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992年9月6日晴”

“又到了金絲猴的繁殖季節。一般這個時候管理員們都不讓我們上山。哎, 難的搞了,馬上就是冬天,山上的猴子都躲着不肯出來, 接下來又要緊巴巴過日子了。”

“1992年12月17日雪”

“今天居然下雪了,弈城都快十年沒下過雪了。上山看到一只母猴子凍死在路邊,懷裏的小猴子還在吃奶,天可憐見的, 在旁邊抽了半包煙最後還是沒抓它。不過回去之後被其他人嘲笑了, 說這鬼天氣就算我們不抓它也活不了, 罷了!”

“1993年1月9日晴”

“不愧我平時費心打點, 老徐居然送了我一籠子小猴,裏面還有兩只品相極好的金絲!猴子們都和他親近,抓起來比我們這些人容易多了。準備給家裏買二兩肉, 幾個娃娃都餓壞了,快過年了, 好歹搞點兒油水回去。”

看到這裏,蘇黎停頓了一下。

他皺了皺眉, 問道:“這個老徐, 是不是山上的管理員之一?”

晉華點點頭:“十有八九。”

他們繼續往下翻,整篇日記寫的十分零碎, 時間跨度經常是以月甚至是季度為單位。

但93年6月的一篇日記,卻有些與衆不同。

“幾個月了,老徐給的極品貨終于能出手了。聯系好了老板, 是個賊有錢的越南佬,為了這批貨還親自跑來了弈城, 而且出手賊闊綽, 光看籠子照片就付了全款, 還說邀請老徐一起吃頓飯。結果到了地方才發現,他居然請我們生吃猴腦!”

“我抓了快十年猴子,真是第一次吃這種東西。好歹是養了幾個月的猴子,再怎麽說也有感情了,金絲猴肯定不能殺,他就當着我和老徐的面抓出來了三只猕猴,說是人人有份。我捏着鼻子嘗了一口,真沒覺得有啥好吃的,還血淋淋滲人的狠。但老徐沒吃,他說那只猕猴平時跟他關系最好,這籠猴子都是多虧它才抓到手的,所以讓老板放了它。說實話這小子有些不識好歹了,明明這些猴子都是他自己抓的,這會兒倒還當起聖人來了。老板也挺不高興的,但最後為了圓場,還是放了……不過,這猕猴最後看我們的眼神,可真夠滲人的。”

倉元盯着日記本上歪歪扭扭的字跡,艱澀道:“所以,那只被放走的猕猴……”

“應該就是孫老板了。”晉華肯定道。

“剛才在山洞裏的老人說,他以前救過孫老板一命,”蘇黎喃喃道,“沒想到,居然是這麽個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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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老板犯法了,但他也一樣。既是幫兇也是恩人,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可悲可嘆啊。”

晉華長嘆一聲,無限惆悵。

“所以,我們現在要怎麽辦?”倉元望着地上“屍橫遍野”的猴子們,問蘇黎,“按照你的理論,總之就是因為那個什麽陣法的原因,這些金絲猴才會變成這樣的吧?該怎麽救它們?”

聞言,晉華也同樣看向了少年,等待着他拿主意。不知不覺中,蘇黎已經成為了他們中間的主心骨。

“按照常理來說,這樣存在千年的陣法是很難被人找到破綻的,”蘇黎想起之前老人和他講的那番話,沉思道,“但孫老板顯然有自己的一套辦法。之前那老人和我說,他是被孫老板喂了一種蛇毒,所以才能在洞穴裏保持清醒的意識。”

“可少主你沒有中毒,也一樣是清醒的啊?”晉華疑惑道。

蘇黎一愣,随即幹笑起來:“那可不一定。我小時候也被蛇咬過一次,差點兒就一命嗚呼了,估計是那時候有了抗體吧。”

“原來如此。”晉華點點頭,沒想太多,“所以我們現在是需要找到這種蛇毒嗎?”

“那得上哪兒找去,”倉元撇撇嘴,沒忍住說了句風涼話,“光是在這座山上抓蛇就不知道抓到何年何月了,而且萬一那蛇是外國種呢?”

