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5P4

傍晚時候什亭給伯珥去了電話,那邊并沒有人接,外面的雨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大,他便沒再多想。

冬的夜晚來得很快,尤其是陰雨天,黑色不是染開的,而是砸開的。

大概在第一道閃電劈下的時候,什亭再次打了電話過去,一串盲音,他有點氣,又有點擔心。

什亭一邊披鬥篷一邊問達妮有沒有把車庫的汽車加滿油,達妮說早上才去檢查,都是滿的。

他于是闖進雨裏,在他坐進車子,準備啓動引擎出發的時候,車庫前的園丁屋被風和雨刮塌了,無奈之下什亭只好下車,來到馬棚。

響雷閃電,雨更密、更細,在風裏斜得厲害。

當什亭翻身下馬,有片爛葉子被吹到嘴角,他狠唾一口,把嘴巴裏的雨水和葉子弄出來。

現在他心情差極了,尤其是當他發現那座磚瓦小樓的窗戶烏黑一片,并且無論按門鈴還是敲門統統沒人回應。

天都黑了,他會去哪兒?什亭只好又駕着馬來到教堂,他推開大門,就看見正準備離開的喇合修女。

“天,”修女看到渾身濕透的人後發出一聲尖叫,“您是怎麽了,被困在雨中了嗎?快進來!”“我來找伯珥神父。”

什亭外面的毛呢鬥篷往下淌着水,頭發都貼在臉上。

喇合修女把身上帶的暖爐遞給什亭,“您來得不巧,伯珥神父今晚不在這裏。”

“他去哪兒了?”“到東邊的範家去啦,為他家的小兒子驅魔。”

範家,和什亭家隔着兩條街道。

“為什麽這麽晚了還沒回來?”“神父去的時候已經是下午,馬車師傅本來說去接他的,可突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下起大雨來,外面太不安全。

想必範太太會留下神父,他就沒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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喇合修女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哎,您是怎麽過來的?”“騎馬。

謝謝。”

還沒等喇合修女挽留,什亭就推開教堂大門,再次走進瓢潑大雨中。

範家三樓。

空曠的房間被臨時擺放了兩個燭臺,白蠟燭上燃着金黃的火苗。

燭臺中間是原本擱置在一樓的神龛,除了供奉的苦像,還挂着各式各樣的念珠和十字架。

正對着神龛的是一把椅子,阿蔔斯正坐在上面。

伯珥神父端詳他片刻,柔聲問道:“你可以取下這些釘子嗎?”阿蔔斯面帶不解。

“當然,結束後你可以重新戴上。”

阿蔔斯點頭,随後開始卸眉骨和下唇的釘子。

伯珥指了指自己的舌頭,示意他舌釘也要取下來,于是阿蔔斯伸出舌頭,那樣子頑劣異常,他盯着神父的臉,把它取了下來。

“您知道嗎,神父。”

“什麽?”“這是我哥哥給我戴上的。

他親手,還舔那些流下來的血。”

“……”“母親跟您講了我們的事情吧。”

“嗯。”

阿蔔斯聳肩,那樣子看起來毫不在乎,卻難以掩飾失望。

“三年,我生活在痛苦裏,煎熬,日複一日。”

他把釘子在手心裏搓,随後丢到伯珥神父手中的器皿中,“希望您能讓我把他忘了,就像他忘了我那樣。”

“您喜歡過別人嗎?”阿蔔斯問。

“……”“可以是女人…也可以是男人。”

“沒有。”

阿蔔斯盯着伯珥準備聖水的手,“我想再問您一個問題。”

伯珥把手上的水在旁邊的絹帕上擦掉,轉過身看阿蔔斯,“你問吧。”

“您喜歡一個人時會做什麽?”伯珥張了張嘴沒說話。

“跳舞、騎馬、欣賞話劇,參加娛樂場、去看破爛帳篷裏的傳奇畫、給最有潛力的拳擊手下注…”阿蔔斯把聲音降低,“很多很多的事情,包括做愛。”

