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張寰三的經歷, 說起來也很簡單。

——簡而言之,這就是一個天才遇上“別人家的孩子”的故事。

張寰三從小在龍虎山上長大,天資聰慧, 無論何種符箓都一點就通,自幼便被一種師叔師伯寄予厚望,人人都說,再過五十年, 龍虎山天師之位非他莫屬。

但世事難料, 就在張寰三十六歲的時候, 他的師祖叔領回來了一個年僅九歲的孩子, 并當場對衆人宣布,将這孩子取名為張穹一,未來, 将由他來繼承自己的全部衣缽。

頭頂上平白壓了個小自己七歲的師叔,這種事情, 任誰遇到都不會開心的起來的。

可更打擊張寰三的事情,還遠遠不止這些。

自這位小師叔來了之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曾經的贊譽成為了別人的專屬,自己苦練三年終于能一筆繪就的靈符, 他三天就無師自通;自己起早貪黑修煉的太極拳法和輕功,他只看了一遍就能全盤習得……

單是一項本事還好,可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加在一起, 差點兒沒把适逢青春期的小道士給打擊得當場自閉。天資的差距有的時候是努力難以彌補的,雖然同為天才, 但張寰三與張穹一之間差的不僅僅是輩分, 還有從出生起就承擔的大道氣運。

“好慘啊, ”聽到這裏,蘇黎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張哥真是太不容易了。”

本來嘛,這樣的劇本放在網文中,就是典型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爽文模板。

而張穹一,就是張寰三人生路途上的絆腳石。

張寰三曾多次下定決心要懸梁刺股奮起直追,一定要讓這小子也嘗嘗敗北的滋味,可誰曾想這塊絆腳石毫無反派資質,不僅如此,還特麽跟塊牛皮糖似的,特別黏人!

甩也甩不掉,恨也恨不起來,就這樣,張寰三在龍虎山上度過了自己一地雞毛的青春期。

蘇黎聽得興致勃勃,見沒有下文了,忙追問道:“然後呢?”

“後來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了。”林宿搖了搖頭,“張寰三來超管局後對自己的過去絕口不提,這些事情,還是很早之前在一次年會上他喝醉了說出來的。”

小狐貍“哦”了一聲,又問道:“那林局,你剛才說的那番話是什麽意思啊?什麽叫把我教出師是他唯一超過張穹一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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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穹一是龍虎山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天師,資質堪稱驚才豔豔,千年一遇也不為過,”林宿耐心解釋道,“張寰三雖然也有天賦,但比起天啓來說,未免有些不夠看了。如果光靠他自己努力,除非有連中幾個五百萬那樣的大氣運加身,否則他這輩子絕無可能勝過張穹一。”

“……可我連張哥都打不過,怎麽可能超過比他還厲害的人?”

小狐貍覺得男人是在跟他開玩笑,不,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的事情。他一個爪子只能給人撓癢癢、一蹬腿大概率能把敵人笑死的小狐貍,能靠什麽超過大名鼎鼎的龍虎山天師?還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位?

難道是靠大尾巴糊他一臉嗎!

“這件事不急,關鍵是,你要讓張寰三相信,你就是他唯一的希望。”林宿邊教他如何做邊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小盒子遞給他,蘇黎這才注意到男人今天破天荒地戴上了一副黑色的皮手套,“你只要從他那裏拿到龍虎山大陣的通行令就可以了,等見到張穹一後,就把這個交給他,到時候他自然會幫你。”

小狐貍将信将疑地接過那個嬰兒拳頭大小的紅綢緞盒子,輕輕晃了晃,裏面似乎裝着很多豆子一類的圓滾滾東西。

“這是什麽?”

“是什麽你不必管,”林宿看着他,淡淡道,“一句話,做還是不做?”

“當然做!”

