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只貓貓
第二天的天氣很好。
陽光剛剛透過窗框沿傾斜下來的時候，艾麗西娅就醒了。
【心情不好？】“喵~”
聽到動靜後的小黑貓，三兩下跳上了床沿，追着自己的尾巴繞了兩圈後，就安靜的端坐下來，琥珀色的眼睛仔細的盯着她。
“我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你不幫她，她自己也是要離開的。想那麽多做什麽。】“喵喵喵~喵！”
“話是這麽說……”她有氣無力的把臉埋在枕頭裏，輕輕的嘟囔了一句。
再起身時，時鐘上的顯示才剛剛六點二十七。
順着木質的階梯下樓，除了自己的腳步聲，整棟房子裏，都是靜悄悄的，安靜的，讓艾麗西娅心底裏慢慢有了點奇怪的想法。
她斂了斂心神，打開了海倫娜住的客室，在看見那整整齊齊仿佛從未有人住過的房間後，也不知道是該覺得了然還是感嘆了。
屋子的窗戶微微用木枝撐開了一條裂縫。
早晨的寒氣，一點點的順着空隙打着轉的飄蕩進來，沖淡了屋子裏本身的人味。
也吹動了原本擺放在床頭櫃上的紙條，{我走了，向你獻上我最誠摯的感謝和祝福。}
“你早就知道了？”
【昨天她問你的時候，我就猜到了。】“喵嗚~”
——“小森郵局，是我們今天看見的咖啡屋後面那裏嗎？”
——“不，還要更遠一點，不過從店裏出發，還是相對比較近一些的。”
——“诶？”海倫娜站起來，掀開了窗簾，“從這裏嗎？”
——“對，是順着這條路往前走。有點長，但即使以為走錯了也不要折返。”艾麗西娅握着她的手，點着屋外的景色，“等到順着道路一直走下到有幾個階梯的地方，看到有一口井就對了。這時候，再往前走，就會看到教堂的庭院，然後從庭院旁邊直接下坡，就可以看見一個頂上有着藍綠色旗子的郵局了。”
【現在傳送陣應該還沒有打開，還來得及過去。】“喵喵喵，喵嗚。”【要去嗎？雖然我也不是很喜歡離別的氣氛。】
“……算了。”這樣也挺好的，不用面對告別。
就這盥洗池裏的冷水，随意的捧手沖洗了兩下臉頰，抹掉順那眉梢漸漸低落到眼睛的水珠，艾麗西娅長呼了一口氣。
人類城鎮不是那麽好呆的地方，光是聽到名字，就總是會讓她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來。
呆在食堂裏，心情一直不開朗，雖然離八點開店還有一段時間，但艾麗西娅突然心血來潮的打算晚點開店了。想去人多熱鬧的地方驅趕掉低落，便故意走大街。
臨出門的時候，還特意往大門上貼了一張‘休息半天，十點營業’的告示，這才向着小黑貓伸出了雙手，“走，我們去買小魚幹吧。”
早飯的炊煙，此刻袅袅的從各個民居的屋頂，升了起來。
随便轉進一條巷道，就是平日悠閑的小森風景了。窄巷兩旁，各戶人家精心種植的盆栽突出步道，即便漫步在街道上，都能夠聞到附近的飯菜香味。
等到離開步道，彙入了大路後，置身在商店街的亢奮和喧嚣中，艾麗西娅整個人的心情才完全平靜了下來。小森這種和平又悠閑的感覺，在初次見面的時候，就緊緊的俘獲住了她。
即便系統不主動開口提，她也想要詢問能不能留下來的。
許是因為現在時間尚早的緣故，平日裏，門前總是有人排隊的小食店前，竟然沒有排隊。
艾麗西娅抱着懷裏正不斷東聞西聞的小黑貓，靠了過去，在那‘滋滋’的油炸聲中，點了兩個炸牛肉餅。
繼續走到另外一個窗口，買了一份三明治。
平時開店很累，她自己的飯菜也都盡量自己煮，但今天——還是稍微偷點懶吧。
太陽剛剛才出來不久，陽光還不是很強烈，小黑貓的鼻子一直忍不住往那半包好的紙包外面拱來拱去。
艾麗西娅拍了拍它的後背，趕忙把手上提着的東西，換了一只手。
剛剛才出鍋的東西，對于小黑貓來說還是太燙了，牛肉餅聞着再香，也是不能夠吃的。抽開那抱着雞蛋火腿三明治的袋子，她小心翼翼的想要把裏面夾着的火腿抽出來。
一用力，抽斷了。
無語凝噎注視着那比指甲蓋也大不了多少的火腿，艾麗西娅掰了點面包下來，拿出最後的幾根小魚幹，遞給貓貓，“先墊吧墊吧，等回去再好好吃飯吧。”
小森東山頂附近燈塔懸崖下方的港口，海面上白亮亮地印出黎明時分微陰的天宇，‘飒飒’的浪花聲混在呼嘯的海風聲中。
如果沒有聽到那幾個人圍在一起的争吵聲，就更好了。
今天距離船隊出航還有兩天的時間，除了貿易補貨，更多的船員都在停工休息，修漁具織網或者堅持船只的各項功能是否良好。
在這樣的井然有序下，不大的沖突，也顯得格外矚目。
艾麗西娅本身是不想湊過去的，但架不住，透過那三兩的人群，依稀能夠看見那匍匐在地上的，像是個少年人的身影。
紅色的鐵鏽味。
等到離得近了。
争吵聲也越發聽得清楚了。
‘那麽一點錢！你當是打發什麽呢？！’
‘……當初說的好好的！你咋麽……’
‘你鬧不就是要錢嗎？！就這……沒有了！’
‘說了，不行就是不行！’
好不容易才從那幾個明顯還帶着口音的争吵人聲中，聽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艾麗西娅摸了摸貓貓的耳朵，稍稍站遠了一點。
