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5P3

伯珥回想起集體驅魔那天留在最後的青年,心中擔憂更甚。

他向自己撲過來的時候,渾身上下都纏繞着一股黑色的戾氣,那些邪惡的游絲在青年倒下的時候如數鑽進他的耳朵,最後雖然躁動平息,但是附他身的魔鬼絕沒有消失。

應該去看看那家人,有什麽需要做的,需要改變的,要告訴他們。

在銀角木箱裏裝上塗油、鹽巴、大銀十字架和烏木念珠,伯珥向喇合修女說明自己的去處,喇合修女很贊同他的做法,她對那位青年也印象深刻。

最近的天氣越來越差,團團烏雲擰在一起,仿佛一顆巨大的灰色水珠,随時就要掉下來。

陰沉、壓抑,空氣濕冷,風會鑽進人的衣服,鑽進人的皮膚,然後啃噬骨頭。

即使是在馬車裏,伯珥還是裹緊法衣外的重呢大衣,企圖把風從衣服的縫隙中擠出來。

東邊的富人區有很多喬治王式的別墅建築,這些邸宅被建造得十分漂亮,游廊和金色百木葉,在這樣的天氣下仍顯得典雅而高貴。

範宅就在這裏。

馬車夫把神父扶下車,他走之前囑咐道:“看起來快要下雨啦,您最好早些結束。”

伯珥神父道謝,然後按響範宅的門鈴。

來開門的是一位仆人,随後來迎他的是範夫人,她看起來很高興,“沒想到您這麽快就過來,快請進,快請進,伯珥神父。

米莎,把神父先生的大衣收起來。”

“不用這麽客氣,”伯珥神父把大衣脫下來遞給女仆,問起阿蔔斯的近狀,“阿蔔斯這幾天怎麽樣?有什麽情緒波動嗎?”“最近他好極了,沒再做那些奇怪的事。”

範夫人和伯珥坐在沙發上,女仆為他們端來紅茶,伯珥接過抿了一口,身體裏的寒氣被祛除不少,“我今天來,是為了兩件事。

第一,聽雅所執事說您的大兒子三年前也曾經來到聖羅勒教堂驅魔,我希望您能和我詳細說說這件事,也許這能夠幫到阿蔔斯;第二,您知道,住所的構造常常能影響人的行為和思維,也許有的東西,您沒注意到,最後就釀成了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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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神父主動談起烏別,範夫人的表情變得不對勁,她心中掙紮猶豫,不知道是是否應該自己兩個兒子的那些事講給神父聽。

“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嗎?”“呃,不…”她看見伯珥神父誠懇的眼睛,“是,是很難說出口。”

“您與我但說無妨,只有對上帝無所隐瞞,我們才能找到治本之策。”

聽到神父的話,範夫人出了神。

她把那個恐怖的下午從記憶深處拽出來,交媾的裸體,兩個從自己肚子裏生出的人。

三年前她欺騙弗帕爾神父,只是說烏別日夜手淫,時不時還癫狂發瘋,也許就是這個謊言才把阿蔔斯推下地獄。

總不知道為什麽,她看到伯珥神父就覺得心安異常,也許是時候坦白一切。

“他們亂倫,在一個屋子做愛。”

“弗帕爾神父說,烏別遇到了阿斯蒙德。”

惡魔王阿斯蒙德掌控色欲,被他誘惑而犯罪的人們将會被永遠關在第二層地獄中。

範夫人的話說得幹淨利落,詞彙精準,伯珥神父的手抖了一下,“叮”,湯匙掉在乳粉碟裏。

“您沒事吧?”“…我沒事,”伯珥迅速調整好狀态,“阿斯蒙德,摧毀并歪曲‘性’的惡魔。”

“我沒向弗帕爾神父道出實情,因為實在是…說不出口,一個字都說不出。”

“可他現在已經完全好了,不是,廢文八一四六五七九零九,嗎?”“不,老實說,我仍舊每天心驚膽戰。”

“他們還…做那些事嗎?”伯珥問。

範夫人搖頭,“他們從此沒住一起了,我把他們分開。

烏別已經忘記當年的事情,可是阿蔔斯卻記着,這正是我害怕的。

前些日子我一直在胡思亂想,是不是阿蔔斯也被阿斯蒙德附了身,幾乎整夜整夜不能眠…您是怎麽想的?”“我不能斷定,範夫人。”

伯珥把杯子放在桌上,站起來,“先帶我看看您的家吧。”

雕刻着十字架和葡萄藤的果核狀純銀容器中盛着水,伯珥将鹽巴灑在水裏,口中念念有詞:“哦主,求你潔淨這水和鹽,通過祈求你的聖明,賜予用這水和鹽的人身與靈的康健。”