“我向來好奇教堂神甫的生活。”

阿蔔斯的話帶着蠱惑的味道,伯珥躲閃他直勾勾的目光,“不早了,我們盡快開始吧。”

阿蔔斯卻沒有要結束的意思,他拽住神父的手腕,把剛才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神父,您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做什麽?”伯珥不會跳舞也不會騎馬,從小到大再沒去過除了孤兒院和修道院以外別的地方,從沒看過話劇,更別提會噴火的蛇和能在水裏呼吸的女人。

“如果我喜歡一個人,”神父說,“我會送她一本《聖經》。”

“哦。”

伯珥深呼吸,把剛才的問題抛到腦後,“你準備好了嗎?”阿蔔斯颔首。

神父把水灑在阿蔔斯的頭頂、肩膀和大腿上,“阿蔔斯,我們将一起念誦這祈禱文,是為了得到寬恕。”

他轉身,想把法器放回神龛。

“耶和華問撒旦說:你從哪裏來?撒旦回答:我在地上走來走去,往返而來。”

話語剛落,阿蔔斯猛地站起,踢倒椅子,發出的巨響。

伯珥驚慌轉身,還沒來得及拿出胸口挂着的十字架,就被阿蔔斯一下撲倒在地上。

“夠了!”阿蔔斯咬着牙說話,他死死壓制着伯珥,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握拳捶地,只一下,手就被砸開血花,猩紅液體灌滿他的指縫。

他卻毫不在乎,還用血手擦了臉。

“冷靜,阿蔔斯,聽我的,冷靜。”

伯珥沒想到阿蔔斯的力氣這麽大,無論他是否掐住自己的脖子,自己都動不了一分一毫。

血從阿蔔斯的臉上滴落,掉在伯珥的眼角,掉在祭披上,掉在黑十字榙上,他的指尖頂在神父跳動的脈搏,整個人無異于一頭野獸。

伯珥實在是有些發慌,他努力使自己鎮定,開始小口默念驅魔咒文。

可是阿蔔斯卻沒如他的意,他的手摳進伯珥的嘴裏按住他的舌根。

“我說夠了,夠了,別再說讓我痛苦的話!”阿蔔斯滿臉是血,一口咬在伯珥的鎖骨上。

“啊!”伯珥大叫,他一嘴的血腥味道,眼淚忍不住往下淌。

阿蔔斯從伯珥身上擡頭,看到皺着臉的神父。

眼眶裏有血,視線再也不能更加模糊——是誰?這個被他壓在身下哭的人是誰。

一樣漂亮的臉,一樣纖細易碎的脖頸和胳膊,一樣的弧度的腰——是誰?阿蔔斯看見哥哥,哥哥躺在身下對他說。

“來操我。”

“你不想幹我嗎?我在等你。”

“喜歡我很久了吧,我就在這兒,進來,然後做你想做的。”

“我後面好癢。”

“快點…力氣大點…把我弄壞!哈啊!”“我也愛你,阿蔔斯,我要你幹我一輩子…我們永遠在一起…”他是野獸,他是阿斯蒙德。

阿蔔斯扯開神父的衣服,外面的黑服和裏面的白袍,裹着一張奶白的胸脯,那因為恐懼而戰栗的乳頭。

他的手撫摸上去,立刻就綻開血花,殘忍美豔,幾乎要把他的眼睛燙掉。

“哥…”喉嚨裏發出獸類的呢喃。

他吻上去,他想咬他,他想吃了他填飽肚子,可這是他的哥哥,他又這樣舍不得。

他心中有癡,身裏有欲,發不出洩不掉,小腹,在隆起肋骨下方的凹地,吸他的肚臍。

“走…離開…”神父哭着喊,他無處可躲。

扣子散落一地,和燈臺一起映出在地上糾纏的兩人。

神父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他欲擡腳蹬開阿蔔斯,卻被阿蔔斯的腿毫不留情地鉗制…阿蔔斯已然來到他的的胯,隔着短褲碰他的下體。

