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幸存者(7)
俞淮把宋一然和分隊長都打發到地下車庫裏去了,他自己則頂替了宋一然的位置,留在外面守夜。
剛坐上去沒多一會,對講機裏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隊長,我挨個問過了,地下車庫裏的幸存者都不清楚向祁的來歷,他們說向祁脾氣挺怪的,除了偶爾逗逗那個小女孩,幾乎不和別人交流。”
俞淮贊同他們的觀點,向祁的脾氣确實挺怪的,不過似乎也沒有怪到不能交流的地步。
柯樂繼續道:“他們還說,向祁雖然脾氣怪了點,但是主動幫他們打植物人、找物資,人還是不錯的。”
“嗯。”俞淮應了一聲,表示聽到了。
接着,柯樂彙報了一下剛才問出來的別的信息,比如幸存者們之前的職業什麽的,确定了他們都是些普通平民。只有大陳的經歷有點引人關注,他之前在電器廠工作,又是一個軍事迷,會修一些簡單的電器,并且自學了電報語言。
講完正事,柯樂又天南海北地跟他閑扯了幾句,這才和俞淮中斷了私人通話。
正是盛夏,今天雖然陰了一整天,但溫度卻沒有下降多少,反而熱得更悶了,救援隊的衆人又全身上下都裹在密不透風的防護服裏,那種難受可想而知。
直到晚上,那種悶熱才消散了些許。
按理說孢子在黑暗裏已經失活了,不需要重重防護,但這拉蒙城裏出現了一種會動的變異植物人,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找到這裏,再加上背後的公共長椅上、地下車庫裏處于隔離狀态的不穩定因素,這會雖然已經到了晚上,他們仍然不能輕易摘下呼吸面罩。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摘下之後,植物人突然怼臉,這時候再戴上就來不及了。
可是今晚俞淮卻遇到了一個,讓他不得不将呼吸面罩暫時摘下的意外。
和柯樂斷開連接後,對講機裏安靜了一會,接着響起了兩聲「滴滴」的機械音,提示對講機的電量即将告罄。
——他們只有在一起行動的時候,才會打開對講機的隊內模式,其他時候都是主動和別的對講機連上信號再進行通話。
外出任務中,每個成員的對講機都有特定編號,對講機和頭盔連接的地方有一個觸控裝置,可以進行調頻。
頭盔是全包式的,對講機裝在頭盔內側,而救援隊專用的呼吸面罩又是緊緊扣在頭盔上的,這種設計在提高了安全性的同時,也帶來了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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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需要給對講機換電池的時候,得把整個的頭盔和呼吸面罩都摘下來。
俞淮聽到提示音,皺了皺眉。
每次出任務之前,他都會給自己的對講機換好電池,每塊電池可以用兩個月。可是他之前的那只對講機出了一點小故障,這只是出發前臨時找後勤領的,忘記檢查電量了。
但好在他有随身帶備用電池的習慣。
俞淮在心裏給自己這次的失誤默默記上了一筆。
幸好這次環境還比較安全,有換電池的機會,可要是處在一個危急的情況,對講機突然沒電了,失去和隊友的聯系,極有可能會造成嚴重的後果。
俞淮擡手,指尖搭上面罩和頭盔交界處的暗扣,撥動了一下,接着将呼吸面罩取了下來。
天上厚重的雲層随着風緩慢移動着,月牙不知何時從一處空隙裏探出頭來,俞淮的面容暴露在了月色中。
他有着一雙沉靜而犀利的灰色眼睛,眼角微微下垂,天生帶着冷意,沉默不語時,那雙眼睛像是蒙了一層寒霜,目光能透過護目鏡把人凍個對穿。
可是呼吸面罩之下,那張白皙的臉卻和眼睛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輪廓柔和,兩頰似乎還帶着些未褪完的嬰兒肥,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好看中帶着些許青澀,不像是二十三歲身經百戰的俞上校,更像是十八九歲的帥氣大男孩。
沉靜和青澀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組合在一起,碰撞出一種獨特的美感。
很..迷人,一只很迷人的獵物。
俞淮背後不遠處,向祁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公共長椅的區域,悄無聲息地接近了車隊,正好看到俞淮摘下呼吸面罩這一幕。
向祁眯起雙眼,眼瞳的碧藍色在黑夜裏顯得格外幽深,他有些興奮地舔了舔牙尖,摒住呼吸。
俞淮将面罩放在膝上,又摘掉了頭盔,那頭散亂的黑色短發被晚風吹得輕輕揚起,前額的碎發有些長了,耷拉下來,掩住了眼睛。
這會最後一絲攻擊性也被中和掉了。
他熟練地拆下對講機,從褲兜裏摸出一塊很小的紐扣電池,換了上去,又一樣一樣地穿戴起來,動作很快,整個過程不超過兩分鐘。
俞淮最後将呼吸面罩拿起,按在臉上,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點響動,他飛快地将暗扣撥合,轉過頭:“誰?”