旁等待的範夫人緊張地握緊雙手,默念聖經。

伯珥神父走在最前面,後面跟着範夫人。

“從神龛開始,”伯珥把手伸進範夫人捧着的聖水裏,然後潑向神龛,“太多的貴族裝飾,不必要的,您應該扔掉,他們阻擋家庭的美好,是物質上的障礙。

總之,平安、平安、平安,賜給房子平安。

上帝的兒女應得的自由和平安。”

伯珥捧起水灑向神龛上方的聖畫,“神之聖所裏湧出的水,萬福瑪利亞。”

“您應該常常拜祭,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稱你的名為聖。

願你的國度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水順着瑪利亞的臉滑落到她慈祥的胸脯,最後掉在最下面主受苦的金像上,沖掉主鬓角的那塊不明顯的污漬。

“出來吧,別躲躲藏藏!”“您瞧,這裏亂七八糟,”伯珥神父推開底下雜物室的門,“拖把、掃帚、抹布…這些東西堆在一起,魔鬼常常生于其中、藏于其中。”

範夫人扭頭瞪了女仆米莎一眼。

“如果我們感覺有些東西被詛咒了,那我們必須立刻清除它們,一秒都不能耽擱。”

伯珥神父指着壁櫥上的一排假花,問:“這曾經擺過什麽吧。”

“是,曾經擺放着一些人偶娃娃,不過三年前就已經聽從弗帕爾神父的建議全部丢掉了。”

範夫人回答。

“但它們可沒走,”神父把假花取出來端詳,放回原位後灑了三次水,“把花也換掉吧,可以插些麥穗上去。”

“好。”

“現在,麻煩您帶我去看看阿蔔斯的房間,哦,如果方便的話,順便拜訪一下您的大兒子。”

“他們的房間在樓上,我這就帶您去。”

範夫人在前面帶路,和伯珥神父一起來到阿蔔斯的房間門口。

“阿蔔斯,親愛的,”範太太敲門,“你在嗎?”門那邊傳來穿衣服的摩擦聲,不多久,阿蔔斯出現在伯珥面前。

“天,你穿的是什麽?趕緊去把它換了!”範夫人看到兒子只披了一件黑色的毛睡衣,胸膛上的刺青完全露出來。

伯珥神父收回視線,他看到黑色荊棘扒着阿蔔斯的睡衣領口,雖然只是些末端的碎枝,但不難想象出睡衣裏面那密密麻麻的刺。

他不敢盯着這個青年的胸口看,總覺得什亭會知道。

“這沒什麽,”阿蔔斯盯着伯珥神父的發旋,把散開的衣服領子攏了攏,“您是要進來?”伯珥回答:“可以嗎?”“請便。”

阿蔔斯側開身體,讓神父進來。

“沒正經的。”

範夫人經過阿蔔斯的時候悄聲說。

阿蔔斯的房間并不像他本人一樣,看起倒正常,也許因為都是範夫人為他準備的。

靠東的牆邊鋪着一張很大的奧包松地毯,上面空蕩蕩,應該曾經放過一張床,就像範夫人所說,兄弟兩個原本住在一起,後來由于那件事,就分開了。

伯珥一邊觀察房間的陳設,一邊灑聖水,他實在是太過投入,以至于忽略了後面的一道炙熱的目光。

是阿蔔斯。

他的眼睛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伯珥神父,在阿蔔斯的認知裏,神父應該是一個禁欲而嚴肅的人,他卻在伯珥神父身上看到甜膩的愛欲,從頭到腳裹着神父。

神父有時候轉頭,有時候彎腰,有時候伸展手臂,那種美妙的氣息就會随着這些動作飄散到阿蔔斯的鼻子裏。

心裏開始有灼燒感,那種犯病時對捕獵的渴望更加濃,管理一六九八四四八五七。烈。

阿蔔斯握緊險些控制不住的手,深呼吸,努力壓制自己。

前幾天從教堂回來後直到現在都沒有再犯過病,他甚至以為自己已經好了,可是一看到神父,他就又篤定自己絕對沒有從惡魔手中逃出來。

伯珥神父坐在阿蔔斯的床沿,把臉貼在他的枕頭上,雙手合十,爾後灑聖水誦經文,“你瞧見寬恕是多麽難了嗎?遠離他,遠離自大,複仇,淫欲,邪惡,貪婪,嫉妒和背後議論。”