“滾!滾!”伯珥控制不住地罵道,他開始後悔不讓範夫人進來,他太高估自己了。

轟——屋外電閃雷鳴,雨聲更大,這樣的雨配着這樣的環境,伯珥恍惚回到他剛被任命為神父的那天晚上,恍惚想起什亭。

是不是把什麽東西忘記了?比如強暴,在水池裏。

前些日子的濃情蜜意遮掩着那場醜陋的性愛,吞掉開啓他愛欲的鑰匙。

什亭駕着馬在暴雨中奔馳,頭頂是時不時的閃電,照得他眼前發眩,頭腦發暈。

他正在香樟大道上,再轉一個街角就能到達範家,什亭要去接伯珥,他好想他,要接他回家。

突然,天空風雨大作,藍色的閃電漫天劈開,一條條曲折的線像樹的枝桠,從某一點蔓延然後充斥視線範圍的天空。

什亭看見最粗的一條直接打在不遠處的一棵腐朽的枯樹上,強烈而壯觀的閃電在那樹頂跳躍閃動,發出炫目的金紫光圈。

一眨眼的功夫,那棵枯樹已然身披火焰。

枯樹旁有棵高達三十二英尺的香樟樹,火舌竄動,通過周遭肆虐的蔓生植物把熊熊烈火傳了過去。

火焰像是漂浮幽靈,急速上延,高大的喬木從中部開始着火,很快便被包圍。

遠遠看去,只有黑色的樹形輪廓和外面的橙色外殼。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什亭勒住馬,眼前是黑紅斑斓的餘燼。

有傭人匆忙地跑回房子裏,什亭才注意到,那棵即将死亡的香樟樹是範家庭院種的,它緊緊挨着別墅的牆壁,原是為他們提供一片陰翳,現在則成了地獄魔鬼的招魂書。

“火…火!阿蔔斯,停下!停下!着火了!”伯珥看見窗外的火光,大喊道。

阿蔔斯頓住,扭頭看窗外,曜黑的瞳仁上翻滾火舌的倒影,鮮紅的,應和他滿臉的血污。

就趁着阿蔔斯這一晃神,伯珥掙紮地夠到剛才兩人不小心碰倒的金燭臺,他拼盡全身的力量把燭臺砸向阿蔔斯的後腦勺。

他以為阿蔔斯會倒下,會松開他,可是阿蔔斯只是木然地把頭轉回來,後腦勺的血液順着脖子流,阿蔔斯卻沒知覺似的,下一秒,他咬住伯珥的耳朵,那力道,就是要把它生生扯下來。

“啊——”伯珥發出慘叫,火焰通過窗戶的縫隙鑽進來,燃着裏面的綢緞簾。

他覺得自己真的要死了,要死在阿蔔斯的嘴裏,要死在火裏,由外到內燒得焦黑,只剩下茍延殘喘的腦子和心髒。

絕望。

門被什麽人一腳踹開。

胡桃木做的門、黃銅做的鎖。

絕望。

一汪汪淚水,他看不清門口那個高大的剪影,看不清那人把阿蔔斯從自己的身上扯下來。

他被抱起來,又濕又硬的鬥篷罩在他身上。

“神父被赤身裸體地釘在十字架上。

暴徒打碎了玫瑰花窗,彩色碎片散落在他沾滿鮮血的腳下。

教徒救他下來,為他蓋上袍子,親吻他。”

“我來了,別怕。”

伯珥聽到這樣的聲音,熟悉的、安定的,他摟上他的脖子,緊緊摟上他的脖子。

什亭抱着伯珥走出範家大宅,渾身淩厲的氣偏偏抱着一具溫軟的軀肉。

穿過慌張奔跑的人群,丢下背後漫天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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