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中站起身,拍了拍衣衫,笑着道,“趕了一天路,餓死了,走,去脆香坊吃酥油雞和蜜汁脆皮,一個多月沒能吃上饞死我了。”

說話間人已往門外走去,體內翻湧的氣血未能全部壓下,走了沒兩步路虛弱的身子便搖晃着趔趄了一下,幸而她險險抓住了旁邊的桌子,知道百裏空和曲小蠻正望着她,雲嬈不自覺回頭,看着曲小蠻又開始瞪着她,雲嬈赧顏地伸手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人剛要起身,卻在驟然襲來的悶痛中,墜入黑暗……

*****

“嬈兒,來,喝藥了。”

“好。”

“蕭潤哥哥,這是什麽藥?怎麽聞着和以前吃的不一樣?”

“這是能讓你身上的傷快點好起來的藥,乖,趁熱喝點。”

“好!”

“哐啷……”瓷碗驟然墜地的聲音,清脆卻刺耳。

手緊捂着胸口,小小的身子因體內洶湧襲來的絞痛幾乎彎成了一道弓,痙攣着從床上滾落在地,大半個身子紮在了滿地碎瓷上,一聲悶哼過後,血從唇角緩緩溢出,身上的白衣也已慢慢被胸前和後背的血跡浸透,瘦小的身子在地上蜷縮着,大口地喘着粗氣,捂着胸口的手緊揪着衣服,幾乎沒入肉中。

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一碗冒着熱氣的藥端到了嘴邊。

“嬈兒,來,喝下這藥試試。”

“哐啷……”手掙紮着擡起,打翻了唇

邊那碗藥。

“為……為什麽……啊……”

……

被中的身子一個緊縮,雲嬈已倏地掀被屈膝坐起,手撫着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氣,額頭冷汗涔涔,手下意識地撫向唇角,很幹淨,也很幹燥,沒有大口湧出的黏濕,胸前也沒有熟悉的絞痛。

雙手交叉着從臉上爬過額頭,從被汗水打濕的頭發中爬過,細指沒入青絲中,緊緊抱着頭,手還是微微顫抖着,胸脯也劇烈起伏着,粗重急切的呼吸在靜谧的深夜裏顯得尤為明顯。

好一會兒,雲嬈的呼吸才慢慢平緩下來,原本迷離驚惶的眼眸也已恢複清明,不自覺地往屋外屏風外望了眼,曲小蠻躺在外間。

重重地吞咽了下,雲嬈輕輕掀被下床,套上外衫,繞過屏風,對着猶在沉睡中的曲小蠻望了眼。

“對不起!”低低說了聲,紅唇微抿起,雲嬈已推門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12-09 18:02 上章因為修改的緣故補了一千多字上去,已經看過的朋友可回頭看下,今天開始恢複日更,盡量每天下午五點左右更新~偶爾更新不了會在文案裏說明一下~

☆、004.相見

臘月十九,大安京城有“藥仙”之稱的玉家莊玉老爺子六十壽誕。

臘月十八時,前來賀壽的賓客已開始陸續而來,整個玉家莊門庭若市。

雲嬈稍作易容,備了份厚禮,拿着從蘇炎身上搶來的請柬,以八方樓大小姐蘇染的身份作為受邀上賓前去祝壽。

八方樓是江湖情報組織,玉家莊是京城名醫世家,平日交集不深,與八方樓素來只聞其名的大小姐蘇染更是未曾見過。

玉家莊會親自發帖相請,不過看在八方樓的江湖地位上,因而雲嬈以蘇染身份攜帖而來時,玉老爺子并未察覺其中不對勁,與她一番寒暄後便命家童領她去專為遠道賓客安排的西苑客房休息。