阿蔔斯看着神父,看他閉着眼睛,睫毛在下眼睑形成扇形陰翳,嘴巴和哥哥的不同,是透着粉紅的,還有一顆顫動的唇珠。

伯珥睜開眼,直接和阿蔔斯對視。

阿蔔斯的眸子死氣沉沉,眼下還有明顯的青黑,好像有兩根線牽着他的嘴角,以一種極其微小的幅度勾起。

伯珥猛地站起來,胸口的大銀十字架突然一閃,阿蔔斯的瞳孔接觸到這道光後劇烈收縮。

“範夫人,今晚我想在您家進行一個小型的驅魔會。”

“什麽?”伯珥走近這對母子,他對範太太說話,卻是盯着阿蔔斯,“在這之前,請務必讓我見見您的大兒子烏別。”

範太太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看到阿蔔斯後又把已經到嘴邊的話有咽了回去。

“他出門了,也許一會就回來。

您不如,不如先和阿蔔斯談談?”“……”伯珥神拒絕,“我下樓等他吧,等他回來。”

看着消失在門縫中的黑色十字榙邊,阿蔔斯走到窗戶前拉開窗簾,已經是傍晚,烏雲仍然沉重地壓着天空。

他右手五指張開,貼在玻璃上,擡頭看那些晦暗的氣,“轟”,閃電照亮整片天,地上開始出現深淺不一的斑點,逐漸密,暴風雨來得措不及防。

阿蔔斯轉身,雙眸變得血紅。

烏別把外套脫下來罩在懷裏兩本很厚的書上,于是在他匆忙趕回家的時候整個人都被淋濕了,頭發一縷縷粘在臉頰,皮膚也被凍得發白。

範太太連忙拿着布巾過來罩在烏別的頭上:“快擦擦,別再感冒。”

“我正走着,突然就下起雨來,”烏別把懷裏的書交給女仆,“去放到我桌子上吧。”

“還管着書呢,快回去把試衣服換掉,神父正等着你。”

範夫人把下巴遞向伯珥。

烏別看到坐在沙發上的神父,他感到有些驚訝,一直聽說新神父年輕,卻沒想到模樣是這樣好。

伯珥向烏別微笑着點頭,烏別不知道神父等着自己做什麽,但出于禮貌,他也向神父點頭示意。

見神父不是一件随意的事,所以烏別專門換上正裝,還佩戴了一枚麋鹿胸針。

當然,他的頭發還沒幹,整個人端莊中又帶着慵懶。

阿蔔斯下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哥哥和神父并排坐在一起,神父的嘴巴一張一合說着話,哥哥點頭應和,而後他接着神父說,神父則靜靜聆聽。

阿蔔斯覺得這畫面很美好,兩個漂亮的人交談。

他本不想破壞,可還是走上前去。

兩個可人的目光一齊向他射來,沒再說話了。

阿蔔斯在哥哥旁的沙發扶手上坐下,順手把哥哥左頰前的那縷半幹的碎發別到他耳後,并說到:“你濕了。”

說的是實話,可從阿蔔斯嘴巴裏出來卻像是在跟個妓女調情。

烏別對弟弟突然的親昵感到不适應,連忙捂了捂剛被阿蔔斯碰過的耳朵。

這一切都被伯珥看在眼裏,他以前就覺得阿蔔斯的病古怪,在聽範太太講述事情的全部經過後再看到阿蔔斯對烏別這樣的舉動,當下更是懷疑。

伯珥看出來烏別對阿蔔斯的反感,于是不動聲色地向烏別挨近了些。

“聽範夫人說三樓有間空屋子,”伯珥對阿蔔斯說,“今天晚上的驅魔儀式就在那兒舉行。”

“哦,好。

聽您的安排。”

阿蔔斯神色正常。

三人便沒再交談。

就在這時,範夫人端了些糕點過來,看見坐在烏別邊上的阿蔔斯,又把他推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

“外面的雨很大呢,又是雷又是閃電的,您有人來接嗎,伯珥神父?”她問。

伯珥向外面看一眼,他本來以為雨會越來越小,沒想到越下越大。

“不知道教堂會不會派人來接我,倘若沒有,我…”“您不用擔心,可以在我們這裏住下。”

伯珥沒說話,範夫人就當他默認了。

“樓上的房間已經收拾妥當,您剛才囑咐我擺放的東西也都布置好了,您看我們是晚餐前開始,還是晚餐後開始呢?”伯珥摸出懷表,已經是七點一刻,“如果已經安排好了,那就現在開始吧。”

“我們,我們需要一起過去嗎?”“不用,您只需要在門口等着就行,除非我同意,您千萬不能進來。”

伯珥神父在合上門的時候對範太太重複剛才的話:“夫人,記住,無論您聽到什麽聲音,都不可進來。”

“他…”範夫人面露憂色,“他不會傷害您吧?”“…不會。”

其實伯珥心裏也沒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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