蘇黎和晉華一時都沉默了。

雖然挺打擊積極性的,但他們也不得不承認,倉元說的的确有道理。

“但是,”少年理了理自己的思路,慢慢道,“我覺得,其實我們可以不用想得太複雜的。”

晉華和倉元呆呆地看着他,腦袋上同時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你想,孫夫人已經有身孕了,孫老板不可能把那麽危險的東西放在家裏的,”他努力說服面前的一鬼一妖,“而超管局上的資料顯示,他在弈城名下只有一套房産,所以會不會,孫老板就把蛇毒放在了他最方便拿到的位置?”

倉元不由自主地轉頭看向身側黑黢黢的洞穴:“你是說……”

“沒錯,”蘇黎點頭道,“我猜測,十有八九,孫老板就把蛇毒放在了這個‘水簾洞’裏。”

“那就是說,我們還得進去一次?”倉元頓時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我可不幹!一不小心就在夢裏死翹翹了。”

蘇黎道:“我去。”

“不行!”晉華立刻阻止道,出乎蘇黎意料的是,他這次的态度異常激烈,“就算剛才沒事,不代表現在就沒事了。少主,你的邏輯确實說的通,但一旦猜錯了,這座千年大陣肯定會立刻啓動防禦機制,把你瞬間碾成齑粉!”

蘇黎被他的大嗓門吓了一跳,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青年發這麽大的火。

“晉華,你,你怎麽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就算不同意……也沒必要這麽生氣吧?”

晉華的神情微怔,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

他垂下雙眸,伸手揉了揉眉心。

“……抱歉。”

之前沒抓住蘇黎導致他墜落懸崖的事情,确實對他造成了很大影響。

小狐貍戰戰兢兢觀察他臉色的模樣更是讓青年心軟了一瞬,口風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幾分。

“但如果少主你堅持的話,我也沒有辦法。”他勉為其難地說,“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察覺到不對就立刻逃跑,不要硬來,聽到沒?”

蘇黎心想林宿也好魏哥也好,現在連晉華都把我當成小孩兒了是怎麽回事。但他嘴上還是很乖巧很甜地答應下來:“放心吧,我都記在心裏了!”

在進洞之前,少年擡頭望了望頭頂的星空。

金果山地處偏僻,周圍沒有重化工業,空氣質量非常好。

今夜月明星稀,是個晴朗的好天氣,但他心中卻總有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不知道林局現在在哪裏呢?小狐貍忍不住心想,應該還在山上的某個地方尋找他吧?明明身上還受着傷……

等自己拿到蛇毒,就立馬去找他!

蘇黎在心中暗暗發誓,然後深吸一口氣,再次走進了洞穴內。

洞內的燈油還未燃燒完,蘇黎心道這孫老板好歹也是個現代妖,怎麽都不知道裝個電燈呢。角落裏的老人見他去而複返,從鼻子裏發出一聲不善的冷哼,卻是一言未發,明顯不願搭理他。

蘇黎問他:“你就不想讓我救你出去?”

“出去?”老人冷笑,“我都這把年紀了,又殘廢,還沒有生活來源,家人也沒了,出去能幹什麽?我連住的地方都買不起!”

“不,我也買不起。”少年情不自禁地吐槽,“現在房價可不是二十年前了,大城市一平米四萬往上,我把自己賣了也買不起。”

老人顯然是被這個數字給震驚到了,他瞪着眼睛,嘴裏嘟囔着一串根本聽不懂的髒話,最後喃喃道:“那我還是就呆在這裏吧,就算喝毒藥也比鈍刀子割肉痛快。”

雖然蘇黎在一定程度上甚至有些贊同他的觀點,但幸好,他還記得自己的任務。

“你知不知道,孫老板把蛇毒放在洞穴的哪裏了?”他試探性地問道,想詐一詐老人。

沒想到,在聽到他的問話後,老人嘴裏的碎碎念突然戛然而止。

“怎,怎麽了?”