雲嬈道過謝後便随家童往西苑客房而去,不動聲色地留意四周景致,并暗自記下路線及機關位置。

若不是略懂些五行八卦,乍看下還真以為這玉家莊與普通侯門別苑無甚區別,但這其中裝了多少機關步了多少陣也只有玉家莊人知曉。

玉老爺子長于歧黃之術,秘制丹藥更是江湖人垂涎争搶之物,偏他的藥量少價高,且将藥賣與誰端要看他老爺子高不高興,也因此,玉家莊在江湖中地位雖高,卻也樹了不少敵,若不在這山莊裏做些文章,只怕整個玉家莊早已遭人血洗一空。

如今借着賀壽前來的賓客間有多少人像她一樣沖着玉老爺子家的秘制丹藥而來雲嬈是不得而知,她雖有心去尋藥,卻也知欲速不達的道理,未探清莊裏機關,冒冒然闖進來,她雖命短,卻也沒想着就這麽把自家小命給葬送于此。

安靜随着家童回到客房,家童叮囑了些別随意走動之類的話後便先行退下了,雲嬈也就安心地睡了個好覺,養足了精神。

入夜,四下都安靜下來時,雲嬈換上夜行衣,蒙上黑巾,悄然推開房門,暗自運力,不着痕跡地輕躍上房檐,借着整個莊裏高點燈籠光,查探這莊內布局,暗自在心底記下。

幾近爐火純青的輕功讓她在各苑屋檐間來去自如而不用擔心被人發現,唯一需要擔心的便是暗中的機關。

為免觸動機關引起騷動,雲嬈每一步走得極為小心。

原以為以她的輕功修為,被人發現的幾率微乎其微,不料似是自信過頭。

輕巧的身子方從西苑掠到東苑,悄無聲息地在各廂房屋檐上急掠而過,甚至連風都刮不起半絲,雲嬈原以為并不會驚動任

何人,也未驚動任何機關,卻不想剛在最東的雅苑屋檐停下,還未得及看清這方圓布局,“嘶”一聲細小尖銳的聲音從身後兇猛襲來。

雲嬈反應極快地一璇身,避開那不知是何物的暗器,腳跟未及站穩,兩只膝蓋便陡地被類似石子的物什擊中,膝下倏地一軟,身子便已控制不住地往一側倒下,滑溜的屋檐讓她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人已如同沙包般從屋檐上滾落。

雲嬈面色因着突然的意外遽變,下意識運氣,胸中悶痛卻陡然襲來,體內氣息一紊亂,人已無法施展輕功逃開,“咚”的一聲巨響,雲嬈已從屋檐滾落在地,雖勉強運氣護住五髒六腑,從如此高的地方摔下來,雲嬈還是摔得頭暈眼花,眼冒金星,體內紊亂的氣流亂撞,喉嚨底部腥甜湧起,臉上的黑巾又沾了濕意。

這身子整天被這麽折騰居然還安然活到了今日。

雲嬈苦笑,一手撐着地板一手捂着胸口,也不急着逃離。

因為已經逃不開。

一雙象牙白底錦靴已經自她從屋檐滾落時已緩緩向她而來,步态緩慢沉穩而優雅,雲嬈雖未擡頭看,卻也知道來人武功內力遠在她之上,且可能身份不俗,與其垂死掙紮,倒不如随機應變。

那雙錦靴在她面前停了下來,他蹲下%身子。

“姑娘好雅興。”清雅淡冷的嗓音在頭頂淡淡流轉,嗓音溫潤悅耳,如清泉滑過冷澗般,淡冷無波,略略的熟悉。

她的身子幾不可查地僵了僵,但很快便隐去,緩緩擡起頭,望向他。

九重天仙。

盯着眼前這張陌生的清雅俊龐,雲嬈腦海裏莫名劃過這個詞,飄逸脫俗,氣質高潔出衆,倒也襯得起他美玉般溫潤淡冷的嗓音。

在她望向他時,盯着她的靜冷眸心似是掠過一絲類似于疑惑的情緒,但很快恢複方才的靜冷無波。

“你是誰?”他并未伸手揭她臉上的黑巾,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突然問道,聲調并無起伏。

