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受傷

海邊天氣變幻無窮, 前半夜還萬裏無雲,到後半夜狂風大作,浪花掀起數十米高。

第一道悶雷從壓抑的雲層中滾出時, 時寒正站在落地玻璃前眺望着遠處模糊的海岸線。

180度環景玻璃窗的另一個方向,高聳入雲的燈塔型建築物在雨夜裏散發出溫和的光芒,那是西曼軍校的守護女神菲林娜的主機大樓。

行政套房燈光很高級,溫暖不刺眼, 氛圍感十足。南若瑜擦着頭發從浴室裏走出, 光腳踩着柔軟的地毯, 熱水澡将一身寒意驅散後,鲛人的肌膚呈現出舒緩的粉紅色,南若瑜眼睫濕潤, 像一頭獵物毫無知覺地闖進了獵人的地盤。

他看見時寒孤峭挺拔的背影, 對方容顏映在玻璃窗上,并不清晰。

昏暗光線稍稍為南若瑜的遲疑做了一點掩飾。

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南若瑜的腦子飛快地轉着,不知道要不要在這時候把NO.213放回去, 吸引時寒的注意力。

不過這樣好像更顯此地無銀三百兩。

南若瑜裹緊了雪白的浴袍, 擦頭發的動作越來越緩慢。

倆人的倒影都出現在玻璃上, 風雨被阻隔在外, 整個世界都在此刻化作寂靜,只剩下他們兩個無聲地對峙着。

時寒的目光終于從遠處收回,落在鏡面裏的南若瑜身上。

“你要睡了嗎?”南若瑜開口問他。

“嗯。”時寒的回答很簡短, 聽不出什麽語氣。

沈念固然厚顏無恥,有些話卻說得沒錯, 時寒太難猜了, 他太擅長隐藏自己的真實想法, 連那些政壇上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油條都不是他的對手。

甚至不需要直視, 光潔玻璃上映出的一雙眼睛,就令南若瑜想落荒而逃。

但南若瑜卻犟着沒動。

時寒轉過身,朝他招招手,“過來,給你擦頭發。”

南若瑜走過去,坐在旁邊床上。

鲛人習慣被海水包圍,時寒要是不管他,南若瑜就經常濕着頭發睡覺。

南若瑜不喜歡吹風機的聲音,他頭發又細又軟,水珠幾乎挂不住,用發巾很快就能洇幹。

時寒面上帶着一層薄薄的寒霜,動作卻很輕柔。

從回來到現在他們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南若瑜心如擂鼓,眨眼是雪睫的顫動就像瀕死的蝶翼般脆弱。

最終還是犟脾氣戰勝了內心慌亂,南若瑜仰頭道:“你沒什麽想問我的嗎?”

-關于江乘舟為什麽會出現。

-關于消失的NO.213。

-關于海邊的那番話,和刺激沈念讓重要劇情點達成。

-關于窗外的雷雨天。

南若瑜洗澡時才意識到破綻露得太多,江乘舟都能想到的事情,時寒有什麽想不到的,唯一的差別在于他打不打算追究。

南若瑜不知道自己拘束得像一名做錯事的孩子,拙劣地瞞着家長,又執意不肯坦誠。

就在剛才,他在海邊審判了沈念,而現在,南若瑜等着時寒審判自己。

烏雲密布,藍色閃電撕破夜空,旋即又被黑暗吞噬。

雨點淅淅瀝瀝地拍打着玻璃窗。

時寒低頭吻着他的唇瓣,直到把兩片嘴唇咬得發紅發腫。

南若瑜試圖勾住他的脖子回吻,時寒卻在這時拉開了倆人的距離。他站直身體,輕而易舉就從暧|昧|旖|旎的氣氛中抽離出來。

仿佛一種無聲的懲罰,借此告訴南若瑜,自己才是主導者。

南若瑜委屈地攥緊浴袍,手腕淤青在淡粉色肌膚上顯得格外猙獰。

時寒卻不為所動,修長的手指|插|入|細密柔軟的發絲裏,細致地捋着發根,動作慢條斯理卻不容拒絕。

指腹薄繭輕輕摩擦過頭皮,帶來一點電流蹿過般的戰|栗,南若瑜哆嗦了一下。

時寒的手停下來,輕輕落在南若瑜瘦削的肩膀上,再次俯身。

這回倆人都倒進柔軟的大床裏。

行政套房有兩間房和一間起居室,這是南若瑜的房間,前幾天他們一直分開睡。

鲛人發脾氣似的在他肩頭重重咬了一口,倔強抗拒道:“不。”

他用力推開時寒,抓着什麽跑了出去!

時寒愕然地看着空蕩蕩的懷抱,甚至沒反應過來南若瑜是怎麽從他手底下溜走的。

像一條滑不溜手的魚。

兩秒鐘後,南若瑜又回到卧室,反手把門“砰”地一聲關上!