老人用渾濁發黃的雙眼盯着蘇黎,喉嚨裏忽然發出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你想救誰?”他一針見血地問道,但随即又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算了,總之不關我事。你要找的東西,就在那邊。”

說着,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橋對面石頭寶座的位置。

“只要坐上去,就會觸發機關,你就能找到蛇毒了。”他擠眉弄眼道,“不過小妖怪,你敢坐嗎?”

這種陰陽怪氣的态度實在讓人惱火,聯想起他從前幹的事情,蘇黎的臉也冷了下來。

他才不信這人有這麽好心,會随随便便就給自己指了條明路。

但少年還是走了過去,他沒有坐,而是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寶座。

就如它的外表一樣,這是由一整塊石頭雕刻而成的座椅,非常粗糙,但大氣渾樸,氣勢很足,倒也是美猴王的風格。

除了扶手。

扶手的位置被硬生生地嵌上了一塊白色的硬/物,形狀規則不平,明顯和石座不是同時建造的。蘇黎看了一會兒,總覺得,這東西怎麽那麽像是某種動物的脊椎骨呢?

不過要真是脊椎骨的話,這生物也忒大了些,他想,這麽粗的脊椎骨,估計得有個兩三米高吧。

……等一下。

蘇黎忽然想到了在懸崖下方看到的夢魇頭骨,無數的蛛絲馬跡瞬間串聯起來——

這難道,是夢魇的脊椎骨!?

這個猜測讓小狐貍的心髒呯呯直跳起來。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塊骨頭,像是着了迷似的,緩緩伸出手,摸上了扶手的位置——

世界陡然黑暗下來。

四周一片喧鬧,蘇黎渾渾噩噩地醒來,只覺得頭疼欲裂,腦子跟快爆炸一樣難受。

……還有點兒想吐。

事實上,他真的吐了。

因為任誰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躺在一堆腥臊糞便上,都是會這麽做的。

撲鼻而來的刺激氣味讓他差點兒沒把苦膽給嘔出來,小狐貍就算從前貧窮交加,沒錢買新衣服睡大房子,但也都會努力把自己拾掇得幹幹淨淨,哪裏遭過這等罪?

而等他好不容易适應了這股讓妖升天的味道後,蘇黎才發現,自己居然變回了原型,和一群瑟瑟發抖的小猴子一起,被關進了肮髒狹窄的鐵籠裏!

這些小猴子們小的只有貓崽子大小,大一點的倒是和成年猴的體型差不離。一個個都十分驚恐,瞪着大大的眼睛,盡可能的把自己縮成一團,互相取暖。

而正在拎着籠子往山下走的人,雖然年輕了不少,但那熟悉的眉眼還是讓蘇黎一眼就認出來了——

正是被孫老板囚禁在山洞多年、曾經擔任金果山管理員卻監守自盜的老徐!

而在看到年輕的老徐時,小狐貍也終于能夠冷靜下來思考了。

這一定是幻境,他懊惱地想,夢魇的屍骨居然還有能引人致幻的功效,自己實在是大意了。

他并不擅長破解幻境,但小狐貍曾經聽說過,有兩種比較主流的方法可以一試:

第一,實力足夠,直接暴力破解,pass;

第二,順着幻境的發展,找到它的破綻,堅定心神沖出去。

幻境這種東西,歸根結底都是不存在的事物,只要呆在裏面的人一直堅信它是虛假的,就不會對精神造成什麽損害。

然而最難的,恰恰就是保持本心,不被幻境所動搖。

最終,小狐貍還是打算靜觀其變。

他也很好奇,當年的真相究竟是什麽。

老徐哼着小曲兒,顯然心情不錯,甚至在下山休息的時候,還故意拿了根樹枝戳了戳籠子裏的小猴子們:“別怕啊,等下山了給你們吃果子。”

滿口胡言!

小狐貍怒瞪着這家夥,卻被樹枝連戳了好幾下。

“孫大聖,你不是很能耐嗎?”老徐笑嘻嘻道,“可惜啊,再能耐也翻不出我的五指山。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呢,要不是你這麽信任我,我也沒法把你這一家子都一網打盡啊?哈哈哈哈……放心吧,等我拿了好處,會記得給你燒支香的!”

原來,自己在幻境中扮演的角色是孫老板嗎?