雲嬈眼裏閃過困惑,卻并未應,也應不了,也不知此時開口,喉嚨強壓下的腥甜是否将眼前這天仙般的男人噴得一身狼狽。

他望她一眼,手擡起,雲嬈往那只手望了眼,果然天仙般的人,連一雙手也如玉般修長白皙,似是不沾紅塵。

那玉般好看的手落在她臉上的黑巾上,指尖撚着黑巾,靜冷眸

子凝向她,似是征詢,她未應也未掙紮,已無氣力掙紮。

他收回視線,撚着黑巾的指用力一掀。

“蘇染?”淡冷的聲音在黑巾掀起時終于有了些許起伏,隐約帶着意外,以及一絲疑惑。

原來與八方樓大小姐蘇染舊識。

雲嬈暗自松了口氣,強壓下喉嚨的腥甜,輕咳了聲,以着似是久咳的低啞嗓音喚了聲,“安公子。”

擡起手背擦了擦唇角的血跡。

他望她一眼,神色似有古怪,卻什麽也沒說,遞了塊幹淨的方巾給她,“擦一下吧。”

雲嬈默默伸手接過,也不管那潔白如新方巾是否被弄髒,接過便将唇角的狼狽血跡狠狠擦去,反正是他多事将她害至如斯,不過一塊方巾而已。

不過話說回來,借用蘇大小姐這張面皮還是用對了的。

“半夜不睡為何會在此?難道你不知道這玉家莊……”後面的話隐去,他盯着她,沒再說下去。

雲嬈看不懂他此時眸中神色,隐約覺着蘇染在他心裏有些分量,雖摸不準這分量到底是多少,卻也知道只要自己頂着這張蘇姑娘的面皮不露餡便不會有事。

“我代我兄長來給玉老爺子祝壽,夜半睡不着,聽聞這玉家莊布陣奇特,便想來看看,所以……”

聲音慢慢弱了下去,雲嬈适時地沒再繼續說下去,只是偷眼觑了他一眼。

安子淵淡淡掃了她一眼,已起身,“研究布陣雖是好玩,但若是連命都玩完了……”

又是将後半句隐去。

雲嬈也聰明地不去追問,只是撐着站起身,起來時腳步打了個顫,身子晃了下,幸而沒有像兩日前又沒用地倒下。

安子淵微微眯眸,望向她,朝她伸出手,“把手給我!”似是要替她把脈。

雲嬈把手往身後一擱,幹笑,“安公子,男女授受不親。”

安子淵又是望了她一眼,那古怪的神色讓雲嬈暗暗心驚,想來這蘇大小姐與安子淵關系不菲,她這聲“安公子”一開始便喚錯了。

心裏暗暗叫苦,如今敵我未明的也不敢再胡言,臉上扯着笑道,“那個,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歇息了,您……早點歇息。”

話完不敢再做絲毫停留,趕緊轉身,體內翻湧的氣血讓她腳步踉跄了一下,手下意識

地急急抓住窗欄才穩住了虛晃的身子,卻不敢回頭,身後那兩道探究意味十足的視線讓她頭皮發麻。

暗暗運氣調了調息,穩了穩心神,雲嬈一刻未停地趕緊離去,好在安子淵沒有跟着過來,方才一路探路過來,她也大致摸準了這一路來的機關,總算安全回到了客房。

身上有傷,卻也是不敢再去探路,不得不暗自飲恨睡去。

第二日,玉老爺子壽宴。

作為玉老爺子邀請的上賓之一,雲嬈自然不可避免地被安排着與玉老爺子同坐一桌,擡頭間,便看到了坐在玉老爺子旁邊的安子淵。

作者有話要說:好冷,厚着臉皮求花花來了_~

☆、005.生變

雲嬈也不知安子淵與玉老爺子有着怎樣的關系,席上輩分比他高比他德高望重的比比皆是,他一年輕後輩卻能坐在壽星主側,這面子也是極大的。

但想想八方樓作為江湖中排名第五的江湖組織都被邀作上賓,名動天下的第一公子輕塵公子安子淵作為上賓坐在壽星主側似乎也不為過。

她出谷一年多,對安子淵的事也略有耳聞。

十三歲稚齡初涉江湖時便手刃殺人如麻、 人稱江湖兩大毒瘤的吳毒子夫婦,從此名動江湖,因其出塵氣質,江湖人送了個“輕塵公子”的雅號與他,自此,輕塵公子的名號在江湖中不胫而走。

