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是周末,唐肖他媽特地囑咐晚上要請寧願一塊兒回家裏吃飯。唐肖還沒傳達旨意,這小子倒是挺不客氣,早就準備好了要蹭這頓飯。前兩天唐肖就看到他買了個新平板電腦,坐在客廳裏搗鼓個不停。唐肖随口問了句,賣腎了?寧願振振有詞,說是信用卡買的,這個月業績不錯,等月底發了實習工資綽綽有餘。
唐肖任他嘚瑟,也沒半點景上添花的意思,唐醫生只知道這小子是在賣樓,先從一線做起了解行業,将來再根據能力和具體況安排到合适的崗位,照寧願這春風得意的架勢,就像是前途光明得毫無懸念。唐肖倒是無所謂,只要不是賣身和賣腎,其餘都在可接受範圍之內。
寧願折騰完,用個包裝盒把平板電腦包得有模有樣,說,送你爸的,我還下了個下象棋的app,往後他在家裏也不用閑着了。唐肖沒想到這小子還有這一手,活生生把自己的戲份給搶了,寧願似乎也看出他的顧慮,還特別寬慰他,沒事兒,你送我送還不都一樣。唐醫生瞥了他一眼,這話說得還真像是一家人似的。
等到了周五晚上,唐肖才算再一次領教,這小子的話當臺詞兒,聽過就罷了,不必認真。到了飯點,唐肖把車剛開出停車場,寧願來了電話,說臨時有點事,還讓他們先吃飯不用等他。唐肖一個人到了家裏他媽就問了,聽唐肖說是工作上的應酬,還直誇寧願這孩子有事業心。
到了十點這小子還沒出現,臨走前,他媽還不忘讓唐肖捎一袋粽子帶寧願嘗嘗自己的手藝。正好張繼那家夥夜裏值勤叫嚣着有家不能回,唐肖順道也給他帶兩個,剛到警局門口子這小子說已經巡邏到了東街。唐肖再開過去,那邊是酒吧街,有時候人多又雜,喝多了就鬧事兒,到的時候張警官剛處理完一樁打人事件,剛準備找個地方喝口水歇一下,唐肖無意間在對面酒吧門口瞥見個人影,當時還以為是自己一瞬間幻覺,再細看了一眼那肆無忌憚的笑臉便确信無誤。唐肖回頭,權當沒看見,本來,這小子晚上在哪兒,跟誰應酬與他毫無幹系,可偏偏被張繼給惦記了,指着那小子招呼他:“嘿,那不是你家那小房客麽?等等,跟他在一塊兒那人怎麽那麽像前陣子追你那二世祖?不對,那還真是馮煜!”
唐肖沒吭聲,直接甩了車門把張繼給趕上了車。
“這兒烏煙瘴氣,換個地方吃你的粽子。”唐肖這麽說着就猛地掉頭,結果跟一輛出租車差點碰上,那司機橫在路中央罵罵咧咧沖着唐醫生嚷了幾句。也巧了,就這麽一分多鐘的事兒,寧願那小子跟着馮煜突然起身往別處去了。唐肖看着那小子在大馬路上肆無忌憚地笑,然後上了馮煜那輛跑車往反方向去了。張繼上了車就開始啃吃的,還不忘關心一下現場情況:“都這麽晚了他們倆大男人能上哪兒去?”
唐肖瞪了他一眼,又指了指自己:“那你說我們倆這又是在幹嘛?”
張警官立時啞口無言。
結果那天晚上唐肖睡得很晚,在客廳把一部看過的恐怖片又看了一遍,那小子回來了,進門還蹑手蹑腳的。電影正演到黑漆漆的場景,突然一個轉場,屏幕亮了一下,把寧願驚得就跟被鬼吓得不輕的主角一般七竅生煙。
“這麽晚?”唐肖随口問了句。
“啊,吃晚飯又去喝了幾杯。”
“嗯。”唐肖應了一聲,等着聽他後話,結果卻轉了話題。寧願問他禮物送了沒,你爸喜歡麽?唐肖指了指茶幾:“改天你還是自己拿去吧。做事別總是虎頭蛇尾。”
這話擱別人那早就不愛聽了,可寧願畢竟是身經百戰、唐肖愛挑刺兒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病,得治,苦于沒藥。
唐肖把電視給關了,屋裏突然又是一團漆黑。寧願知道他走近了,因為聞見他的氣息,似乎有一種微妙的不同于往日的起伏。他站在那定了會兒,幾乎只隔了觸手可及的距離。
“一股發酵了的麥芽的味道,去洗幹淨。”唐肖冷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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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願愣了一下,笑得不輕:“行啊,按這個版本,還要不要在床上等你?”