小狐貍努力保持住自己的理智,但面前的人實在欠抽,那副厚顏無恥的模樣,實在是讓人看了就火大。

等出去之後一定要踹他一腳!

小狐貍感受着身上被樹枝戳得生疼的地方,恨恨地想。

過了一會兒,老徐站起來,繼續往山下走。他開始和人打電話,稱兄道弟的非常熱情:“喂,老李嗎?啊對對是我,老徐啊,對了,我這兒有個好東西,你要不要?哎呀,不要錢不要錢,咱們都是兄弟,談錢多俗氣……”

他哈哈大笑起來,籠子裏的小猴子們聽到聲音,更加害怕了。

雖然知道這是假的,真正的小猴子早就已經投胎轉世去了,小狐貍還是忍不住伸出爪子,摸了摸它們的小腦袋。

“沒事的,”他安慰道,“等我出去了,你們的兄弟姐妹……啊不,應該是侄兒侄女,就都有救啦。”

剛長出細細絨毛的金色小猴子眼神怯怯地看着他,慢慢伸出手,抱住了他的大尾巴。

“叽~”

它細細地叫了一聲,依戀地抱緊了手中的毛絨絨大尾巴。

而聽懂它在叫什麽的小狐貍瞬間僵硬了:

喂,我可不是你媽媽啊!

但是沒辦法,驚恐的小猴子們都把他當成了類似于母親的角色,還沒成年、甚至連對象都沒影的小狐貍只能含淚認下這群猴兒子,忍痛提供出尾巴給它們取暖。

他也不知道,為啥自己明明是個狐貍,可幻境中的老徐和老李卻都把他當成了猴子。

和日記中記載的一樣,他們被交給了那位老獵人,老徐在老獵人的千恩萬謝中,滿意地揣了幾條煙,大搖大擺地走了,臨走前還丢下一句話:“老李啊,我知道你門路多,要是找到出貨的路子了,別忘了幫我引薦一下那位老板,咱們有錢一起賺啊!”

老李賠笑道:“是是是,那是當然,我怎麽能忘了徐哥呢。”

敗類。

小狐貍趴在籠子裏,身邊圍了一群小猴子,郁郁地想。

他剛才看過了,這籠子是用鐵鏈鎖上的,跟一般的栅欄式鎖不一樣。估計是這些家夥知道猴子的智商高,也怕它們逃跑才會如此謹慎。

他心裏很是焦急:日記中出貨的日子離現在還有好幾個月,那難不成,自己還真的要在籠子裏呆這麽長時間嗎?

不過事實證明小狐貍的擔憂是多餘的,在老獵人帶着他們回到家後,幻境中的時間就開始飛速流逝起來。

眨眼間,就到了6月。

“哎,小崽子們,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喂你們吃食了,”老獵人站在籠子前感嘆道,“不要怨我,我的娃兒也要上學的嘛。等你們下輩子投胎,記得投個人胎,風水輪流轉,我也給你們做牛做馬啊!”

小狐貍斜眼看着已經瘦成皮包骨頭的小猴子們瘋狂争搶那堆爛瓜爛果,對于這種人嘴裏說出來的話根本不屑一顧。

要是他們真的知道,這個世界是有來世的,恐怕就不會說出這番輕飄飄的話了吧?

老獵人借來相機,給他們拍了幾張照片,但小狐貍知道,其實主角只是那兩只金絲猴,其他的猕猴們都只是可有可無的添頭而已。

又過了兩天,終于到了出貨的日子。

在大飯店裏,他終于再一次見到了老徐。

男人很顯然對這種富麗堂皇的地方并不适應,雖然穿了一身自以為最好的衣服,卻仍遮擋不住身上的畏縮氣質,一進包間就開始畏手畏腳的,和老板說話的時候也吞吞吐吐語不成句,還不住地點頭哈腰奉承對方,一米七幾的身高像是平白矮了一截。

