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鷹與兔(5)

這實在是太過荒謬了。

“無稽之談,要不是黎明號,人類早就全軍覆沒了!它是人類最後的希望!”宋一然怒不可遏的聲音再次響起,槍栓撥動,下一秒,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杜岳。

這次,俞淮沒有阻止。

“哼,愚蠢的莽夫,你以為殺了我,就能掩蓋黎明號醜惡的真相嗎?”講出「真相」後,嫉惡的熱血再一次灌滿杜岳全身,一時間連槍口都不怕了,只想痛陳黎明號的罪行。

“毀掉地球上的人類,再自比「人類最後的希望」……黎明號上的那些家夥還配叫人類?”

“你!”

俞淮擡手,緩緩壓下宋一然的槍口:“我們憑什麽相信你所謂的「真相」。”

“真相之所以是真相,就是因為,它不是僅憑你信與不信就能改變的,我和我妹妹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證明。”

俞淮點點頭:“确實,你們也沒有欺騙我的理由。”

他看上去像是贊同了杜岳的話,宋一然急道:“隊長,你該不會相信了他的鬼話吧?這、這怎麽能是真的!”

杜岳和宋一然的目光同時投向俞淮,一方眼裏好似裝着憎惡與痛快,另一方則充滿焦急。

“我不相信。”

俞淮的話音毫不猶豫地落下,宋一然瞬間松了口氣。

杜岳再次冷哼一聲:“就知道你們這群……不會相信。”

也許是剛才向祁給他帶來的壓迫過于強烈,「走狗」兩個字在杜岳喉嚨口卡了一瞬,又被咽了下去。

杜岳下意識地看向向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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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這人表情依舊像剛才那樣輕松平靜,平靜得就像一切都事不關己。

甚至他的眼神裏還隐隐露出一點興奮,就像遇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杜岳注意到,這個人的目光一直落在面前那個看似冷靜的軍官身上。

真是個奇怪的人。

“為什麽不相信?我覺得他說的未必是假的。”杜岳并沒有為自己的言辭辯解,反而是向祁開口問道。

這人又來攪什麽渾水。

俞淮看了他一眼:“我并不了解當年的情況,沒有判斷依據。”

4200年,俞淮執行任務出事,被救回基地後休養了整整一年,剛下病床,孢子就爆發了。

因為身體狀态還沒完全恢複,在孢子爆發直到黎明號發射的那幾個月裏,俞淮一直在北麓基地中訓練,真正重新歸隊執行任務,已經是4203年了。

因此,對于杜岳講述的「真相」,俞淮沒有半點了解。

但他确實也不相信杜岳的話。

歸隊之後的兩年多時間裏,黎明號對于地面情況的關心他都看在眼裏。

黎明號曾對地面上發出過無數次呼喚,想盡辦法和地面上可能存在的幸存者取得聯系,可是都如石沉大海般,沒有半點回應。

如果真的是黎明號抛棄了地球,抛棄了地面上的人類,那麽又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舉動呢?

再者說,地球早已千瘡百孔,既有橫行的污染生物,又有肆虐的孢子,各種人類發展所需的資源也近乎消耗殆盡。

——連解城這樣的大城外的大型加油站,宋一然和邱文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搜刮出足夠四輛獵鷹加滿油箱的汽油。

這樣看來,黎明號也不必到太空中「暫避災難」,直接遠航去深空中尋找另一個适合人類居住的星球豈不是更加一勞永逸?

總之,俞淮實在想不出支撐杜岳說法的論據。

杜岳鄙夷:“不承認就不承認,不了解?連我這樣一個地方管理會的小組長都知道的事情,你堂堂聯盟上校,還能不了解?”

“五年前我遭遇過一次事故,卧床一年,你說的那個時候我還在處于離隊狀态。”俞淮淡淡解釋道。

杜岳不服氣:“那你的隊員總有知道的,我不信他們也全都離隊。”

聞言,俞淮微微偏頭,看向宋一然。

宋一然會意:“那個時候我和老邱、柯樂他們是護衛隊的,負責的是基地內的安保工作。”

所以當然也不了解,俞淮收回目光。

杜岳的說辭得不到證明,只有他妹妹哭哭啼啼地附和了一句:“我哥哥說的都是真的。”

兩兄妹的一面之詞,實在是沒什麽可信度,更何況內容是如此荒謬。

好一會,俞淮總結道:“不管真相如何,你們都得跟我們一起回黎明號,地面不安全。”

“壞事做盡到現在還來充好人,我呸!”杜岳望着俞淮轉身離開的背影,啐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沫。

“當然,如果你們不願意,還是可以留下的,以屍體的形式。”向祁笑着補充道,眼睛微微眯起,十分「友好」,十分「通情達理」。

杜岳瞬間噤聲了,連旁邊的宋一然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感覺這個向祁好像自動自覺地跟他們救援隊站到了同一個陣營。

他們很熟嗎?宋一然撓了撓頭。

“隊長!我們找到吃的了,你看這是什麽!”