少年是這一批的‘貨物’，是要送回到人類城鎮上去作為奴隸和勞工的。
可也許是不适應海上的生活，這一批的‘貨物’中，接連有數十個都出現了上吐下瀉，病的不能夠起身的情況。随着船隊的行進，一路上丢下的‘貨物’數量不算少，眼見着自己的利潤迅速縮水。作為這一次的‘送貨人’，桑那德自然是着急的，可是每每和船員商量，都不見得能夠得出什麽好結果。
他惱了，便索性鬧開了。
非要船隊給出個說法。
這一批大多都是半獸人半地精的混血種，最值錢的，不過也就是現在腳下躺着的半魔人。
他還指望着能夠賣出一筆好價錢，現在城池還沒有到，人都已經要折損在半途了，船隊還依舊慢悠悠的在補給，他能不着急嘛？！
船隊堅持當初上船的時候，就已經把一切都說開了，這種不可控的結果，他們船隊自然是不負責的。
吵來吵去。
除了唾沫星子在空氣中到處亂飛，艾麗西娅也沒看出這兩夥人吵出個什麽了。
她遠遠的看了眼那還躺在地上的人，高高的個頭，壯實的體魄，唯有臉上的稚氣顯露出了他的年齡，皮膚曬得不能再黑……或許半魔人就是長這個模樣的？
眉頭緊鎖，眼睛緊閉，鼻子端莊，許是很久都沒有喝水了，嘴唇還帶有細小的裂紋。
整個人看上去和人族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直到那個叫做桑那德的人似乎急了，拖動了一下半魔人的腦袋，她才看見那隐藏在黑色半卷發中的兩個小小牛角。
她站在那裏聽了一會兒，一擡頭，看見隔壁的漁船過來了，便收心不再留戀。
沒記錯的話，這個應該是新打漁歸來的漁船。食材新鮮的話，做出來的料理也會更加好吃的。
可是——
“你做什麽？”
小黑貓不知道什麽跑到了地上端坐着，還緊緊的咬住了艾麗西娅的裙擺。【半魔人！要！一定要弄回來！】含混不清的，“嗚嗚喵！嗚~”
“我沒錢了。”艾麗西娅還記得自己昨天給了精靈少女多少‘路費’，她覺得有點頭疼，“真的。”
“錢？！”
剛剛還一嘴口音，吵得唾沫橫飛，絲毫看不見管事氣度的桑那德，猛地像是聞到了錢味的狐貍，搓了搓手便直直的湊到了艾麗西娅的跟前，“這位客人？您是要買這個半魔人是嗎？”
“我不……”
“您真是太有眼光了！要知道半魔人的體質可是最接近魔族的，刀槍不入，能打能抗，一個抵得上十個的勞動力啊！”滿口胡說的讓船員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都病成這樣了！還一個頂十個呢！”
他看着艾麗西娅長的小小巧巧的，生怕她被蒙騙了的拆臺道：“你別看人家小姑娘年紀小，就在這裏信口胡說！”
“去去去！一邊去！”桑那德把人往後一推，硬是用自己的胖胖身體擋住了身後三個船員的表情，“不給我賠償就算了，還打擾我做生意！都給我閃遠點！”
白胖呼呼的臉蛋上，兩撇八字胡，一彈一彈的，語速像是上了膛一般，“平日裏，半魔人在王城可是要至少兩個金幣的！我看你年紀小，這個樣，一個金幣！怎麽樣？！”
“一個金幣！你去……搶錢算了！”這是後面艱難的從桑那德的禁锢下，探頭出來的船員。
兩人互掐的時候，地上的人突然猛烈的咳嗽了起來，活像是一只破了口的風箱，整張臉都漲的通紅。
“……一個金幣？”艾麗西娅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桑那德和小黑貓。
“咳咳，”自知理虧的桑那德讪笑的擺了擺手，“不不，您說，您說，給個價，我看看能不能行？”
她真的沒有多餘的閑錢了，而且，食鋪裏，也壓根不需要多的幫工了。
挪了挪裙擺的衣角，小黑貓的爪子，還是死死的按在上面。看着一小團的糯米團子，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這麽大力氣。
看來，不買是不行了。
她阖了阖眼皮，剛打算開口，就對上了地上一雙，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的黑色眼睛，十分清澈。
“咦诶……三，五個銀幣？”硬生生的把三個銀幣改成了五個，艾麗西娅差一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成交！”桑那德生怕她後悔一般的，也不知道從哪裏快速的抽出了一張單子，直直的怼在了艾麗西娅的臉前。單子上大概講了這個半魔人的名字年紀和教會登記號，紅豔豔的官方認證印蓋在最底下，一式兩份，“你在這個上方簽個字，我們的合約就算生效了。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
不可以再讨價還價一下嗎？
你看着這麽精明，結果原來這麽随意的嗎？！
可惡！
早知道她就說三個銀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