真丢人。

小狐貍忍不住對他露出了鄙視的眼神。

那位從越南來的老板會說中文,他倒是對老徐的态度十分滿意,哈哈笑着讓他坐下,然後神神秘秘地揭開桌子上的桌布,給他們展示自己特意訂做的寶貝。

老徐和老獵人的表情都吃了一驚,他們都看出來了,這老板是要請他們吃猴腦。

老獵人看上去有些不自在,但沒說什麽;老徐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旁邊的桌子上——

小狐貍情不自禁地緊張起來,他知道,男人是在看自己。

或者說,他在透過自己,看向曾經的孫老板。

老板用稍帶口音的中文,得意洋洋地給他們介紹了生吃猴腦的方法:把猴子的腦袋用鐵絲固定在餐桌中間,用錘子敲開腦殼,然後直接用勺子挖着吃——說着,他就喊人進來,準備把“大菜”上桌了。

小猴子們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但動物的本能告訴他們大難臨頭,紛紛發出凄厲的叫聲,盡量避開廚師的手,擠在籠子的角落裏。而小狐貍太過專注于老徐那邊的動靜,稍一不留神,就被那個肥頭大耳的廚子拎着尾巴拽了出來。

“叽!叽叽叽叽!”

倒懸在半空中的小狐貍氣得破口大罵:眼瞎嗎?看不出來我是只狐貍嗎!

他喘着氣,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

這都是幻境,他對自己說,不能信,都是假的,要是一激動就完蛋了……

當小狐貍被固定在鐵絲上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淚奔了。

雖然但是,他好像馬上就要完蛋了啊!

箍在頭上的鐵絲很緊,緊到小狐貍都快以為自己的腦袋要炸開了,他拼命掙紮着,結果卻是腦袋逐漸充血,視線也漸漸模糊起來。

好疼……好疼啊!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的餘光看見了廚師拿來的工具。

冷冰冰的刀具在明亮的廳堂光線下反射/着令人膽寒的光芒,小狐貍就算再淡定,這會兒也忍不住害怕起來——這個幻境中是保留痛覺的,那麽尖那麽長的錐子,要是真的紮在自己的腦袋上,再用錘子一下一下地鑿……

救命,他要回家!

恐懼之中,小狐貍想到了日記本上的記錄,不禁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旁邊的老徐。

按照日記上的說法,都到了這個時候,老徐應該開口為他求情了。

但是。

男人只是定定地望了他一眼,面上露出一絲不忍。

但在看到對面老板興致勃勃的表情後,他又閉上嘴巴,移開了視線。

小狐貍呆呆地看着他,傻了。

為什麽……為什麽和日記本上說的不一樣?

眼看着廚師拿着錐子一步一步走近,他控制不住地渾身顫抖起來。

世界因為恐懼和淚水逐漸模糊,老板得意的大笑、廚師的獰笑、其餘兩人讨好谄媚的笑容在眼前扭曲成無法分辨的色塊,兇器被頂在了太陽穴的位置,就在廚師高高舉起錘子,即将落下的時候,小狐貍終于徹底崩潰了。

他絕望地閉上雙眼,等待劇痛的來臨。

忽然,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

伴随着幻境碎裂的聲音,眼前的一切瞬間化為虛無。

蘇黎猛地睜開雙眼,面前不是讓他頭暈目眩的惡心笑容,而是一個寬厚的胸膛。

……是林宿。

少年劫後餘生地拼命喘着氣,因為驚恐導致的過呼吸讓他幾乎頭暈目眩。

他拽着男人的衣領,淚眼朦胧地仰起頭。

火光照亮了林宿風撲塵塵的模樣,他的狀态看上去也不太好,雙眼滿是吓人的血絲,呼吸聲也異常粗/重。

但他卻只字不提別的,只是低着頭,一眨不眨地盯着蘇黎,熾熱的視線似乎要把少年洞穿。

“……沒事吧?”

雖然眼眶和鼻頭都還紅着,小狐貍卻瞬間破涕為笑。

他抿着唇,使勁兒搖了搖頭,但笑着笑着,眼角的淚水又忍不住流了下來,最後變為控制不住的失聲痛哭。

林宿嘆息一聲。

男人伸出手,把石座上臉色慘白、滿臉淚痕的少年用力地攬進懷裏,啞聲道:

“對不起,我來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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