随後七年,借着天下游歷之機,安子淵巧言解決各派紛争,力克各方綠林匪徒,江湖中惡貫滿盈之徒十之六七終結于其手。

二十歲時,安子淵重創天下第一魔教之稱的幽冥教,自此,原本混亂紛争的江湖漸漸趨于平靜,輕塵公子的名號更是響徹天下。

安子淵卻在這一年從江湖中悄然隐退。

六年來,安子淵未再過問江湖之事,即便偶爾現身,也只是持中立之姿,未再參與任何門派紛争。

他的中立非但沒讓世人對他的欽佩消減,反而讓他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威望越發的高,而越發出塵的氣質,也讓這份聲望扶搖而上。

年紀輕輕便有驚世之才,武功修為出神入化深不可測,容顏出衆,氣質脫塵,品行尚潔,溫潤淡雅,世人眼中,輕塵公子似是成了九重天外的谪仙,高潔出塵,不染紅塵。

是以,即便二十多年來他身邊未曾出現任何女子,世人也不覺有何不妥,真有女子出現,反倒覺得折煞了這九重天仙的高潔光輝。

然而,安子淵在江湖中聲譽雖高,去從未有人提及他的身世背景,仿似他真似那偶爾下得凡間來的谪仙,偶爾來紅塵中走一遭,再悄無聲息地回到那九重天外。

雲嬈也不知是安子淵有意将江湖身份與其原本出身化分開來,還是他在江湖中聲譽太高,讓他原本尊貴的出身變得不足以為人道。

當然,關于安子淵這些少年成名的英雄偉績雲嬈也只是道聽途說而來,天下人提起輕塵公子莫不是交口稱贊,眼露敬慕,以前她還當是言過其實,可如今看來,倒是她小觑了。

望着争相過來與這天下雅公子敬酒套近乎的各路豪傑,雲嬈一邊垂首品着清酒,一邊暗暗感慨英雄的魅

力無邊。

傳言是否失實與否她是不知情,但是重創幽冥教之事她卻是略知一二,說重創完全不為過,便是已過去六年的今日,幽冥教也已恢複不到當年的盛況,也因此,在世人眼中天仙般的出塵公子在幽冥教中,卻是不得不拔除的眼中釘肉中刺。

“想當年那幽冥教在江湖中為非作歹,挑撥事端,攪得整個江湖雞犬不寧,若非安公子及時出手,如今這天下也不知被攪成什麽樣子?”

雲嬈低眉品酒尋思之際,不知誰率先提起輕塵公子當年重創幽冥教之事,坐她左側的儒衫公子高聲道,盛贊之中隐約帶着些許讨好阿谀之味。

雲嬈也就順勢擡眸朝安子淵那邊望了眼,安子淵倒是眉眼淡淡,不喜不怒,只是淡淡道,“過譽了。”

安子淵話音剛落,坐在方才儒雅公子對面的虬髯大漢已恨聲開口,“自當年那一戰後這幽冥教倒是沉寂了幾年,還以為它會這麽一直龜縮下去,這兩年來似乎又開始按捺不住蠢*蠢*欲*動了。尤其是那幽冥教妖女左夙嬈,頂着一張妖顏,在江湖中興風作浪,不知多少江湖俠士命喪她之手。”

“咳……咳咳……”雲嬈冷不丁被嗆了口,嘴裏正含*着的清酒艱難下咽,偷眼看了對面的虬髯大漢一眼。

她的咳聲引起同席其他人注意,視線紛紛投向她,便是連安子淵也是輕輕淡淡地一眼掃過。

雲嬈心覺尴尬,一邊擡起手,以袖子輕輕拭去唇角酒跡,一邊朝衆人歉然道,“不好意思,這酒有些烈。”

