系!”
“他不僅販賣奴隸,還脅迫我的家人,逼我和他一起與星盜合作,星盜戰艦每次經過我統治的星域時都要屠殺我的人民,而這些,都是他羅納德·馬爾博羅的傑作!”
“米加列·卡佩,你含血噴人!”馬爾博羅氣得幾乎站都站不穩,捏着帕子的手指着對方:“不要因為自己無能而拖別人下水,你說的這些有證據嗎!你這是造謠!”
卡佩伯爵聞言要緊牙關,臉色鐵青:他要是有證據,就不會車轱辘話這麽久了。
同樣作為貴族,米加列·卡佩仰人鼻息,靠着捧馬爾博羅的臭腳,才能得到一些從對方手指縫中漏出的油水——即便這樣也是一個巨大的天文數字了。
起初得知馬爾博羅攤上事時,卡佩伯爵還一絲幸災樂禍,覺得能看見這家夥被當衆訓斥,一把年紀顏面掃地的景象,就當作為自己這麽多年來卑躬屈膝出氣了。
誰知小皇帝豬油蒙了心,聽完花言巧語,立馬就要賜下數之不盡的稀金!
卡佩伯爵知道馬爾博羅的一些龌龊交易,可也僅限于酒足飯飽、歌劇宴會結束後的吹噓——對方說自己有一顆星球專門用來馴養獸人寵物,成色好的關進古德拉斯堡的地底監獄,處理政務累了時,就讓下屬弄兩個脔寵上來在辦公室裏取樂玩弄。
可醉酒的話又怎麽能當真呢?哪一位領主都不會因幾句戲言就派人去調查一名貴族——貴族是有豁免權的,尤其是在自己的領星裏,他們就是最高統治者。
除非是重罪,否則誰會跨星系執法?
楚明遠聽了半天十分失望。
他浪費時間坐在這裏,以為起碼能從吵架中得到什麽确鑿的證據。
結果全是些沒營養的捕風捉影。
眼看着卡佩伯爵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馬爾博羅更是得意忘形:“……穆爾列斯星系一年殲滅四百多支星盜艦隊,近三年來,我的每一封捷報都呈現給了小殿下!這些就是鐵證!”
一道冷冽的聲音突兀響起:“是啊,我也可作證。”
這漫不經心的語氣過于熟悉,幾乎就在一瞬間,所有視線都集中在那一名龍族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