背後便利店的方向傳來柯樂興奮的呼喚,俞淮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去。

只見柯樂抱着一堆花花綠綠的袋子跑了出來,槍壓在那堆袋子上,随着他的跑動搖搖欲墜。

找到什麽了這麽高興,俞淮有些好奇。

他其實沒怎麽正經吃過平常人吃的食物。

當年事故之後他一度陷入昏迷,剛醒過來的那段時間不能進食,只能通過輸液向體內供給維持生命所必須的營養物質。

後來消化功能恢複正常了,又吃了一段時間的流食,那味道跟營養液有的一拼。

離開病床後,為了身體的恢複,作為生物科學家的父母又專門精心為他搭配了營養餐,非要描述一下那個味道,大概是——沒有味道就是最好的味道。

直到上了黎明號,更是只有營養液可以喝了。

至于失憶之前吃的食物,他已經完全記不得,不能作數。

所以俞淮對于吃飯這件事情沒有一絲一毫的熱情,一日三餐在別人那裏叫「吃飯」,在他這裏叫「進食」。

柯樂一直跑到俞淮面前才剎住車,沖他展示了一下懷裏抱着的東西。

俞淮微微低頭,好看的灰色眼睛裏浮上些許疑惑。

這些一個手掌大的、方形、印着密密麻麻文字或者五顏六色的圖案的袋子,究竟是什麽?

俞淮拿起一袋紅色的,仔細看了看。

袋子的正面印着一個大瓷碗,裏面盛着彎彎曲曲的面條,紅亮亮的湯底和面條上撒着的蔥花形成鮮明的對比,十分勾人食欲,面上還碼着大塊大塊的肉,看起來很好吃。

面條上方,印着幾個大字——「紅燒牛肉面」。

為數不多的吃面記憶被喚起,俞淮頓了頓,遲疑道:“面?”

怎麽跟他記憶中的面條不太一樣。

記憶裏的面都是順滑的圓柱形,湯底是澄亮的雞湯,放了一些切得細碎的香菇和肉糜,他從來沒見過手裏袋子上印的這種彎彎曲曲的面。

有一點像庫裏奇夫人活潑的小卷發。

“對啊,這裏居然還有泡面!好多年沒吃過了。”柯樂樂颠颠地把懷裏抱着的一堆泡面放進自己車後的物資箱裏,“剛好營養液不夠了,不如今晚就吃它。”

“嗯。”既然柯樂說是面條,那應該沒什麽問題,只是這個面居然叫「炮面」,還挺別具一格,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吃。

“邱文海呢?怎麽還沒出來。”俞淮将手裏的「炮面」遞了回去。

“老邱說他要找找有沒有可以給他那些設備充電的東西,以前的那些電池型號和黎明號上用的都對不上,沒辦法直接換電池,喏,他出來了。”

便利店門口,邱文海拿着些電池、零件出來了,看來是想自己弄一個充電設備。

和柯樂一樣,他也是一出來就往俞淮的方向走,東西也沒放。

邱文海上來就是一句:“隊長,對不起。”

俞淮:“什麽?”

“柯樂剛才都跟我說了,你們剛才去的那個地方,根本就沒有幸存者,求救的人早就感染了。我當時沒有仔細确認,還害得你和柯樂差點受傷……”

自從得知飛船爆炸的消息,邱文海的精神狀态就一直不怎麽好,眼下這個樣子,估計是很怕俞淮他們再出事,并且把這件事情的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跟你沒關系,你能怎麽确認?”俞淮淡道。

“我下次先試試接受信號,如果求救原本就有,那就能說明……”

俞淮打斷了他:“這并不能說明什麽,我依然會去。”只要有一線希望。

“呃……”

“你做得很好,不用自責。”

好一會,邱文海嘆了口氣,不再堅持:“好。這次多虧了向祁,柯樂說向祁救了他。”

事實上,向祁不僅救了柯樂,還救了自己。

俞淮忽然間想到了向祁的手從他臉旁飛快探出,一把抓住襲來的觸須的畫面。

那時候向祁整個人都往前傾,另一只手撐在俞淮的椅背上,兩個人離得很近,近得俞淮能清楚地聽見向祁的呼吸。

很平穩,很冷靜。

下意識地,俞淮往向祁那邊看去,卻正好和那人對上目光。

向祁原本一直挂在眼角眉梢的笑意淡了許多,看上去莫名有些……委屈?

也不知道為什麽,俞淮仿佛忽然之間對上了那人的腦回路,向祁大概是想說:我幫你「勸」人,你一點想說的都沒有,就走了?

俞淮:?

作者有話說:

嗯,有什麽事情怪了起來;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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