主座上的玉老爺子極為歉然地道,“是老夫怠慢了,蘇姑娘女兒家,确實喝不得這烈性清酒。”

邊說着邊讓人去備些濃度低的女兒紅。

“謝謝玉老先生。”雲嬈低眉順眼地謝道,換些酒也好,這清酒着實濃烈,燒灼得她胸口一陣陣悶痛。

“那魔教妖女是何來頭?小小一女娃也膽敢在江湖中興風作浪。”另一商客打扮的賓客又将話題繞回了方才的話題上。

“江湖傳言此妖女有傾世之顏,見者莫不為之驚嘆,卻心如蛇蠍,不過這兩年才在江湖中走動,卻已犯下不少命案,想來也是仗着幽冥蕭教主在背後給她撐腰及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功,才這般胡作為非。”

虬髯大漢恨聲道,一副咬牙切齒恨不得将口中的魔教妖女碎屍萬段的模樣,不知情的人還道他在那妖女手中吃了

虧。

雲嬈默默朝那略面熟的虬髯大漢望了眼,繼續垂眸安心品味美食,江湖傳言果然是江湖傳言,想來輕塵公子那些驚才絕豔的事跡也是在口口相傳中被添油加醋了好一番。

“如此厲害?那妖女長何模樣,素穿何衣或配何首飾,下次遇見定得為民除害。”旁邊席上似是也被虬髯大漢那番話吸引,不知誰朗聲便道。

“聽聞此女芳齡二十左右,平日素喜白衣,善易容,精下毒,武功深不可測,輕功了得,來去無風,而且周身常年帶着股淡淡草藥香。”

雲嬈硬着頭皮擡起頭,蕭潤要亡她也。

果然,衆人目光紛紛落在她身上,盯得她頭皮發麻,卻還得扯着唇角幹笑,“你們……怎麽了?”

體內帶着草藥淡香也不是她所願,十年來藥不離口,喝着喝着沒對那苦澀麻木,反倒是喝出一身藥香來,走到哪光憑她一身藥香味便輕易猜得她行蹤,生來便是四處逃亡的可憐命。

“蘇姑娘最近可是常服藥?”最先挑起話題的儒衫男子問道。

還好,不是直接問她是否就是那魔教妖女易容而來,雖然她很相信在座的賓客心底都流轉着這些疑惑。

“嗯,前些日子去雲澤打探些消息時不慎受了傷,所以……”聲音弱了下去,雲嬈低垂着頭很識趣地不再說下去。

“老爺,”一位門童這時行色匆匆地從外面進來,附耳在玉老爺子耳邊說道,“外面有位自稱是八方樓大公子的公子有急事求見。”

門童聲音不大,但在一衆內力深厚的人面前,即便壓低了聲音衆人還是聽得清楚。

雲嬈再次成為衆人目中焦點。

望着一雙雙探究的眼睛,雲嬈連笑容都擠不出來,默默地朝一直未說話的安子淵望了眼。

他昨晚将她當蘇染才手下留了情,不知現在是否還惦記着她這張蘇姑娘的面皮。

這蘇炎若是進來了……

看安子淵依然只是眉眼淡淡地品酒,雲嬈默默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往四周掃了眼,而後垮下了唇角,果然是插翅難逃了。

且不說這機關重重的玉家莊她能否安全逃得出去,光是這上千武功高強的賓客,随便一個上來她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那日果然不該心軟,應該先将蘇炎迷昏了兩日兩夜綁了再說,竟

只蠢得拿了請柬便縱虎歸山了,難怪百裏和小蠻說什麽也不肯讓她獨自在外行走,江湖經驗不夠,腦子不好使啊。

話說回來,若非提起什麽魔教妖女……

雲嬈暗暗朝對面的虬髯大漢剮了眼,那大漢亦看了她一眼,而後拍桌而起,“她是假的蘇姑娘,蘇姑娘幼時右手曾遭火灼,尾指處有一道梅花印記的疤痕。她是魔教妖女易容假扮的。”