——他剛才把NO.213扔到客廳裏去了!

南若瑜紅着臉,後背緊貼門板,見時寒半靠在床頭,饒有興味地把玩着鲛绡,上位者身上那種慵懶而又全權在握的氣勢再也不遮掩。

鲛绡輕盈柔軟,散發出珍珠白的光芒,這種最堅韌的絲料被時寒捏在指腹間搓|揉|纏|繞。

南若瑜心頭一跳,白皙的臉燒得通紅。

他是砧板上的一條待宰的魚,柔弱、無助、不能自理。

還剛。

南若瑜咽了咽口水,磨磨叽叽地挪蹭過去:“早點睡吧,明天還有比賽。”

時寒“嗯”了一聲,像是答應了,可藍色的瞳仁深處亮晶晶的,裏面分明閃爍着兩簇小火苗。

“睡覺不用上|床的嗎?”時寒掀起眼皮問他。

終究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南若瑜磨蹭了半天還是過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挨着床,掀開被子一角,迅速鑽進去,窸窸窣窣一會兒就沒有動靜了。

浴袍都不記得脫。

時寒簡直要氣笑——只要不住在宿舍,在別墅裏,南若瑜晚上都要裸|睡。

問就是不愛穿衣服。

時寒凡事都慣着他,把魚慣得愈發嬌縱。

居然還會藏小秘密了。

過了兩分鐘,南若瑜從被子裏露出一雙金色的眼睛,撲閃撲閃地眨着:“睡覺不關燈嗎?”

時寒将鲛绡覆在他眼眸上,輕聲他耳邊笑道:“你可以先睡。”

————看,天上有架大灰機!————

雷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又是風和日麗。

冬季一場突如其來的雷雨,直接上了熱搜——

【離離原上譜】:冬雷滾滾夏雨雪,這是有冤案啊!

【一根藤上七個瓜】:樓上,這是有紫薇。

【離離原上譜】:害!一個意思!

【滿頭呆毛】:西曼軍校下雨?獸人不是在那兒麽?

【樂子人終成樂子】:天降異象,這是不祥之兆!

【阿瓦達啃腦花】:話說比賽進行到哪兒了?

【努力賺錢的工具人】:報!據說昨晚十六區侍衛長進了大貴族的房間,一整晚沒出來!!!

【吃瓜網友3013】:???

【三代同床】:???

【離離原上譜】:???樓上你知道得太多了。

……

讨論樓一大早就歪到外太空去了,而星球氣象局的工作人員直到上班後才發文表示:雖然人工氣象系統已經覆蓋全球,但出于對大自然的尊重,偶爾有那麽一兩次極端天氣也是正常現象,請各位市民不要恐慌,不要封建迷信,要相信政府……

話是這麽說,他們內部卻在加緊排查系統故障,想盡快找出昨晚天氣系統失靈的原因。

結果當然是一無所獲。

可憐的NO.213被南若瑜扔到客廳,在角落裏畫了一晚的圈圈。

它從一個小小的D級外勤系統,升級為掌握星際網絡的大佬系統,卻失去了車尾氣的快樂,每一個圈圈都仿佛在泣訴着:

高、處、不、勝、寒!

昨晚的刺激對南若瑜來說有些過量了,他睡得很沉,睡顏如天使一樣,臉頰上的紅暈還沒褪去,又純又欲。

別看昨晚胡鬧到後半夜,時寒今天還有兩場比賽——在菲林娜的“随機”操控下,他遇到的對手一個比一個難纏。

時寒也不再一上場就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戰鬥,而是通過搏鬥觀察對手的“改造”水平。

他能明顯察覺對方的身體內有着類似血脈覺醒的力量,卻又不太穩定,有的人是力量型,有的人是速度型,還有的人非常耐打——就像打在一塊實心鐵上。

觀察得多了,時寒也發現,并且一旦被逼急眼,對方會呈現出一定程度的“精神獸化”。

幾天下來,随着對手越來越強,對戰一度出現膠着狀态,觀衆席上的呼聲不減反弱——少年強則國強,竟然有那麽多年輕學生能夠與獸人抗衡,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振奮人心的事!

