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執念
布滿瘴氣的黑暗之河邊，一只通體只剩微弱虛光的白色靈體正艱難地掙紮着，欲往古堡裏爬去。
他的上方漂浮着無數深淺不一的黑色靈體，此刻發出刻薄而尖銳的嘲笑，暗夜裏比鬼魅更陰森。
“想不到千萬年來絕無僅有的白色靈體，傳說中的衆靈之主、神的恩賜，也會有今天……”
“瞧瞧，他竟為了一個平凡的人類，淪落得快要灰飛煙滅了！”
“洛奚啊洛奚，你真是愚不可及，誰都知道，人類是最最不可信的……”
上不見頂的陰森古堡裏，終年沒有陽光，空氣中充斥着死亡和腐朽的氣息，也有深埋在暗湖深處的靈力。
動用暗湖靈力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洛奚已別無選擇。
本體靈力一點一點地消逝，生命之火即将熄滅，他心中所想的，仍是那個揮之不去的人——那個輕易背棄承諾，欺騙愚弄他的人！
痛、悔、自嘲，夾雜着深深的自我厭棄……
洛奚的雙瞳燃滿了跳動的綠色火焰，額上漸漸凝出一個暗綠封印，他用力閉上眼，迸發出全部的力量，決絕而虔誠地念着咒語，以靈魂起誓——
我甘願放棄記憶，囚于執念！
我甘願——在黑暗中永生！
暗湖深處層層濃郁的黑霧裏，隐約可辨一道詭異至極的笑。頃刻間，天崩地裂，源源不絕的暗湖靈力向洛奚漸至透明的靈體湧去……
當一切再度歸于平寂，先前脆弱不堪的白色靈體已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仰躺在古堡深處暗湖邊，着墨色長袍的年輕男人，一雙幽深綠瞳裏再無起伏波瀾，蒼白的臉孔上朱唇豔麗如血，淺笑有美人裂。
這，才是洛奚本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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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後。
“幹杯！”
“祝賀我們部門第一個靠自己買房的95後誕生！”
“來，鼓掌鼓掌，全體鼓掌！”
包間裏，熱情的同事們把肖影簇擁成一團，啤酒杯激烈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
桌子中間的超大鴛鴦火鍋咕嚕咕嚕地冒着泡泡，熱氣騰騰，泛着香味的白霧在上方袅袅升起。
肖影臉蛋紅撲撲的，一個勁傻笑，不知是醉的，還是熱的。
“現在有請肖女神來給大家分享一下，同樣是艱苦的打工人，為什麽你卻能買房？”
這問題一抛出來，瞬間得到熱烈的掌聲，大家紛紛起哄，笑望着肖影，等她的回答。
“嗝……”
肖影一邊打着酒嗝，一邊緩緩站起來，站得筆直，跟小學生被點名回答問題一樣，一下把大家逗樂了。
“我從小就喜歡畫漫畫……什麽賺錢畫什麽……”
“中學的時候，為了賺生活費……你們是不知道，我偷偷畫了好久的色.情漫畫呢！”
“有一次畫稿被我媽發現了，我被打得半死……她說我小小年紀就滿腦子肮髒的東西，長大了指不定什麽下.流事都幹得出來。”
“……”
“這是喝高了，胡說呢吧？”
“沒事沒事，都是出來玩，随她高興就好！大家別當真，吃菜哈，繼續繼續！”
肖影望着蒸騰的霧氣，望着火鍋裏翻卷的牛羊肉，恍然間出了神。
她聲音低低的，更像是說給自己聽：“我一邊努力賺錢，一邊死摳着存錢，大學的時候我還學會了投資理財，用錢生錢。”
“但是……”她突然提高音量，同事們紛紛停下筷子，聽她接着說。
“真正讓我賺到第一筆大錢的，卻是那組所有人一開始都不看好的《萌貓》系列，那是我高中時的手稿。”
“我把它發出來本意不是為賺錢，但它火了以後，我看到那麽多讀者都喜歡我那只瘦弱的小萌貓……”
“我真的很高興……我高興得每天晚上流眼淚。”
肖影身子有些搖晃，眼眶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紅了。
“整整十年，我沒睡過一個好覺……”
“因為，大家喜歡的那只小貓，它早就不在了……十年前就沒了。”
“是我年少無知對不起它，我沒照顧好它。”
“這些年，我給它畫過無數的漫畫，還寫了許多信，每張紙上都是歉意和忏悔，我在床邊弄了一個爐子，一張一張撕下來燒給它。”
“我以為這樣，它在天有靈，或許就能原諒我。有一次，我喝醉了，對着空氣大喊——如果你原諒我了，能不能到我的夢裏來聚一聚？”
“那晚，燒畫稿的時候卻不小心燒到了窗簾，整個房間都着火了，我差點死在那裏。”
“那天我終于明白了——它沒有原諒我，也不會原諒我！”
“把《萌貓》漫畫發出來，讓更多人喜歡它，是我能為它做的最後一件事……”
“再往後，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肖影坐下來，伏在桌上泣不成聲，同事擔憂地撫着她背，溫聲安慰。
沒人知道，這個看似尋常的四月十日，正是十年前肖影和她的萌貓相遇的日子，他們之間還有一個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十年之約。
這就是她今晚突然願意和同事聚餐的原因，一個勁喝酒把自己直接灌醉的原因。
十年了，她獨來獨往，一直活在地獄裏……
唯一支撐她的，是和阿萌的十年之約，她一直隐隐期待這一天能發生奇跡，卻終究沒辦法再騙自己了。
往後的日子，她該怎麽辦……
忽然之間，有人驚叫：“啊！怎麽停電了？手機也沒電了嗎？按不亮呢！”
“我的也是，怎麽回事？”
“你們聽，外面好像一點聲音都沒了，會不會是……鬧鬼啊？”
所有人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女孩子在桌底下手牽着手，牽得死緊，只有肖影一人渾然不覺，仍舊伏在桌上哭泣，肩膀劇烈顫動。
一個黑色影子悄無聲息站在她身後，目光有一絲茫然。
他伸出右手，輕輕放在肖影顫抖的肩上，動作機械地一下下拍着，又蹙了眉，好似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樣做。
這一日，他在古堡裏極不安寧，仿佛冥冥之中曾和誰有過什麽約定。
順着一絲混沌的意識，他迷茫地來到這裏，潛藏在暗處看這個醉酒的女孩絮絮叨叨說着心底的秘密，而後伏案哭泣……他不知自己為何下意識地現了身，又動用靈力不被人察覺——
他似乎遺忘了很多事情，卻莫名熟悉這個人的眼淚和體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