之前年紀還小的時候,蘇黎就敢孤身一狐去層層防守的地方偷鑰匙,沒道理年歲越長卻越膽小了。

“林局,昨天真是抱歉了,說好的要請你吃飯的,卻又鬧出了那種事情。”他望着林宿眼底的陰影,關切地問道,“是晚上沒睡好嗎?感覺你今天的臉色有點兒蒼白啊。”

事實上,男人現在的唇色淺淡到幾乎于無,看上去就跟大病初愈似的。

“沒事,只是今早被拖拉機吵醒了,有些犯困而已。”林宿想伸出手,像往常那樣摸摸他的耳朵,卻又像是顧忌着什麽,很快就若無其事地放下了。

“你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好好想想如何勸說張寰三把通行令給你,”他叮囑道,“記得要問清楚怎麽使用,否則你就算拿到了沒有作用。”

小狐貍握着盒子,鄭重地點了點頭:“我這就去食堂找張哥!謝謝林局!”

他深深地朝面前的男人深深鞠了一躬,像陣小旋風似的一溜煙跑走了。

望着小狐貍風風火火的背影,林宿的眼底浮現起一抹笑意。

片刻之後,他忽然出聲,對着身後看似無人的角落問道:“剛才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吧?”

一聲嘆息。

拐角處慢慢轉出一個人影,正是蘇黎以為已經去吃午飯的張寰三。

“林局,您這讓我很難做啊,”不正經的假道士雙手抄在袖子裏,晃了晃後腦勺的小辮兒嘆氣道,“不管怎麽說,您對這小家夥也寵的太過分了些。還口口聲聲說什麽讓他想辦法說服我……您剛才那番話,根本就是對我說的吧?”

林宿平靜地看向他,不置可否道:“怎麽理解是你的事。”

“啧啧啧,有人疼就是不一樣啊。”

張寰三慢悠悠地踱着步走過來,站在林宿身後半步的位置,透過窗戶低頭望向下方人群中左顧右盼的小狐貍,面上閃過一道複雜的神色:“不過這小家夥也的确是不容易,東躲西藏了那麽多年,生活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要是再死了爹,那日子可就真沒法過了。”

林宿沒有說話,但男人紊亂的呼吸頻率讓張寰三敏/感地皺了皺眉,他盯着男人放在身側的雙手,忍不住問道:“林局,你到底給了他多少凝血珠?”

“6顆。”

“一顆一百毫升,那六顆就是……”張寰三瞬間瞪圓了眼睛,失聲叫起來,“六百毫升!?林局,你不要命啦!”

“只是比正常獻血多了兩百毫升而已,不要大驚小怪。”林宿瞥了他一眼,示意張寰三壓低聲量,但被警告的張寰三卻仍舊在碎碎念着:“什麽叫只是多了兩百毫升,這麽一點就是要人命的節奏啊。”

他嘟囔了半天,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道:“林局,說實話,你才是那小家夥的親爹吧?否則怎麽會對他如此掏心掏肺的好?”

“別逼我踹你。”林宿面無表情道。

但張寰三本性就是賤兮兮的,見林宿沒有正面回應,他依舊不死心地追問道:“不是親爹?那就奇怪了,就算是娶媳婦也沒帶這樣把老命都搭上的啊……哎呦林局,我錯了,君子動手不動口!……別別別,動腳也不行!”

一陣雞飛狗跳的結果就是,當小狐貍上氣不接下氣地在茶水間裏終于找到自己想找的人時,卻驚訝的發現,上午時還人模狗樣英俊潇灑的張寰三,這會兒已經成了一副鼻青臉腫的模樣。

“張哥,”他懷疑道,“你這是去偷雞了?”

“去去去,小孩子怎麽說話呢,”張寰三沒好氣地沖他,“我這是下樓的時候不小心,踩着拖把水自己摔的!”

蘇黎瞅着他臉上的兩個大熊貓眼,心想您這一跤摔得還挺有針對性,正好一左一右倆大烏眼青,也是沒誰了。

但他識趣的沒有再提這件事,而是斟酌着措辭,想把話題往通行令的事情上引。

“張哥,等過段時間不是要到妖王選拔賽了嗎,”小狐貍笑得奸詐,身後的尾巴也一勾一勾的,像個問號似的蕩來蕩去,“聽說這次輪到龍虎山出地盤了,那咱們……是不是得未雨綢缪一下呀?”