手中的筷子已朝雲嬈門面疾飛而來。

……

雲嬈心底暗暗低咒一聲,在筷子離她眼睛僅有一寸之時淡定側身避開,蘇大小姐總不會如此湊巧在醒目位置有個供人辨真僞的記號吧。

衆人卻沒想着去辨認真假,聽虬髯大漢如此一吼,再聽聞八方樓公子在外求見,也不管真假,聽風就是雨的心态一起,頓時一個個進入戒備狀态,在不知誰趁亂吼了聲,“傳言近日魔教妖女要潛入莊內盜藥,她必是奪了蘇公子的請柬混進來了”後紛紛手持兵器,一口一個“妖女,還不快束手就擒”便朝她襲來。

雲嬈被這莫名的場景鬧得哭笑不得,事況緊急也沒有時間任由她暗惱,不得不提氣避開紛紛湧來的人群。

虬髯大漢是抓她最着力的,她方險險避過猛然攻來的衆俠客,虬髯大漢便趁亂襲向她,手掌卻是錯開她的身體,擦肩而過時,她咬牙,“你來湊什麽熱鬧!”

“他讓你回去!”

低沉的嗓音,不同于方才的粗犷,略略的熟悉。

雲嬈面色卻是微微的一沉,手掌往虬髯大漢背後一推,借力從突圍中翩然飄出,下面亂作一團的人群讓她頭發發麻,眼角瞥見安子淵依然只是從容坐在主側上,安靜淺酌,眉梢都未偏離半分,一個人坐在一群草莽烏合之中,果真有那麽一股子出塵脫俗之意,便是連盲目沖入打鬥中的人都自動自發地離他周身半丈,似是生怕驚擾了他般。

雲嬈一咬牙,提氣往他飛去,手險險地攀住他的肩膀,親昵地摟着他的脖子,氣息微喘地在他耳邊道,“安公子,行個方便!”

果然,她一攀附在安子淵身邊,原本對她咬牙切齒恨不得活捉了她的衆人馬上停了下來。

“妖女!”虬髯大漢率頭沖她咬牙喊道,想要沖過來,卻似是顧忌其他人,站在原地未動,其他人也是站在原地不敢妄動。

安子淵悠悠然地放下手中的酒,仿似才

發現周遭的變化般,扭頭望了她一眼,而後又往那虬髯大漢望了眼,緩緩起身,神色淡淡,“與我何幹嗎?”

說話間,人已将雲嬈搭在肩上的手拿下,人也不着痕跡地往旁邊挪了幾步,将她暴露在衆人目光之下。

“诶,你……”雲嬈氣急,卻已來不及錯愕,安子淵的舉動讓衆人頓時放下了心來,一個個再次朝她襲來,“她”這陣子果然是得罪了不少綠林好漢。

雲嬈狠狠一跺腳,手一擡,朝安子淵那邊急掠而去,一手扯着他的衣袂,一手捂着肚子,擠出了幾滴淚,用足了氣力咬牙哭道,“安子淵,你就這麽狠心,非要這麽眼睜睜地看着我們娘兒倆命喪于此?”

“哐啷哐啷”杯盤相碰兵器相撞後,全場俱籁!

☆、006.脅迫

雲嬈擡起一雙淚眼,小心往四周望了眼,而後掃過杯盤零碎的地面,紅唇一抿,趁着衆人紛紛錯愕怔愣之際,也不管眼下那碎了一地的玻璃心,往前一步,手死死拽着安子淵衣裳不肯放,泫然欲泣眼眸含恨地盯着安子淵,眼眸深處隐隐帶着哀求,命都快不保了,還要這張臉幹嘛,更何況這張臉也不是她的 。

安子淵面上卻并無起伏,甚至是連望也沒望她,手覆上她揪着衣衫的手就要拍下,雲嬈暗裏一急,在他的手掌覆上手背時趕緊松開捂着肚子的手,也顧不得男女有別,急急地覆上他的手,指甲幾乎掐入他的肉中,死活不讓他将她給丢下。