“我睡覺了。”
這個世界,時而莫測得異乎尋常、超乎想象,或許正因為如此,僅有的秩序至少能給予不安的內心微小的寬慰。唐肖習慣于這種秩序,就好像所有的事物都該在它原來的位置便是最好,每一扇大門都有打開它的鑰匙、每一個謎題都有确鑿的答案,如果這樣簡單、沒有例外,甚至每一種疾病都有能夠治愈的方法,生命可以蒼白卻漫長。
手術室外常常有兩種人生,一種悲喜交加,另一種則是悲痛欲絕,時刻提醒唐肖他的臆想也是一種絕症。至今為止,唐肖的人生裏有過兩次意外,一次是發現自己在性向的問題上站錯了隊伍,另一次,是喜歡上袁飛。如果前者是別無選擇,那後面這件事大概就算是咎由自取。
唐肖一直警醒自己,避免犯同樣的錯誤。
在急診室的實習生也是适應了一段時間才摸清楚,唐醫生“事不過三”的處事原則。頭一回遇到問題,找唐醫生準沒錯,他一定認真負責手把手地把你給教會,第二次也沒關系,唐肖準能幫你把遺漏和不足指出來,可到了第三回,你要是還犯同樣的錯誤,在唐醫生這兒就沒有任何借口。
工作時間一長,唐肖回到家一個人的時候就不愛說話,也沒人說話。前陣子,寧願那小子還能準時下班,有時候兩個人坐在客廳寧願吃他的外賣,唐肖看他的新聞,實在看不下去這小子連着幾頓吃泡面就讓他搭個夥。這小子話多,吃飯沒有安分的時候,不是聊他這一天碰到了什麽樣的客戶,就是對國內外新聞評頭論足,唐肖那會兒嫌他煩,現在回到過去安安靜靜的狀态,反倒不習慣了。
這種感覺不是頭一回,可上一次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寧願全家搬走以後的那個除夕,他發現沒有那小子在身邊胡鬧的春晚已經不是那種滋味。
那天下午的手術,有個實習生忙中錯亂,其他人都為他捏了把汗,果然出來一回合後唐醫生就給了臉色,以至于下了班有個學生還特意來停車場找他,問唐醫生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唐肖這時也覺得那句考慮一下自己适不适合當醫生有點過分了,只是說不上來到底是從何而來的情緒。
唐肖去了趟超市買這個星期的補給,晚上打算做涼面,想起來那小子上回把剩下的半罐花生醬全用完了,差點沒噎死人。不知道寧願回不回來吃飯,唐肖想了想,覺得打電話不合适,短信又太矯情,在超市繞了一大圈,該買的都買了,號碼摁了一半,兩遍都沒撥出去,短信反複改了三四回,到收銀臺,被後面一位顧客冒冒失失地這麽一推,倒是意外地發了出去。
結果,一直沒回音。
唐肖游了幾個來回,到家把面做了剛吃完,這小子回來了,見桌上那一盤涼面就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剛去了趟健身房,寧願剛說完下巴就托不住了,被裹在面底下的辣椒醬給嗆得。
唐肖笑笑,說,是麽,慢點吃,我也剛從那回來。
這麽一來,寧願嗆得更兇了。
第二天清早,唐肖剛到醫院,收到那小子一條短信:昨兒手機沒電了,沒看見,改天有空我也做一回涼面,不辣的。
唐肖揶揄地揚了揚嘴角,辣椒是故意放的,寧願瞞着他有事兒也是真的。上回跟張繼目睹了馮煜和這小子在一起以後,一點想法沒有也是不可能。本來這個圈子在旁人眼裏便妖孽橫生,能湊到一塊兒往往僅憑荷爾蒙。馮煜是個聰明人,上回在酒會上的一席話想必他早就了然于心,只是沒想到,寧願會跟他扯上關系。細想來卻又不足為奇,這小子向來沒心沒肺、沒有心計,一副我身正不怕影子歪全是別人招惹我的态度。從小就是這樣,寧願跟誰都能玩到一塊兒,這種特性擺在今時今日,遇見別有用心的就成了一種誘惑。
馮煜看上誰,他不關心,他們本來就只是醫患關系,至多算是不太陌生的朋友。可中間攤上寧願,卻是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也許只是工作上認識而已,這小子每天見這麽多人,也不差這一個,唐肖這麽想着,身後有人叫他,他才回過神來,洗手液已經被擠得滿地都是。
寧願請了兩個禮拜的假回學校答辯外帶畢業旅行,走之前那天去租了輛車。唐肖正好在廚房倒水,一擡眼就瞧見這小子從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