“未雨綢缪?”

張寰三好整以暇地望着面前這絞盡腦汁想要通行令的小家夥,蘇黎現在心裏打着什麽算盤,他可是一清二楚。被胖揍一頓的怨氣頓時散了大半,男人心念一轉,起了壞心眼兒。

他有意想逗逗這小家夥,卻又怕事後再被林局以左腳先邁入辦公室為由頭算他總賬,糾結之下,幹脆咳嗽一聲,直截了當道:“這樣吧,你有話直說,提這事想幹什麽?”

“我想去龍虎山看看,”小狐貍偷偷地望着他的臉色,小聲道,“畢竟是張哥你從小長大的地方。而且聽說那裏還是什麽文化遺址、風水寶地?就,權當旅游了呗。”

還是不肯說實話。

張寰三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哎呀,就這事?那還是算了,早着呢,等明年再來找我吧。”

“別啊!”蘇黎急了,他結結巴巴道,“其,其實,張哥,我也不瞞你了,我是有事想要去龍虎山上走一趟,但是想要進到真正的核心區域,必須要有通行令才行。”

“原來是為了這個啊。”張寰三一敲掌心,恍然大悟道。

小狐貍眼巴巴地望着他:“張哥,能借我用一段時間嗎?”

男人裝模做樣地沉吟了一番:“唉,我都離開龍虎山那麽長時間了,還是個被除名的,通行令估計早就不管用啦。”

“……啊?”

小狐貍傻了,那豈不是徹底完蛋了?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張寰三突然給他來了個大喘氣,差點兒把小狐貍給吓掉半條命,“雖然通行令已經過了時效,但我還有一招,可以送你上山,就算想進核心區域,也不是什麽難事。”

“什麽方法?”蘇黎不疑有他,雙眼放光地問道。

……這小孩兒真好騙。

就算是臉皮厚如張寰三,在看到少年真誠急切的表情時,內心也不由得生出了一米米的愧疚。

“很簡單,”他咳嗽一聲,說道,“就是趁四下無人之時,在山上找個好下手的菜雞,打暈他,搶走通緝令,混進去。”

蘇黎:“…………”

我懷疑你是故意忽悠我的,并且我有證據。

“別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啊,我是認真的,沒跟你開玩笑,”張寰三說道,“這真的是你唯一能進龍虎山腹地的方法了。別看山上天天香火旺盛游客往來,但真正緊要的地方,比如說存放道家典籍的藏書閣,就算旁人有再大能耐也是不許進的。而且雖然我不喜歡張穹一那小子,不過私底下和他接觸,總比與那些古板老頭子扯皮來得方便許多。”

“林局也不許進?”

“你不知道嗎,因為之前一次任務不小心燒毀了一座重要的道觀,林局早就被他們劃為拒絕往來對象了,這幾年開三教大會的時候都是我代替他去的。”張寰三無奈道,“其實我也不想去的,都是老熟人,見一面多尴尬,但是沒辦法啊,領導有命,不去也得去。”

小狐貍心想怪不得林宿不直接把這盒子通過正規渠道交給張穹一,還要費這麽大周章,原來其中還有這樣的波折。

“張哥,你就不問問我要去龍虎山幹什麽嗎?”

林宿的意思是現在時間緊迫,只要他一拿到通行令就動身出發,但現在張寰三一口包辦下來,蘇黎當然也樂得輕松。只是他還是有點兒奇怪——林宿不是說張寰三很忌諱談及這方面嗎,怎麽他還沒做什麽,男人就肯點頭幫他混進龍虎山了?

“誰叫某人都做到那個地步了呢。”張寰三小聲嘟囔道。

他的聲音太小了,小狐貍一時沒聽清:“什麽?”

“我說,我突然想開了,”張寰三提高音量,這次他學乖了,先環顧一圈看四周有沒有林宿的影子,見沒人後才大着膽子伸出手,呼嚕了一把小狐貍的耳朵,“再過兩天就是財神聖誕了,山上會舉行香火儀式,到時候香客肯定滿山都是,你就趁着這個機會混進去吧。”

他頓了頓,一臉深沉地繼續道:“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教了你半天,怎麽說也能勉強算是個幹爹了。小家夥,你可得為我争口氣啊!”