如今她俨然成了衆人嘴裏的一道肥肉,真被扔出去,她不是被撕碎也是被生擒,被生擒的後果不過是多活兩日,無論哪種,都是她不願見的。

她要活下去,必須活下去,折騰了十年的破敗身子不是為着今日的死不瞑目的。

心裏這麽想着,拽着安子淵的衣衫越發的緊,手背已隐隐有青筋隐現。

安子淵終于回眸望向她,她亦望着他,淚眼朦胧的眼眸裏隐隐帶着哀求。

盯着她的黑眸似是恍惚了下, 被她緊覆住的手微微地動了下,她以為他要抽出,手又施了幾分力。

“救我……求你……”她望着他,紅唇微動,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哀求,眼裏亦帶着渴求。

盯着她的黑眸似是又增了一分恍惚,似是在透過她看另一個靈魂,她微微擰眉,心底疑惑,他卻沒給她疑惑的時間,只是突然收了眸中的恍惚,而後意外地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身邊,轉身向玉老爺子辭行。

安子淵的舉動令全場嘩然,因為她方才情急下的哭吼,他這一舉動無疑是承認與她有染。

雲嬈即使低垂着頭,也能依稀聽到衆人惋惜咬牙的聲音,甚至有低低的啜泣聲,那天仙般的人物讓她給白白糟蹋了……

她在心底默默對安子淵表示抱歉,但眼下未脫險,她也萬萬不可能因為這份抱歉而向衆人承認她與他們的輕塵公子無任何瓜葛。

大不了,大不了改日她再登門致個歉。

心裏默默尋思時,被安子淵輕握着的手一緊,她人已被帶起,從人群中飄然而起,輕躍上屋檐,往大門飛掠而去。

“染染?”未及飛到大門處,一聲疑惑聲自下方響起。

嬈一時沒想起此時她正用着蘇染的身份,因而聽到這聲呼喚時并未有什麽反應,只是那略熟的嗓音讓她下意識地低頭往聲音處望了眼。

蘇炎!

她心驚了驚,不過一個閃神,腳下便一個趔趄,禦風而行的身子便有些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安子淵雖是親自帶她出去,卻不知是為了避免流言蜚語還是有潔癖,只是握着她的手帶她飛離那是非大堂。

因而她這一趔趄,身子便是急急往下掉,完全沒有依憑之物。

流年不利,看來僥幸脫險了得好好拜拜菩薩!

心裏莫名閃過昨晚從屋頂滾落的痛楚,即使是在失控下落中,雲嬈竟還有心思劃過這樣的念頭。

倏地腰間一緊,安子淵及時摟住了她的腰,腳下幾個翻飛,便帶着她安然飛過玉家莊高大的大門屋檐,輕落在了玉家莊大門外的大街之上。

腳尖甫沾地,安子淵便收回了落在她腰間的手。

雲嬈趔趄了兩步才險險穩住了身子。

讓她多扶那麽一小會兒他也不見得會吃多大的虧。

心裏頗不以為意地腹诽完,雲嬈面上還是堆起笑,轉身向安子淵道謝。

“不用多禮,我只是不能眼睜睜看着我的骨肉命喪于此。”

安子淵淡淡應着,意有所指地往她平坦的小腹望了眼,轉身即走。

雲嬈被冷不丁被噎了噎,差點沒反應過來,看他已離開,趕緊跟上,小心觑了眼古井般無波無瀾的俊雅面孔,若非方才親耳所聞,實在瞧不出這天仙般的出塵公子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那個,安公子,方才情急,冒犯之處,還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回頭我給您賠禮。”瞧不出來雲嬈也就幹脆放棄,賠笑着道。

“染染!”身後傳來蘇炎的聲音,蘇炎已從玉家莊追了出來,跟着出來的還有一衆等着看好戲的賓客。

方才還一衆要對她這僞冒的蘇小姐人人喊打,如今八方樓大公子一聲“染染”,反倒讓她這個蘇小姐真真假假起來。

雲嬈一看蘇炎追過來趕緊亦步亦趨地跟上安子淵的步伐,手又自動自發地黏上了他的衣衫。

她雖頂着蘇染的皮相,到底不是貨真價實的蘇家小姐,騙騙玉老爺子這種生面孔尚可,在人家大哥面前賣弄,無異于自找死路,

跟何況後面還有一衆要逮她的人。

安子淵這次卻沒有救她的打算,只是側眸往蘇炎那邊望了眼,“你兄長來了,有他在,你還怕什麽?”