手已經下意識地搭在了放在身旁的沖鋒槍上。
向祁走到近前,沖俞淮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坐了半天了,我起來溜達溜達,不巧,溜達到了俞上校這裏。”
俞淮緊繃的神色放松了些。
處于基本的尊重,他要求向祁在公共長椅處隔離,但是并沒有采取限制他活動範圍的強制措施。
但他還是對向祁不打招呼到處晃悠這件事情感到有些不滿,尤其自己還是在他已經到了背後才發現,在中間沒有任何遮擋物的情況下。
“你似乎還沒過隔離時間。”俞淮淡淡提醒道。
隔離時間是十二個小時,而百分之八十的感染者會在前三個小時內完全變成植物人,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雖然變得慢了些,但在前三個小時裏,一些屬于植物人的特征也會逐漸出現,就像大陳妹妹那樣。
“我要是待會變異了,俞上校直接把我解決掉就行。”向祁滿不在乎地看向俞淮手底下壓着的那把沖鋒槍,嘴角勾起,“..我變得再快,快得過俞sir的槍麽?”
後半句話刻意壓得很低,在夜色中緩緩蕩開,莫名讓俞淮聽出了些危險的味道,他抓着槍的手緊了緊。
不過這種感覺轉瞬即逝,下一秒,向祁又正常了起來,非常自來熟地走過去,坐在俞淮旁邊,兩人之間隔着那把沖鋒槍。
向祁雙手撐在車座上,身體微微向後仰了仰,是一種非常放松的坐姿:“我在這兒坐一會,俞sir不介意吧?喏,專門和你的槍挨得近一點,方便俞sir到時候給我個痛快。”
俞淮:“..”
“其實我就是不想你變異之後弄髒我的車,才讓你去別的地方隔離”——這樣的話,俞淮不好意思說出口。
俞淮冷哼了一聲:“随便。”
兩人就這樣安靜地坐了一會,不知過了多久,俞淮偏頭看了向祁一眼,發現這人已經閉上了眼睛。
猶豫了一下,俞淮輕聲道:“困了還不回去,你要在這裏陪我守夜?長椅上可以躺着睡。”
向祁并沒有睡着,聞言,他笑笑,反問道:“這都守了大半夜了,還沒人來換崗?”
俞淮:“不需要。”
向祁挑了挑眉:“俞sir這麽鞠躬盡瘁?”
俞淮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事實上也不是俞淮多想「鞠躬盡瘁」。
他這次出來加上自己一共只帶了八個人,地下車庫裏隔離的人數比較多,每輪守夜的人得安排兩個,換三輪,也就是六個人,邱文海一個技術兵,體力沒有其他隊員好,不能守多久,于是只剩下俞淮了。
自從五年前出事之後,因禍得福,俞淮不僅得到了極強的夜視能力,還變得不那麽需要睡眠了,最長的記錄是三天只睡五個小時,狀态依舊很好。
所謂能者多勞,每次遇到守夜安排緊張的時候,他總會主動給自己攬下最重的任務,次數一多,他「貓頭鷹」的美名也在黎明號上傳開了。
向祁環顧了一下四周:“我記得你們人挺多的,到了晚上怎麽都不見了,總不會是睡覺去了吧。”
“沒有。”
“嗯,那就是進去了,進去做什麽?裏面很安全,幾個幸存者用不着那麽多特種兵守着。”
俞淮抿起嘴唇,冷冷看向他。
向祁自顧自地分析着:“所以,面包車上那個女人,果然是感染了吧?”
“你知道,之前為什麽不說。”
“我猜的。”向祁眼睛微彎,似乎在為自己猜對了感到愉悅。
俞淮:“..”
這個人的腦回路不太正常。
“她感染了五天,但是還沒完全變異,我從沒見過變異進程這麽長的感染者。”過了好一會,俞淮低聲說道,聲音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
“那她挺獨特。”
俞淮瞥了向祁一眼,對方無辜地睜大眼睛看着他,眼底的笑意透着些惡劣,不過轉瞬就被他壓了下去:“我說錯了麽?”
俞淮不想搭理他。
他算是發現了,這人講話,三句有兩句是在故意拱火。
但他的思維還是順着向祁的話發散了一下。
大陳妹妹這個情況确實很獨特,正常情況下,一個人的感染過程..等等——
「正常情況」,如果是不正常的情況..俞淮突然想起了那些變異植物人。
可是大陳明明說,他妹妹五天前就感染了,那時候他們還沒接觸過變異植物人,難道是變異植物人對她産生了二次感染?
俞淮皺起眉頭,如果真是這樣,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如果變異植物人真能對普通植物人造成二次感染,那麽拉蒙城裏這些植物人恐怕都得被感染,絕對不會只有先前出現在商場裏的那幾只。
而變異植物人會循着血腥味移動,應該早就把他們現在所處的這個地方包圍了才對,可是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夜,連個變異植物人的影都沒有。
但願他的這個猜想是錯誤的,但願大陳妹妹的這個情況只是一次極小概率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