蘇黎:“…………”

果然,林宿真的是把這人的脾氣摸得透透的。

既然決定了,那兩人便即刻動身,張寰三難得有次出去放松的機會,在和林宿請假的時候那叫一個心情飛揚滿面春光,連蘇黎都有些不忍直視。

“等回來之後,咱們再好好探讨一下你這段時間的表現。”

辦公桌後的男人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然後輕描淡寫地在假條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句話,就把張寰三打回了原型。

直到上飛機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像是脫了水的白菜,蔫了。

“不公平啊,”他反反複複地念叨着,“明明我才是那個為超管局立下汗馬功勞的人,林局為啥就是瞧我不順眼呢?為啥就是對你關愛有加呢?”

蘇黎在一旁乖巧地坐着,安靜如雞。

他實在不忍心告訴張寰三,其實不只是林宿,全超管局上下,無論是什麽級別的員工,對他的定義都是……

歡樂喜劇人。

兩個半小時的飛機,一覺就睡到了目的地。

他們打車來到龍虎山腳下,附近的住宿基本都已經滿了,現在離財神聖誕明明還有兩天,但方圓幾公裏內的停車場都已經停的滿滿當當,時不時能見到有小道士三兩成群,禮貌地迎接香客上山。

張寰三在還沒下車的時候就把自己用口罩墨鏡和帽子遮擋的嚴嚴實實的,看上去分外可疑,吓得司機停車的時候差點兒撞到前面的夕陽紅旅游團大巴。

而更讓蘇黎絕望的是,他這副打扮完全沒有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反而這一路走來,已經有不少路過的道士朝他們投以懷疑的眼神了。

但張寰三自己卻恍若未覺,他還望着前方一眼望不到頭的人群感嘆道:““果然,不管是過了多少年,大家對于財神的熱愛都是一如既往。你瞧瞧,一個個自己兜裏都沒幾個大子兒,還想着給財神他老人家送香火,估計人老人家都瞧不上他們這點兒錢呢。”

剛準備掏十塊錢買根香沾沾財氣的小狐貍沉默了。

他看着遠處告示牌上标注的香火價格,又默默地把鋼镚兒放回了自己兜裏。

他這點錢,大概也只能買三分之一一柱香。

如果香火能折算成肉的話,那估計天上的財神老爺子還得找根牙簽來剔剔,否則一不小心就卡牙縫裏了。

我佛不度窮逼,果然是真理。

“哎,小蘇你快看那邊!”

隊排到一半,張寰三突然用力拍了拍他的後背,示意他往左前方看去。

蘇黎順着他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張寰三說的是個胖乎乎的年輕道士,笑起來跟個彌勒佛似的,看着就喜慶。

“他怎麽了?”

“這小胖子是我看着長大的,”張寰三篤定道,隐藏在墨鏡後的雙眼閃過一道興奮之色,“從小腦子就一根筋,除了幹飯第一名其他啥也不行,就挑他下手了!呆會兒你找借口把他引到沒人的地方,我來套他麻袋!”

但真到了要動手的時候,小狐貍還是有點兒猶豫。

他遲疑道:“咱們這樣做……應該不會影響到超管局和龍虎山的關系吧?”

“怎麽可能呢,”張寰三立刻矢口否認,還不等蘇黎松一口氣,他又道,“只會影響你而已。沒事,反正大不了被龍虎山通緝,等事成之後你只要在超管局裏躲個十年半載的,他們也不能拿你怎麽樣不是。”

蘇黎:“…………”

您聽聽您說的,這叫人話嗎?

但事已至此,來都來了——世上最無法違抗的四個字就是“來都來了”,蘇黎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那,那個,道長好,”少年猶猶豫豫地走到胖道士的跟前,稍顯局促地擡頭看着他,“請問一下,衛生間怎麽走?”