雲嬈摸不準他是真看不出她是一冒牌貨還是假裝不知,只得幹笑,“安公子,送佛送到西,日後我定重謝!”

安子淵掃了她一眼,許是被她纏得厭煩,連應都懶得應,直接将她揪着衣衫的爪子拍下,身形一移,便要離開。

雲嬈一急,脫口便道,“麒麟戒。”

清雅的身子略略一頓,安子淵終于回眸望向她。

眸心依然靜冷,卻看得她心底隐隐發毛,但眼看着蘇炎已經追了過來,也顧不得其他,硬着頭皮道,“安公子,您不是一直在尋找麒麟戒的下落?”

安子淵往蘇炎那邊望了眼,而後微微一彎腰,手落在她腰間,帶起她,暗暗運氣,腳下幾個翻飛間,很快便帶着她逃離了蘇炎及其他人的視線外,一直來到城外梅林處。

雲嬈剛被放下,還未來得及喘口氣,便聽脆生生一句“公子”,轉頭,已見一書童打扮的少年迎了上來。

書童看着十七八歲的樣子,長得卻也眉清目秀,看到她正打量着他,眼睛一瞪,“你是誰?”

雲嬈往安子淵望了眼,安子淵卻只是往那少年望了眼,喚了聲“無常!”

雲嬈只覺眼前碧光一閃,不過恍惚間,一根碧玉翠蕭已抵上了她的喉嚨。

“麒麟戒在哪?”他問,聲音依然輕輕淺淺無起伏,雲淡風輕。

被喚無常的男子抵在她脖頸上的玉簫卻是帶了殺氣。

雲嬈站在原處未敢亂動,望向安子淵,幹巴巴地扯出一個笑,“安公子,別傷了和氣,你這個……”

垂眸望了眼脖頸處的玉簫,“能不能讓您手下先拿開?被您這麽一吓,我都忘完了。”

安子淵望她一眼,面色未動,無常抵着那玉簫也未動,只是冷冷看着她。

雲嬈忍着後背汗濕的衣衫,繼續幹巴巴地扯着唇不敢動,卻是說什麽也不松口。

安子淵終是先妥協下來,讓無常收回了玉簫。

脖間的殺氣一退,雲嬈身子便軟了下來,後背冷汗涔涔,體內紊亂的氣血又開始翻滾,不得不扶着旁邊的梅樹喘息,唇角又緩緩溢出了血。

br> 安子淵只是在一邊靜靜望着,待她将氣息喘勻了,這才緩緩開口,“姑娘,你把麒麟戒還與我,我替你療傷,如何?”

雲嬈扶着樹幹緩緩站起身,也不顧此時的狼狽,擡起手背擦了擦唇角的血跡,蒼白的臉上扯出一個淺笑,“謝謝安公子。”

而後似是忘了方才的事般,往安子淵和無常望了眼,笑嘻嘻地道,“不知安公子是否缺個粗使丫頭?”

無常神色古怪地望她一眼,硬邦邦地道,“我家公子缺個暖床的丫頭。”

邊說着邊嫌棄地将她纖弱的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雲嬈窘迫地瞪他一眼。

安子淵也往無常望了眼,聲音隐隐帶着警告,“無常!”

無常乖乖閉了嘴。

“姑娘,我需要麒麟戒,你需要活命,你将它還與我,我保你傷愈,這于姑娘是個穩賺的生意。”安子淵望着她,淡淡道。

雲嬈笑了笑,不知是臉色太過蒼白還是其他,笑容有些慘淡,“可是我若現在将它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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