然而近在咫尺的時寒卻能從對方眼神中分辨出不對勁,每當這時,菲林娜就會直接宣布比賽結果。

等學生平複下來,走出這座體育館,又是一朵朵燦爛的向日葵。

十八個對手,纏鬥意味着時寒受的傷也變得更多。

清晨,時寒起床換好衣服後,坐回床邊,抓住南若瑜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随後,他的目光聚焦在近處:指腹燙傷的傷口,已經被他細心地包紮起來。

是昨晚與南若瑜十指交扣時發現的。

時寒比賽和訓練的時間多,南若瑜在酒店裏做韓厲教授的項目,無聊時就拿冰箱裏的食物試着弄幾個菜。

套房設施完善,配置了廚房。做菜教程是上網搜的,但是無論哪個教程都不會提醒做飯的人——不要觸碰明火。

沒有人會這麽傻,但魚會。

南若瑜被火舌燎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藏了兩天,還是被時寒發現了。

他睡得很沉,半夢半醒間還試圖攥緊掌心。

南若瑜訓練得少,整個掌心都是柔軟的,時寒親吻着他的指背,指尖,嘴唇溫軟帶着呼吸的熱氣,直到他把受傷的掌心露出來。

時寒端詳了一會兒,輕聲道:“藏什麽呢,又不會吃了你……”

南若瑜一整晚都咬着牙不肯吭聲,不知道在犟什麽。到最後都是時寒心軟,沒再搓磨他,哄了好久,南若瑜才肯把緊繃的身體放軟。

不想說就不說吧。

時寒在他手背上又烙下一吻。

他只是我私養的一條魚罷了。

誰也別想搶走。

**

等南若瑜完全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

床頭櫃上垂着一條純白鲛绡制成的腰帶,昨晚他就是被這個蒙住了眼睛。

後來,時寒又用它綁住了他的手。

南若瑜艱難地在被子裏翻了個面兒,感覺身上好像已經清洗過了,自己卻完全沒有洗澡的印象。

南若瑜在被子裏翻滾了半天,這才探出一只素白的手,在床頭摸索了幾下,才按住了自動窗簾的開關。

随着窗簾向兩側拉開,房間光線逐漸亮起。

海面風平浪靜,全然看不出昨晚下了一場足以上熱搜的雷陣雨。

南若瑜暗暗有些懊惱:早知道會玩得那麽兇,昨晚就應該拒絕到底的。

本該早起去看時寒的比賽,現在卻睡過了時間。

南若瑜在床上滾了半天,忽然硌到一件硬硬的東西,他抖了抖被子,一只小龍人被抛起來,然後一個倒栽蔥栽進被子裏。

小龍人被埋在雪白的被子裏,只有尾巴不服氣地戳了出來。

南若瑜漂亮的眼睛頓時亮了。

他拿起來一看,果然是Q版的小龍人手辦。

二頭身的手辦小龍人一雙湛藍的眼睛撲閃撲閃的,嘴唇微微嘟起來,表情似乎有點疑惑。

南若瑜滿眼寫着可愛。

時寒沒能等着他醒來,就把剛收到的小龍人放在枕頭旁,南若瑜一醒來就能看見自己。

南若瑜手掌上纏着一層薄薄的紗布,小龍人就硌在紗布上,讓他覺得心尖微微發燙,眉眼都柔和了幾分。

南若瑜坐着休息了會兒,重新裹上浴袍想再去泡個澡,剛下地就看見卧室書桌上也有一只小龍人。

小龍人朝他做鬼臉:略略略。:P

南若瑜抿了抿嘴,拿上第二個,然後開始滿房間找其餘的。

手叉腰的傲嬌小龍人、哭唧唧的委屈小龍人、抱着書坐在蘋果樹下的學術小龍人……最後一只擺在餐桌上,小龍人戴着廚師帽,手裏的鏟子指着一個方向。

——那是酒店的保溫箱,時寒給南若瑜做的早餐就溫在裏面。

南若瑜懷裏捧着六只小龍人,再也忍不住,眼睛笑得彎彎的。

這次廠商因為簽訂了喪辱商權的合作協議,一口氣出了整套的小龍人,發誓要在銷量上回本。

不過時寒本來簽的也是銷售額分成,賣的多他分得也多。

南若瑜澡也不想洗了,簡直想馬上就見到他。

鲛人飛快地把自己收拾好,吃完早餐,然後揣着最喜歡的那只小龍人,往比西曼軍校的試場館跑去。

這會兒已經到了中午下課的時間,路上很多學生看見鲛人,就跟見到滄海遺珠似的,忍不住拿出手機拍他。

雨後空氣潮濕,海邊的風帶着一股淡淡的鹹腥味,與泥土和青草的味道交織在一起。

南若瑜跑得很快,學生們的議論聲被遠遠抛在身後——

“快看快看,那是獸人嗎?”

“是哎,跟一道光似的,拍都拍不清楚。”

“你們看轉播了嗎?早上的比試怎麽樣。”

“刺激!聽說第一軍校六年級的那個,把龍人肋骨都打斷了!”

“這麽強嗎?!”

“害!可惜最後還是輸了,菲林娜喊停都沒用,那厮就跟進了獸鬥場似的,不拼個你死我活絕不罷休!”

“可不是嘛,整個賽場的血都打了馬賽克,菲林娜就差沒啓動熱武器逼停他了。”

……

議論聲順着風飄到鲛人耳中,南若瑜金色的瞳孔忽然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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