他雖然還不能長時間保持完美的化形,但暫時收起耳朵和尾巴還是沒問題的,因此并不擔心被人看出異樣。

胖道士十分熱情地為他指明方向:“就在前面,男廁所正好沒人。”

和國內的各大景區一樣,衛生間一般都是男廁空空蕩蕩,女廁卻人滿為患,隊伍一直從東頭排到了西頭,不少女生都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望着旁邊男廁入口的雙眼直放綠光,把進出的男人們吓得個個繞道而行。

不過這可不行,他們真正的目标是這胖道士身上的通行令,要是他不跟着蘇黎走的話,難道還要在大庭廣衆之下硬搶嗎?

小狐貍想象了一下到時候可能會出現的場景:天師一聲令下,全山的道士們傾巢而出,布下天羅地網,山下還有警方嚴陣以待……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胖道士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問道:“施主,您怎麽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小狐貍猛地回過神來,忙道:“沒有,只是……”他面有難色地望了一圈四周的人群,附耳過去,輕聲對胖道士說了一句話。

“……此話當真?”胖道士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的少年。

蘇黎點點頭,耳朵卻悄悄紅了。

他實在不太擅長說謊話。

“原來如此,是貧道眼拙了。”胖道士正色道,“實在抱歉,施主,請跟我來吧。”

“好的。”

蘇黎答應了一聲,不動聲色地望向悄悄從隊伍中溜走的張寰三。男人沖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很快便先行一步離開了。

胖道士帶着他來到了一處無人的空地,他停下腳步,轉過身望着少年,表情陡然嚴肅起來。

“說吧,”他質問道,“你這小妖,來龍虎山有何目的?”

蘇黎愣了一下,擠出一抹笑容:“道長,您說什麽呢?我怎麽可能是妖怪……”

“都到了這個時候,你就不必僞裝了,”胖道士義正言辭道,他指着蘇黎脖頸上的黑色項圈,中氣十足地發問,“如果你不是妖怪,那為什麽會戴上這個東西?”

“這……人也是可以戴的啊?”

“……對哦,”胖道士愣怔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真抱歉,是我錯怪好人了,我——”

話音未落,一道破空聲從身後傳來。

只聽“咚”的一聲,胖道士的瞳孔一縮,随即便一頭栽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了。

“我就說這家夥是個傻子吧,”張寰三掂量着手裏的棍兒,搖頭嘆息道,“只是沒想到,過了這麽些年,這家夥不但沒有絲毫長進,甚至情況還愈發嚴重了。不過你到底跟他說了什麽,讓他這麽聽話的帶你來沒人的地方?”

“我說……我其實是個女的,想去空一點的衛生間上廁所。”

蘇黎捏了一把冷汗,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張寰三說的沒錯。

剛才胖道士質問他是不是妖怪的時候,他吓得可是差一點就要坦白從寬了,可誰能想到,這人故意把自己引到沒人的地方,不是因為早就發現破綻準備甕中捉鼈,而只是想問他到底是不是妖怪?

“張哥,你沒把他敲壞吧?”他問道。

“放心,我下手向來有分寸,”張寰三拍着胸脯保證道,“而且你想他都這樣了,再敲壞還能更傻嗎?搞不好還能變聰明些呢!”

在小狐貍無語的視線中,張寰三哼哧哼哧地把胖道士翻了個面,從他懷裏搜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符紙遞了過來。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應該就是這個了。”他比對了一下自己當初下山時帶走的通行令,那時候還是塊令牌呢,沒想到現在攜帶已經如此方便了。

“上面的符箓很相似,錯不了!”

小狐貍慎之又慎地接過符紙,在詢問過使用方法後,他深吸一口氣,變回原型,朝張寰三輕輕點了一下頭,揮着爪子飛快地跑進了林中。

“唉,真是。”張寰三蹲在昏過去的胖道士旁邊,望着這小家夥靈巧的身影,用手裏的棍兒不輕不重地戳了幾下地上的人,“也不知道林局到底是怎麽想的,付出這麽大代價賣個人情,這份禮,八擡大轎迎着他上山都夠了!”

小狐貍還不知道張寰三在走後嘀咕了些什麽,他一路跑上山,專挑人少樹多的地方走,一旦遇到人就裝作自己是只什麽都不懂的小狐貍,倒也沒有人懷疑。

可張穹一到底在哪兒呢?

望着不遠處籠罩着整個山頂、普通人根本看不見的淡金色陣法,小狐貍擡起爪子舔了舔,一時犯了難。

……算了,還是先進去再說吧。

他按照張寰三的說法,将符紙貼在陣法上,果不其然,幾息過後,陣法上出現了一個一人高的缺口。

小狐貍飛快地閃身進去,卻驚悚地發現,就在自己進來之後,那缺口不僅以光速愈合如初,甚至連貼在上面的符紙,也瞬間化為了飛灰!

他他他接下來要怎麽出去?

小狐貍欲哭無淚,張哥,不帶這樣坑他的啊!

而且這種令人絕望的感覺好像有點兒似曾相識,小狐貍垂頭喪氣地掩着道觀的外圍走了一圈兒,卻奇怪地發現,除了東南方向的藏書閣外,其他的地方似乎都守備森嚴,反倒是最重要的地方無人看守。

見了鬼了。

小狐貍決定先去一探究竟,直覺告訴他,自己一定能在那裏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

可誰料,他剛擡起爪子碰了一下藏書閣的大門,天空中的陣法就登時紅光大作,四面八方湧出無數拎着掃把、釘耙和各類浮塵的道士,齊齊地朝着他的方向沖了過來!

“救命啊!”

小狐貍吓得拔腿就跑,一頭撞進了藏書閣的大門,順着樓梯蹭蹭蹭爬了三層樓,卻在聽到上方傳來的咚咚咚腳步聲後,一個急剎車停在了樓梯口。

上面也有人!

他急的團團轉,就差沒咬自己尾巴洩憤了。

一只圖謀不軌的小妖怪在龍虎山上犯事兒被逮住了,會有什麽下場,小狐貍不用想也知道。

就兩個字:完蛋!

前有狼後有虎,眼看着他就要被做成狐皮圍脖了,一雙冰涼如玉的手忽然從他的身後伸出,輕輕将小狐貍柔軟的身軀抱了起來。

……這種感覺好像也似曾相識。

由于有晉華的前車之鑒在那裏,這次小狐貍勉強把到了嘴邊的尖叫咽了下去,裝出一副懵懂無知的小可愛模樣,讨好地搖了搖身後的大尾巴。

還是那句老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蘇黎也是實在沒法子了,面對這一群急匆匆沖上來的老道士小道士和不老不小的道士們,一個個都目露兇光,他怎麽可能不害怕!

小狐貍默默地把自己縮成了一個毛絨絨的狐球,窩在那人的懷中,瑟瑟發抖。

“天師,有人觸碰了藏書閣的陣法,您看見他了嗎?”一名道士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問道。

小狐貍一個激靈,尖尖的耳朵一下子就豎了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擡起頭,從他這個角度往上看,只能瞧見一個形狀好看的下巴。

“沒有。但是你們的動靜太大,吓着我的狐貍了。”

冷冷清清的動聽聲音從胸膛中傳出,他擡起一只手,輕輕撫摸着小狐貍身上順滑的毛皮,語氣并無責怪的意味,但那道士聞言,卻立刻與衆人一同行禮。

“抱歉,是我們唐突了,天師見諒。”

他們走後,小狐貍從張穹一的懷裏跳下來,抖了抖身上的毛,蹲在地上,好奇地望着面前這位青年。

真的好年輕,他想。

這人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的模樣,一頭長發披散在身後,手持一卷古籍,纖長的睫毛低垂着望向他,薄唇微抿,五官生得十分好看。

但不知為何,卻給人一種……十分蒼白的感覺。

“小狐貍,”他的聲音和剛才一樣,輕柔而動聽,“林宿讓你來之前,就沒有告訴過你,龍虎山不歡迎不速之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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